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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桂品三这时已经铁心打定了主意,这一次自己是无论如何不能再忍让了。过去对那两个伙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都是看在花阳子的面子上。况且那会儿若真这把两个人开了一时也还找不到合适的帮手。眼下有小玉和小五子就不怕了,餐馆跑堂的事并不难做,他两个都是春楼里做出来的,用不了几天就都能顶上去。

花阳子被桂品三这么一说就有些吃不住了,脸不地也跟着酸下来似笑非笑地说,品三兄你这话是啥意思么?打油说油打醋说醋,这儿正说着小玉他俩的事儿你咋一下子又拐到别处去了?再者说,当初你有话先,这餐馆里外可是交我打理的,眼下我说不需要人是有我的道理的。

桂品三盯着花阳子,口气不软不硬地也跟了一说,就算是我把这餐馆里外的事都交给你打理,可你别忘了,我桂品三才是这儿的老板。

花阳子这时也已经感觉出来,桂品三的脸色难看态度强硬,这还都是以往从没有过的,于是自己口气就软下来。他将桂品三拉到一边低声说,我这也是是为桂老板和咱这餐馆着想么,你想啊,我花阳子过去是哪一行的,这宁阳城里的六条街上怕是没人不知道,说眼下外面已经有了风传,说咱这餐馆里做汤的露莎不是啥正经厨子,过去不过是我红春楼里的个洋粉头,如今倘若再弄两个粉头龟头来当伙计,只怕是传出去好说不好听啊。

桂品三说,好说也罢,难听也罢,反正我这餐馆卖汤不卖春,谁要说啥就只管让他们说去,说下大天来又能咋了?这事就这么定了。

花阳子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桂品三伸手拦住了。

桂品三说,还有,我想了想你刚说的也有道理,眼下咱这餐馆生意还不大好,用四个伙计是多点儿了,这样吧,你那两个伙计就都辞了吧。

桂品三这样说完也不等花阳再说话,便留下小玉和小五子转身走了。

桂品三直到回到家里还窝着一肚子气。静静一寻思,却连自己也没想到这一次竟会这么干。这些年他还从没对谁横着说过话,更不要说是发脾气了。当然,这一回也是为让小玉有饭吃,情急之下才险些跟花阳子撕破脸的。

桂品三从来就是个惜香怜玉的人,更何况是为小玉。

此外,桂品三也是想借这个机会把自己跟花阳子的关系彻底的扭一扭,或者说换一副嘴脸让花阳子看看。

桂品三虽说平素无心生意上的事,却也已经开始意识到这餐馆对自己的重要性了。眼看着乡下那边是再也指望不上,手头儿这点儿钱也已经所剩无多,日后这个餐馆,兴许就真要成了自己后半生的饭辙也说不定。前一阵有风声传出来,说是花阳子早跟那露莎鼓捣到了一处。那露莎这一阵只说是餐馆里的事多来回跑着不方便,干脆也搬到餐馆里来住了。

桂品三明白,这一次硬把小玉和小五子在餐馆里留下来,又赶走了那两个伙计,花阳子心里定是很不痛快的,或者干脆说就是把他得罪了。不过桂品三心内的主意已定,这一阵与花阳子磕磕碰碰犯着别扭,脸皮虽还没有抓破却也已经撕得差不多了。看来跟他不欢而散是迟早的事,自己这里也真要早做打算了。这么想着,心里却也就一下没了底。自己长这么大从来都是甩大鞋吃饱了不问大铁勺的主儿,不要说餐馆里的事就连灶膛的灶眼儿冲着哪一头也不摸门儿,日后真要跟那花阳子分道扬镰了这餐馆自己能不能撑得起来都是两说的事。千万可别又成了那爿绸缎庄的下场,三五个月或一年半载就让自己给踢腾黄了。

小玉和小五子在餐馆里干了些日子,果然就看出了毛病。自从小玉和小五子在餐馆里当了伙汁,小玉每天便早早地就让小五子把饭菜给他送过来。这天晌午刚过,却是小玉亲自来送的饭菜。桂品三一边吃着一边心里就觉着挺熨帖,暗想到底还是这小玉知道心疼人。想着就问小玉说,这些天餐馆的生意怎么样?

小玉说,敢情那账上是个大漏斗,每天流水的钱都让花阳子暗地里倒腾走用自己的名头儿偷偷存到外面钱庄上去了。

桂品三听了一惊说,真有这事?

小玉说,我起初也不大相信,想那花阳子再怎么黑心贪财,还不至于干出这种绝情绝义的下作事儿来吧?可后来再一问,知道是真有这么回事。

桂品三说,你问的谁?

小玉说,南街上华丰钱庄的刘老板,他过去常去红春楼,我跟他挺熟的,刘老板自然还不清楚我眼下已经到这餐馆里来做来了,那天我去了趟华丰钱庄,跟他一聊就把这事儿给套了出米。据刘老板说,花阳子这一阵可是在他钱庄里存了不少钱呢!

桂品三想了想,还是有些不肯信,说,就算花阳子存钱是确有其事,也未见得就是咱餐馆里的钱吧?当初他关了红春楼,手里还是留下了几个钱的。

小玉说,这我当然知道,可那不过是笔死钱,总不会三天两头儿就去钱庄里捣腾一把吧?刘老板还说,花阳子只说是他如今私下里偷着做点儿小生意,怕当初那些债主们知道他又有了钱会来讨账,还嘱咐刘老板不要给他说出去呢。

桂品三这才不说话了。他心里盘算着,如果小玉说的这些都是实情,那可就真得赶紧想个办法,餐馆再也不能这么耗下去了。

这天桂品三来到餐馆,看见里面不少客人却没人来招呼,有客人问,外面这么多客人都等着,厨房里干哈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桂品三听了抽身就径直来到后面的厨房。厨房里空着没人,旁边的一间小屋里,却传出一阵阵的声音来。桂品三定了定神把门撞开一看,顿时气得瞪着眼半天说不出话来。就见花阳子正跟那露莎滚在床上,闹得昏天黑地。

花阳子听见门响爬起来正要发作,回头见是桂品三进来,一时有些尴尬的不知所措。

桂品三没说话,压着气转身走出来。

工夫不大,花阳子也穿上衣裳出米了,露莎跟在他身后。

桂品三先朝露莎挥挥手说,赶快到厨房去干活儿,甭这儿给我现了!才又朝花阳子这边转过身米,干着声音说,你就这么给我张罗餐馆,是吧?

花阳子情知自己理亏,红着脸投吱声。

桂品三又说,外面等着吃饭的客人都闹得要烧房了,你倒在后面跟露莎折腾这事,可着天底下有这么开餐馆的吗?这要是在街上传出去还成啥体统!告诉你,我桂品三开的是餐馆,可不是窑子!

一听这话,花阳子就朝桂品三拧了拧脸说,我花阳子原本也打算金盆洗手干点儿正经生意,可你倒好,硬是把些粉头龟头都弄了来塞给我当伙计,这不是窑子还是个啥?要我看这“圣彼得堡大餐馆”早就该改个名儿了,不如叫“圣彼得堡大春楼”!

桂品三说,花阳子我说句实在话你可别不爱听,要真从了良的粉头,兴许比你这路男人都强着十倍百倍。

桂品三不急不慌地说,这餐馆用的是我当初绸缎庄的房子,本钱也是我一个人出的,你花阳子锚子儿没掏连根柴禾棍儿也没朝外拿一根,我不说你也该明白,这个餐馆说到底可是我桂某人的。

花阳子听了只张了张嘴,半天没再说话来。于是恼羞成怒一转身进里面去拿了自己的东西,出来拧脸盯着桂品三说,好你个姓挂的,往日只当你是个吃饭屙屎的干鳖狗少,还真没看出来,你够狠!

桂品三微微一笑说,你别这么抬举我,眼下我也是照样吃饭屙屎。

花阳子的脸上突然一阴,跟着就能掉下冰碴儿来,哼一声说,我花阳子从小在这宁阳城里的六条街上混,还从没吃过谁的亏!姓桂的我现在说话你可听明白了这事儿不算完,将来有一天你可别后悔,咱日后见!

小玉和小五子躲在一边,一直看着他两人吵嚷。这时一见花阳子动了真格的要走,小五子就连忙来拖住他说,花老板您先消消气,别……别这么就走了。

花阳子回手就给了小五子一个嘴巴,气哼哼地说,装他妈的哪家子好人?早知道你们这两个王八羔子来就得搬神弄鬼儿地鼓捣事儿!

小五子一下给打懵了,瞪眼捂着脸,傻呆呆地看着花阳子扬长而去。

……

桂品三把手朝厨房那边一指说,你明明知道,这露莎……她……

花阳子说,这不过是你的理,可我也有我的理,你桂老板可听清了,这露莎眼下还欠着我百十块大洋的身子钱呢,你总不会也认头替她还了吧?

桂品三一笑说,我要是真替她还了呢?

花阳子说,那也得看她自己,是不是还乐意在你这餐馆里干。

桂品三说,你这话就说得没道理了,既然露莎的身子钱我“圣彼得堡大餐馆”替她还了,那她就是我餐馆的人了,至于她还想不想在这餐馆里干就跟你没关系了,而是我跟她之间的事了。你说对么?

桂品三这一通抢白,把花阳子弄了个哑口难言。

其实花阳子这趟并不是专为讨露莎身子钱来的,而是想着把露莎从这里给拉走,因为“圣彼得堡大餐馆”没了露莎,自然也就叫不成“圣彼得堡”了。花阳子正是算准这一步才来这么闹的,而他桂品三也恰恰是因为看出这一步,所以才肯咬着牙答应替露莎出这笔身子钱的。

桂品三数出三十块大洋放到柜上,对花阳子说,露莎的身子钱该是多少,你我心里都有数,这三十块大洋已经是多给了。要你便拿着,从此咱们算是两清,以后露莎的事就是跟我餐馆之间的事了,你也用不着再操心。

花阳子一看那摆在柜上的几摞大洋,两眼顿时一亮,却立刻又做出不屑的神色说,行啊,可不管咋说也还得看一看露莎自己的意思,我不是人贩子,干不出……

……

桂品三参露莎说,那钱,一年后就算是还清了我给你出的身子钱,到那时具体怎么着到时候咱再商量。

露莎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