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布衣神相(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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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布衣神相3:杀人的心跳(2)

第一节 秋胡妻

傅晚飞不知道他走后,荒园里竟发生那么多的事情。

耍是他知道,他就死都不会走。

其实如果他真的知道,死都不走的结果就只有:死。

傅晚飞奔着,用尽一切力量奔跑着,要跑回飞鱼塘飞鱼山庄,把所见所闻,告诉师父!

——天欲宫作何等无耻,师父和刀柄会的师叔、师伯们一定有办法破除他们的诡计!

飞鱼塘飞鱼山庄总共有三十六道关口,常人闯不进去,高手也闯不进去,就算是千军万马,一样也闯不进去。

所以飞鱼塘建立一百七十年,从没有失守过。

离飞鱼塘最外的一个地方,也就是飞鱼山庄的人与外界接髑的最前线,那地方是在山上的一个地形奇特,但风景绝美的村庄,叫做“落岭”。

博晚飞在落神岭上遇见了一个人。

一个他作梦都想不到竟会在真实里遇见的人。

他竟然遇见了秋胡夫人。

秋胡妻是古代的一位美女,据“列女传”所载,鲁国的秋胡纳妻五日而于陈,五年才回家,还未抵达家门,就见到路旁桑田有美妇人采桑,色心大起,下车调戏,出语挑引,“力田不如逢丰年,乃桑不如见国卿。今吾有金,愿以与夫人。”短短一句话里,既陈以逸乐,又白表高位,更以金钱相诱。无奈美妇怫然拒绝的说:“采桑力作,以供衣食,奉一一亲,不愿人之金。”秋胡无奈,终给美妇逃去。及至秋胡归家,奉金遗母,使人呼其妻出见,才知其妻乃是采桑美妇。秋胡自是又惊又喜,但美妇污其兴行,羞其夫为,去而东走,自于河而死。这便足历史所本秋胡戏妻的故事。

后元朗石君宝所撰的“鲁大夫秋胡戏妻”杂剧,便足恨据这段故事改编的,这天飞鱼塘五小、宋晚灯、楚晚弓、孟晚唐、傅晚飞、沈绛红在看的就是这出“秋胡戏妻”。

后来发生了暗杀事件。

宋晚灯被杀后,戏台上下的人四散奔逃,后沈绛红、孟晚唐、楚晚弓反傅晚飞被追杀,楚晚弓当场身亡,傅晚飞掩护沈绛红与孟晚唐遁逃。

如果不是李布衣出手,傅晚飞也死定了。

呵足他却在落裨岭的一座破宅前,遇上了“秋胡妻”。

“秋胡妻”当然就是那在戏台上演戏的心娘子。

这位小娘子唱、做、艺色均一绝,体态丰腴曼妙,一双如水波似的凤目,对剪出许多春风。

“秋胡妻”却不曾卸妆,仍是穿着她在戏台上的黑衫,一张俏脸仍涂得白里透红,但她的神态,是惊惶的。

因为她上被人追杀。

追杀她人是一个黑脸汉子,铁也似的脸上刻划着残忍与冷醅,前额钉着五把二才来长的金刀七枚针,全深嵌铁肌之内,既似天然生就,又似昼上去一样。

黑脸汉子用的足一柄大刀,刀柄上刻有一个恶鬼头,形态生动,宛然欲活。

小娘子的一双水袖,像青龙翻腾,又似白蛇吐信,疾卷回扫,看来功夫子甚是不弱,但是黑脸汉的刀锋冷,乃风更厉。

“嗤”地一声,小娘子的石袖被割破,露出一截玉藕也似的手臂来,还溅着几颗鲜红的血珠子。

傅晚飞瞧到这里,再也按捺不住,大喝道:“住手:”

黑脸汉不但不住手,刹地一刀,小娘子闪躲得快,但发上整齐的云鬓,已被刀风扫乱,瀑也似的长发,散垂下来。

博晚飞沉腰扎马,呼喝一声:“看打!”一拳打去!

黑脸汉子鬼头刀一兜,反撩向傅晚飞手腕!

傅晚飞霍地收拳,乃卷了一个空,立刻化成一片刀花,护佐自己。

这一招交手,两人都知道对方决非易惹。

博晚飞大声道:“好汉,光天化日,对弱女于动刀动枪,何故?”

黑脸汉子喝道:“关你屁事!”

博晚飞胸道:“你若无理杀人,就关我事!”

黑脸汉子骂道:“不关你事!多管闲事,连你一并杀了……”

小娘子在旁急道:“侠士,这干人丧心病狂,我们奸好的在唱戏,他们自台下杀土来,小女子几个师兄弟,都死在他们刀下……他还一路道杀我来此……

博晚飞一听,已知究竟,勃然大怒!”

这黑脸汉子显然便是“天欲宫”的人,因“心魔”杀大师兄时露了行藏,便要杀死所有的目击者以灭口……

……听这小娘子那么说,枉死的还不知有多少人,可以说是受自己同门几个人的事而无辜惹上杀身之祸的?

当戏班的,常就技艺防身,看来这小娘子还练得不坏,才能支撑到此:

忖念反此,博晚飞只觉一阵惭愧:牵累别人性命,是何等无辜可怜。

他决定要挺身保小娘子。

黑脸汉子挥刀吼道:“滚开……”

如果他不是看博晚飞武功不弱,早就斫下他的头一脚踢开了。

博晚飞气道:“你才滚!”

黑脸汉子咆哮道:“你滚不滚!”

傅晚飞用虎口回瞪他:“你们天欲宫的人恶买满盈、死有余辜,少爷今日就要降魔除妖,不教你行霸道……”

黑脸汉子怒道:“我们行,关你屁事!”

傅晚飞他叱道:“就是关我放屁的事!”黑脸汉子怒吼一声,一刀当头劈下。

傅晚飞摆开架式,展开“鱼跃龙门步法”,以“游鱼拳法”应战。

飞鱼塘飞鱼山庄沈星南的武功,由外功兼修,以自创金弓银箭翠玉壶成名天下,他将柑承的“飞鱼剑法”、“游鱼拳法”、“鱼跃龙门步法”反“沈鱼刀法”更发扬光大,增添威力。

宋晚灯在四师兄弟中最出类拔萃,所以能练金弓银箭。

“鱼跃龙门步法”即鱼形步法,是每个飞鱼塘弟子均有的修习的某本步法,傅晚飞主修的是“游鱼拳法”与“沈鱼刀法”。

此刻他手上无刀,使的只好是“游鱼拳法”。

“游鱼拳法”机敏多变,神速诡谲,出招时如羚羊挂角,无迹呵寻,博晚飞得其精华一、二成,但普通武林中人,已难招架得住。

但呈黑脸汉子的鬼头刀,非同小可。

博晚飞的拳头去到那里,他的刀便斫到那里,继而傅晚飞的身形闪到那里,他的刀也追靳到那里。

傅晚飞和黑脸汉子开了一阵,黑脸汉子忽咬牙咧齿地问:“你是飞鱼塘的什么人?”

博晚飞气虎虎地一拍胸膛:“飞鱼山庄庄主五大弟子,我排第五!”

黑脸汉子仰天长笑。

傅晚飞瞪目反问:“你又是谁?”

黑脸汉子额上金刀银针,在阳光下映出幻异奇光:“天欲宫伏堂坛主勾奇峰。”

他哈大笑道:“杀得飞鱼塘沈星南的传人,可是大功一件,今回一举两得!”

博晚飞冷笑道:“你试试看:”挥拳攻去,忽然之间,黑脸大汉额上银光一闪三口银针,破空而至……

傅晚飞没料对方看似嵌在额上的银针竟然会飞,两拳飞出,打下二攸,剩下一枚,“哧”地射向傅晚飞胸膛!

正在这时,“嗤”地一声,一枚玉簪,破空飞至,及时击落了银针。

发出玉簪救傅晚飞之难的是那个小娘子,她拔她发髻上的饰及时射落银针。

傅晚飞就趁黑脸汉子勾奇峰以为银针命中对方时,滚身而上,一拳勾击在他肚皮上。

勾奇峰立时弓身如虾米一般,傅晚飞有理没理,砰砰蓬蓬一口气连击了几记重拳。

勾奇峰吃痛,但额上金刀一闪,两把小金刀,飞射而出。

傅晚飞知道勾奇峰额上喑器,犀利无比,不敢出接,猛除下外衣一兜,把两把小金刀罩住往外一送,扔出艾外。

勾奇峰怒吼一声,狠毒的盯着博晚飞,又射出一口银针!

傅晚飞知道自己可接不下这些诡异歹毒恶绝的暗器,滚身避过,一手挽住小娘子的腰,飞上古宅上的围墙,直落了下去。

勾奇峰被傅晚飞揍了七、八拳,痛不叼当,待稍痛定,傅晚飞已偕小娘子掠入围墙,勾奇峄刷地掠入墙上,居高临下,只见墙下有一大堆乾草。勾奇峰脸上浮趄冷笑,他不下去,额上寒光二闪,两口银针,射入草堆里。”

但草堆里悄没声息。

就在这时,荒弃的匚宅里忽然传来“瞎”的一声。

勾奇峰双耳像免耳似的耸动了一下,飞鸟林般掠了道去,潜入屋内。

他的影子一消失在宅里,草堆伫立刻闪出两人,便吕傅晚飞和演秋胡妻的心娘子。

傅晚飞因得小娘子之助,格开飞针,才玎倒了勾奇峰,但勾奇峰武功远在自己之上,暗器尢难抵挡,便趁勾奇峰吃痛之时,翻墙而入,脏入草堆里。

勾奇峰他足反应奇速,立时掠上围墙,但傅晚飞在滚入草堆的同时,已弹出一颗石于,直荒宅窗内。

就在勾奇峰向草堆里发出飞针射向草堆的同时,傅晚飞所发出的石子已落在弃宅的地上,使勾奇峰以为宅子内有人,立时道去。

而傅晚飞和小娘子也立刻翻墙退走。

银针一射入小娘子发髻上,一黏穿过傅晚飞胸衽,两人都惊出一身冷汗。

这些喑器显然都曾淬过毒,见血封喉,要是命中,则是死定了。

这几下是瞬息问的事,博晚飞和小娘子翻出围墙,便听见宅子里来一声恐怖已极的惨叫。

这惨叫声吕勾奇峰发出来的。

傅晚飞和小娘子本待急遁的脚步不禁僵住了。

宅子里究竟有什么?

傅晚飞决定返回宅子探看。

他不知道勾奇峰足不是用计,也不明自宅子里有什么,所以他也不知该不该带小娘子一道去。

小娘子明如秋水的双目,似觑出他的心意,仲手握了握他的手掌,悄声道:“留我在这里,更险。”

博晚飞觉得手心一阵温热,心头一震,抬目时见小娘子一张美脸正在自己眼前,红唇薄,吹气若兰,心中一荡,脸上虎虎地大红了趄来。

小娘子不禁“咕”她笑了出声。

傅晚飞红着脸,放了手,一颗心忐忑地跳着,也不知道是因是小娘子在身边的香气,还是因为宅子里优异神秘的气氛。

这原本是一处大吉田人家的弃宅,庭院深深,木荒繁,门口因荒废多时,蔓缠绕,台阶怖满藓苔。

门已被推开震破,震破的人正是刚才的勾奇峰。

宅里光线幽森,黑影幢幢,甚是深邃。

傅晚飞只觉小娘子又同自己靠近一些。

博晚飞长吸一口气,道:“你,不要怕,我……”

忽然厅堂传来“咯”的一响。

博晚飞和小娘子同时吓得一震。

小娘子颤声道:“里面,里面……”

博晚飞强作钟定,吞了一口唾液,小心翼翼的向前移动,道:“没事的,一定没事的……:”心中大为叫苦,原来他年少胆豪,其窦对女子最仰慕又易羞怯,最怕的就是鬼,而今,两件事似乎凑在一道来。

小娘子很妤听的听音怯怯地道:“好像有……有……

傅晚飞吓得脸色都青了:“没有,没有:”他大声道。

轨在这时,他脚下一绊,几乎摔倒,他的一颗心几乎跃将出口控来,往地上扑,弹身而起,听小娘子一声尖呼。”

他以为小娘子遇袭,忙看过去,只见小娘子十指春葱,掩面尖叫,博晚飞一头雾水,“什么事……什么事……”

小娘子惊悸中指着地上。

原来他扑地再跃趄,位置更易,黄昏的幽光从破门折射进来,照见地上有一个人。

这个人,双眼暴瞪,额上头皮,全被削去,额上脑浆肌血,涂成一团,死状甚至可怖。

这人正是刚才追杀他小娘子的勾奇峰。

傅晚飞虽然惊怕,但他决非胆小之徒,一看之下,立时分晓,勾奇峰日二进门来,就被武功极高的人一剑削掉前额,使得他额上所嵌的金刀银针尚不及施展便已丧命。

傅晚飞一身搭住小娘子,虎目含威,大喝道:“谁!”

蓦地之间,铮的一声,星花夺目,晶光一闪。

在金光一溅的刹那,傅晚飞可以分辨得出,那是两柄剑交击所发出来的星花。

但就在同时间,他的脖子上已架上了两把湛然的长剑。

两柄剑架在他喉咙之上,使得他的咽喉被精厉的剑峰逼得一阵寒麻,甚至痛了起来。剑未见血,剑锋未破肉,单止剑气,彷佛已破体而入,令他通体冰冷。

傅晚飞一口唾液,连吞都不敢吞下去。

只听黑喑中,左边一个苍老的声音冷冷地说:“神州兄弟今安在?”

博晚飞双日发出了异彩,忙不大声道:“死的死,散的散,伤的伤,亡的亡。”

右边的剑稍震动了一下,黑暗里一个年轻泠硬如铁的声音道:“死的怎样?散的如何。伤在那里?亡在何方?”

博晚飞直着嗓子道:“死不独生,伤心难忘:散由他散,亡各一方。”

“铮”地一听,两柄日兄莹然的剑,骤然不见。

月间剑还鞘声。

傅晚飞这才敢闭起被双剑生花灿眩的双目,吞了一口噎在喉头的唾液。

第二节 落神岭

他总算知道黑暗里的人是谁。

黑暗里有两个人。

一老一少。

“飞鱼塘”不分堂主、坛主、香主、旗主、舵主,只有“新秀”“中秀”“老秀”、“老头子”、“死人”、“婴孩”之分,跟“天欲宫”的分法完全不一样。傅晚飞在“飞鱼塘”的武功辈份,最多只能排到“中秀”,但他是飞鱼山庄庄主白道总盟盟主沈星南弟子之一,所以位份能排上“老秀”。

至于大师兄宋晚灯,武功行份,都已超出了“老秀”,但仍未晋升至“老头子”。

那是因为飞鱼塘的迁升辈份,都要经过极严厉的甄选,以及建立殊功与品行、武功、才智秉具方可擢升的。

“老头子”已是飞鱼塘中极荣耀的位份,非要勋功伟业且能服众的过人之能品德不可获。

“死人”这辈份,飞鱼塘中极少有这份荣衔的,飞鱼山庄庄主沈星南本身,便是飞鱼塘仅存约二大“死人”之一。

至于“婴孩”,听有硕果仅存,有此一人,但究竟是谁,谁也不曾见到,谁也都不知。

由于“飞鱼山庄”就像一个大家族般团结亲蜜,所以名称也与江湖上的别派不同,一个人的晋升与贬降,俱经过“老头子”们的观察,呈报“死人”,再由“死人”决定升降,一般投入“飞鱼塘”的高手,最多只罡“飞鱼人”,连“新秀”也搭不上,所以能升至“新秀”,对他们而言已是极荣耀的事。

一个制度建立下来,在制度中的人自然会为所制定的荣辱成败而忧喜悲欢,因而投身努力,博取荣誉,他使这制度更显灿耀,这种得失悲喜,吕局外人所难明白的。

不过,等到这制度发出万般光华,人人引以为荣,巴不得能献身共享之时,自然也跟局内人一样患得患失了。当然,制度一旦形成,也容易僵化和腐化,那时,许多附带的作用他必然会产生,正如阳光中有黑子,月亮也有它阴喑的一面。

许多事,有其利必有其害,乃在所难免,故此,利未必尽利,害未必尽害,只要能把其减到最低,轨不失为一个好的制度。

这黑暗中的一老少,正“飞鱼山庄”制度的两名重要建设人。

道两个人,很少人提起他们的名字。

江湖上把老的叫“剑痴”,少的叫“剑迷”。

他们并不是没有名字,而是他们太痴于剑迷于剑,已忘了自己的名字。

人们也只触目于他们的剑,而忘了他们原来的名。

剑痴痴于剑,剑迷迷于剑。

剑痴、剑迷,正是把守道最靠近“飞鱼塘”的两大“老头子”。

博晚飞不禁喜呼出声,经那一番喑语对答后,他已肯定来人是谁了,他抱拳拜揖,喜唤:“痴伯、迷哥。”

剑痴淡淡地道:“原来是小飞。”

傅晚飞喜道:“幸亏是二位,不然就……”

剑痴道:“我以为是天欲宫那一帮人……你不值路回来,来此地做什么”

傅晚飞道:“晚辈是被勾奇峰追杀,逃来此地的,幸好……”

剑痴白眉一耸,打断道:“现在你要到那里去?”

博晚飞道:“回山庄去。”

剑痴问:“哦,回山庄去做什么?”

傅晚飞不明白剑痴何有此一问,仍是答道:“我有要事禀知师父。”

剑痴即道:“你要去见沈庄主?”

傅晚飞还未点头,忽听剑迷在旁冷冷地道:“你不必去了。”

只听他冷冷地接道:“因为庄主马上就要来了。”

傅晚飞愕然道:“师父他……会来?”

剑痴、剑迷用剑一般冷的目光木然望他。

傅晚飞仍是不解:“来……这里?”

落岭是一处怪异的地方,既是飞鱼塘的对外总隘口,又坐落于山峰上,但在“人止关”之前,对飞鱼塘的位置环境,完全观望不到,地无法估计。

所以江湖上流传的歌诀里有:“落岭上,穷山绝水,一过人止,鱼跃星飞。”

歌诀里的“鱼”,便是“飞鱼塘”;“星”便是沈星南。

落裨岭虽是飞鱼塘的总隘口重地,但足平日沈星南没有要事,绝少来此,落柙岭也一直因为有飞鱼塘的实力及出产,所以一直都很旺盛,没有什么田令沈星南担心的地刀。

——师父为何来此?

傅晚飞心中不解。

剑痴淡淡地道:“你会明白。”忽向小娘子喝道:“你是谁!”

这一哳喝,何等声威,连一向虎胆的传晚飞也给唬了一大跳。

古宅里给这霹雷似的一,震了一震,木楼各处,一阵骚动,门隙梯缝钻出一簇簇的老鼠,在慌忙逃命。

屋脊梁木上,更簌簌连声,惊起了哇哇的怪舄和无声息的蝙蝠:迥翔掠起。

这座古屋,实在破旧。

小娘子给他一吓,劈脸巨响,脚下一绊,登堂震倒,双袖忽忽二声,不由尖叫起来,原来给一、二只夺路而逃的怪鸟、鼠蝠碰着了身子。

傅晚飞慌忙过去,扶起了小娘子。

剑痴一双精芒一般的眼睛盯着傅晚飞:“它是谁?”

傅晚飞不暇思索便答:“秋胡妻。”

剑痴白眉一剔,又锁在印堂上,怒道:“秋胡妻?”

傅晚飞这才发现说的不对,但又不知小娘子是谁,急得不知如何好。

小娘子吓得脸色青青白日衽道:“小女子与这位公子本不识,小女子在城里唱戏,忽见台下有人杀,这位公子在内,却不知怎的,那些强人连我们戏班子也大肆斫杀,小女子跟两位师兄狼狈逃至此处,给强徒追上,两位师兄都给杀了,强人要小女子相从,小女子誓死不愿,拚斗起来,眼看要为强人所胁,这位公子便拔刀相助……”说至此处,便委委婉婉的啜泣起来。

博晚飞劝又不是,说又不是,只手忙脚乱,加了一句:“是,她,她唱“秋胡戏妻。”

剑痴忽问:“戏台下的斗?你大师兄呢?”

博晚飞凄然道:“大师兄他……死了。”

剑痴冷哼道:“晚弓呢?”

博晚飞哀伤地道:“也……死子。”

剑痴再问:“晚唐呢?”

博晚飞道:“他……他不是回来了吗?”

剑痴却没答他,紧接着问:“红儿呢?”

“红儿”就呈沈绛,也就是沈星南的掌上明珠。

傅晚飞奇道:“小师不是跟三师哥一起回来子吗?难道,她又遇上什么……”

剑痴笑了一笑,道:“她没有遇上什么……”傅晚飞刚要放下倒悬之心,忽听剑迷接“她只是遇上子你…”

傅晚飞怔了一怔,忽见漏进来的斜阳黯了一黯,二条人影,走了进来。

一个眉目如昼,道骨仙风,古冠古服的人,背着阳光,腰搭一弓三箭,像在这里早已站了好久好久子。

可是人人都知道在前一刻回瞥,这地方根本连半个人影都没有。

博晚飞一回首,吓了一跳,随即看清楚来者何人,大喜忙过,跪拜唤道:师父:”剑痴、剑迷,亦一齐向这人稽首。

这人便旱,威震天南,飞鱼塘飞鱼山庄主人,白道总盟盟主,沈星南。

沈星南微微点头,含笑示意。

沈星南身后侧有一人。

这人戟指跪倒的传晚飞骂道:“就是他,就是他,他就是这样向敌人跪拜!”

傅晚飞一愣,随却眼光一亮,喜呼:“三师哥,你回来了!”

这人便是傅晚飞力拚掩护下带沈绛红逃逸的孟晚唐。

孟晚唐的脸上,铁青着颜色,只有煞星和怒容,一点笑意也没有,仍在骂道:“傅晚飞,你好不要脸,你把红师妹怎样了?”

傅晚飞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便道:“红妹?她不是跟……”

孟晚唐怒喝道:“你少抵赖,你和那三个煞星,把她怎么了?”

傅晚飞一听,急了起来:“她怎么样,小师妹怎么了?”孟晚唐气道:“你少来假惺惺!”

傅晚飞呆了一呆,仍是没意会过来,一叠声地问:“小师妹怎么了?我没看见她啊?她——”

剑痴忽怒喝一声,手腕陡地一翻,已扣住傅晚飞的肩膊,微一用力,指头已嵌入内里,傅晚飞痛得大汗涔涔而下,剑痴厉声问:“你说不说实话!”

傅晚飞痛得咬着牙:“这是……怎么一回事?”

剑痴冷笑半声,傅晚飞只听自己肩骨上发出一阵令人牙骏的声音,痛得五官都歪曲了。

沈里南道:“让他说。”

剑痴立时松了手。

博晚飞“拍”地跪倒,哭道:“师父,请惩罚弟子吧,弟子恭乞降刑。”

沈星南柔声道:“你愿受罚,当然很好,可是,你知不知道你犯的是什么罪!”

博晚飞哽咽着说:“弟子保护小师妹不力,让她……让她遭了毒手,弟子罪该万死!”

沈星南“哦”了一声,声音仍然不愠不火,说:“你所犯的,可不是这些。”

傅晚飞愣了一愣,沈星南说:“阿唐,你告诉小飞知道。”

傅晚飞听师父仍叫他“小飞”,心头自是一阵温暖,竟忍不住想放声大哭出来。

但他一听孟晚唐的说话,既惊住又震住,再也哭不出来了。

“你私通黑道,勾结匪党,陷害大师兄,残杀同门,又奸淫师妹,罪该万死,判处“九死之刑”。”

“九死刑”是飞鱼塘中极严毒之酷刑,非对罪大恶极、恶孽穷凶之徒不施,傅晚飞听来宛似晴天霹雷,倒不是因为“九死之刑”,而是因为孟晚唐的话:

傅晚飞“虎”地弹跳起来,怪叫道:“我没有,我没有……”

他刚弹跳起来的身子,半空给剑痴伸手一抓,按了下去,由于相反之力道何等之猛,令他双膝一齐发出骨折般“拍”地一声响。

傅晚飞浑忘了痛楚,狂叫道:“我没有,师父,我真的没有……”

剑痴眉心红气一现,双肩一耸,踏近一步,沈星南却摇了摇头,剑痴垂手退下。

沈星南不徐不疾地道:“你不要急,我不会不给你分辨的机会。”

傅晚飞喉头呛起一阵难言的悲酸,哀声道:“师父,我真的没有,我真的没有做过……

沈里南问:“你没有做过什么?”

傅晚飞一愣,才道:“没有做过……三师哥刚才所说的事。”

孟晚唐怒道:“你还不承认!那是说我诬陷你了!可知道山庄规矩,有过不认,刑罚加倍!”

博晚飞悲声问:“小师她……她究竟怎么了?”

孟晚唐叱道:“你认了吧:”

沈星南和缓地道:“你先别问你师怎样了,刚才,我来的时候,你见到我,为何吃了一惊?”

傅晚飞怔怔道:“我突然看见师父在那里,便吓了一跳。”

孟晚唐在旁加子一句:“作贼心虚!”

沈星南微扬起了手,孟晚唐马上闭上了口。

沈星南不需要刖人说话的时候,任何人都不能说话,邯要看嘴巴是自动闭上还是由别人替你闭上而已。

孟晚唐是聪明人,聪明人懂得在什么时候闭上嘴巴。

沈星南彷佛有趣的看着博晚飞:“你倒说说看为什么看到我忽然出现,就会怕了起来?”

傅晚飞分辨道:“我没有怕,我只是吓子一跳。”

沈星南一笑,问:“好,那么为何“吓了一跳”?”

傅晚飞搔搔后发,想了半晌,道:“因为我不知道你老人家会那么突然,突然就在眼前”他低声不敢抬头地说的。”

沈星南微微笑道:“你怕我?”

傅晚飞尚未点头,沈星南突然一厉:“你怕我为啥还做出这等事来!”

傅晚飞双腿一软,又跪了下去。

沈星南一口气接下去道:“阿唐回来告诉我:你勾结天欲宫的人,喑杀了你大师兄,再靳草恨,连你二师哥也一并杀害,还掳了红儿,图施淫辱,你三师哥要不逃得快,只怕他一般遭你毒手,你有什么话说?”

傅晚飞乍听沈星南所言,如一个一个大霹雷炸在脑门,他只问了一句:小师妹她……她真的出事了?”

沈星南一字一句地问:“我待你不薄,你为何耍这样做?”

傅晚飞突然跳起来,指着孟晚唐,厉声道:“三师哥,你为何耍这样说!”

孟晚唐确被傅晚飞凌厉气势所,退了一步,即胸道:“四师弟,你有辱师门,做出这等事情,我是不敢欺上,陈情直禀!”

傅晚飞忽然之间,什么都明白过来了。

——就像平日师兄弟们出去胡闹,追究起来则由自己顶罪一样,也像小师下泻药在莲子羹里,赖在他身上是他干的一样,今日也没有什么不同。

——三师师兄当街下跪,全无立功,又怕小师口疏说出来,所以恶人先告状,便在师父面前说下了谗言……

——可是这件事,非比寻常,叫他如何能替罪?

傅晚飞蓦然一震!

因为他突然念及:三师兄这样做,完全是为子推诿责任,嫁祸自己身上,可是小师失踪,又是怎么一回事?

他火烧是底般一弹,戟指孟晚唐叱道:“你——”

孟晚唐目露凶光,截喝道:“你究竟把小师怎样了?”

傅晚飞情急道:“我没有,是你!”

孟晚唐冷笑截道:“四师弟,你平日就不满师父对大师兄、二师兄多所爱护,争谋位不逐,便勾结外人,下此毒手,没料你平常就狼子野心,对小师欲加染指,而今趁人之危,做出这等禽兽不如的事来!”

博晚飞大声道:“我没有,我没有!”

剑痴忽道:“你没有!那么,为何晚灯被杀多时,晚唐早已回到山庄,你到现在才回来?而且……”

他一字一句地道:“你看看你身上的衣衫,像什么个模样!”

傅晚飞因为在废园里跟张幸手、闻人公、仇五花等持战以护小师和三师兄逃走,又遇李布衣、求死大师,自然拖迟了时间,何况他因救小娘子而跟勾奇峰缠战,道逐逃走,更解衣兜住对方的暗器,身上的长衫,早已不去所踪,身上数处破损满身泥麈,加上乾草怙叶,身发皆沾,很是狼狈。

沈星南深空里的星星一般的双眼,望定着傅晚飞,问:“就算这些你都可以解释,但是,你又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带这女子来这里?”

傅晚飞回头,看见小娘子,忙道:“她……”

沈星南道:“我知道,她就是今年起飞来峰金印之战,天欲宫五代表之一,‘枭柙娘’匡雪召。”

傅晚飞张大子口,一时间,他不知道怎么解,而且,根本也没有办法再作任何解释。

第三节 枭神娘

小娘子刹地白了脸色。

她的脸上本来就涂着粉,又抹上一片嫣红,但也不知怎的,此刻她的脸色看来,更自得令人心寒。

她敌意的望着沈星南,问了一句:“你怎么知道的?”

沈星南没有立即回答她,从袖子里掏出一样东西。

那是一只蝙蝠。

死子的蝙蝠。

蝙蝠身上缚着一条跟蝠颜色差不多一般的油绳,不仔细看便难以分辨得出来。

沈星南解开油绳,黑绳子里有一张白纸。

沈星南问:“要不要我读出来?”

小娘子道:“不必了,上面写着:沈赴落神,西北古宅,连来格杀。”

沈星南道:“后面还画押了一张没有五官的脸蛋,披着长发。”

小娘子道:“那是我,枭神娘的暗押。”

剑痴忽说了声:“惭愧。”

他至此才知道枭神娘匡雪君跟傅晚飞闯入宅子来,在自己透露出庄主要来此地后,匡雪君假装被自己问吓倒,却暗中放出蝙蝠,传讯出去,这写下机密于袖中蝙蝠身上在偷放出去几下工夫,居然都瞒过自己,要不是沈星南在外面即时拦下,后果可不堪设想。

沈星南问:“你打算传报给谁知道?”

匡雪君寒着脸,不答。

沈星南扬了扬眉毛,道:“听说心魔高未末,已逼近这一带想取我性命,是不是?

傅晚飞听提起“心魔”,这才如梦初醒,大声道:“便是心魔,对,师父,一切都是天欲宫的计划,由心魔来实行……”

沈星南一皱眉头,道:“什么计划?”

傅晚飞抓不着头绪,急得舌头打结,有些又不能说:“我……三个煞星联手,我跟们打……那时三师哥和小师走了……然后有人出现,又打了起来……后来追踪匿着听,才知道他们打的是什么主意……再下来便遇到小娘子……这位枭……枭砷娘,我救她,便跟勾奇峰打……打了起来……”说得简直乱作一团。

沈星南听得一头雾水,低叱道:“打,打什么?快从头说,别急乱得像水鸭学说人话!”

传晚飞给师父一喝,这才定下心来,把事情一五一十和盘详述出来。

说完了,博晚飞这才舒了一口气。

孟晚唐却大气都不敢吐一口,只瞧着沈星南的脸色,沈星南隔了好久好久,才说:“你说的可都是真话?

沈星南道:“好,邯么,那位助你击退三个煞星,又带你去偷听天欲宫那干人说话的前辈异人,究竟是谁?”

博晚飞不暇思索,便道:“是……”忽然想到对李布衣的诺言,顿时住口不说,

沈星南侧了恻首:“嗯?”

傅晚飞苦着脸道:“师父,我,我不能说……

剑痴怒叱:“大胆……”

晚飞给道一喝,又垂下了头。

沈星南道:“有什么说不得的?”

博晚飞张大子口,说不出一个字来。

沈星南道:“在武林中,能轻易逐走张幸手、闻九公、仇五花三人的,这等高手绝不大多,你说出名字给师父听听,说不定还是旧知呢。”

傅晚飞嗫嚅道:“师父,我答应过他,不能说……

剑痴怒骂道:“有什么说不出名字的人?除非是武林败类、邪魔之徒!”

沈星南问:“是不是你不知道他的名字?”

这句话要给别人,一定顺水推舟说不知,至少可以搪塞过去,但傅晚飞却不敢欺瞒师父,又不愿毁诺,便摇头道:“我知道。”

孟晚唐插口骂道:“知道又不说,难道师父还不比外人亲近吗?”

博晚飞情急道:“三师兄,你怎可以这样说!”他在刚才的转述中,一直没有提反孟晚唐当街下求饶的事。

孟晚唐得理不饶人,叱道:“四师弟,你勾结外人,还敢在师长面前撒谎?”

沈星南道:“小飞。”

傅晚飞忙应:“在。”

沈星南用手拍拍他的肩膀,和气地道:“你要知道,若你说不出那异人姓名,你所说的一切,都没有真凭窦据,除非张幸手等人可以替你作证,否则,一切都可以是假的了。”

沈星南沉声道:“你还是把那人的名字说出来吧!”

沈星南的语气,十分低沉,谁都可以感受到他是给傅晚飞一个最后的机会。

傅晚飞双目迸出了眼泪,道:“师父,你平时教我,大丈夫有诺必承,我,我答应不说他名字的,又怎可以背信呢?”

沈星南铁青着脸色,一拂袖哼道:“好啊,倒用我的话教训起我来了。”

傅晚飞吓得叩着响头,匡雪君看不过去,又道:“他说的是不是实话,轮不到我来判断,不过他说到跟我斗勾奇峰那一段,全是真的,我特别利用他来,想闯过落神岭,混入飞鱼塘,杀掉你这个老糊涂蛋。”

剑痴怒喝:“大胆!”

剑迷吆道:“放肆!”

沈星南不怒反笑道:“你为什么要为他说话?”

匡雪君凤目瞪了回去:“因为凡是有眼睛有耳朵的人都会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话!”

孟晚唐大声道:“看来,你这婆娘真的是与四师弟是一伙的,倒同声共气!”

匡雪君叉腰戟指向他骂道:“去你妈的王八蛋!像你这种巴不得自己师弟会死得舒服一些飞鱼塘龟儿子,连咱们天欲宫也算罕见!”

傅晚飞吼道:“不准辱我师门:”

匡雪君没料傅晚飞反来这一声吼,气着道:“好,不辱,不辱,由得你一家子尽忠尽死去好了!”

孟晚唐一步踏出来,向沈星南道:“师父,把这妖女宰了!”

匡雪君冷笑反向他道近一步,道:“凭你,杀得子我?”

孟晚唐倒退了一步,同沈星南又道:“师父,四师弟大逆不道,先交给我,我有法子要他说真话,道出小师妹下落。”

沈星南颔首道:“好。”

傅晚飞叫道:“师父,冤枉啊,冤枉……”

沈星南叹了一口气,问:“你还不说出那人是谁?”

博晚飞哭道:“我不能说,我不能说,求师父原谅……”

孟晚唐几乎嗤笑出声。沈星南深深的注砚着傅晚飞,摇头叹息道:你把红儿究竟怎么了?”

沈星南这何话,是向着孟晚唐问的。

孟晚唐刚刚想笑。

他以为傅晚飞真的衰到家了,明明说的是事实,却没有人肯相信。

他笑容刚泛起了一半,却见师父厉电他似的眼神,同他投来,彷佛看进了他内心深处,他猛打了一个寒噤,笑容冻结在他脸上,使他看来脸色更是诡异。

沈星南道:“你没听见么?”

孟晚唐只感觉到从骨髓里麻了出来,仍吃力地挣扎道:“师……师傅……你……你说……什么……?”他越想镇定,声音就越发抖。

沈是南双目深深地彷佛看进了他骨髓里去,一字一句地道“你听着,我对真正要问的人,从不问第二次,间一次,你的四肢便少一肢。”

精虹一闪,“叮”地一声,随着下来便是孟晚唐的一声惨嚎。

剑痴一直没有说话,出了手。

一把精厉的剑,剑柄兀自轻晃着,剑尖却已把孟晚唐的右手钉插在墙上。

鲜血白手腕渗出。

孟晚唐惨痛狂嗥。

沈星南这才道:“好,我再问:你把红儿怎么了?”

孟晚唐大口大口的喘息着。

沈星南笑了,笑着问:“你要不要我问第三次?”

孟晚唐突然像被剁了一条腿子的猪一般嚎叫起来:“不,不,师父,求你原谅我,求你宽恕我……”

沈星南摇首叹道:“我不是问你这个问题……”

孟晚唐摇着一只尚好的手,语无伦次的呼喊道:“是,不是,不是,师父,我该死,我逼奸不遂,把师……师……”

沈星南脸色一沈,大喝一声:“说:”“赫”地一声,这声喝,竟把串连孟晚唐插在墙上的剑震得弹了一弹,像琴弦一般轻轻颤动起来,剑穗他摇啊旯的,孟晚唐痛得汗珠如河沟一般争先恐后的落下来。

孟晚唐恐惧的大叫起来:“我说,我说:我逼奸不遂,撕破了她的衣服,她一边骂,一边逃,逃至崖边,她叫我不要过来,就……”

这时古宅里静到极点,像几个人都凝结在古旧的屋子里。

好一会,沈星南才道:“但是你还是过去了,是不是?”

孟晚唐哀声道:“师父,我……”猛然省起还末回答沈星南的话,忙道:“我、我就过去了,师妹就往下一跳……我……”

沈星南即问:“在那里?”语音似一刹间使苍老了许多。

孟晚唐道:“在……第九峰上!”

第九峰是落神岭的前一驿站,他是落神岭上最荒僻陡险的山峰。

沈星南再不打话,匆匆用黑炭在纸上写了几个字,剑迷即遮上一只信鸽,沈星南即系上,迎空一放,信鸽扑着劲翅穿屋而出,破空飞去,一看便知是训练有素的信鸽。

匡雪召仰视飞扑而去的信鸽,似是若有所思。

剑痴道:“庄主。”

沈星南道:“嗯。”

剑痴问:“庄主……小姐危急,要不要我们先过去第九峰……”

沈星南摇手叹道:“生死有命,红儿若有难,早已遇上了,急也无用,我已飞鸽传书,令第尢峰布防的子弟们全力救援了。”

剑痴垂苜道:“是。”却见沈星南似眼中隐有泪光。

孟晚唐颤抖着叫:“师父……”

沈星南陡然喝:“不准再叫我师父!”

孟晚唐噤口不敢再说。沈星南道:“你当街下跪,乞保性命,我可以不理,你奸淫师,逼她坠崖,还敢在我面前欺瞒,嫁祸师弟,你还算得上是个人吗?”

他冷然道:“我在未听你拨弄是非之前,早听说晚嶝被杀的事,便把戏台下、长街上一切目击证人调回来查问,早就知道是你下跪求饶,小飞挺身相护你们退走的事子,你们师兄弟平日就喜欢坑他,我可以当你们闹小孩儿脾气,不子理会,而今面对敌人,生死关头,你还做出这等自相残杀的事来!”

他目光冷电般闪动,通视孟晚唐:“说…你是不是怕红兄回到飞鱼塘,会爆出你摇尾乞饶的丑态,便图威胁她不说……”

孟晚唐衷声道:“我……我以为……逼了小师怕从,她……只要是我的人了,自然就不会说出来了……”

沈星南目中骤然杀气大现,孟晚唐只觉一阵彻骨的心寒,恐惧地乱喊道:“师父!”

精光又一闪,又一柄剑,穿入孟晚唐脚胫,钉入破旧的砖墙上;

孟晚唐惨叫一声。出手的人是剑痴。剑痴道:“你没听到庄主怎么说么?”

沈星南令孟晚唐不要叫他“师父”,可是孟晚唐叫了。

沈星南冷冷地道:“平日,我对你和小飞的性格,早已了解得一清二楚,小飞会弑师兄奸师妹,那决计不可能;我姑且用话问他,他答得语无伦次,但仍不告你的罪状,试问:如果他不是问心无愧,我问他为何我突然出现而感到害怕的时候,他会这样糊涂的回答吗?如果他真的做了那等恶事,问到那出手助的武林异人姓名时,会如此坚持吗,”

他斜枭伸娘匡雪石又道:“我虽老,可不是糊涂蛋。”

他这句话显然是针对刚才匡雪君骂他“老糊涂蛋”而发!匡雪君撒了撒嘴,没有作声,心中觉得有些发寒:难怪天欲宫一直无法拔下刀柄会,攻陷飞鱼塘,看来这狐狸还会装糊涂。

——会装糊涂的狐狸才是老狐狸!

——而间自己正落在这只老狐狸手上!

沈星南忽转过头去问傅晚飞:“你不说那人姓名也可以,他用什么兵器,总该可以说吧?”

傅晚飞如大梦初醍,愣愣地道:“武器……竹竿……”

沈星南脸色一沈,用手一比,道:“大概有七、八尺长,绿翠欲滴,节上映黄,尖呈铁色,十分灵活可爱的翠竹,是不是:”

博晚飞奇怪师父怎么如同亲见,只听沈星南又问:“这人三十余岁,五绺短髯,石须一颗小红痣,双目流露出一种迷惘的深情,眉目配合却又不怒而成但终给人一种苍桑的感觉,是不是:”

傅晚飞想了想,李布衣给自己印象确是这样,至于眼边有无小痣……一时不大想得起来,好像有那么一颗痣罢?便点头道:“是”

这一下,连剑痴也变了色。

沈星南一字一句地道:是他?

傅晚飞不禁问:是谁?

沈星南自牙缝迸出了五个字:

“神相李布衣。”

第四节 剑痴剑迷

博晚飞想起李布衣一直叮嘱自己不要向师父提起他的名字,而今:师父还是知道了。

他一时之问,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却见博晚飞脸色,从来没有邯么难看过。

只听沈星南喃喃道:“李布衣……李布衣……”

博晚飞见师父这个样,心忖:英非师父与布衣伸相有仇不成?想起一孛,忙道:师父,他……他的胡子不短,很长哩……”

沈星南冷哼道:“十年了,我从是是白发到满头华发,他的年纪,自然也不轻了。”

他转首问博晚飞:“你知道布衣神相是谁?”

傅晚飞摇头。

沈星南道:“当今之世,豺狼满街,官佞臣当道,武林之中,真正匡扶正义、行侠天下的人,尽被收罗,助纣为虐,这个布衣神相是难得的清正之士,道些年来,锄强扶弱,不知救活了多少人命,行善之时,索不留名,人们只知一位布衣柑上,不知其生平来,他道些年来在江湖上除还生、险恶善的事迹,真是说二大三夜他说不完二沈里南冷冷静静,淡淡地说。

博晚飞闻言喜道:“那么师父跟他是故交了?”

沈是南泠泠地道:“岂只是是故交,而且是旧仇!”

傅晚飞愣住了。沈里南道:“你可知为啥你有师父,而没有师娘么?”

傅晚飞只有傻傻的摇首。他从来就没见过师娘,只知道师娘的哥哥和妹妹他们叫他做大师叔和小师叔……,米灵和米嫣,都是白道武林中的翘楚,也是“飞鱼塘”的“老头子”。

沈里南道:“便是因为李布衣,织儿才离开了你师父,你才没有了师娘:”傅晚飞心里乱成一片,他只听说当年江湖上“风尘三侠”是米家三兄妹,即是:“古屏风”米灵、“雪魂珠”米纤、“流星”米嫣,后来米纤嫁给师父,是武林中公认的一段佳话、一对璧人,不知怎的,后来师娘离开了师父,不知下落了,只留下了小师妹沈绛红!

傅晚飞听沈星南这样说,便下意识地觉得是李布衣对不起师父,道:“师父,李布衣他:他得罪了师娘,我去问他道理去!”

沈星南不答。剑痴忽道:“庄主,你不愿找他算账,是您宽宏大量,我通知米先生和米三娘去。”

沈里南摇首:“没有用的。”

剑痴道:“米先生古屏风四扇,天下无人能敌,米三娘的暗器五月流星雨更惊震唐门,冠绝天下,他俩侠名高义,出来对付李布衣,还怕拿他不下?”

沈里南淡淡地道:“臧否人物,品评武功,不可意气用事,何况,李布衣是正道中人,而且功力深厚,我们不能高估自己,更不能仗恃侠名,便任意行事。”

剑痴见沈星南对强仇及亲人评论功过,估计实力之时,依然持平公正,心中一阵惭愧,而生起了畏惧,赧然退下。

傅晚飞嗫嚅道:“师父……弟子实在不知……不知李前辈他|…”

沈星南道:“不知者不罪。但是,你既被他所救,也不能算是我的弟子了,从今以后,这“师父”二字,就免了吧。”

傅晚飞没料沈里南会这样说,大惊之余,情急叫道:突在此时,精虹如雷,急射傅晚飞左臂:出剑的人是剑痴。

剑如电掣星飞,映绿了傅晚飞的脸色。

但这剑芒也仅止于映绿了傅晚飞的脸而已——剑锋并没有刺伤他。

剑锋并没有伤着傅晚飞,那是因为,沈星南约两只手指,捏住了剑身,使得绿莹莹的剑锋,不能向前再推半分。

沈星南向剑痴摇首道:“不要伤他。”

旋又向傅晚飞道:“我意已决,你也不要再叫我做师父了。”严厉之意,现于词色!

这时只听惨嚎一声,原来剑痴拔出钉于孟晚唐手腕之剑向傅晚飞攻击,血涌如泉,剧痛攻心,孟晚唐只疼得恨不得在地上打滚。偏另一把仍钉入他腿胫之中,虽痛得全身玎抖,偏又动弹不得。

沈星南长叹道:“既知今日,何必当初?”放眼望去,只见孟晚唐全身像逋子电似的抖哆着,只管哀叫,但衰弱无力,沈星南心中不禁大奇。

耍知道宋晚灯武力有沈星南二成外,其他几名弟子,武功都末及大师兄二成,不过沈是南他知道,他旗下这些弟子,可能好玩贪懒一些,或者心术不正,但恨某悉赋上选,内功修为已算不弱,何中子两剑就痛得一团烂烂泥似的?

沈星南沉声道:“看看他怎样了?”

剑迷一颔道,已飘到孟晚唐身前,刷地抽出了剑,孟晚唐低弱的哀号半声,便砰”地落在地上。

剑迷一把扯起他头发,用沾血的剑芒一照,忽叫道:“庄主,你看!”

沈星南知道剑痴、剑迷两人,把守“落神岭”,其中剑迷虽比剑痴年轻四十岁,沈默寡言,但剑法之高,诡秘迅异,江湖上可以称得上是数一数二,平素钟定沉着,而今约吕立日急促,显然事态非比寻常。

沈星南即趋过身去探看,一面问:“什么事?”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背后一道轻微的急风陡响,在响起的同时,“哧”地一声,已径刺入他的背肌里。

这背后的东西,本就离他背心极近,所以才致急风响起的几乎是同时间,已刺中了沈星南,但沈星南毕竟仍能在刹那间,把背部挪移了一下。

这剑本来是刺向沈星南的背心的,而今却利入子沈星南的后石胁中去。

沈星南回手一抓,已把剑身抓住,剑锋虽巳人肉,怛尚未反骨,便半分推进不得,却在这时,面前精芒又一闪。

沈星南因趋近去看孟晚唐的伤势,所以离得剑迷的剑锋极近,他乍然背后受袭,惊愕之下,只不过电光火石刹那间的工夫,前面的剑又刺中他的胸膛。

沈星南他及时挪了一挪。

剑本来刺向他的心窝,而今利入他的左胁去。

沈星南左手一沈,也扣住了剑锋,长剑既前刺不得,他抽不回去。

一时间,剑痴长剑刺中沈星南背后,剑迷长剑刺中沈是南前胸,两剑虽然命中:却未能致命,沈星南姿势半蹲着正要探看孟晚唐的伤势,剑痴半跪着自后突击,剑迷亦屈膝自前偷袭,两人的剑,既刺不出去,他收不回来,三个人,全僵在那里。

这时,傅晚飞的惊叱声才告响起。

“你们,干什么?”

沈星南神色不变,微微笑着,仍看了看衰弱瘫痪的孟晚唐,说了一句:“原来是你们剑上淬毒。”

剑痴手筋贲凸,额上一大汗珠,不住渗出,剑迷却定声道:“枭神娘,你要活着出去,就得制住这小子!”

枭神娘匡雪君也被眼前这景象震住了,涩声道:“你们……”

剑迷疾道:“色本能英雄大唯。”

剑痴接道:“流风自士名真是。”

匡雪君讶然道:“商护法?颜护法?”

剑迷道:“我是商丹青。”

剑痴道:“我是颜未改。”

匡雪君恍然道:“原来……

沈星南突然大笑三声:“好,好,好。”

剑痴剑迷,两人脸色全变。

沈星南每笑一笑,剑痴、剑迷便全身震了一震,震第一下,剑痴、剑迷嘴角渗出血丝,震到第二下,剑痴、剑迷连握剑五指指缝裂开流出鲜血,震得第三下,剑痴、剑迷耳、鼻一齐溢出血泉。

沈星南大笑了三声,又发出一声大喝,双手一拗,“嗤嗤”二声,剑痴、剑迷双剑从中齐折,剑痴、剑迷骊矢长剑,发力顿空,身形忽往后一挫,竟自剑柄中又抽出一柄细长短剑,疾向沈星南前腹刺了出去。

但在这刹那间,沈星南忽然不见了。

“玎玎”二声,剑痴、剑迷双剑剑尖刺在一起,一抵之下,两人同时疾退丈余,半身下蹲,不顾脸上血迹,全神戒备,显得十分紧张。

——沈星南不见了。

剑痴、剑迷都知道沈星南已负重伤,但一头负伤的怒狮无疑比睡着的雄狮更可怕。

沈星南突然像一只大鹏鸟般自屋瓦上直挺挺落了下来。

剑迷长啸一声,飞掠而起。

剑痴沈喝一声,沈马举剑。

两人在刹那间已布好剑阵,一上一下,把沈星南困在中间。

沈星南右腕一震,疾地掣出一柄像鱼丝一般细小的金色长剑。

这柄剑一亮出来,漫空都是细碎如雨的金点星光,古宅里全都是金色细剑的红丝破空之声!

剑痴、剑迷,一上一下,手中绿色精芒,闪现不已,时厉时隐,忽如精虹交尾,璀灿慑人,忽如蛟龙坠云,星飞电逝,在暗宅里特别闪亮。

三人三剑交战,剑迷始终在上,剑痴终在下。

剑痴由下而上,对沈星南发出凌厉的攻击。

剑迷由上而下,对沈星南全力狠命攻击!

他们都知道,这布署已久、呕心沥血的一场喑算,果不能致沈星南于死命,他们自己唯有送命!

沈星南始终在中间。

剑痴剑迷攻势愈激,沈星南掌中金丝细剑的尖啸声、愈厉。

傅晚飞拚命睁大了双目,却看不见三人是如何交手交手的情形是怎样。

忽听一声叱喝,剑迷倒飞出去,背撞墙上,和着坍倒的砖块一起滑落下来,剑痴也震飞出去,“砰”地撞在石阶上,石屑纷碎,剑痴他没有爬起来。

沈星南急旋的身形慢慢停止了下来。

破空丝丝之声急闪的金芒也凝住了。

剑迷喘息道:“飞鱼剑法……名不虚传。”他和剑痴身上有十七、八处创伤,眼、且、口、鼻、四肢都各有剑伤,剑痴的左眼珠子,差点被挑了出来,满脸血污。

沈星南仍只是胸前、胁后,各有鲜红一点,缓缓浸染衣衫。

沈星南叹了一口气,道:“老颜,你跟了我三十年子,可不可以告诉我,我有什么待薄了你?”

剑痴颜朱改道:“没有。”

沈星南道:“我有什么事情,处理得对你不公平?”

剑痴喘息道:“没有。”

沈星南再问:“我派你把守落神岭,你是不是觉得被冷落了?”

剑痴毫不思索便答:“不是。”

沈星南又问:“那么,你是不是对为飞鱼塘效力三十载,才升做“老头子匚感到不满?”

剑痴即答:“不是。”

沈星南双目深深的望定他,问:“今日要不是我信任你,也不会来这里,更不会中伏,我想问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剑痴道:“三十年来,你没有待薄我:你处理的事情,向来公平,把守落砷岭,是飞鱼塘子弟认为光荣的重任:升作“老头子”,已是极高的荣耀,样样事情,我都满意。”

他顿了一顿又道:“但满意并不等于快乐;你待人人都一样,我跟了你三十年,除了公事,就是你偶然想起的问候关注,我就这样活着,就这样尽忠职守着,就这样老去,可是在你而言,这只是庄里其中一员而已,丝毫没有特别,完全没有优待……”

他捂着流血的眼睛,用另一只眼睛瞪着沈星南,大声道:“人人都知道你是白道武林的英雄,而我们是什么?我又是什么,飞鱼塘就是你,有尽荣誉,出尽风头,但是我呢?我户一曰个孤孤独独把守了三十年的糟老头子呢?”

沈星南垂下了头,低唱道:“飞鱼塘替江湖上维持正义,是大家的,不是我沈某一个人的。”

剑痴大声道:“我也是人,我的剑法很好,你可以做到的事,我也可以做:我杀子你,杀了飞鱼塘飞鱼山庄的庄主,就是件轰动天下的大事:”

沈星南喟息道:“老颜,你跟子我三十年,你从不让我知道你有这样的想法,”

剑迷忽道:“不是他这样想,而是我教他这么想。”

沈星南转望向剑迷,道:“是你……”

剑迷冷冷笑道:“便是。我才是真正天欲神宫的四大护法之一,一进飞鱼塘,仗天欲宫背后暗助,一口气做成了几件轰轰烈烈的大事,争取到你们的信任,升我为“老头子”,在这里把守。其实我的任务,主要是杀你。”

沈星南长叹道:“我是不该派你和老颜在一道的。”

剑迷道:“说的对。老颜目睹我年轻他四十岁,后来居上,居然也升上了“老头子”,心里自然有些不平衡,我说服了他,他作了我们天欲神宫的第五位护法,跟我的任务相同。”

沈星南道:“不过,我提升你,不是我一个人的意思,而是大家的决议,而且,我他没有后悔这样做,这样做法是公平的,无论是谁,能杀掉“九死上人”登九阳,又替九江灾民夺回赈济官款、把“飞砂狂魔”蕉心碎赶回云疆,智拒何道里的二二路进攻,七路截击”,论功行赏,你不擢升“老头子”,也难令人心平。”

剑迷道:“我服。我也不是胡涂王八,虽没当道一方领袖,但论功行赏,不徇私忌异,正是能服众之道。可是……”

剑迷道:“可是他心里,还是不好受。”他冷笑道:“黑道孔明”何道里是世间笫一智者,没理由算计失于我,是他把我安排在这里,他假意输我,便等于了仰的信宠:一,九死上人”登九阳既已经假死九次,当然也可以死笫十次,只要在我身分未曾揭露之前,他暂时是不会复活的,“飞砂狂魔”蕉心碎,跟神宫本就意见相左,驱他回疆,正是一举两得,至于账灾银两嘛,耍飞鱼塘信任,必须付些代价,反正是我们抢的。

他笑笑又道:“所以找便一帆风顺,连你,连他,”他指着剑痴道:“都我为一,老头子”。升了之后,他心里又不好过,所以,便有今天的事。”

剑痴道:“今天这样的机会,我们等子好久子,难得你来这里,又难得一个人来,更难得你因为布衣神相重现江湖的事乱了心,没防着我们。”

沈星南沉声道:“是,你们的确选对了时间、地点。”

他声调一扬又道:“不过,现在你们的情形,并不见得怎么好。”

剑迷道:“是,我们伤得很重,重得要死,你先受暗箅,中了两剑,我们再夹击仰,但只有给你刺中的份儿,再也沾不到你一片衣衫。”他艰辛她笑着道:“可是,你起先中了我们两剑,毒已发作,你对抗我们,一直没机会运功逼毒,现刻大概已剧毒作怪子罢:亍毒圣”的毒,可不是轻易能解的,你拖延时间,用话引话,也没有用。”

说到这里,他挑战似的望向沈星南,大声道:“我们伤重,可是仃连动都不能动果你能动,早就过来杀了我们,我说的对不对?”

沈星南苦笑了一下,道:“原来是“毒圣”温病学的毒。”

剑迷冷冷地道:“沈星南,你认命吧。”

沈星南一笑:“我是中了毒,不过,你们身上的剑伤,只要你们妄动,即刻迸裂想杀我,只怕也有心无力。”

剑迷剑痴,互觑一眼,两人噎了半晌,剑迷突然哈哈强笑了起来弹不得,我们中剑,他好不到哪里去,可是,我们有枭神娘在那儿,你那宝贝徒弟,吕能制得她住?”

说到这里,两人都有一声没一声的怪笑起来,因为两人俱是忍痛而笑,笑声都哑难闻。

第五节 剑狂

“宝贝徒弟”当然就是指傅晚飞。

“枭神娘”匡雪君也笑了,她叉着腰向傅晚飞笑问:“你制不制得住我?”

忽听黑暗的墙角里有一个声音道:“还有我,我制得住你。”

剑痴、剑迷、枭神娘都大吃一惊,尤其剑痴、剑迷,在此地多年,从来就不知道墙角里有地窖,地窖里道有人声。

——谁在那里?

墙裂开,轰然坍倒,一柄剑,伸了出来。

剑气映得一室碧寒。

剑光之中,映出一人,眉须绿,这个老人,已经很老很老了,老得脸上一道道皱纹像打摺的衣服,又像河流在岁月的脸版上刻下了一道又一道的深沟,这老人老到连八十岁的剑痴跟他比起来,简直都像一个年轻人猿猴一般爬到树上看一个老态阑珊的人拄杖走道一样,然而老人的身躯是硬挺的,眼睛是灵活有绅采的。

只见他凝砚着剑锋,喃喃地说:“剑啊,剑啊,守了你多少年,今天,终于又用得着你,又用得着你了!”

他说话的时候,嘴唇微微掀动着,满绺的臼胡子也同时蠕动着,加上碧莹莹的剑光一映,显得甚为奇异,令人心寒。

剑痴、剑迷的脸色,完全变了,异口同声叫了出来。

“剑狂!”

世间上确有剑狂。

“剑狂”投入“飞鱼塘”,比剑痴颜朱改,还早了十五年。

但是“剑狂”禁城楼,已经销声灭迹近十九年了,剑痴也只在年轻的时候,见过剑狂一两次面。

那时候剑痴只是“飞鱼塘”的“新秀”,而“剑狂”已经是“老头子”了。

后来据悉“剑狂”禁城楼犯下了不可弥补的大错,有人传他被“处理了,他有人传他畏罪自戕而亡。

而今,“剑狂”出现在这里。

剑痴、剑迷看着这位使剑的老行尊,整个人都似捱了电殛似的呆住了。

剑狂慢慢的抬起了眼,看向剑痴、剑迷,缓缓的开口道:“你们使剑使了多少年?”

剑痴道:“五十二年。”

剑迷道:“十九年。”

剑狂缓缓的点苜,道:“我比你们两个加起来,还多出十八年。”

沈里南也说话了,他彷佛是在介绍剑狂:“他曾在飞鱼塘里犯下大错,山庄对他的惩罚是:潜伏把守落神岭要塞二十年,这其间里,既不能亮柑,他无迁升,所以,迄今他还是跟你们一样:“老头子”。”

他继续道:“我之所以会毫不准备,只身来此,一方面,是因为我信任剑痴,可惜,我信任错了人:另一方面,我是因为剑狂在此,有剑狂在,不会有事的。”

剑迷舐了舐干涩的唇,道:“楚老前辈。”

剑狂的目光又中在他手上的剑,连正眼也没望他一眼。

剑迷道:“历年来,你在飞鱼塘立功无数,名震天下,是使剑的老前辈、大宗师,我一向都很仰慕、尊敬。”

剑狂双肩一扬,道:“有话快说,少来这套!”

剑迷即道:“飞鱼塘不念你功绩,把你如此糟塌,这样的处理,简直把你毁子,我们都为你不值,你又何需再为飞鱼塘效劳?”

剑狂仰首发出一阵天卷地的大笑声,震得剑尖嗡动,青芒汤漾,好一会才道:你知道我当年犯的是什么罪?”

剑狂看着剑痴、剑迷愣愣的表情,一个字一个字地道:“当年我因一时抑不住色心,竟做出子杀妻奸嫂禽兽不如的事,这件事,山庄把我办得还是太轻子,我自愿受罚:而且更愿承担更重的惩罚,才能解我心灵部份负疚,我服气得很:我服气得很!”

他厉声笑着,震得古宅四壁隆隆回响:“你们知不知道什么叫大丈夫敢做敢当:只要公平我无怨怼,我决不背叛,也绝不出卖!”

剑痴、剑迷两人都被震愕住了,博晚飞却听得热血沸腾,大声喝道:“好!”

剑狂忽把声音一收,问:“你们学剑,有没有学剑伤?”

剑迷一呆,答:“我只学剑、活剑、死剑、驭剑,甚至人就是剑,剑是人,我用剑只伤人从没有人伤我。”

剑狂骂道:“胡说八道之至:死活之剑、分合之剑,只不道是学剑仞道,人用剑伤人,必为剑所伤,连剑伤都没有学过,还称什么剑迷!”

剑狂又喝问:“你呢?”

剑痴道:“我学过剑芒、剑气、剑心,又自创剑意、剑势、剑道,至于剑伤,我……没听过……”

剑狂笑着道:“连剑伤皆不知,那么,剑命、剑伸、剑鬼、剑运、剑诗……这些自然更闻所未闻,你这两位学剑的,都可谓孤陋寡闻之至子。”

剑痴忍不住问道:“何谓剑伤?”

剑迷傲然截道:“何用问他,我的剑能杀人就够了。”

剑狂大笑道:“杀人?你们两柄剑,斗不过庄主一柄剑,现在受了伤,看你们怎么杀得了人!”

剑痴、剑迷互看一眼,汗落如雨。

剑狂陡地一声喝道:“也罢,就让你们见识一下剑伤如何!”

他突然抽剑,剑势一展,寒光大盛,只一刹那工夫,剑痴、剑迷都觉得自己原来的剑伤口上,又被斩了一剑,或划了一下。

在这刹那之间,剑痴、剑迷无法抵抗,几子以为自己已经丧命。

可是剑痴、剑迷并没有死,相反的,他们本因伤口淌血而疼痛虚弱,但在此时,伤口旁或伤口上多添了一道血口,感觉不到任何痛楚反虚弱。

剑狂喝道:“提起你们的剑来:“剑痴、剑迷,一齐驭剑在手,只觉体力充沛,斗志比未伤前更旺盛!”

剑狂道:“这就是剑伤。剑伤在一些要害上可以让你丧失斗志,但伤在另一些地方却可使你回复战力:所以为何有些人遍身浴血仍可盘肠苦战,有些人稍受微伤就娌法再斗,所以剑不但可致人死命,可活人无数,亦可瓦解对方斗志,能激人勇气,亦可令人弃战!”

“把所有的剑都使出来吧:”剑狂吆喝道:“我不想杀不能动剑的剑手!”

剑痴长吸一口气,左手一翻,又多一柄剑,变成了左右双剑。

剑迷忽然伏身,在瓦砾中忽再抽出三把,他以左手是指、无名指,夹着一把宝剑:再以中指、食指,夹另一把剑,右手也是这样,变成了一人四剑。

剑痴、剑迷,总共六柄剑。

六剑在手,两人再互望一眼。

然后便没了人影。

只有剑影!

六柄剑在两个人的手里使来,像六十个人手上都有一柄剑向前剌出一般快、寒、疾,剑痴、剑迷,仍然一个在上,一个在下,夹击剑狂。

剑狂手上只有一把剑。

他开的时候,只是轻忽而从容地挪腾着,避开剑锋,就像一个人吃饱饭后在黄昏时的后花园尝花一般悠闲。

但是剑痴、剑迷剑,连他一恨手指都沾不着。

然后剑狂动剑了。

他一动剑,人就变了。

他已不是一位近百老人,而本身就像一柄剑,甚至就是一把剑,一把刚镌冶出炉的剑!

他一面打,一面呼啸着,身上的衫袍在激扬着,衣袂在飘飞着,白眉在耸剔着,银须在剧扬着,他一面打一面旋动,脸上的神情,是激切的,他已整个人,融入子剑意之中。

所以他手上的青芒,愈来愈盛,转眼便盖过了剑痴、剑迷的剑芒,剑痴、剑迷的六把剑所发出的光芒,简直像被他吞噬了一般。

到最后,只有他一把剑的光芒。

也只有他一把剑的尖啸。

这一把剑的尖啸,宛似比六百人同时运剑更快、更密、更有声势。

剑狂以一把剑斗剑痴、剑迷六把剑,很快的,剑痴、剑迷已失去了剑阵,两人被逼在一起,逼人了死角,除了全力招架接剑,他们已忘了什么叫做反攻。

实际上,他俩他没有反攻的余地。

他们感觉到眼前就是一个使剑的狂魔,以千人十剑力对他们二人盛出狂风雨的攻击,又似一个从容闲淡的剑仙,以一剑破千剑之神威粉碎了他们的心魄。

剑迷心胆但丧,大叫:“我服了。”仍剑跪下满脸畏色。

剑痴仍要一试。

他随着嘶喝:双剑展露匚芒,投入了剑狂的剑光之中。

然后他就没有冉从剑光里出来。

因为他的双剑,已被剑光绞碎。

他的生命,同时也给剑光所夺!

剑狂又发出一阵天卷地的笑声,向剑迷问:“如何?”

剑迷楞在那里,可话都答不出来。

他今大才知道什么叫做剑。

沈星南道:“楚伯。”

剑狂楚城楼一脸猖狂之色,横剑而立,人是雄豪,但听这一叫唤,即刻尽狂态,垂首道:“在。”

沈里南沉声道:“道人留着,带回山庄去,有话要问。”

剑狂道:“是。”

沈星南沉默了一下,又道:“你这次立大功……由于你以前所犯非轻,我不能担保你可以开脱。但是,我会踉大家说,看能不能提前开你。”

剑狂脸上露出一阵迷惘又一阵狂喜之色,心头不觉一阵狂跳。他把守落砷岭经年,因为所犯的乃是大罪,而且心中负疚不能释怀,一旦听得而今可能将功赎罪,虽未成事实,怛仍禁不住喜悦,心头砰砰地狂跳起来。

剑狂兴奋地道:“谢庄主,我——”

沈是南瞧着他,忽然变了脸色,大声道:“楚伯,小心”

剑狂不明白庄主何以这样惊震地望着自己,但他开也感觉到自己不能压抑兴奋实在有点奇怪,不觉用手按一按自己的心口。

这一按之下,如按狂一头狂奔的牛角上,“拍”的一声,剑狂的手,竟给弹了开来!

剑狂这才大惊,同时间,他发觉,耳、口、眼、鼻都有点东西挂下来!

他用袖子一抹,袖子即沾上一条条怵日骜心的血丝。

他惊愕莫名,耳际听得沈星南呼喊道:“快运功抵御,那是‘心魔大法’!”

“火把!”

当沈星南喊出这一句话的时候,剑狂已不能运功,也无法运功。

他猛吼一声,扑向墙上,胸膛抵着石墙,满脸胀红,出力压着。

他这样做,只是为了想压住狂跳的心。

但他这张臂一抵,墙倒塌子,剑狂一个踉跄,猛吼一声,忽扑伏于地。

他是要把心口压在地面,意图压制住跳动过剧的心跳。

可是他才伏贴于地,整个人就像踩在弹簧上一般反弹了起来,是有丈高,那是因为他的心隔着胸膛在地面上狂烈地擂了一下之故。

沈里南想救助剑狂,但剑已发作,苦无法动弹,他正以一生修为之内力逼毒,如功亏一篑力攻心则回天乏术。

就在这时,剑迷突然出剑。

他一剑刺在剑狂的腹部,直从腰后穿了出去!

剑狂大叫一声,他脸上的表情,反不是濒死的痛,而是解脱的喜。

他见剑穿出,反逼了过去,“噗”的一声,剑锋自他腹部透尽,他的腹部他抵在剑迷的剑铐上。

剑迷没想到对方求死之心如此之切,而作法如此疯狂,一愕之间,剑狂已张臂抱住剑迷。

剑迷在他的怀抱里发出一阵小动物被巨兽掩杀般的呜咽哀呼声响,那是因为剑狂那不可思议的心跳,全直接擂在他脸上、胸上。

然后,这二人,便徐徐的倒了下去。

年轻的剑迷,和年老的剑狂,死的时候,跟世间所有用剑的,并没有什么两样。

他们倒下去了之后,一个瘦长的个子,颧骨近命门处有一颗灰黯的痣的人,缓缓走了进来。

他似有点儿喟息的道:“你本来可以不必死的。”他指的是剑迷商丹青。

然后他转向沈星南,道:“你刚才耍楚城楼运功抵御我的“心魔大法”,其实,就算是你,连功也同样抵抗不住我的“心魔大法”。”

沈星南脸无表情地道:“我现在当然不能抵抗你的“心魔大法”。”

心魔一口匹未末道:“那就很可惜了。不过,我他不会再给子你功力回复的时候来跟我“心魔大法”相抗的。”

他笑笑又道:“我,不是笨人。”他巡视场中情况,自说自话地道:“能杀飞鱼塘飞鱼山庄、白道总盟刀柄会老大沈星南,实到感到非常荣幸。”

他向沈星南问道:“你再也没有安排伏兵了罢?”

沈星南不答。

心魔自己点了点头:“你不答,就是没有。如果还有,你老早在楚心跳被制的时候,已唤人出来帮他手。”

他凝视沈星南又道:“在我杀你之前,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沈星南冷冷地道:“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会知道这里,而且反时赶来道里,”

心魔道:“问得好。”自袖中掏出一样东西,扬了扬,那是一只死的乌鸦。

沈星南不明白。心魔向匡雪君道:“你这次功劳他不少。”

匡雪召笑着向沈是南道:“我放出的讯号,不止一只蝙蝠,你抓下一只,以为已断绝了我的联络,那是错的。”

沈星南沈吟了一会儿,才道:“我懂了。”

匡雪召倒是奇怪了起来:“你懂了什么?”

沈星南道:“我自问没有轻视你,所以才截下了你放出的蝙蝠,但我自以为已经没有轻敌便仍是轻敌的一种,轻敌是江湖人的大忌。”

他叹了一口气道:“你看来只是个毫不轻重的小脚色,但仍不可轻视。”

“便是了。”匡雪君撇撇红唇道:“江湖上的小脚色,随时会变成大人物,女孩子尢其是。今天还微不是道,明天可能是你上司。”

沈里南只有苦笑,但他看来,似乎还在从小事情里学习新道理,丝毫都没有死的衷愤、紧张、惊恐与绝望。

这连心魔都不禁喑喑佩服起来。“你已没有什么要再说的罢?”

只闻一声狂吼,傅晚飞抢拦在他师父身前,大声道:“要就先杀我!”

心魔淡淡地道:“杀你何异吹灰。”

这时古宅里又飘进来子三个人影。

张幸手、闻九公与仇五花。

张幸手道:“恭请老把这小子交给我们如何?”

心魔点头。

闻九公有点阿谀地道:“老,您老人家这番,可是天大的功勋,不如把这活擒回去,可看尽那些自居白道武林人物的面子,交回宫主发落,岂不更妙?”

仇五花他道:“是啊,留着他,让那些所谓武林正道之士冒死相护,来一个,杀一个,杀一个,山一个,岂不更好?”

心魔冷哼一声,道:“夜长梦多,我决不为:我的任务,本是杀掉今年起飞来峰金印决战之五人,现已完成,杀李布衣是附带的,没料让他跑子,却捡着个沈星南的性命!”

他淡淡地道:“我决不活捉他回来,让他有功力复元一拚之机,或冒路上提心吊胆有人来救走他之险,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留一人不如杀一人,我能活到今天,就是我一直坚守这个原则。”

闻九公堆起笑脸道:“老教训的是。”

仇五花也巴结地道:“老教诲,小辈们茅塞顿开。”

张辛手也一把口道:“其实杀子沈星南,已是轰动天下的大功子,老又何必费事,你们真是愚人多语!”

忽听一人在宅外道:“多语也好,少话他罢,谁要杀人,都要先问我同不同意?”

人随声至,一人拿着明晃晃的火把,步履些微有些踉跄的走了进来。

这人站在火把之后。

这时天色已渐渐入黑,室内更形黯淡,所以显得火把之光芒,闪耀夺目,使得火把后的人反而看不清楚。

可是博晚飞一听这声音,就喜叫了出来:“前辈……”

火光映照之下,心魔颧骨的大痣,像活的一般跳动起来,他道:“找你不着,送上门来了。”

火光后的人道:“我也奇怪,为啥杀我的人舍我不杀,匆匆赶到别处,于是跟过来瞧瞧,果然是件大热闹!”

沈星南的脸色冷似铁板,冷冷地道:“李布衣,这件事与你无关,你要是来杀我,请动手,要是来救我,可免了。”

拿着火把熊熊燃烧着的人当然就是李布衣,李布衣笑道:“我不是要救你,我是来救你的徒弟,人家要杀你,你徒弟说要杀你就先得杀掉他,我不忍心看他死。”

沈星南怒道:“你……”

傅晚飞不知道当年师父跟布衣神相的恩怨,一时插不上口,也不敢插嘴。

心魔冷冷地道:“你来救人?我看你是来被杀的罢?”

沈星南也看出了李布衣脚步蹒跚,显然受了内伤,叱道:“我飞鱼塘的人,决不要你来多事,滚!”

李布衣笑道:“你自己想死,你徒弟可不想死,你可不能自私!”

傅晚飞忍不住大声道:“师父不能死,要死,我死!”

李布衣道:“你刚才不是说过这小子已不是你徒弟了吗?我救他,关你何事?”

沈星南一时无辞以对。心魔怪笑道:“既然你们一个一个争着要死,我一个一个都成全就是了。”他笑的时候,左肩微微一沈,气喘急促,沈里南眼砷一亮,冷哼道:“高未末,你的内伤外伤,也不轻哩。”

心魔冷笑道:“比起死来,伤又何妨?”

沈星南冷冷地道:“可是,现在的局势,谁伤重就是谁先死。”

心魔截道:“伤的最重是你。”

傅晚飞大声道:“我没有受伤。”

心魔狂笑:“没受伤的人,我有四个。”他指的是匡雪石、张幸手、闻九五和仇五花。

李布衣忽道:“刚才你暗算我的时候,好像并没有那么多话说。”

心魔冷笑道:“我已稳占上风,不必急于出手。”

李布衣道:“在废园里你人手更多,但连招呼也不打一个,已经出了杀着。”

心魔冷哼道:“你硬要死快一些,又有何难?你的青竹呢?”

李布衣左手一扬,“啸”的一声,青竹杖已在握,面指心魔,道:“在这里。”

心魔道:“来吧。”

李布衣道:“不来。”

心魔道:“你怕了?”

李布衣道:“不是怕,是在奇怪。”

心魔道:“奇怪什么,”

李布衣道:“你的‘心魔大法’,素来采取主动攻势,因何今迟迟不出手?”

心魔冷冷地道:“我只想凭武功修为,领教一下仰名闻江湖的‘猫眠花下,意在蝴’的“猫蝶法”。”

李布衣摇首:“我看不是。”

心魔此际他禁不住怒气:“看相的,你别给脸不要脸……”

李布衣望定了他接道:“你是有所畏惧,不能施展‘心魔大法’……”

他一字一句地道:“你是害这火把,你怕的是人……”

心魔狂吼一声,人已疾扑子过来。

他使的日匚把金澄澄的古剑,看去沈甸甸极为厚重惊人。

李布衣的身形似钢铸铁镌一般,丝毫不退,左手竹吞吐,如云缭绕,如雾起伏,千变万化,终封住古剑的攻势。

心魔攻得愈急,他愈气定柙闲。

匡雪君、张幸子、闻九公、仇五花互柑吁哨一声,齐向李布衣身后攻去。

傅晚飞大叫一声,不管一切,双掌就打了出去:

他缠住的是张幸手:他不愿去打女孩子,就算是枭柙娘,毕竟他是“女孩子”

知道除了匡雪君外,这四人中要算张幸手的武功最高。

他当然希望自己能缠住一个难缠的。

张幸子最多三招就可以了结了他……如果他不是猝然受袭而傅晚飞旨在拚命的话,他许他一招就能解决。

可是到第二招的时候,场中一切已有了突变。

“动手!”

仇五花扑到正要掠出的匡雪君身后,双掌切入它的背肌里。

匡雪召哀呼半声,她作梦也没想到仇五花曾向她出手,便倒地而殁。

不过她临死前也把仇五花摔了出去。

闻九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狂吼一声,虽只有一条腿是完好的,但行动起来比鹰隼还快,闪电般抓住了仇五花。

可是他的喝问尚未响起,仇五花的“无指掌”又切入他的双胁去。

闻九公惨哼一声,钢上七条花蛇,一齐标出,咬在仇五花鼻、喉、耳、肩、臂、胸、腿上。

仇五花为了杀闻九公,七条花蛇的攻击,他一条也没躲过。

但他在闻九公倒下去的时候,已把七条花蛇都杀了,然后他挣扎到沈星南身前,“噗”地跪了下去。

这时他的脸色已开始变色:“庄主,魔宫计划杀掉晚兄等的事……我知道得…太迟了,来不及……”

沈星南叹道:“五花,你做的好,不要说话,闭住血脉。”

仇五花摇头:“没有用的。”他艰辛地道:“可惜……我……只能杀掉两个……不能完成——

沈星南截:“你已经尽力了。”

这时傅晚飞已给张幸手打飞出去,正跌得七荤八素,但仍道:“你……你”

沈星南横了傅晚飞一眼道:“天欲宫既可在飞鱼塘的第一口排了两个“老女子”叛徒,飞鱼塘一样能在天欲宫代表里伏下高手。”

仇五花向傅晚飞笑,一面笑,一面淌出紫色的血……也别怪我曾打伤你……为了飞……鱼……塘……个人性命……算得了……什么?”

他一面咯血,一面道:“不这样……他们也不……信我了……、还用极其残忍……的手段,杀了……不少……无辜……的……我……”

张幸手怒啸着冲了过来,可是在他那双发金的手劈中仇五花反解他肢体之前仇五花就已经死了。

心魔的手下,现只剩下子张幸手一人。

第六节 最后一只箭

心魔的脸上,一向没有表情,可是在李布衣手上火光晃动中,此际他脸肌像一块黄布,被人大力绞扭着,从他脸肌里透出来的青筋,则似千百只蚯蚓在蠕动着,连汗也像一片片丑陋的鱼鳞,颧骨上充血的巨痣,更忽忽地跳动着,彷佛要离开他的脸颊,被灼痛似的弹跳出来一样。

心魔的表情,是恐怖的。

可是他的剑招,更为恐怖。

剑法有凌厉的,有诡异的,有迅疾的,有沈雄的,也有刚劲的,威猛的,亦有变化万千的,以柔制刚的,更有剑气逼人,剑意伤人的,甚至还有令人心魄俱灭,魂飞胆裂的。

但很少有种一剑法是“恐怖”的。

心魔使的就是令人“恐怖”的剑法。

但是,这剑法却丝毫伤不到李布衣。

李布衣仍以火把护胸,左手的青竹杖,以招拆招,把心魔的剑法,化解于无形。

更奇异的是李布衣胸前的火把,火时而暴涨,时而萎缩,萎缩时成喑绿色,暴长时成金红色,缩时只剩指头大的一点火苗,暴长时像一颗井口大的火球,烈熊熊,异常惊人。

火一收一涨,就像心跳。

激烈的心跳。

火焰一涨一收,愈来愈怏。

心魔脸上就像一盆捣翻了的饭浆,愈加恐怖,但他又无法从洞中自拔曰。

李布衣的眼神更亮了。

他突然做了一件事。

他的右手动了,在火暴长之时,直刺小魔脸上!

心魔发出一声恐怖无比的哀号。

他虽及时躲了开去,但脸上眉毛、鬓发、衣襟、全着了火。

他继续发出尖嗥,但双手捂心,彷佛他的痛苦不是来自灼烧,而是来自心房。

李布衣在这时候又忽然做了一件事。

一件看来毫无意义,又令人莫名其妙的事。

他忽然向着刚收小的光,连是全力,鼓起丹田,吹了一大口气。

火“霍”地熄灭了,可是心魔全身他忽然萎缩了下去,伸着暴长而僵硬的脖子,张大着溢血龀齿的嘴,全身发出一个似被重物压榨着每一寸肌骨的难听声响。

李布衣吹出那口气之后,他像用尽了全力,一时无法恢复,但他正深深吸了一口气。

这口气一吸,他全身又像一个穿铠甲的军人似的,挺直了起来。

就在这刹那之间,另一个人也长吸了一口气。

吸气的是沈里南。

他吸了这一口气之后,脸上迅即恢复子红润纵控大局,他一直在运功疗毒,要以他深厚的内力,把极难治愈的剧毒凭数十年真气交熬的深厚功力逼出去。

张幸手眼见心魔高未末遇险,正要去救,但忽然瞥见沈星南的样子,马上明白沈星南的功力,即刻就可以恢复了。

在这电掣星飞的刹那间。张幸子犹疑了一下:究竟要先杀沈里南好,还是先杀李布衣。

——杀沈星南,可保自己安全!

——杀沈里南,可使自己立下无大功!

——杀李布衣,可救回高老!

——杀李布衣,救回高老,自有无尽的好处,而且,只要高老不死,一定他杀了沈星南!

这几个意念,电光火石地在张幸手的脑子里闪掠而过,张幸手决定要先杀李布衣,救高未末:那是因为他知道,若果让李布衣杀了高未末,自已纵杀了沈星南,也未必是虽已负伤的手布衣之对手!

他稍梢迟疑了一下,这一下,却是决定性的一刹那!

若张幸手早些决断,快生出手,结果会肯定不一样!

当张幸手亮着发金的手扑向李布衣后背的时候,沈星南已气定柙是,疾地解下腰畔的金弓,搭上银箭,而李布衣已倏地冲近心魔,青竹闪电一般刺了出去。“噗”地一声,青竹杖尖,透背而过。

竹尖没有血。

伤口也没有流血。

喷血的是心魔的口,他的血吐得如此之多,以至他最后一口喷不出来而噎在嘴里用牙齿咬住心,看来像一块凝结的血团一样,而火已开始波及他身上各处,焚烧了起来。

就在李布衣刺杀心魔高未末的瞬间,张幸手那双发金的手快击中李布衣的后脑。

张幸手的手,断金碎石,是当今邪门兵器之一,但就在这电逝星驰的霎眼间,他的石手,忽被一道尖啸穿过,“笃”地钉在左手上,直至双手被串在一起的时候,张幸手这才醒悟到那是一支箭!

银箭!

这时第二支箭也到了!

这一箭,击中他心窝,张幸手倒飞九尺八寸,“砰”地被这一箭,钉在墙上。

沈星南第三支箭搭在弦上,这根最后的箭,对准着李布衣,却还没有发出去。

李布衣没有立即回头。

他望着焚烧着的心魔高未末的体,嘘了一口气:“好险!”

然后才回身,缓缓的回身道:“好箭!”

说着的时候刹地抽回了青竹,道:“你的功力恢复得好快!”

沈星南一直不开口,一开口便问:“你是怎么知道以火破“心魔大法”的?”

李布衣笑了:“我不知道,我只是猜。”他笑笑又道:“他左石颧骨孤峰高耸,从相学观点来说,难免孤寡,且在流年至该部位时必遭劫难。何况……”

“……他左颧近命门处一颗灰痣,在相理上,一主居一口匹防跌,一主一生中难免火难,我算一算他在江湖上闯的年纪,大约不离四十四、七岁,而命门上颧骨有痣的人,对四十六、四七和五人、五九的流年都有极大的影响,高末末颧削见破,生平少成喜事,掌纹只怕也不会有何补救之处,当能应验,而颧骨命门有痣者三、四十岁必有一段时候权重一时,心魔未返回疆前,确也如是。”

他望着心魔烧焦而且难闻的首道:“所以,我姑且试一试,看能不能破他的“心摩大法”。”

沈星南沉声道:“你试对了。”

李布衣道:“本来我也不知对错,持着火把,却见火光映照下,他那颗痣鲜然欲活,脸色大变,知道对了泰半,而心魔一反常态,不作主动攻击,不施“心魔大法”,使我越发肯定。”

沈星南道:“他的“心魔大法”,是以心制心,他要把自己的心跳融合对方心的节奏后,再陡然加快减慢,使对方心碎而亡,这种奇功必须要专心集中神志不成,火的跳动,光芒使他的心战移转了目标,只有自焚的份儿,你的相理战术,果然灵验!”

李布衣微微一笑,叹道:“其实在未成功之前,谁也不知道白己的预测,是否应验,就算有真凭真据,搏的仍是运气!”

沈星南道:“魔功自有魔收,邪道自被邪毁。武功底子与判断、应变,只怕比运气更重要,因为它能左右运气。”

李布衣笑了:“你可以射了。”

沈星南开了一口气。

李布衣道:“不管我相理如何验,你这一箭,对准了我心窝,你的武功与判断,我已不反应变,只要我躲不过去,我就死定了,当年的恩怨,就可以消了。”

傅晚飞又睁大了双眼,只见沈星南拉弩箭的手,轻微抖着,终于一放箭没有射出,沈星南收起了弓,冷冷地道:“你运气好,我不想射你。”

他停了停又说:“何况,刚刚你才救了我一命。”

李布衣道:“你也刚救了我一命。”

沈里南冷笑道:“你不救我在先,我又如何救你”

李布衣道:“命不贵贱,也不分早迟,一命救一命,算是抵消又如何?”

沈星南道:“命是互不相欠,怨却是偿还未清!”

李布衣道:“过去的事,请听我道分明……”

沈星南一扬手,截道:“过去的事,不要再提了。我不杀你,也不是想听你的解释。飞鱼塘的人,马上就到,你们走吧。”

落柙岭是飞鱼塘的重要关口,重地当然不止古宅一处,从黄昏至入夜到古宅把守的重将都没有讯号联络,别处镇守的高手一定警觉,赶来探察。

飞鱼塘的实力,深沉莫测,是武林白道的主要力量。

傅晚飞却不了解,低低重复了一句:“你们?”他想不出除了李布衣还有谁。

沈星南冷冷地道:“就是你,和李布衣。”

博晚飞全身一震,又想下跪求“师父”收回成命,沈星南一字一句清晰地道:“布衣砷相救了你,你拜他作师父去,我已在自己人面前,和敌人面前,都亲口不认你作徒儿,我说出来的话,向无更改,不必多说。”说罢大步行出古宅。

傅晚飞知道师父不悦自己曾被有宿怨的布衣裨相所救,而在敌人威胁下不认他为徒,博晚飞焉有不知,但师父出口向不更改,他更是深知的。

李布衣拍拍他的肩膀,叹道:“呆子,你求他是没有用的了,你师父还要赶去第九峰找生死未卜的女儿,你还是少阻他一阻罢。”

傅晚飞望着沈星南逐渐融在夜色里雄厚的背影,在地上叩了三个响头“那我怎么办呀?”

李布衣捻长髯,略作沉思,道:“天下何大,怕没地方去?”

傅晚飞问:“前辈去那里?”

李布衣笑道:“我年纪也大你不多,不要前辈前、前辈后的,难听死了。”他笑笑道:“我流浪去,替人消灾解难,望天打卦。”

傅晚飞亮着眼,有点腆地道:“我……我跟你去。”

李布衣沈吟了一下,仰天打个哈哈道:“我跟你,都算投缘,你若不怕茁,便跟着来巴。”

说着便拿起竹杖,笃笃的点地往外行去,一面笑道:“我可不愿意再给飞鱼塘的高手碰着,当我是杀死戍守在此“老头子”的敌人办!”

博晚飞看着他扬长而去的背影,呆了一下,回头看了看古宅,心中无限感慨,只见孟晚唐因为毒发,又功力不是,无法逼出毒力,已经咽了气,怔子一下,便向李布衣追去,一面叫道:“前辈,等我一等,前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