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自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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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他斜靠在沙发上,打开电视机调到音乐台。电视里,正播放着德国慕尼黑新爱乐乐团的交响音乐会,音韵起伏,撩人心弦,他沉浸在了约翰施特劳斯《蓝色多瑙河》悠扬的乐曲里他闭着眼睛,脑海里的蓝色多瑙河波澜起伏、渐行渐远,随之显现的,是周紫玉那张面无表情的、没有内容的脸。这张脸模糊游移、不卑不亢,虽在眼前,却如拒其于千里之外。

前两天在绿色茶屋,周紫玉虽然默认了茜茜的称谓,但她没再给他任何机会忏悔或述旧。她就是这样,不声不响地、用一种让人说不出道不明的方式折磨他、鞭挞他,他真的有这么可恨吗?真的有那么不可饶恕吗?他沮丧极了。

这会儿,他对着那个虚幻的影子喃喃道:哎!你为什么老是这样,天生喜欢折磨人吗?你折磨人好受吗?其实我知道,你也并不是坚冰一块、水泼不进的!不是吗?为了阎涛和柳平,你甘愿违心受聘到我的部门来创业,你给我做事还要受我管制,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受戒啊!吋你居然去做了,我真佩服你!可是为什么?你对别人能这样,对我却不能网开面呢?我是魔鬼?是恶人吗?不是啊,我是公认的天字号第一大好人、大善人啊!你知道前几天还有人和我开玩笑,说我善良、佛相,让我出家皈依去!我能是恶人吗?茜茜,我想,以我的耐心和诚心,你的架子端不了多久了,我相信总有一天会水滴石穿,你会改变,会冋到三十年前,会回到我身边的,不信,咱们就走着瞧!

什么走着瞧啊?什么三十年前?吴青不知道什么时候回的家。

他叹了口气,闭目不语。

问你呢?念叨什么呢?神经病似的。吴青站在他面前,眼睛微挑,一种疑问的神态。

工作上的事,你不懂!他说着站起身来,回到自己的屋里。他躺在床上,两手枕着头继续他的梦想剧场,他现在一句话也不想和她多说,因为和她说是对牛弹琴,他们俩是无话可说。

一会儿,吴青的髙音从厨房里传了出来:就这么一个破锅也不知道刷,等谁伺候呢?又不是祖宗!你以为你是谁?在家也摆老总的谱!随着一阵咣当当的声响,吴青的叨唠又开始了,你以为你是谁?你脑子应该想清楚点,你今天的一切谁给的?要不是我们家,你现在还不知道在哪修地球呢?

王川唉了一声,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这烦人的唠叨他一分钟也不想冉听了。他到厅里穿上外衣就头也不回地走出门去。

你走?你走!有本事你就别回来!吴青的叫声被关在了门里。

在这个家里,吴青的脾气越来越坏。二十多年前,吴青嫁给王川时,虽然有父母包办的因素,但婚后的最初几年,她也确实想好好地做个相夫教子的贤妻良母。她曾细心地伺候王川和儿子的起居,周到地关注王川和儿子的冷暖,在那几年里,王川几子从没进过厨房、从没摸过洗衣机、也从没做过任何的家务事。可是结果呢?吴青换来的却始终是王川一张漠然的脸。王川对她所做的一切好像都没有兴趣,岂止是没兴趣,根本就是视而不见!他们在一起生活,除了吃饭、睡觉,简直就是形同路人,用现在时兴的话说,是搭帮过日子的维持会!吴青茫然了,家庭的沉闷像块巨石一样在她的心里越压越重。她抱怨,她愤怒,终于有一天,多年的压抑使她彻底歇斯底里了。缘由小得几乎令人发笑,只是一只茶杯的摆放,吴青却吵得天翻地覆,砸得屋里一片狼藉。

真是个泼妇!王川恨恨地扔下这句话,就出门了。战争一旦打响,就再也无法平息。在后来的十多年里,王川和吴青就像是冤家对头,用儿子小小的话来评价这个家庭是战争家庭!因为这里除了激战就是冷战,没有一天阳光灿烂的日子。吴青遇事就吵,王川听吵就离家,吵闹和离家成了他们恶制对方惟一可行的做法和行动。

夜晚,王川独自行走在车流渐稀的人行道上,车灯闪烁、人影憧憧,这一会儿,他觉得自己特别孤独也特别可怜。

他抬头望着黑色的夜空,那漫无边际的苍穹像他的内心世界一样空旷无边。他无声地问自己:这就是生活吗?这就是他几十年如一日的生存状态吗?在单位里瞎忙,回家后瞎吵;人前成功人士,人后孤家寡人;有谁知道他真正的心灵感受?没有,一个都没有!自从阎涛搬到柳平家后,他更郁闷了。想找个说心里话的人也没有了,他现在是越活越觉得乏味,越活越觉得没意思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现在所做的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

这段时间,阎涛和柳平走到一起的事情,就像示范作用,时时在王川心里引起联想他在羡慕他们的同时,常常也会扪心自问:难道他也应该像他们一样,在人生的岔路口上,追求真正属于自己的那份感情生活吗?难道他也应该向他们学习,鼓起勇气,重新选择自己真爱的感情伴侣吗?

可他与他们不一样啊!他们是单身,他有家啊?尽管这个家多年来让他的精神上百孔千疮、痛不欲生,但打破旧有的厮守习惯,真正从里面走出来,他还没有足够的勇气。因为,吴青早已经有言在先,他如果敢和她离婚,她就死给他看!她说到做到,已经割过腕、吃过药,还在自家的厕所里吊过一回。她还说,王川如果让她不好过,他这辈子都不要想安生。

天啊!对这个可怕的女人,王川很无奈!他怕那个女人真会做出什么让他终生恐怖的事情。他不想让自己的后半生,生活在阴暗里、恐怖里,或是什么更可怕的处境里。对于这个家,他真的是无所适从了……

王川奄无过的地沿街走着,任脚下的皮鞋随意地踢踏花砖路,像个无聊的年轻人,在跺脚、在听响、在发泄,在释放着自己最糟糕的情绪。

突然,兜里的手机响了,在这人迹寥寥的夜晚里,手机的铃声仿佛惊天动地。他心中动,接着又是一热。在这寂寞的夜晚,有谁会想着他、惦着他、有求于他、有用于他呢?他真是万分感激这个打手机的人。现在,无论任何人想和他说任何事,求他办任何事?他都会以一种感恩戴德的心情接听、承诺、有求必应的!人在孤独的时候,需要的并不是很多,有时4是一种关注,仅此而已!

五川按下接听键,平静地问:哪一位?

我是向海滨啊,王社长,你现在有空吗?手机里,传来向海滨期盼的声音,自从他到茶舍上班后,就改称王川官衔了,人前人后叫得王川很不自在。王川曾不止一次地对他说,在私下场合不要这么生分,可向海滨偏是不听,他信奉规矩,他说:家有家法、店有店规;还说在一个单位,只有这样尊卑有别,才能体现领导的权威和职工的本分。王川无奈,只好随其自然。

有事吗,海滨?王川问,顺便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已经过了22点。

也没什么大事,只想找你聊聊如果你现在没事,咱们一块儿喝杯酒怎么样?噢,我忘了,你不能喝酒。那这样,我喝酒,你喝茶好不好?咱们只是在块坐坐,聊聊,我有狴心里话想找你说说,行吗?

行啊!你说在哪儿?王川问。

就在你家附近的宏状元吧,那里24小时营业,估讣现在也没多少人了。向海滨说好吧,你过来,我等着!王川合上手机,舒出了一口长气,今晚上,他轻松多了,因为不用猜他也知道,向海滨的酒杯端,一定会標着他聊上整个通宵的。歪打正着,今晚上,他正愁没法打发时间呢;

宏状元粥店,顾客果然不多。

王川和向海滨坐在一个不引人注意的角落里,他们要了几碟小菜,两瓶啤酒和一壶绿茶,因为各有心事,两人坐下好一会儿,谁都没说几句有用的话/向海滨喝干了一杯酒,见玉川还是副情绪暗淡的样子,就问:怎么了王社?家里又冒狼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