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三爷刚刚进城的时候,在农贸市场占了个摊位可是卖不动货物,就求人介绍,到一家澡堂子里搓澡。一个平静的早晨,医院看守太平间的老工人忽然死了。家人给他收尸的时候能从他身上闻到浓浓的酒气,大家就都疑心这个老人是喝了过量的酒而死的,甚至是喝了假酒。所以在鲍三爷接任这个差事的时候,院方特别提出来,让他不要喝酒。鲍三爷含糊地答应着,也给院方提了一个条件,就是把太平间改成老鲍工作室。啥样的名称无关紧要,张院长同意了他的要求。让张院长好笑的是,一个在澡堂子搓澡的老头儿,怎么说出这样时尚的名字呢?鲍三爷说是从外孙女的电脑里看见的。张院长笑着说,你个鲍三爷,净来邪的!鲍三爷解释说,我从澡堂子挪到太平间看尸,家里人都反对,是瞒着家人来的。再者说啦,这还不光是看尸,还要给死人整容、擦身子、推尸体,这不叫工作吗?张院长觉得鲍三爷说得挺在理。在澡堂子,起初鲍三爷的生意还行,后来南方扬州来了几个小伙子,把他顶得够戗。那天正赶上他给医院张院长搓澡随便闲扯,就弄上了这份沾点鬼气的差事。
鲍三爷刚来的几夭里看见死人头皮还真有点发紧,半个月过去,就慢慢习惯了,给死人擦洗着白白的身子,就当成是给活人搓澡。唯一有所不同的是,这里有了女人,尽管是死的。鲍三爷学会了简单的美容,有时,他也要帮着死者家属给死人穿衣服。像在澡堂子一样,他也能得到一些小费。尤其想不到的是,竟然还有了给他打溜须的人,医院旁边有个开花圈铺的王六甲,就算一个。
王六甲时常过来看看鲍三爷,跟老头儿说说话儿,甚至请他喝上盅酒。喝到节骨眼儿上,鲍三爷连连摆手说,六甲兄弟,我不能喝了,真的不能喝啦!
王六甲笑嘻嘻地说,我知道你当过生产队长,还当过售粮大户,酒量大,喝吧!鲍三爷瞪着眼睛说,不是我不给你面子,要是在澡堂子,喝上两瓶,我也敢陪你!可这儿,张院长不让我喝酒。你又不是不知道,前一个不是喝酒喝死的嘛!
王六甲就不再劝了。可他有事求鲍三爷想让鲍三爷把买花圈的死者家属颔到他那儿去。鲍三爷满口答应,不时领着人过去,没多长时间,王六甲的生意就红火起来。连续好几天,老鲍工作室都很忙,王六甲的花圈铺也跟着热闹。
这天傍晚,鲍三爷本想到王六甲的花圈铺坐一会儿,然后回家看看月芝。可刚一抬脚,就听见外科的徐医生喊,鲍三爷,快来推尸啊!
鲍三爷急忙换上那件专门推尸穿的黑褂子,匆匆走上楼去。这次是一具女尸,怎么死的,他从来不问,只是像往常一样,在家属的哭号声里尽快把人抢出来,安放到自己的工作室。此时,医生将死者的脸一盖,鲍三爷就推走了。
鲍三爷把死者安放妥当。过了一会儿,家属下来跟鲍三爷做了交代,请他给擦洗好身子,再做做美容。鲍三爷接了死者家属的一百块钱,就开始了枯燥的工作。女人是车撞的,脸部稍有擦伤,重伤在胸部,乳房几乎给撞没了,下身没有伤,可是胸部的血流到了下身,鲍三爷就把女人的下身擦冼干净。他发现这女人有一双健美的腿、白皙而丰满。这腿,是咋长的啊?鲍三爷擦完腿,又慌张地擦脸、跟窝、鼻梁、颧骨,并用脂粉盖住这些部位的伤痕。
死者的身体完全暴露在鲍三爷眼前,是那样年轻。鲍三爷真的为这个女人惋惜,甚至希望她马上站起来。鲍三爷坐着,吸上一支烟,自语着,年轻轻的,可惜啊!说着,望着那一团白软,竟然涌出一种从没有过的冲动,过去的激情也一下子调动起来。可这激情只是一闪就过去了,随后他的胸口像是被什么堵住一样。他自责地拍着自己的脑袋,拍得啪啪响,骂,你个老东西,想啥呢?真是不知廉耻啊!鲍三爷很快把裸尸蒙上,默默地走了。一连几天,鲍三爷的眼前都晃动着那团朦胧的白影。
鲍三爷的老伴去世三十多年了,年轻的时候,说对女人一点不想,那是假话,可想一想也就过去了。女儿鲍月芝失身于荣汉俊,并且终身未嫁,给了他太大的剌激,男女之间,就那么回事儿!用他的话说,为了眨巴眼儿工夫的男欢女爱搭上一辈子,值吗?就连鲍真为了梁双牙至今未婚,他也觉得太傻,鲍家的女人都傻!进城后月芝让他歇着,可他就是闲不住,他老想着给家里挣钱。
一个有月的晚上,王六甲把鲍三爷拽到自己的花圈铺里,神秘地笑着说,鲍三爷,兄弟知道你几十年单身的苦处,给你找了个女人玩儿玩儿吧!
鲍三爷愣愣地摇着头:我这把年纪哪有那份儿心思?你看,我现在还能再养活女人?王六甲龇着金牙说,你弄错了,谁让你娶后老伴儿啦?我给你找了个鸡!花上几个钱,玩儿玩儿!
鲍三爷连连摆手说,这可不行,不行啊!说着就往外走。
王六甲急了,一把拉住他的路膊嚷嚷着,别走呀!真是的,你不干,看看总可以吧?鲍三爷说,我在澡堂子里搓澡,啥样的鸡我没见过?
王六甲的声音像个娘儿们似的低声细气,说鲍三爷,你就真的一点儿也不想那事儿?鲍三爷软了声说,不想那是假的,可咱没那个福分。人家上层人士玩鸡,叫游龙戏凤;咱呢,叫流氓成性!
王六甲嘿嘿地笑了,说原来你是怕,怕给抓着?那就一切听我安排,包你放心!说着硬是把鲍三爷给拽走了。
王六甲把鲍三爷领到自家老宅院,然后从街上的美容厅领来一个肥胖的鸡。鲍三爷见到那个女人,双腿打战,竟没了章法。胖女人是东北人她横嘴歪脸地盯了鲍三爷一会儿揪着王六甲的脖领子咬耳朵。鲍三爷听出来了,女人是嫌弃他太老,要多加钱。王六甲嘴里含混地支吾着,将胖女人往鲍三爷身上一推,就笑嘻嘻地走了。
王六甲走后,鲍三爷更加恐慌,他勾头坐着,不说一句话。胖女人焦急地凑过来,丰满的臀部在他眼前大幅度地扭动,双手已经伸进鲍三爷的脖领里。
鲍三爷推开她的手,看了看房子,冒汗了,喘着粗气说,这儿稳吗?胖女人不知他说的稳是啥意思,就淡淡地说,老鸡巴头儿,快点儿吧,别磨磨蹭蹭的啦!
鲍三爷又问了一句,胖女人才听明白了,就故意吓唬他说,不稳,指不定啥时候就来警察捉奸!
鲍三爷完全被她吓着了。他想走掉,胖女人却不依不饶,不干也要给钱。鲍三爷僵在那里,心里着实埋怨着王六甲。
过了一会儿,鲍三爷想起了什么,跟胖女人商量去另外一个地方。胖女人大大咧咧地说,只要给钱,哪儿我都敢去!于是,鲍三爷把胖女人带到了医院。
不知为什么,鲍三爷没把她往自己住的小屋里带,而是直接去了太平间,也许是他觉得那儿最安全吧。胖女人想问一问这是哪儿,一抬头,借着灯亮看见了老鲍工作室几个字,就放心落胆地进去了。恰巧没有死人,那个老太太下午刚刚被家人拉到火葬场去了,眼下正是老鲍工作室最清闲的时辰。
鲍三爷让女人躺在死人躺过的地方,女人就听话地躺了上去。鲍三爷又让女人脱去衣裳,女人就麻利地脱掉裤子,恳求留下自己的上衣,还满口埋怨说这地方太阴气,太潮湿,边说边从自己的小挎包里掏出避孕套和卫生纸。鲍三爷又看见白软的一团了,喉咙里热热的。他弯着腰,只顾揉接着女人温润光滑的白腿,揉过来揉过去,把女人样烦了。女人忽地坐起来,瞪着鲍三爷喊,你快点儿吧,这儿又不是澡堂子!鲍三爷被女人骂灵醒了,咬了咬牙,吃力地爬了上去。悠在胖女人的身上,鲍三爷觉得自已老了。工作室昏暗的灯光下鲍三爷看见女人的嘴角分明挂着一丝嘲弄。这表情激怒了他,他用尽全身气力喊着,我他妈整死你!整死你!整死你!
第二天早上,疲急的鲍三爷第一回起晚了。太阳出来,鲍三爷才被王六甲软软的声音喊醒。王六甲朝鲍三爷坏笑着,说鲍三爷,你真行啊,竟敢把鸡弄到这里来?鲍三爷打着哈欠,收拾着床被。王六甲又问,昨儿夜里舒服吧?鲍三爷不好意思地咧咧嘴说,我说六甲兄弟啊,就这一回,下不为例啊!王六甲说你个老家伙,别得便宜卖乖啊,下一回,下一回你就上赶着求我啦!
鲍三爷大张着嘴巴,认真地说,六甲啊,这一回,就花了二百块钱,我半个月的工资啊!不吃不喝啦?
王六甲说,你不还有侍弄死人得的小费吗!
鲍三爷泡好一碗方便面吃着,嘟囔道,钱难挣,可好花呀!二百块钱得买多少方便。面啊?
王六甲拍着鲍三爷的脑袋说,你啊,这是怎么比呢?各有各的味儿嘛!
鲍三爷懒懒地剔着黄牙,眨着跟睛问,六甲,你说,是吃肉好啊,还是跟女人睡觉好?
王六甲想了想说,跟女人睡觉好!
鲍三爷笑了,说你这没成色的货!
王六甲笑着,腰间的呼机响起来,赶紧扭头跑了。
鲍三爷一动不动地坐在门前的板覚上,望着王六甲的背影,嘿嘿地笑了。他不再心疼昨天花在胖女人身上的钱,花了钱,还开了荤呢!谁家锅底没点儿黑呢?鲍三爷心安理得地想,要不是进城,这是他想都不敢想的呀!医院里急急匆匆,没有人留意他,更没有人猜测他的思绪。热面粉似的阳光铺在他的老脸上,他闭上眼睛,一副安详的面容。
过了半个月,鲍三爷听到一个不好的消息:胖女人被公安局抓住了,交代出十几个嫖客,王六甲被罚了五千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