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好像是一个圣诞节的晚上,卡萨布兰卡夜总会比平时更加热闹。如今的中国人似乎对一些外国人的节日越来越感兴趣,比如情人节,愚人节,圣诞节,万胜节等等。在此之前,刘春真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仅仅是中国人的崇洋心理吗?这种解释似乎太过简单了。但是,自从他来到卡萨布兰卡夜总会才终于明白,人们喜欢这些外国人的洋节其实都是商家引导的。商家希望过洋节,因为只要过这样的洋节就要消费,而只要消费商家就可以赚钱,况且有兴致过这种洋节的也多是一些年轻人,而年轻人正是当今社会上最活跃的消费群体,因此商家每到这时也就故意推波助澜,将洋节的气氛搞得有声有色。卡萨布兰卡夜总会早在圣诞节前的很多天就已经在外面的玻璃幕墙上喷涂了各种白色的圣诞图案,还模仿着外国人的样子在门外做了两株不伦不类的圣诞树,装上一闪一闪的彩灯。但是,到了圣诞夜这一晚,来夜总会玩的客人却大多是一家一家的,很少有人再来找坐台小姐。这一晚,刘春来夜总会这边上班也晚了一些。不知为什么,偏偏在这样一个夜晚殡葬服务处那边也很忙,到午夜12点时一连送来几具尸体,都是刚刚去世的,似乎要赶在这个圣诞夜一起去投胎。就这样,刘春一直忙了很久,等将殡葬服务这边的事办妥当,再赶到夜总会就已是将近凌晨两点。
刘春刚刚来到值班室,骆红就过来找他。
骆红问他,为什么来得这样晚。
刘春的心里一惊,以为是强哥在找自己。
于是连忙问骆红,是不是有什么事。
骆红说没事,只是想跟他聊一聊天。
骆红说,她刚才已经来找过他几次了。
刘春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说那边太忙,实在脱不开身。
骆红问,已经这样晚了,还会有什么重要的事脱不开身?
刘春告诉她,是云河医院那边的殡葬服务处,今晚很忙。
骆红一听就笑了,说,看来圣诞节不光活人忙,死人也忙。
刘春说是啊,死人虽然不过圣诞,可他们也是人。
骆红忽然叹息了一声,说死人的事,很难说清楚。
这时刘春才发现,骆红显然已经喝了很多的酒,身上的衣服也有些凌乱。她的情绪似乎不太好,手里拎着半瓶XO,对刘春说,还要和他一起喝。她将手里的酒瓶晃了晃告诉他,这瓶洋酒是刚才宰一个客人的,今晚一共让他买了三瓶酒,“芝华士”,“轩尼诗”,还有这瓶“人头马”。她笑着说,不宰白不宰,那些客人都太有钱了,他们兜里的钞票比烂纸还多。她这样说着就慢慢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到刘春的面前。
忽然,她伸出手,在刘春的脸颊上抚摸了一下。
刘春问她,你今晚这是怎么了?
骆红摇摇头,忽然流下泪来。
刘春立刻感到有些不安,不知她发生了什么事。在他的记忆里骆红很少流泪,当初她父亲火化,她在向遗体告别时都没有哭。她曾经对刘春说过,人在难过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并不一定非要流泪,她从小就是这样,越难过越不流泪,难过到一定的时候还会笑。
这时,刘春看着她,觉得她的情绪很低落。
他对她说,你不能再喝了,再喝就要醉了。
没有,我……并没有喝多少。
骆红使劲摇着头,对刘春说。
她想了一下又说,其实人活着,什么事都不能当真的。
刘春说是啊,如果事事都当真,恐怕一天也活不下去。
骆红听了突然睁大眼,看着刘春,反而流出更多的泪来。
她又喝了一大口酒说,我做这一行目的很明确,就是为了挣钱,那些客人谁都不要跟我谈别的,除去钱,我也跟他们没有别的话好说,我每天晚上的时间都是切成一段一段卖给他们的,明码标价,童叟无欺,就是节假日也绝不打折。
她这要说着,忽然噗哧一声又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