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苗爷知道朱大海要卖贵妇兰还债,又急又气又上火。再怎么喝王老吉也没用。那贵妇兰明明是自己的,现在倒成了朱大海的囊中物。想要拿回来还得出钱买。他不能让朱大海知道是他要买,害怕朱大海一旦知道是他买,就直接把贵妇兰送给他顶债,弄不好能把警察给引来了。挖了半天坑儿,不就把自己埋了吗?再说赌债还了,贵妇红又怎么办?虽说他兄弟俩已宣布把贵妇红捐给基地了,但苗爷认为贵妇红一天没送进基地,就有一天的机会。不抛弃不放弃,“士兵突然袭击”里不就是这么教育的吗?自己也应该像许三多学习,不抛弃不放弃。
但说归说,一想起痛失贵妇兰,苗爷就生气上火,怨天尤人。你这说刘应君也真是的,当初要是一口价把贵妇兰卖给了我多好,哪还有这么多事!非要给江一天留着,结果钱没挣着,连命都搭进去了。何苦来的呢?
就在苗爷埋怨刘应君的时候,宋和平也对到访的白如兰谈起同样的话题:“唉,是贵妇兰给害死了刘应君啊,这事要说起来都怨我……”
白如兰在刘应君命案现场认识了宋和平,双方印象深刻。她约访宋和平,原本是了解山民过度采挖给野生兰花带来的危害,但说着说着,宋和平就说起了刘应君。
“当初,应君立志种兰,我看他行,就引导他栽培贵妇兰。贵妇兰产于本地,被列为国际保护植物后身价一路飙升。山民争着采挖,野生品种一扫而光。我害怕绝了种,就找刘德贵合计,利用基地养殖贵妇兰,化野生为家养,保住这一珍品。我动员刘应君也来养,多一个人养就多一份力。小伙吃苦钻研,很快就发展成贵妇兰大户。唉,万万想不到会出这样的事,真可惜了这么个人才……”
白如兰问:“刘应君养了多少贵妇兰啊?”
宋和平如数家珍:“总数在800盆以上。其中留200盆做本,其余的进进出出走市场。”
白如兰很惊讶:“哎哟,数量都赶上基地啦!”
宋和平点头道:“要不说可惜了这个人才呢!基地也就这么个数。两下加起来,就是云江现有贵妇兰的总和。其余被收藏或明里暗里转卖到外地的都是零星。”
白如兰笑了:“要不选您当会长呢!”停了一下,她又问,“听说这次兰展会,应君本来要成交一大笔贵妇兰。有这事吗?”
宋和平点点头:“有这事,买家是广东兰花大鳄江一天。应君被害头天我还到他兰园去过,他亲口对我说的。江一天早跟他下了订单,能出手的贵妇兰全要。我当时看见园里的贵妇兰都在。现在可惨了,连同其他品种被连根拔得一盆不剩……”
正说着,方明来电,说基地密库要交工了,请宋会长明天一起参加验收。“这可是刘董临走时交代的。”
宋和平笑着说好,又扭脸对白如兰说:“刘董不交代我也要去。密库是我女儿萌萌设计的,她是学建筑的。能打多少分我一直放心不下。再加上方明和萌萌这层关系,我就更得上心了。”
方明和萌萌?白如兰眼里全是问号。
宋和平说:“还不是老刘多管闲事,硬把他们往一块儿拉。但我看不行。”
白如兰笑起来:“谈恋爱您也是专家?”
宋和平说:“哈哈,那我就不干兰协啦,办个婚协。不说他俩了,爱成不成。随缘。白教授,明天你也去吧,基地是野生兰花的天堂啊……”
当天晚上,陆局收到重要情报——
赵宇走私源头可排除刘应君,锁定基地。
到基地验收密库的各位大员,脚上沾着晨露,身上洒满阳光。
陶大亮引领着宋和平、方明和唐西天走在前面,介绍情况回答问题。
白如兰和宋萌萌随后。两人初识各怀心病。欲说还休欲言又止。难拿!
白如兰打量萌萌,清纯可爱,让她想起初恋。
萌萌偷看白如兰,靓丽妩媚,让她感到委屈。
也奇怪了,不知今天是什么黄历,或者方明吃错了什么药,总之,走在前面的他,举手投足说说笑笑,那么潇洒,那么风度,让跟在后面的两个新旧粉丝越发心乱。
终于,还是大姐大先忍痛割爱。
“萌萌,听说你跟方总在谈恋爱?”
萌萌被突然一问,慌得无所措手足,眼里马上含了泪。
白如兰也不看她,像是自言自语,“可能你也知道我们是大学同学……不管是什么,都是过去的事啦。过去的就过去了。萌萌,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真的?”萌萌差点儿瘫在地上,“他在哪儿?”
“……在日本。”
“你骗我?”
“骗你是小狗!”
“那……他是中国人吗?”
“不是。”
“是日本人?”
“嗯,他叫小林一郎。”
萌萌一听,叫了声白姐就抱住了白如兰。眼泪刷刷的。
这一刷刷的不要紧,她的两眼全花了。不但看不清心爱的方明,连应该认真对照图纸验收的活儿也给泡汤啦。害得宋和平两手举着蛛网似的图纸,在密库里转悠着到处瞎看。
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
要说这密库修得也真够热闹,有十多个篮球场大,完全营造成亚热带雨林自然景观。泉水自假山流下,奇花攀异木繁华。透明天棚自由开合,阳光雨露尽收其中。名兰入库如回归山野,其情其景美不胜收。密库的安全设施更是无可挑剔。三道大门戒备森严,远红外监控步步为营。前两道大门,各有三个暗锁,须三人各持钥匙同时开锁才能进入。最后一道大门,除有三个暗锁外,还要凭董事长刘德贵的密码方可进入。天衣无缝,固若金汤。因为刘德贵行前把密码给了方明,所以一伙人才得以进库验收。
一行人验收完毕,喜笑颜开,就等着把该收拾的地方再收拾收拾,迎接贵妇红入库了。
出了密库,白如兰说还有兰花养殖问题要请教宋会长,就引着宋和平往贵妇兰区走去。唐西天从后面赶了过来,大声叫着:“阿弥陀佛,民以食为天啊!”生拉硬拽,把两人拖到车上。
人都上齐了,车屁股一冒烟,直奔基地餐厅。一大桌香气扑鼻的滇味佳肴正在那里恭候。
谁也没注意到这样一个情节,就在车要开的时候,斜刺里闪出一个八撇胡,拦住最后上车的陶大亮。
陶大亮不用看,闻味都能闻出是水泥工马小军。
马小军说:“验收通过啦,恭喜啊!”说完,伸手做点钞状。
陶大亮牛眼一瞪:“不是给你了吗?”
马小军笑了:“您客气!您那水泥活儿……不好干啊……”
陶大亮压低声音道:“好说好说,今儿晚八点咱们滨江酒店见!”
说完就一头扎进车里。
当晚,月黑,风高。
滨江酒店鲍翅厅灯红酒绿,生猛海鲜。散尾葵婀娜多姿,女招待袒胸露乳;猜酒令此起彼伏,大富豪一掷千金。
陶大亮的包房隐秘于曲径通幽处。此刻,包房里酒气冲天,醉话连篇。沙发上扔着一捆捆的百元大钞。
马小军的舌头早就喝短了,陶大亮还在一个劲儿劝:
“这才哪儿到哪儿啊,来,深着点儿!怕什么,不就是上景阳冈打老虎吗?喝完了我跟你一块儿去!葛优也去!”说着,还唱了起来,“花儿为什么这样红……”得,他也醉了。
马小军酒醉心明白,抓起钱就往旅行包里塞。这都是陶大亮忍痛割的爱,也别客气了,收吧!一个,两个,三个,鼓鼓囊囊装了大半袋,怎么也有二十多个。他边塞钱边说:
“……你放心吧,谁也不知道……”
陶大亮问:“不知道什么?”
马小军说:“哈哈,哈哈,什么也不知道!”
马小军的冷笑像刀。
陶大亮心里一惊,你小子别跟这儿吓我啦,我带你找个凉快地方。他嘟囔着,搀起马小军,摇摇晃晃,朝停车场撞去。来到车前,拉开车门,先把马小军塞进去,而后坐进驾驶位。打着火,连踹两脚油门儿。
车开到了碧海边,陶大亮停车一看,马小军早睡成死猪一个,能直接做香肠了。不知怎么的,他忽然想起一个笑话,说一傻孩子看见他老爸厂里的自动化香肠生产流水线,这头赶猪进去,那头香肠就出来了。就说,老爸,你要是能发明个机器,这头塞香肠进去,那头跑出猪来多好啊,我就不用上学了。陶大亮想到这儿,笑了笑。他心里发着狠,把钱袋子从马小军脖子上扯下来。
得,傻孩子,你也别上学了,跟你二大爷一块儿去喂王八吧!
扑通通!
陶大亮把马小军推下了水。
浪飞上来把陶大亮的衣服冻成了冰甲。
在这个月黑杀人夜,死神无声飘荡。当马小军被推进水里时,另一桩惨案也拉开了序幕——
下夜班的杜青青刚走出茶艺馆不远,背后突然扑来一阵阴风。不容她回头,就被一双死人手掐住脖子。她叫不出声,她挣扎不动。脖子被掐断,身子被锁死,整个人软成了泥。就在死神逼灵魂出窍时,她听到了地狱里发出的带血的怨恨:
“你——害我!”
啊,是赵宇!
一听出是赵宇,已经死过去的青青突然发疯了。她伸出两手,反过来抱住赵宇的头,眼泪刷刷刷地冲下来。她喘息着,她呜咽着,她有一肚子苦水要倒。突然,她鬼魂附体般全身抖起来,拼命推开赵宇,话不成句:
“宇,宇,你……跑,你快跑!”
赵宇没有跑。他意识到自己误解了青青。
他把青青抱离茶艺馆,来到一处树林里。青青像一只受伤的小鸟,偎依在赵宇怀里,上下牙敲得山响,嘴皮哆嗦着,反复重复一句话:
“你快跑,快跑……”
赵宇的泪,大颗地滚下。他死死抱住青青,温暖这可怜的小鸟。
青青又委屈又害怕,一头扎进赵宇怀里。要哭怕出声,不哭忍不住。她咬着赵宇的胸口,嘤嘤抽泣,断断续续地讲出那天晚上的经过。她说,她把见面的事只告诉了许凤。她又说,那天晚上她在工地摸着一个死人,随后警察就赶到了。陈队长对她说,只要有赵宇的消息就让她立刻报告。
“宇,宇,警察要抓你。你到底……做了什么事啊,啊?”
青青拉扯着赵宇,痛不欲生。
赵宇的眼像利刀在黑暗中闪出白光。
“青青,我们太傻了,我们都被许凤骗了!”
青青瞪大眼睛盯着赵宇,像见到了鬼。
赵宇的牙能咬碎石头,赵宇的心比黄连还苦。
“青青,我知道你不信,我也知道自己干了蠢事。我原想干完了,挣到钱就带你跳出苦海。可是我错了,我们太年轻。青青,你听我的,茶艺馆不能再待了。你……你愿意跟我走吗?”
青青浑身抖得像打摆子:“你……你,你要到哪儿去?”
赵宇搂住她瘦弱的肩头:“翻过莽山,远走高飞!”
“……啊?我哥哥就要回来了。让我见他一面再走,行吗?”
赵宇没有回答。因为——
他听到了死的脚步,嗅到了刀的血腥。
几个黑影突然扑来,一场惊心动魄的厮杀瞬间爆发!
刀光剑影,扑展腾挪,飞拳起脚,鹤立蛇盘。直杀得昏天黑地,叶落枝残。因为寡众悬殊,心里又惦记青青,赵宇顾此失彼,处境危急。青青迎着利刃扑去,死死抱住一个追杀者的双腿,拼命叫赵宇快跑。
赵宇也只好忍痛离去。怀着满腔仇,带着一身恨。
可怜青青,身中数刀。一缕幽魂,永随情往。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在这个月黑的夜晚,也许这悲惨的一幕本来不该发生。因为,刑警队副队长田壮当时就带着两个警员在茶艺馆外蹲守。随着时间的开溜,他们都饥肠辘辘。田壮拿出准备好的面包和矿泉水让大伙儿凑合,想不到三个人餐后,几乎同时感到内急。总不能拉车里吧。于是离开现场,择地速拉速决。但是再快也不能跟肚子叫劲儿,就在肚子不依不饶的时候,青青下班走出了茶艺馆。田壮他们丢了目标,机会被另一伙同样盯着青青的人逮住。他们是受苗爷指派而来,目的同样是通过青青追踪赵宇。
于是,一颗流星落夜空,青青凄然丧命。
没有人看到,也没有人听到。
一只夜的精灵,趁着疲惫的陈友正昏然入睡,自己跑出来做户外有氧运动,不想成了这起命案的活见证。它太敬业了,追着命案忘了家……
还是在这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有两个人,在不同的地点为同一片兰花叶子而绞尽脑汁——
一个是唐西天,另一个是白如兰。
唐西天像往常一样,临睡前开车来到基地,把所有的兰花细看一遍,似看美女;把所有的兰花细数一遍,如数家珍。眼睛那叫一个贼!
当他来到贵妇兰区时,突然发现有一株长势很旺的苗少了一片叶子。细观断茬儿,生硬新鲜,显然是被人揪掉的。四下搜寻,不见断叶芳踪。
阿弥陀佛,这是谁揪的?为什么要揪?揪哪儿去了?
唐西天要寻找的这片叶子,此刻正拿在白如兰的手中把玩。
白天验收密库时,她借口请教问题,引宋和平到了贵妇兰区,趁人不备揪下一片叶子。刚把它攥在手心里,唐西天就赶上来把她和宋和平一起拖上车去吃大餐。
现在,在卧室明亮的台灯下,白如兰仔细观察着这片叶子。
在外行人眼里,各种兰花的叶子都一样。特别是相近品种,更没什么区别。就是一般的行家,也要等到开花,才能最终吃准是什么品种。
白如兰不是一般的行家。
她观察着这片叶子,她触摸着这片叶子。
这是贵妇兰吗?
这不是贵妇兰!
贵妇兰终于可以脱手变现了,这让朱大海兴奋不已。
但老六却跟朱大海说:“样品我们看过了,没错!钱你也放心,江老板这回带了大把银子。咱们一手钱一手货。”
“行!”朱大海回答干脆。
“可是有一样,这货……不能在城里交。”
朱大海忙问:“为什么?”
老六的眼睛里好像藏着一个狡猾的小人儿:
“为什么,为什么?你是大明白,还用我多嘴吗?一句话,咱们做的是生意赚的是钱。你拿货,我出钱。虽说不问来龙去脉,但也不想让穿官衣儿的找麻烦。为了安全稳妥,咱们……去洼里交货。”
朱大海被老六说得心里直打鼓。敢情自己这点儿家底,人家全都门儿清啊。他迟疑道:“洼里?离这儿还有二百多里哪!”
老六说:“越远越安全。”
瞎道儿都走到这份上了,不管前面是刀子还是包子,都只能硬着头皮面对了。
朱大海发了狠:“好,我开车去。”
老六说:“省省吧,你以为你是给奥巴马开车哪?咱们都坐长途去,不显山不露水。约好时间,各走各的。前后车相隔也就半个来小时。到洼里我打手机联系你。记住,货千万别带在身上,放下面行李仓里。万一路上有了麻烦嘛,跟你没关系。”说罢,给了朱大海一叠路费。
事已至此,也只能这样了。
朱大海把贵妇兰装进一个纸箱,按照约定的时间打车来到长途汽车站。他买了票进了站,把纸箱放进车下的行李仓,还使劲儿推到最里头。看看稳妥了,这才上车认座。
透过车窗玻璃,朱大海朝拥挤不堪的车站四处望了望。平安无事。他嘲笑起老六来,瞧那点儿胆,割下来喂狗,狗都找不着。
朱大海哪里知道,他的一举一动早进入人眼搜索。
而且,盯着他的眼睛还不是一双两双。其主力部队,来自三个方面军。目的不同,目标一致——
老六扮成卖蜂蜜的瘸老倌儿,喊着包治腰疼腿疼脑壳昏外带便秘;苗爷挂了个了大胡子躲在一辆烂车里装萨达姆;陈友正则破帽遮颜过闹市,手拿扫帚扫大街。
老六坐等渔利;苗爷志在必得;陈友正要在交易现场人赃俱获。
陈友正扫着大街,心事重重。命案接二连三,赵宇时隐时现,暹罗猫一夜未归,杜青青下落不明。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袭来。此番,他盯住贵妇兰的交易,希望能有重大突破。
大海啊大海,我的老同学,我的好哥们儿,你到底在干什么呀?
汽车发动了。行李箱关闭。三方面军都布置了人马,以乘客身份跟着朱大海上了车。对号入座,互不知情;心事相同,各演各戏。
汽车很快开出了站。朱大海接到老六短信:
“洼里联系。”
车行公路上,亚热带旖旎风光急急掠过窗口。车上的乘客们或谈笑风生,或闭目养神。潜伏的却不敢大意,从不同角度监视着朱大海。
然而,谁也不会想到,此刻,在车下巨大而黑暗的行李仓中,妖魔鬼怪显神通,变形金刚大变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