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边还站着与她关系颇好的张萌婷,眼睛在颜柯俊俏的侧脸上打转,明明没与颜柯说话,却红了脸颊。她是颜柯跳级之后,颇为欢喜的几个女生之一,平日里曾经刻意与颜柯交好,颜柯却是爱答不理的。不过,这并不耽误张萌婷喜欢颜柯,只要颜柯还是这副皮相,还是这么聪明,而且没有女朋友,她就还有机会。
颜柯还在继续整理笔记,头也不愿意抬,只是随意地回答:“我们一块儿买的。”
这个答案让唐糖微怔,抬头看了熊伊凡一眼,见她此时正与丁茗凑到一块儿聊天,耳朵却好似雷达一般支了起来,显然是在偷听。
“你们约会时买的?”
“结伴而已。”
“哦——”唐糖拉长声回答,与张萌婷对视了一眼。
张萌婷咬了咬嘴唇,眼睛有些不友善地瞪了熊伊凡一眼。她与熊伊凡是完全不同类型的女生,她爱美,喜欢收集可爱的小物件,背着娃娃的书包,头发上缠着粉嫩的发带,就连在学校,都会偷偷戴美瞳隐形眼镜。
相比之下,熊伊凡要平凡许多,无论是长相还是其他,如果真的要严格来论,熊伊凡只有人缘好这一点能够赢过其他人。
漂亮的女孩子,女生缘总是不好,这是熊伊凡永远体会不到的烦恼。
齐小松跟着凑到了颜柯身边,从他的椅子上拿起那件外套,穿在身上,紧得就像超人的紧身衣。
“哪儿买的?”齐小松左看看、右看看,最后笑呵呵地问,态度很是友好。
“商业城。”
“周末陪我去,我也买一件。”齐小松说着,将外套脱了下来,重新挂回椅子上。
“好。”颜柯几乎没有犹豫就答应了,想起了什么似的,突然问,“中午吃什么?”
颜柯与齐小松讨论的时候,张萌婷拉着唐糖也跟着起哄,相约一块儿去买衣服,最后一传十十传百,周末相约的人越来越多,顺便还预订了KTV与自助餐。
熊伊凡一直气鼓鼓地瞪着齐小松,等齐小松回座位,她才凑过去,在齐小松的胳膊上掐了一把:“你这个人讨厌透了。”
齐小松当即不干了,霍地站起,熊伊凡立刻觉得头顶压下了一片乌云,将她挡得严严实实的。齐小松有着绝对的高度优势,容易对人造成压迫感,可惜说出来的话一点儿气场都没有:“不许讨厌我,听见没有!”
“讨厌你又怎么样?”
“那样我会生气的,我生气可是很吓人的,我自己都会觉得害怕。”
“哎哟,我好害怕哟。”
“要不这样吧,我周六补课结束,带你去我家店里吧。”齐小松说着,重新坐回熊伊凡身边。
齐小松家里是开健身俱乐部的,里面有很多运动器材,对熊伊凡来说,那里就好像天堂一样。去年过年的时候,齐小松去熊伊凡家里拜年,还送给熊伊凡、丁茗一张VIP年卡,两个小姐妹本是准备搭伴去的,结果丁茗喜欢瑜伽与拉丁舞,熊伊凡偏要跟着去学散打、跆拳道,后来还上了几节教咏春拳的课。
熊伊凡是一个很容易被转移注意的人,所以这一次照例被齐小松拐带着改了思路,顺着齐小松的话说了下去:“今年怎么没给我会员卡啊?”
“等过几天,我给你弄一张。过年那阵搞活动,我跟子涵都没弄到,你小子知不知道那会员卡的价值啊?”
颜柯整理好笔记,回头张望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熊伊凡与齐小松语笑嫣然的模样,场面和谐得不像话。
说来也是,他们两个是这个班级里面出了名的笨蛋情侣,就算没有确定关系,但是在其他人眼中,已经确定了这件事情的真实性。就好像历史之中,大家一直默认了纪晓岚是文人雅士,一名忠臣,谁又会深入地挖掘,知晓纪晓岚不过是一名面容丑陋、喜欢挖苦人的酸书生呢?
最后,熊伊凡与颜柯同款的针织衫,发展成为高二(2)班大部分同学都有一件的局面,就连丁茗也被齐小松怂恿着买了一件。偶尔有人问起,都会说:“咦,这是你们班的班服吗,还挺好看的。”
熊伊凡很受伤,她与颜柯第一次穿“情侣装”,都没能单独并肩行走,就一下子变为多人行。
对此,颜柯没有什么表现,依旧是整日里板着一张脸的模样。
一件衣服而已,他毫不在意。
是谁宣誓了会永远爱谁,永垂不朽?
有人说,高三是一场为人生而战斗的战场,这一年,会是决定命运的一年。
熊伊凡觉得这种说法太过了,在她的概念里,高三只是升了一级、长大了一岁而已。可惜,她还是太天真了。一次次的模拟考,书桌上堆积的课本越来越多,班级的气氛越来越压抑,同学们渐渐少了打闹,就连晚自习,有时候都会延长至深夜。
回到寝室,一群年轻力壮的少年,也会露出疲乏的神色,简单地洗漱过后,不会再彻夜聊天,不会再偷偷玩手机游戏,而是贴上枕头,就能够进入梦乡。
高三来了,以一种高不可攀的姿态,抖擞着浑身的力气,折腾这些即将成年的少男少女。而学生们,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真羡慕你和颜柯啊,可以高枕无忧。”丁茗已经不知是多少次发出这样的感慨,与熊伊凡匆匆聊上几句,就又一次一头扎进书堆里面,机械似的学习。
熊伊凡其实也是有指标的,只是比丁茗他们来说,要少上许多分的差值就可以进入一本大学。
偶尔丁茗与熊伊凡也会展望未来,思考她会考到哪里。丁茗查遍了A市的大学,最后列出了几个名单,这样就可以在大学时继续与熊伊凡在一座城市。
齐小松则是没日没夜地学习,除了学校,回家还要参加补习班,就连周末的晚上,家里都给他请了家教。他曾经信誓旦旦地跟熊伊凡说过,他一定会考上熊伊凡那所大学,就算不能,也要考到隔壁去。问及理由,无非一句“继续跟你一块儿打篮球啊”。
在这段时间,许多人都淡忘了恋爱这样浪费时间的事情。就算是学校里隐匿的情侣们,都有即将分手的征兆。
动荡不安的时期,令人窒息的气氛,互相鼓励的话语说得近乎枯竭,肩膀上的负担让人变得焦躁,脾气也会变得古怪,偶尔冷落了伴侣,伴侣却无法理解,这就是矛盾的开端。
就算如此,熊伊凡依旧没有淡了对颜柯的喜欢。
她心里有一片森林,阴暗且潮湿的地方,布满沼泽。颜柯就被困在那里,在了无人烟的林中,他孑然一身。熊伊凡也说不清,她是不是有意将颜柯困在里面,不肯让他出来,生怕他走了,留下寂寞的林子,那里会变得凄凉,空洞一片。而她的林子里面,又只肯接纳颜柯一个人。
她喜欢颜柯。
从见到颜柯的那一瞬间起,这双眼睛就爱上了他俊朗的面容;从嗅到颜柯身上淡淡的清香的时候,她的鼻子也陷入爱的深渊。最后,她了解到颜柯这个人,就全身心地喜欢上了他,有些别扭,却是一个很可爱的少年。
无论是在怎样的环境,面临怎样的威胁,她心中,依旧爱着那个霸占了她全部梦境的少年。
11月11日,光棍节。
班级里流行起送棒棒糖,以此来庆祝单身,其实这其中有一定的嘲讽意味,偏偏熊伊凡一根都没收到。不仅仅是她,连齐小松也没收到。
这让熊伊凡愤愤不平,于是在班里嚷嚷起来:“我说,不能我一个劲地送给你们棒棒糖,你们也送我一根啊!”
班里的同学选择了无视熊伊凡,熊伊凡干脆走到颜柯的桌边拍桌子:“你那里那么多糖,分给我几根。”
颜柯正在思考一道难解的题,被熊伊凡吵得皱眉,当即就有些气不顺:“别在我耳边大喊大叫。”
“你小子,不但是个吃货,还这么护食,这可不好啊!”熊伊凡一副教训人的口吻,叉着腰继续嚷嚷。
如今的她已经与颜柯混熟了,早就没有了之前的小心翼翼,将自己女汉子的形象展现得淋漓尽致。
颜柯脸皮薄,被熊伊凡当众说出了小怪癖,不免羞红了一张老脸,他握着笔的手一颤,随后站起身来,拎着熊伊凡的脖领子便拽着她出了教室,丢在了门外:“你嗓门太大,影响同学学习。”
说完,只听得“咣”一声,教室的门被关得严严实实。
已经下了晚自习,走廊里面十分寂静,偶有几名高三的学生在走廊里面行走,也都是想要回寝室休息的学生。就算已经到了晚上九点多,高三的教室依旧是灯火通明,学习比较卖命的学生,依旧在用功读书。
熊伊凡努力进门无果,便走到教室的后门,寻求齐小松的帮助。她眼巴巴地扒着窗户框,盯着坐在里面的齐小松,却看到他正表情阴沉地默写课文。
咚咚两声,她轻敲玻璃,就好似做错了事情,等待主人原谅放她进门的小狗。
齐小松默写的动作顿了顿,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从书桌里面拿出了什么,才打开后门。不过,他没有让熊伊凡进去,而是握住了她的手腕,低声说道:“跟我出来一下。”
这是齐小松难得低沉的声音,与他那开朗的性格极为不符,这让熊伊凡几乎没有拒绝,只是默然地被他拉着,走出长长的走廊,随后顺着楼道下楼。
走廊里面只开了一盏灯,显得极为昏暗,反而是墙角绿色的逃生标志更加明亮一些。
他们去了后操场的一盏路灯下面。齐小松拎着一袋子东西,探头探脑地左右瞧了瞧,才递给熊伊凡:“喏,给你糖。”
熊伊凡一听就乐了:“瞧你兴师动众的,我还以为什么事呢。”
谁知,从袋子里面取出来的并非棒棒糖,而是包装精美的盒子。熊伊凡狐疑地抬头看齐小松,见他摆了摆手,示意她拆开,这才打开绸缎带子,拆了包装纸,看到里面包着的是一盒巧克力。
熊伊凡打开盒子吃了一块,又取出一块递到了齐小松嘴边:“给你一块。”
齐小松动作一僵,眼神不自觉地瞟向别处,生怕与熊伊凡对视似的,心虚莫名,却还是张开嘴,将巧克力吞在了嘴里,刹那间,一股子浓郁的甘甜占满了整个口腔。
“怎么突然送巧克力?”熊伊凡一边说,一边取出另外一块往嘴里面塞。
“因为我喜欢你。”齐小松终于说出了口,声音很稳,就好似在说一件十分平常的事情,与平日里没什么两样。不过,在说出口之后,他的肩膀明显一松,如释重负。
他的声音化为了广阔的天,熊伊凡瞬间变成了飞鸟,张开双翼直冲云霄,那种突兀的升华情绪,是她从未体验过的。
他说,他喜欢她。
熊伊凡扯起嘴角,笑得傻兮兮的:“别闹了,用不着光棍节开这个玩笑吧,又不是愚人节。”
“没有开玩笑,我真的喜欢你。”齐小松说着,抬起手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最后还是再次开口,“我一直喜欢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记不清了,反正,就是喜欢。我本来不想和你说的,怕被你拒绝了,我反而没有斗志去奋斗高考了。可是,我真是受不了了,每天都能看到你对颜柯格外照顾,我心里都要难受死了,就好似上万根苦瓜在我心里开起了狂欢派对。就连要糖这种事情,你都是第一个去找颜柯……而不是我。”
他说着,突然蹲在了地上,眼角眉梢透露出的,都是悲伤的情绪。
熊伊凡只是木讷地看着他,脑中一片混乱。说夸张点儿,就像盘古开天地,大地、河流、花草树木以及浩瀚的海同一时间汇聚在她的脑子中,让她来不及适应。
思绪太多,她想抓住一条都不成,只能任由它们在自己的脑子里面放肆,发出一阵阵嗡鸣之声。心跳突然狂乱起来,脸上也灼烧起来,她开始手足无措,想了千百万个应对方法,最后表现出来的,反而只有呆傻地站立。
“我知道,你一直将我当成朋友,我甚至想过,如果我表白了,我们说不定连朋友都不是了,这些我都明白。可是,我真的喜欢你,非常非常喜欢,我控制不住。现在和你说,只是不想再压抑我的心情了,我想告诉你,让你心里有我,让你心里的我换到一个特殊的位置。你现在不必回答我可不可以、行不行、要不要在一起,你只需知道我喜欢你就成了。还有就是……如果我真的能跟你考上同一所大学,那个时候,你能给我一个机会吗?”
熊伊凡好半天找不到自己的声音,手中捧着的巧克力也忘记了吃。她突然有些手足无措,她竟然觉得如此勇敢的齐小松很帅气,如果齐小松是对其他女孩子表白,她一定会为他摇旗呐喊,那个女孩子如果拒绝,她还会觉得这女孩子错过了一个很棒的男孩儿。
可是,事情发生在她身上,她纠结不已。她一直当齐小松是自己的哥们儿,最好的哥们儿,没有谁,再没有任何人,能够让她放心大胆地开玩笑、打闹,她知道齐小松永远不会生她的气。就连丁茗,熊伊凡与她玩笑的时候,都会留有一些分寸。
只有,齐小松。
她突然很想哭,她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一个浑蛋,她不想答应齐小松,她想追求颜柯,就算知晓机会渺茫,还是不想放弃,这是她这一年多来的执着。她又不想错过齐小松,她怕自己说错了什么,会惹得齐小松再也不理她了。
沉默,就好似感情的杀手,它冷酷地蹂躏着两人的心脏,毫无怜悯之心。
该如何回答,她才能与齐小松在今天过后,还像之前一样可以东拉西扯天南海北地聊天,就算是胡闹、撒野,也自由自在?
“其实,去年选班长的时候,你该被选上的,是我让班里的男生都选唐糖的,好让你继续和我一块儿做体育委员。还有,班里的同学都叫我们笨蛋情侣,也是我默认的,我没少在寝室里说你是我媳妇。还有,他们不送棒棒糖给你,也是因为这个。”齐小松再一次开口,他也知道熊伊凡的为难,所以用不停地说话来化解尴尬。
如果拒绝了,齐小松应该会失去对高考的斗志吧?那样熊伊凡岂不是害了他?
“好,但是你一定要考上。”熊伊凡终于开口,声音有些发颤,也不知是出于心虚,还是因为底气不足。
齐小松却没有注意到,他只在意熊伊凡的回答,当即由不安转为惊喜,露出了大大的笑容,开朗得如同清晨开放的向日葵,充满了朝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