宪兵队长中村,似乎总是有心事的样子,在侯天喜眼里,中村队长是个温和的人,对自己也不错,他每次离开宪兵队去见娜塔莎,连问都不问,每次都会很顺利地放行。
侯天喜从学校毕业,被中村调来当翻译官,他还做好了和日本人打交道最困难的准备,没想到和中村打交道比和中国人打交道还简单。这让侯天喜有一种如鱼得水的感觉。甚至,还把中村当成朋友。
有一天傍晚,中村把侯天喜叫到了自己的宿舍。中村开了瓶清酒,一副不开心的样子。他就问:中村太君,为什么不高兴?
中村并不回答,从角落里拿出一套烟具,侯天喜一看就明白了,中村吸的是大烟。大烟是东北人对鸦片的称谓。中村抽大烟,着实吓着了侯天喜,他呆坐在那里,留也不是,走也不是,一直等中村吸完,熟练地收拾好烟具,他才长吁一口气。侯天喜知道,抽大烟别说在日本人队伍上,就是老百姓也是犯法的,抓到是要坐牢的。中村却很平静,他冲侯天喜说:我抽这个,是冈村宁次将军批准的。
接下来,中村就向侯天喜讲了一段故事,就是几年前,那会儿中村在哈尔滨警备区工作。一年冬天,奉命去山里围剿抗联,双方交战中,中村负伤了,子弹击中了肚子。随队的医生缺医少药,中村这种伤是要手术的,大雪封山撤下来很艰难,中村痛得要死要活,又高烧不退,他觉得自己快要死了,撤到一个山村里。中村疼得实在受不住了,让人到小村里去找药,药没找来,却找来了一些鸦片,中村痛得顾不了那么多了,把鸦片分几次吃了,果然伤口不那么疼了,他一直坚持撤到城里,做了手术。中村的伤很快好了,鸦片却让他上瘾了。
那次伤好后,他就被调到宪兵队,宪兵队负责城里的治安,相对安全一些。
中村经常犯烟瘾,每次犯烟瘾,他都会焦灼不安,六神无主,他就要想办法去弄鸦片抽。渐渐地,他吸食鸦片便被上级知道了,一直报告到最高司令官冈村宁次那里。有人建议撤了他,也有温和的人建议把他送回国内。不知冈村如何想的,对中村的处理没了下文。中村仍是宪兵队长,在中村的印象里自己吸鸦片是冈村默认批准的,他就一直把大烟吸下去。中村因对鸦片上了瘾,他的情绪也就飘忽不定,高兴、抑郁、焦躁经常在他身上发生,但只要一吸上鸦片就好了。
中村吸大烟就得去外面购买,不论警察还是官兵对买卖大烟的交际都视为违法,抓到就要去坐牢。
中村不会去坐牢,但每次买大烟也都是偷偷摸摸的,自从那天之后,他把买烟土的任务交给了侯天喜。
侯天喜很快应承下来,出了中村的门却愁苦起来,他满打满算来到哈尔滨才两个多月,对市井的一些交易他并不清楚,最后他找到了娜塔莎,没料到娜塔莎很快应承了下来。
俄国人在哈尔滨的势力比日本人悠久得很,当年俄国人为了开发远东,把铁路一直修建到了这里,把自己的铁路和中国的铁路连在一起,索菲亚教堂就是当年为步兵第四师修建的随军教堂。第四师是修建远东铁路的主力军,离家在外久了,士兵们的灵魂没处安放,就建了这所教堂。
虽然现在是满洲国了,日本人当道,但对俄国人,日本人还是要惧让三分。苏联的军队就横沉在边境上,正虎视眈眈地盯着日本人,日本人发动“九·一八”事变之后,苏联人很不高兴,视为日本人抢夺了他们的利益,在中苏边境上一直警惕着日本人的一举一动。
很快娜塔莎就交给了侯天喜一包烟土,这包烟土让中村异常高兴,拍着侯天喜的肩头表扬道:侯,你是聪明人。
侯天喜冲中村笑着说:太君,侯天喜很高兴为你效劳。
中村拍在他肩上的手就用了些力气。
不久,侯天喜又发现了中村的一个秘密。他发现,中村有事没事经常往马迭尔饭店跑,他们一起到马迭尔,一到马迭尔中村很快就消失了,已经连续几次了。
最近一次,中村过生日,侯天喜在马迭尔为中村张罗吃了次西餐,然后到酒吧去坐,他还叫来了娜塔莎,娜塔莎为了热闹同时还叫来了几位俄罗斯姑娘。中村提不起兴趣,不停地打哈欠,娜塔莎出去一趟,回来时变戏法地拿来了一套吸鸦片的烟具摆在中村面前,中村顾不了许多,吸了鸦片。他不断地感谢娜塔莎。几个人正高兴玩乐时,中村借去洗手间的工夫就消失了。
侯天喜长了心眼,一直注意着中村,因为前几次来马迭尔,中村都神秘地消失了,这一次他发现中村走出酒吧,穿过大堂,在电梯间面前停了几秒,见没人注意就爬上了楼梯。
侯天喜上到二楼时,中村已经消失了。他进了哪个房间他并不知晓,但他确定就是二楼,从时间上算,中村只有上二楼的时间。他隐身在一个杂物间里,观察着二楼的动静,不知过了多久,中村从一个房间里挤出来,他关门时,还冲里面小声地说了句什么。
中村站到大堂时,侯天喜假装从另外一个方向找来,他惊讶地说:中村太君,我一直找你。
中村挥下手:我去了洗手间,不小心睡着了。侯天喜望着中村没再说话。在侯天喜眼里,中村是个有秘密的日本人。为了弄清中村的秘密,他独自又去了一趟马迭尔,敲开了二楼那个神秘的房间。他没料到的是,开门的是一位年轻的日本女人,女人一脸惊愕,显然没料到会有人敲她的门。女人用日本语问:你找谁?
他忙用中国话说:对不起,我走错门了。
女人低着头把门关上。他满怀心事地走下楼见到娜塔莎。娜塔莎在歌厅里和几个姑娘打闹着正在吃蛋糕,他见到娜塔莎心情才恢复了正常。娜塔莎问他:你怎么来了?
他招手把娜塔莎叫到一旁小声地说:中村的情报能不能换钱?
娜塔莎坚定地:只要是日本人的消息都能换钱。
他就耳语着把刚才看到的一切告诉了娜塔莎。
两天后,他见到娜塔莎,娜塔莎把一包钱币递给他说:你说的那间房子是一个日本商人包下的。这个日本人叫秋田。
侯天喜有些糊涂了,明明是个日本女人,怎么变成了日本商人秋田,而且又和中村有关系?侯天喜好奇起来。
三番五次地为娜塔莎提供情报,他的日子殷实起来。为了见娜塔莎他经常找借口来马迭尔,他突然想,为何不在马迭尔包一间房,让自己好好享受一下生活。他告别娜塔莎来到大厅前台,在四楼的底层,包下了一间房子。他拿到门钥匙那一刻是兴奋的,心想:自己的好日子终于来了。
中村来马迭尔见铃子,已经有半年的时间了。中村在日本时,他只是个预备役军官,他自己有一家不大,专门做女人服装的工厂,铃子是工厂的一名服装设计师,两人不知不觉间就好上了,中村是有家室的人,他和铃子的关系只能算是地下情人。两人相好不久,“九·一八”事变爆发,日本军界开始征召军人,作为预备役军官的中村就被派到了中国。远在异乡,他思念铃子也思念家人,更是放心不下他开的服装厂。他便不停地给铃子和家人写信。书信往返一趟需要很长时间,断断续续的思念揪着中村的心。
一年之后的一天,突然一个叫秋田的商人领着铃子在哈尔滨找到了他。这让中村吃惊不小,他望着铃子,简直不敢相信这一切会是真的。
原来铃子思念中村的心情更加迫切,她偷偷地爬上了一条商船,这艘商船就是商人秋田的。船开出了几天,过了台湾海峡,秋田才在货仓里发现了铃子,弄明白原委之后,秋田很是感动,答应把铃子带到中国。船停靠在旅顺码头之后,秋田带着铃子一路来到了哈尔滨。
中村却犯起了愁,他不知如何安顿铃子,把她留在军营是不可能的。秋田想出了个办法,以自己的名义在马迭尔包下一间房子,让铃子住了下来。
秋田告辞时,中村真诚地说:以后有需要中村效力的地方你只管吩咐。
秋田笑着说:你们的爱情感动了秋田,祝你们幸福。
的确,铃子能找到他是个奇迹,思念变成了现实,中村暂时走进了幸福之乡,却多了许多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