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我的四十年”丛书(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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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那一抹东方的温暖 朱莉·希科尔迪

Julie Ceccaldi

[法国]

生于1970年。曾为巴黎德鲁奥拍卖行估价拍卖师,现供职于家族企业,从事现代艺术品的收藏、投资及交易。2018年第一次前往中国,深深地为之着迷,正在筹划自己的第二次中国之行。

今年4月当我准备自己的中国旅程时,我对这个庞大的国家毫无头绪。我对这个东方古国的最初印象全部来自我的一位法国女友的描述。三十年前,她前往中国北京学习汉语,而我则在法国巴黎学习艺术史。大学时代的我尤其痴迷于东方的文化与艺术。我的女友告诉我,因为语言与习俗的不同,在中国的自助行极为困难。通常情况下,她与中国人之间只能通过肢体语言来交流,表达自己的需求。而火车票更是一票难求,通常要排很久很长的队……

当然,这些并没有影响到我对中国的向往和憧憬。

2016年初我在德国遇到了华,她来自中国。我俩一见如故,于是,在咖啡厅,在各类艺术博物馆,我们谈论得最多的话题是巴黎、上海、北京,法国的乡村、中国的乡村……

她告诉我,中国人常说“百闻不如一见”,我应该自己去中国看看,亲临其境,才能真正感受、触摸一个国家。

就这样,利用复活节假期,我揣着两本法文版的导游书,带着我十岁的儿子马克西米利安(Maximilian),踏上了前往中国的旅途。我对儿子说:“让我们一起去探索这个古老的国家。”

我应该算得上旅游达人。从二十岁开始,我就将课余打工积攒的钱全部投入旅行。除了跑遍欧洲的山山水水之外,我还到过危地马拉、巴拿马、波利尼西亚、马达加斯加、塞舌尔、毛里求斯、以色列、阿联酋、印度、越南……

我的中国朋友华说,最好的总是压轴出场,这大概是我迟迟才来中国的原因。

每次旅行,我习惯与当地人一样,搭乘和他们同样的交通工具,寻找地道的、当地人聚集的饭店……旅途中,我希望暂时忘记自己的故乡,能彻底融入当地的生活。所以,二十多年来,我忘记了许多的地名,但当地民众的形象却深深刻在我的脑海里。

这次,我也准备好了去迎接即将面对的挑战:空气质量、气候、食物、交通……

带着十岁的孩子,这多少让我增添了一些不安。曾经的印度之行中,我只旅行了一半就不得不躺在当地简陋的诊所里。这些,我当然不愿意让马克西米利安去经历,我希望十岁孩子的眼里,只有世界的美好和时光的温暖。

华对我说:“不用担心,中国之行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果然,第一站上海就给了我一个大大的震撼。“魔都”五天的旅程结束后,我对自己说,我可以在这里待上五个星期、五个月,甚至五年。

上海城隍庙、新天地、旧法租界、浦东新区……我们马不停蹄地奔波,有时候,我会有种恍惚,以为自己身处巴黎。

欧洲人可以在这里感觉到历史的沉淀和厚重,又不会失落在某种不确定的文化里,我现在有点儿明白,为什么那么多的欧洲人会爱上上海。但我的法国好友却说她最喜欢北京,在她看来,上海太国际化了。

在上海外滩,我和马克西米利安的交谈引起了身边一位小伙子的注意,他一开口自我介绍,就让我大吃一惊,因为他竟然能说一口流利而纯正的法语。马克西米利安马上就喜欢上了眼前这位大哥哥。原来身为导游的他,刚好今天休息。接下来,他主动为我们提供了非常专业的旅游资讯,直到大家挥手告别之后,我才意识到他没有向我们收取任何酬劳。

遵照这位导游小伙子的建议,我决定带马克西米利安到距上海一百来公里之外的苏州去看看。

上海站,前往苏州的高铁票已全部售罄。只有一小时后的普快还有票,票价为人民币15元一张,差不多2欧元,行程1小时左右。

这是我第一次在中国坐火车,在巴黎,我已习惯了奔跑到站台,跳上一列准备启动的列车,但显然,在中国这根本行不通。这里搭乘列车与乘坐飞机一样,提前到达、护照检查、安检、候车、检票,所需程序一模一样。我告诉儿子,要管理好近14亿人口,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候车室里,马克西米利安俨然成了明星,很多人拥上来与他合影,小家伙很开心,每一张合影都咧着嘴笑。他说中国人那么友好,我也希望把快乐留在他们的照片里。我想起法国女友说的,三十年前在中国,人们总是用提防和怀疑的眼神盯着她,让她浑身不自在。我禁不住笑了,仅仅三十年,这个国家经历了怎样的一种变化!

到达苏州,观赏了留园、耦园、狮子林之后,我们赶去拙政园。法国出版的旅游指导书说,这处园林非常有名,建议要么一大早刚开馆的时候,要么接近闭馆的时间前往,才能避开熙熙攘攘的游客,以及导游们刺耳的喇叭声。

16:30到达,我们寻找售票窗口,也就在这寻找过程中,售票窗口关了。懊恼、失望、无助一齐涌来,那一刻,我有点分不清脸上究竟是汗还是泪。几位游客注意到了我,传进我耳里的竟然又是流利的法语:“您需要帮助吗?”我抬头看见一位儒雅的先生,他正关切地望着我们。他的身边还有两位学生模样的年轻人。

问明原委,他们帮我去拙政园检票口说情,一切努力无果之后,望着满脸失落的我,他们几位在一旁商量了一下,然后提议带我们去苏州大学逛逛。“我们的大学非常漂亮,校外人士基本上是进不去的。”说这话时,年轻人的脸上洋溢着自豪感。我这才明白,那位法语流畅的儒雅绅士是苏州大学的教授。

苏州大学的校园的确很美,比法国一个村庄还大,里面的建筑独具特色,马克西米利安高兴地在草坪上跳来蹦去。教授和学生耐心地向我们讲解这座大学的历史,并带我们参观校园。之后,教授帮我们拦下一辆出租车,大家握手告别。坐进车里,我发现竟忘了问他们的名字。而接下来发生的,让我的心灵深深地震撼了。

出租车到达苏州火车站,计价器上显示28元,我正打算掏钱,出租车司机却比画着手势,给我2元钱。刹那的困惑之后,我明白过来,一定是教授和学生替我们预付了车费,而诚实的出租车司机把多出来的2元钱退给我。

坐在返回上海的列车上,马克西米利安向我抱怨:“妈妈,你已经问了我五遍了:他们为什么花费这么多时间陪我们?他们为什么替我们付车费?出租车司机为什么会这么诚实?”

哦,对不起,我的儿子。可是,我依然会不停地问,问自己,问朋友……因为在巴黎,这一切几乎是不可能的。不仅仅是巴黎,我旅行过的那么多地方,这都不太可能发生。

“不可能”仍然在我们此后的旅行中不断地上演,在北京、深圳,在高铁上、地铁里、公交汽车上……语言已经不是很重要,人们那关切的目光、微笑的眼神使我早已抛开了来时的小心翼翼。十五天,近八百张照片,记录下这个东方古国带给我们的震撼。

回到巴黎,我告诉我的朋友们,中国才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朋友们认为这是无处不在的摄像头提供的安全保障,我揺头。摄像头或许可以约束人们的行为,但它们无法让那位年轻的导游充满自豪地向我们介绍他的家乡,它们无法让热情的教授和学生想方设法化解我的烦恼,它们无法让出租车司机秉持忠厚的本性……一个民族烙在骨子里的东西,令人动容。

八年前,我在巴黎德鲁奥拍卖行担任估价拍卖师。每年,我们都会举办一场关于亚洲艺术的讲座,我负责向大家介绍中国的当代艺术现象。其中,我列举了中国近些年在文化和艺术市场方面巨大而迅速的变化:短短时间内,中国出现了各种博物馆、艺术品私募基金、现代化的画廊……而屡屡破纪录的拍卖成交价,让中国迅速在世界艺术品拍卖市场居于领先地位。

一年一次的讲座,我不得不随时对内容保持更新。因为正在中国发生的一切,似乎是在以光速变动。我看到了越来越多令人难以置信的项目,越来越多地介入其中的中国城市。

2019年,法国最大的现代艺术博物馆蓬皮杜中心也将登陆中国。在上海,占地2.5万平方米的西岸美术馆已于2016年底开始兴建,据说,2018年底完工后,那里将有一条绵延11公里长的沿河“文化长廊”。我十分期待我下一次的中国之行,我相信那将是一次更完美的体验。

希望我的中国之旅中这些可爱可敬的人能读到我写的这篇文章,与他们素昧平生的我希望能再对他们说声“谢谢”,感谢他们为我们的中国之行抹上的温暖色彩。他们是中国真正的大使,因为他们,更多的人认识中国、爱上中国。

(杨坚华/翻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