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牛的传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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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丁戊两岁才开口说话,这是南蛮庄人都知道的。关于这件事情有两种不同的说法。丁力、孔小翠,还有其他南蛮庄人都说,丁戊是一个笨孩子,走路、说话都学得很慢。丁力和孔小翠还一度以为丁戊是个哑巴。丁戊说,他其实是全村最聪明的孩子,他一岁时就已经会说话了,但是他不想说,他想看看家里人着急的样子,于是他耐着性子憋了一年,到两岁才叫了一声“爸爸”,字正腔圆,声音洪亮。丁力、孔小翠高兴地哭了,丁戊却哈哈大笑。

也许真如丁戊所言,他是太聪明了吧,所以上天要惩罚他,让他五岁就长了白头发,八岁就白发苍苍,像一个八十岁的老人了。丁戊想不明白,为什么村里别的孩子都长黑头发,只有他的头发是白的。

看着丁戊头上的白发越来越多,孔小翠非常着急,她到处打听偏方,听人说吃黑色的东西可以让白发变黑,她就在地里种了黑豆、黑芝麻,成熟之后,煮了让丁戊喝汤,喝完汤再吃掉,此外,她还经常在家里炒茄子吃。刚开始吃黑豆和黑芝麻,丁戊觉得还挺好吃,尤其是黑芝麻,嚼起来很香,天长日久,每天都吃,他看见这两样东西就觉得难受,茄子也让他感到难以下咽。

丁力也是天生的“少白头”,但是他小时候的白头发远没有丁戊那么严重。孔小翠让丁戊吃黑豆和黑芝麻的时候,丁力没有阻拦,他也不想看到自己的儿子是一个“少白头”,更何况东西都是地里种的,不用花钱买,丁戊吃不了,还可以卖掉换钱。丁戊吃了几个月的黑豆、黑芝麻,白发不仅丝毫没有减少,反而变得更多了。丁力不再相信奇迹,让孔小翠把剩余的黑芝麻卖给村里磨香油的人,黑豆留着过年蒸年糕。

丁戊小小年纪就长了一头白发,村里的孩子开始叫他“小白毛”,他非常生气,用砖头打破了几个孩子的头。受伤孩子的家长找到丁力家里,丁家赔礼道歉还在其次,关键是丁力和孔小翠还得赔偿人家医药费,平白无故多花了这么多冤枉钱,这些钱从哪里来?!丁戊免不得要挨丁力一顿打。挨打之后,丁戊对叫他“小白毛”的孩子更加气愤,他不再用砖头打人,他想好了,他要像过年时丁力杀鸡那样,用家里的菜刀割破那个叫他“小白毛”次数最多的小孩的喉咙,让他喘不上气来,活活憋死他,这样以后别人就不敢再叫自己“小白毛”了。

丁戊因为“少白头”的事情几次与人打架,让丁力想起了自己年少的时候,那时他的白头发也很多,也没少受欺负,但成年以后他的白头发反而变少了,丁戊长大以后,白发肯定也会变少。正当丁戊寻找机会偷走菜刀下手杀人的时候,有一天,丁力对他说:

“我小时候也长白头发,我们家几辈都是‘少白头’。你还记得,你老爷爷托生成头上长白毛的小牛吗?你老爷爷小时候也一定长白头发,还有你爷爷小时候头发也是白的。”

丁戊看了看丁力的头发,有很多白头发,父亲的确是一个“少白头”,但他又想到大爷丁丁、三叔丁卫和三叔的儿子丁明都不是“少白头”,就问丁力:

“我们家几辈都是‘少白头’,那为什么我大爷、三叔和丁明不是‘少白头’?”

“只有最幸运的人才会有‘少白头’,等到老了,我们的白头发还会变黑,返老还童,越老越年轻。我们两个人谁的白头发多?”

“我的多。”

“咱们谁岁数大?”

“你大啊。”

“这就对了吧,我现在就是返老还童了,再过几年,白头发就全变成黑的了。”

丁力欺骗了丁戊。丁力知道自己的父亲和祖父不是“少白头”,至于丁家再早的祖先有没有“少白头”,不仅丁力不知道,南蛮庄所有人都不知道。究竟是丁家祖先的“少白头”基因在丁力和丁戊身上显现,还是丁力才是丁家第一个“少白头”,没有人知道答案。只有一点是非常确定的,那就是南蛮庄所有姓丁的人都源自同一个祖先,在丁力和丁戊生活的年代,全村只有他们父子二人是天生的“少白头”。

丁戊并不知道丁力欺骗了他,听了丁力的话,他忽然明白了一件事情:原来他和父亲都不是一般的人,他们的时间是倒流的,先是老年,后是中年,最后才是少年,八岁的丁戊当然就和村里的老年人辈分一样大了!丁戊看见过有的人管头发花白的老人叫“老不死的”、“老王八蛋”等等,那么别人管自己叫“小白毛”也就不足为怪了,这只能说明他是一个长辈,那些叫他“小白毛”的人还是小屁孩,他是一个爷爷,爷爷犯不着跟孙子生气,想到这里他也就放弃了用菜刀杀人的念头。其实,丁戊杀人的决心一开始就不是很坚定,他用砖头打破别人的头,丁力就狠狠地揍了他一顿,他很担心,如果自己真的杀了人,丁力没准也会用菜刀把他给杀了,一想起自己像割破喉咙的鸡一样在地上打滚,血流满地,他就觉得很害怕。意识到自己是一个爷爷以后,丁戊站在讲台上对班里的同学说:

“你们的爷爷也没有我的白头发多,我的辈分比他们都大,你们应该管我叫爷爷。”

可是,没有一个小孩管丁戊叫爷爷,不仅如此,有几个小男孩还找机会揍了他一顿,反让他喊他们爷爷,丁戊骂他们:

“孙子、重孙子、重重孙子……”

难道村里那些八十岁的老年人也这样挨孙子的揍吗?丁戊百思不得其解,后来他终于想明白,他智商太高了,其他孩子都太笨,领悟不了他高深的思想,不知道时间还是可以倒流的,所以才不叫他爷爷。

虽然丁戊为自己的大智大勇而骄傲,他也不得不暂时放弃了当爷爷的念头,挨其他小孩的打还好说,更要命的是,挨了打之后,回到家里,丁力不仅不为他出头,去揍那些小孩,反过来还要再揍他一顿,说他吃饱了撑的,才会让别人叫他爷爷。

有一天,丁家来了一个亲戚,给了丁戊一包奶糖,他拿了几块到路边去吃。丁戊正在细细咂摸滋味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人叫了他一声“爷爷”,他喜出望外,睁大眼睛一看,原来叫他“爷爷”的人是村南头的傻妮。傻妮天生呆傻,那时候十六岁,已经在村小学念了十年的一年级,村里没有人不认识她。傻妮是想吃丁戊的糖了。

“你再叫我十声爷爷,我就给你一块糖吃。”丁戊对傻妮说。

傻妮伸了三个手指。丁戊心想,这傻妮可也不傻啊,三块就三块吧,叫十声爷爷,也值了。丁戊问傻妮:

“你要几块?”

傻妮又伸了三个手指,笑嘻嘻地张开嘴:

“两块。”

“你叫吧。”

傻妮用袖子擦了擦嘴,叫道:

“爷爷、爷爷、老爷爷、老老爷、姨姥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