颜柯一直听着,在笔记本上写了一个字:梦。
盯着这个字发呆半晌,他开始在梦字周围画出一圈一圈的囚笼,将这个字包裹,最后干脆将这个字划得面目全非,看起来就好似一个毛线团,油笔的蓝色笔痕犹在。
熊伊凡的手艺越来越好,在家里做出的烘焙成品也是像模像样的,除了没在上面插两个小旗,其他的与店里卖的也没有什么两样了。颜柯一直对熊伊凡的手艺很认同,不然也不会赖在她家这么多天。
熊伊凡吃完早饭,又收拾了屋子,这才将颜柯硬拖着出了家门,带着他一块儿去跑步。
不喜欢运动,并不证明他运动神经不佳,而是不喜欢累得满身大汗的感觉。颜柯起初是能够跟上熊伊凡的,可惜跑了不出一千米,就有些气喘吁吁了,加上天气的原因,冻成了红鼻头,几次干脆叉着腰站在雪地里抗议:“不跑了,我先回去等你。”
熊伊凡当然不会放过他,到他身后推着他继续跑,颜柯只好半推半就地继续前行。
昨晚刚下了一场雪,天地之间白茫茫一片,天与地交织,延绵出望不见的尽头。落在枝头的积雪如沙粒,如粉尘,并不粘连,被风一吹便簌簌下落,落在鼻尖,随后化为晶莹的透明珍珠,璀璨纯净。如今还没有到上班时间,许多积雪没有被踩实,两人跑步的同时,会踩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气急败坏的颜柯偶尔会随手捡起些雪扬在身后的熊伊凡头上,风一吹,还会落在他浓黑如墨的发丝上。熊伊凡会跳起来,将自己冰冷的手伸进颜柯后脖颈处的衣服里,冻得颜柯脚步大乱,险些摔倒。
熊伊凡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扶他,张开的双臂,摆出拥抱的姿势,却发现他是向后仰,随后便是眼前一黑,她整个人被颜柯撞倒在地。地面上依旧有积雪,摔得并不痛,只是身上沾上了许多银白色的积雪,好似上了霜的大树。
让熊伊凡觉得有些身体僵硬的是,颜柯结结实实地坐在了她怀里,让她抱了个满怀,恢复清醒之后,她当即开始后悔,刚才为什么不抱紧一点儿。
颜柯动作利落地起身,回头见熊伊凡并没有什么事情,便毫不客气地原地拍打起身上的雪来,洋洋洒洒地飘落了熊伊凡一脸。她抬起手来挡了挡,伸手推他他也不肯走,她当即用嘴巴发出一声好似放屁的声响:“噗——”
颜柯一听,当即跳出三步远,看到熊伊凡坐在雪里哈哈大笑,才恼羞成怒,在周围抓来一把雪,揉成一个圆润的雪团,丢向熊伊凡。熊伊凡用手臂挡住,随后猛地起身,直接将颜柯扑倒在一侧的花丛里,厚厚的积雪几乎将颜柯的身体掩埋,熊伊凡还不死心地跪坐在他身上,往他身上砸雪球。渐渐地,颜柯所在的位置被积雪掩埋,只能够看清一个人形的轮廓。
事实证明,想跟女汉子打雪仗,只有被变成雪人或者被雪活埋的份儿。
颜柯从雪地里爬出来的时候,只能四肢着地地爬行,狼狈地喘着粗气,好半天才抬起一只手,颤颤巍巍地指着熊伊凡:“绝……绝……绝交三天,不许跟我说话。”
熊伊凡一听就慌了,凑过去帮颜柯拍雪,整理衣服,还很臭屁地将自己的围巾围在了颜柯的脖子上:“咱俩好说好商量,你别生气。”
“哼!”
“要不……绝交三个小时吧?那……一天?一天行不行?两天呢?非得三天啊?”
颜柯冷哼了一声,颇为潇洒地甩头,却甩了一堆的积雪,随后迈着矫健的步伐离开了。熊伊凡屁颠屁颠地跟着,好说歹说的,最后在回家之后,又给颜柯做了一份桂圆核桃蛋糕,让他可以带回家吃,颜柯这才肯跟她说话。
后来熊伊凡与丁茗说起这件事,丁茗当时就笑个不停,整整过了五分钟才说话:“哈哈哈,只听说过追求男神的,没听说过活埋男神的。说真的,颜柯没跟你发火我都觉得很惊讶了,不得不说他跟你认识时间长了,脾气都变好了,要是我,我肯定会发疯的。你啊你啊,注定孤独一生。”
“我突然有种想要去死的冲动。”
“没有那么严重啦,不过,你们两个在一起,就像猫系男与犬系女。”
“什么意思?我比较像忠犬?”
“嗯,这样的组合,你注定是要被欺负的。”
“……”
为了这件事情,熊伊凡自我检讨了好几天,第二天还觉得心中愧疚,又做了好多甜点给颜柯。
结果,一星期后,熊伊凡将颜柯喂伤食了,就连开学之后都没有胃口吃饭,整个人都清瘦了一圈。
这让熊伊凡突然发现,原来自己的男神是一个吃货。
开学不出一个星期,就发生了一件颇令人震惊的事,至少,熊伊凡是久久不能平静的。
颜柯跳级了。
其实,在寒假的时候,她就发现颜柯总在看高二的书籍,熊伊凡当初还自我感觉良好地认为,颜柯是为了帮她补习,顺便为自己预习,才会那么认真地研究高二的教材,没想到,他那么认真是为了跳级。
于是,高一女生哭,高二女生笑,高三女生备高考的情况产生了。
熊伊凡无疑是最兴奋的一个,因为颜柯是高一(2)班的,跳级之后,便直接来到了高二(2)班,根本不需要再期待什么考试,她就能与男神坐在同一个教室里。
颜柯来到高二(2)班的时候,班级里面小小地骚动了一番。颜柯的座位被安排在了第二排,是老师重点照顾的位置。以熊伊凡所在的位置,只要侧头就能够清楚地看到他。
他上课时会戴上眼镜,是银色金属框的,戴上之后就好似严谨的秘书,搭配他的自信模样,显得十分精明。他喜欢用左手拄着下巴,右手来划重点,记录笔记。他很少举手回答问题,但是老师点名字的时候,他都能回答出来。他总是很安静,下课的时候会趴在桌子上短暂地休息,自习课的时候会戴着MP3,手指在桌面上跳跃,也不知是听了什么充满节奏感的调子,让他的手指按捺不住寂寞,在平整而光秃的桌面跳起舞来。
有时他会成为班级里面的救星,在一个问题陷入令人窒息的绝境,老师濒临发怒的时候,颜柯会站出来,解开这道题。班级里的同学会暗暗松一口气,同时却在不服气,被一个高一的孩子比过去了,心中总会有些不舒服。
不过,很快,熊伊凡就发现班级里的气氛不对劲。仔细打听了才知道,班级里的男生在渐渐地孤立颜柯。
齐小松算是班级里男生的小头目,大家习惯性围着他转悠。自从颜柯拒绝齐子涵之后,齐小松就看颜柯不顺眼,外加熊伊凡喜欢的人又是颜柯,齐小松自然是恨不得揍颜柯一顿,这种孤立只是冷暴力而已。
青春期,正是敏感的年纪,讨厌寂寞,喜欢暧昧,浑浑噩噩的,分不清什么是善恶。这对一名后转来的插班生来说,无疑是一种酷刑。
“真过分……”熊伊凡坐在齐小松身边,嘟嘟囔囔的,引得齐小松无奈地叹气。
齐小松的个子太高,只能坐在最后一排,而他被安排在了角落,整日与拖布、垃圾桶为伴,以至于夏天的时候,他几乎成了卫生监督员,整日在教室里嚷嚷:“果皮、盒饭什么的别往后面扔,请我吃的除外。”
冬天的时候他会宽宏大量一些,由每天催促值日生倒三次垃圾改为一天两次。
午休时间,齐小松趴在桌面上休息,熊伊凡搬着一张椅子坐在他身边,一开口就是这句话。
他依旧懒洋洋地趴在桌面上,书桌前堆放着一堆书,让他的发丝有些许搭在书本之中。他咧开嘴微笑,露出灿烂的表情,随后伸手去戳熊伊凡的脸:“一个寒假没见,皮肤好了挺多嘛,面色红润有光泽。”
熊伊凡一听眼睛就亮了起来,还凑到了齐小松身边,让他能够看得更真切一些,急急追问:“是不是毛孔也没有之前明显了?”
齐小松将手盖在她的头顶,揉了揉她软软的头发,又扯起一缕来:“有些长了,修修吧。”
“我想留长头发呢。”
“你?别弄得男不男女不女的行不行?”
熊伊凡听到这句话思考了将近三分钟,才回过味来,敢情齐小松是想让她继续纯爷们儿下去!
“我现在才是男不男女不女的好不好?”
齐小松听完之后大笑起来,险些笑出眼泪来:“你还知道呢?”
或许是因为两人的声音有些大,引得班级里其他同学侧目,更是有男生开始起哄:“笨蛋情侣秀恩爱去外面,滚滚滚,打车滚。”
熊伊凡当即晃悠自己的拳头,嚣张地示威:“再胡说,小心老娘将你赶出地球,替天行道!”
“小松,管管你家那口子,她威胁我。”
“别别别,别带上我,我惧内。”齐小松举双手投降。
举白旗的结果就是被熊伊凡收拾了一顿,被训得服服帖帖之后,两人开始言归正传,偷偷摸摸地说起关于颜柯的问题。
齐小松早就料到熊伊凡会来找他,也不显得如何惊讶。他开始趴在桌面上掰着手指与熊伊凡算:“他欺我妹、夺我妻、灭我高二雄风、践踏我七尺男儿响当当的自尊心,这笔账怎么算?”
“他和你抢老婆了?你……你什么时候有女朋友了?”
“你啊。”
“我是当事人为什么不知道?”
“这是民意啊。”
齐小松说得大言不惭,随后还耸了耸肩,好似一切都出于无奈。
熊伊凡双手环胸,一脚将齐小松的椅子踢翻在地,齐小松也歪歪扭扭的,险些拥抱了身边的垃圾桶。
谈判的结果以失败告终,熊伊凡狼狈退场。
齐小松十分发愁,因为他暗示得越来越明显了,甚至是挑明了,朋友们也在配合,可是熊伊凡依旧只当成是玩笑。
“天然呆该怎么攻略啊……”最后他只能自己哀号了。
这世间有千万种花,红的、黄的、绿的、粉的,绽放出不一样的缤纷。
这世间有千万种爱情,真挚的、含蓄的、温馨的、感人的、心疼的,需要用不同的表情、心情去对待。
花开、花败、花飞满天。来年,还是一个轮回,这是一朵花的一生。
爱情从有点儿倾心,到喜欢,再到深爱,也是一种过程。关键要看,如何将感情牵引到对方那里。
爱上熊伊凡这样的女生,就要经历这样的磨难。
爱上一个人的时候,上帝就给这个人的人生设下了伏笔,不按照轨迹走下去,永远不知道最后的真相是什么。
这便是百般难描的爱。
颜柯并非木头人,当然注意到了熊伊凡这一边的动静。他一直知道熊伊凡与齐小松的关系特别好,从他注意到熊伊凡这个人开始,她身边就总围绕着这个男生。可是转念一想,熊伊凡与谁的关系不好呢?
在开学前一天,熊伊凡在厨房里忙碌了整整一天,他只得到了一小部分糕点,其中大部分,都被她装得好好的,送给同班同学。给齐小松、丁茗的,更是单独包了一个盒子,用漂亮的绸缎带子打上蝴蝶结,就像是几份礼物。
当时颜柯只是在屋子里面看着,心中略感失落,因为自己不能独占那些食物。
其实对被孤立,颜柯早就已经预料到了,从他知晓齐小松是齐子涵的哥哥时,就已经能够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可是他并未在意,三年的高中生活真的很短暂,等到了高三,就没有时间去考虑这些事情。他只是要取得成绩,让自己变得更优秀而已,至于其他的,全部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他很忙,没有时间去顾虑其他,交朋友如此,恋爱也是如此,他不准备在这方面消耗时间。
所以,他反而是最淡然的一个。
事情的转折发生在这学期过半的阶段,期中考试即将到来,班级里面的学生全部进入备战状态,所以寝室之中的气氛也有些压抑。
颜柯回到寝室的时候,看到班级里面的几个男生在书桌前围成一团,正在膜拜什么。他起初当成是像熊伊凡一样,考试之前换个壁纸写着逢考必过,走近了才看到,众人在膜拜的居然是一包杜蕾斯,不由得脚步一顿。
齐小松看到颜柯这副震惊的模样,不由得没好气地道:“看什么看,没见过膜拜处男神的?”
“拜它……能通过考试?”
“我们只是在祈祷早日脱团。”
颜柯想了想便明白了,抬手用食指擦了擦鼻尖,随后露出一丝暧昧的笑容,竟然也十分正经地跟着拜了拜:“那祝我二十岁脱团。”
见颜柯这模样,齐小松不免有些好奇:“为什么这么晚?”
颜柯却很坦然,跟齐小松计算起来:“高中要学习,到了大学我才会有谈恋爱的想法,十八岁在一起,然后培养两年的感情,两年后脱团。”
这个回答居然得到了齐小松的好感,第二天就跟颜柯称兄道弟起来。颜柯在男生那边的人缘也日渐好起来,最大的福利就是他们的作业有可以抄的了。
听到这件事情的经过,丁茗与熊伊凡都觉得很神奇,熊伊凡愁颜柯的想法,丁茗则是感叹:“男生们的友谊真的是让人难以理解。”
熊伊凡颓然地跟着感叹:“男人心,海底针啊……”
她们并不知道,齐小松开心的原因是,颜柯准备谈恋爱的时间晚,那么就证明颜柯短时间内是不会接受熊伊凡的,那样他就有的是机会。
天气渐渐回暖,脱掉厚重的羽绒服,只觉得身体都轻盈了些。
熊伊凡心中有些暗喜,因为这个时间她终于可以穿与颜柯一样的针织衫了。每天早上,她都会刻意观察一番,用一双贼兮兮的眼睛,期待能够看到他穿那件衣服出来,可惜,最后还是她先穿了出来。
也不知是出于哪一种心思,她明明想穿出来,却还是想要低调内敛一些,便将针织衫穿在了校服里面,只露出大大的兔毛衣领。在教室里面坐一阵,吹吹空调,就觉得一阵闷热,流了一额头的汗,还是不肯将校服脱下来。
颜柯的反应很平淡,完全没有在意到的模样,等到熊伊凡被热得受不了,不穿了之后,颜柯才大摇大摆地穿了出来,直接当成外套,穿在了校服外面,在教室里面的时候,就将衣服搭在椅子上。
就算两人错开了穿着时间,还是被个别人注意到两人的衣服是一样的。
“小白,你是向小熊借了衣服穿,还是撞衫了?”唐糖就好似开玩笑,手中捧着练习册,靠着邻座的桌子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