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我被青春撞了一下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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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毕业前一天

原以为毕业遥遥无期,转眼就各奔东西。

By《昭君日记》

第九节课结束时,刘婠婠没有马上回大姑家吃饭,下课铃声刚敲响,她凑到我面前,满心欢喜地带上拍立得就拽着我往下走。也不管楼梯口挤满了下去吃饭的人。

日头早已落下山,空气闷热,我是易汗体质,一入夏,天一热,手心汗津津,身体黏糊糊。

刘婠婠皮肤清爽,她拉着我,在我前面拥挤的人群里左右游弋。

我们走到楼下操场,我前脚还没站稳,咔擦一声,一张纸从相机的上头冒出来。

照片里,并不大的空间,都被我们两只紧握着的手占据。

“你站在那,我来给你拍。”

刘婠婠让我站在操场上那颗大树下,我在镜头面前,整个人慌了声,竟不知如何是好,脑袋空空如也,不知该凹个什么造型。

“有点傻”刘婠婠咔擦一声后,将照片拿过来,像等待我嘉奖般,将照片拿给我,我一看,照片里,我跟个士兵似,站个笔直,我视线往上。

一个比“yes”的手指头毫无违和感在我头顶,我抬头,树梢上,文晖笑嘻嘻。

“你躲在那吓人干嘛?”

刘婠婠因有人打扰的雅兴有些不爽,她冲到我面前,如母鸡护鸡雏般,瞪着文晖。

“他呢?”

我近乎本能地冲他发问,问完这句话,我被自己吓一跳。他平日里都与李沛形影不离,今日他一个人在树梢上晃荡,我的不适应来得这么快。

“他家里出了点事?”

“什么事?”

“我也说不清。”

文晖没给我一个明确的回复,就拔腿就跑了,消瘦的身形,风一吹,随时都像要散架。

“我们继续拍吧。”

我和刘婠婠继续在底下拍,她兴致依旧,教我怎么凹造型,何时按快门,以及如何拍才能将人拍成身高一米八。

我拍她,她拍我,她给我拍时很努力,每一张都没有白费,而我拍她时,心不在焉,原本好看的她,生生被我用男朋友的视角拍的画面模糊。

她也没生气,我们拍了没多久就去食堂吃饭。

吃饭上晚自习,两节晚自习,我都静不下心来,今日那个消息就像一个石子,在我心里激起千层浪。

好不容易熬过两节课,我就想解放了般,回到寝室,也没去洗漱,从下铺的床底下,拖出箱子来。

拉开拉链,手在衣服堆里摸索着,将衣服都翻个乱七八糟,才摸着一个硬邦邦的东西,我心里一喜,拉上拉链,爬上床。

电风扇呼呼吹着,没什么作用,我额头前刘海已被汗水给打湿,身上也都是汗涔涔。

一把将被子给拉开,头埋进去。

打开QQ,找到那个置顶的头像,双手敲击下“你还好吗?”四个字,又迅速删除,换成“你家里没事吧。”后,还是觉得有点冒失。好一阵犹豫,比写作文时还纠结,脸上已被汗洗过,握着键盘的手在好一阵输入删除后,最终发出去“你复习得怎么样呢?”后,一键发送出去,就像扔掉摊手山芋,将手机放在枕头下。

发完消息后,拿起我的塑料桶,来到水龙头下,打了一大桶冷水,提到公共澡堂,脱光衣服后,才意识到自己忘记拿洗澡布。

穿起衣服再折返回去已并不可能,时间上不允许,我咬咬牙,双手一托,桶被我举起来,扑通一声,一盆冷水,从我鼻子间往下流。

四方瓷板上,水花四溅,我心里也开出一朵花来。

迅速穿好衣服,拖拉着一双拖鞋,回到寝室,爬上床,熄灯铃才敲响,没来得及等火鸡来查寝,我就将脑袋钻进被窝,掏出手机,点开QQ,定睛一看,心也跟着暗淡下去,灰色头像一直没跳动。

心里头不是滋味,说来也奇怪,火鸡现在查寝都快了不少,她灯光从我们寝室一扫,没发现任何异常,就马上去下一个寝室。

寝室里很快就响起鼾声,我翻来覆去,睡不着,又将头埋进被窝里,查看QQ消息,没有任何更新消息。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我从为数不多的分组里,找到与文晖的对话框,“他家里到底出什么事?”

也没带上一个表情包,

“我也不知道,那天他爸爸叫他回去后,他一直都没来。”秒回的消息并未让我有多开心,我也不知道下一句该回复他什么,干脆就将对话框删除,又重新点开与刘沛的那个对话框,发出去第三条消息,“你真的没事吗?”

合上手机,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可脑袋里已有几千个情节在闪烁,他是不是出事了,或者是家里人出事呢?

那一晚,听着窗外蝉声嘶鸣,迷迷糊糊进入梦乡,又猛地惊醒,醒来再看消息,消息对话框里只有文晖一条“我明天给他打个电话再告诉你。”孤零零躺在对话框里。

我原本想回复他一条消息,一看时间是2:24,罢了罢了,闭着眼,醒来时,天未明,摁下手机,打心眼里觉得已过了一个世纪,可手机大屏幕上显示是3:34。

只是过了一个小时的时间里,再睡下去已无希望,我又点开QQ,聊天对话框里,文晖又来一条消息:“早点睡。”看了下时间,是两点半。

原来同一个时间点里,失眠的人不止我一个。

这么一想,无意间看见刘婠婠是在线状态,没想到要给她发什么消息,无聊时点进去她空间。

伴随着孙燕姿的“遇见”的温柔旋律,满屏粉色泡泡咕噜噜冒啊冒,她的个性签名是“我曾喜欢你,想想就心酸。”

看到这一行字,知道个中原委的我想到她那段少女心事,手指头继续往下滑。

滑到留言板上,第11078楼是“晚安”,头像我手机里一直没跳动的灰色头像,时间也是两点半。

心似被一双脏手狠狠揉着,往下滑,没过几楼,还是他,在我所不知道的时间点里,他成为刘婠婠空间留言板上出现频次最高的那个人。

就算是日常道“早晚安”“天冷多加衣”“天热注意防晒。”这些话语,都让我心里头酸涩难忍。

点回与我的QQ聊天界面,空空如也,我一直担心他家里出什么事,没想到他却每日准时准点都向刘婠婠道早晚安。

我眼角的泪无休止滑落,像吃了未成熟的梅子般,酸涩苦口,才想起还没消除刘婠婠空间的来访记录。慌忙再次点进他的空间,在“删除本次记录”那个框的右上角点了确定。

我不想让她看到我在这个点去看她空间,被她知道的话,铁定以为我身体不舒服或者心里憋着什么事。

这件事自始至终,我都不想让她知道,这是专属于我内心深处的一个秘密,或许多年以后,我会对她坦诚布公,但这时这刻的我做不到。

这件事情过去了好几天,我都强迫自己每次路过331班时都不要往里看,可我嘴上说着不要,眼角很诚实的早我一步往里头瞄。

那个熟悉的身影再也没出现。

我的消息对话框里,除了文晖偶尔发来的消息,再也没有新消息。

高考倒计时一百天的第七节课,铃声刚敲响,我们埋头在教室里做试卷时,老胡走进教室。

“下去下去。”

他面无表情,我们看着他,不明白是个什么状况。

走出教室,楼梯口早已挤满了人,我淹没在人堆里,听周围你一言我一语。

“你知道吗?距离高考倒计时一百天。”

“是啊,你想考哪个学校?”

“我还没想好,你呢?”

“我也是。”

每个人心里都有个模糊的关于未来去往哪所大学的愿望,可没人愿意在大庭广众下将心里的想法说出来。

人们总是羞于表达爱和愿望,习惯将他们深埋于心,悄悄在心中种下这些种子,等一个明媚的秋天开花结果或香消玉陨。

那次拍完照后,刘婠婠就被大姑父送往一个培训机构进行一个月封闭式的钢琴训练。高三刚开始,大姑父就提前给她找了一条曲线救国的路,找辅导老师单独给她复习成绩外,再找专门的声乐老师教她学习一技之长,这样的人称为“特长生”。

考高考时除了常规分数外,还有一门加分项,我们就这样又被送往另外一条路上。

刘婠婠有一千一万个不愿意,可在大姑父面前,她不敢说个不。

大姑父是个在家里存在感为零的人,我一天在家都很少见到他,可他不在家并不代表他在家没地位,这个家里,他有绝对的话语权。

他像一个站在食物链顶端的人,俯身下看,给刘婠婠规划好未来的出路。

而我和其他还在教室里的人一样,是传说中在河水里游泳的小鲤鱼,被风浪推着往前走,唯一一次涅槃就是在终点处,能来个翻身一跃,跳入龙门里。

除了向前,我们毫无退路。我们拼命刷题,每日所有时间都交付给试卷,我们给自己灌鸡汤,可我们又在一次次考试考差的时间里怀疑自己,否定自己。

渐渐地那些平日里都欢声笑语的人也沉默了不少,与别人聊天都是一种奢侈。

我们上厕所都很少约人,铃声一响,脚下生风,奔向厕所,解手完毕,又折返回教室。

喇叭里又响起那句“桥上恋人入对出双,桥下芍药叹月太漫长…”我混迹在楼梯上,在人群里,走入操场。

从主席台穿过往自己班级走时,眼睛往右瞟。

才几天的时间不见,少年明显瘦了一圈,之前合身的衣服现在穿在身上,倒像偷穿大人的衣服。

眼角深凹下去,暗淡,如一口枯井,深不见底的是深渊。

我心下一冷,回到自己班级里。

主席台上,红色横幅拉开,“百日宣誓大会”六个白字迎风飘扬,人间三月天,我们未曾发现的时间流里,香樟树的老叶子早已落尽,新叶在老叶间蹿出新芽。

“同学们,要抓紧时间啊,就要高考啦。”

校长站在讲台上,对着话筒,扯着嗓子喊,底下寂静无声,校长絮叨一遍后,也觉得没什么味,我们又折返回去。

将自己的青春交付给试卷里,我没去再问那个少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少女的自尊让我再难开口,哪怕是隔着屏幕。

每日都似行尸走肉的一台机器,解答着那些难解的命题,辨明唯心和唯物论。

高考前一天晚上,晚自习还一如既往。

我们坐在教室里,毛孔里都掺杂着紧张不安沮丧以及其他难以言说的莫名因子。

明天就要踏入考场,三年前我曾觉得好遥远的那天就在几个小时,在睡一觉后。

曾以为遥不可及,没料想近在咫尺。

我看着桌面上的书,随手一翻,书的空白处,字迹斑斑,姨母般欣慰地笑。从抽屉里翻出做过的试卷,卷子边沿早已皱成一团。

看书也看不下去,可不看书就莫名焦虑,曾花三年时间来提高个人心态,可在最后一天,依旧没练会如何淡定自处。

老胡悄无声息推开教室的前门,招牌式微笑挂嘴边,久经岁月打磨后早已将欢喜忧愁都藏得很深,显露给人的只剩一个分不清是悲是喜的微笑。

“同学们,明天就要高考了。”

他一如第一天见面时那般,说一句话,笑嘻嘻后,像总结又像随口说出的一句话。

我们埋头在试卷的大河里游弋,老胡眼睛在所有人面前扫了一遍。“都出来都出来。”

我们以为发生了什么事都一股脑冲到走廊上,外边艳阳高照,我们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什么大事。

“你们看。”

老胡大手一挥,指着整个校园,我们一脸愣逼看过去,只看见学校里香樟树郁郁葱葱。

老胡见我们一头雾水,很正经地说了句“这些都是朕为你们打下来的江山。”

我们扶额,回到教室。

老胡说完这话,他如往常般回到自己办公室。

下课铃声快要敲醒时我们在底下不太淡定了,也不知是谁起的头,有个人拿着本子冲进他办公室,让他给写毕业语录。

他看了来人一眼,从笔筒里拿出一只水性笔,胡乱地写着。

那人满意而归,他埋头看着排长队的人有点不耐烦,“本子留下,你们回教室自习。”

我们只能从命,不甘心回到教室。

大姑这时候出现教室门口,她还没走进教室,我就看见了她,飞也似跑出教室门口。

她是来探寻刘婠婠的考场和座位号的。

我带着她来到老胡的办公室,刚踏入她办公室,他抬眼“你来得正好,给我把那个小花叫过来一下。”

我点头如捣蒜,“小花你认识吧,就是那个黑长直瘦瘦的小女生。”

我扶额,老胡让我叫过来的人是小花,他描述的人是莎莎,原来,朝夕相处两年时间,他就连我们的名字都辨别不清。

“老师,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也不管他平日的威严,这一刻,我很偏执想去测试下我在他心里的存在感。

“你啊,王昭君。”

生平第一次有点感激我妈给我起了这样一个辨识度极高的名字,这样在别人心里还能刷着存在感。

我把莎莎叫到他面前,老胡很满意地点点头,“小花,你的写好了。”

莎莎脸秒变猪肝色,“老师,她是莎莎”我凑到老胡身后,小声地补充。

“莎莎,你拿下去吧。”

莎莎脸上总算恢复刚才的颜色。

原来老胡平日里看每个人都是笑嘻嘻一副很熟的样子,实际上他并不能清楚呜无误地将每个人的外貌和本人名字相挂钩。

这或许便是文科班班主任和理科班主任的区别,理科班班主任一周能记全所有人的姓名,文科班班主任花两年时间都只能勉强记住个大概。

记不牢也好,流水的班级,铁打的班主任,有的人花一小时记住,需要用一生去忘记,倒不如缘来缘散。

下了晚自习,回到寝室。

刚推开门,恰逢零食分享大会。“昭君,过来啊。”一个声音在召唤着我,我循声而去,小花和莎莎两人神神秘秘的聚拢在一团。

我凑过去,她递给我一杯烧仙草和一份蛋炒饭,我着实有点震惊。

“哪儿来的呀?”

“刚爬出去买的。”

小花跟说去小卖部一个口吻,自从第一次爬围墙后,她早已娴熟,没事就爬出去,她爬出去并没什么非要做的事或者是男生彻底泡网吧,她就出去买点吃的和小饰品,用她的话来说,外头呼吸的风都比学校里清爽太多。

扬州炒饭玉米粒细嫩,胡萝卜丁清脆,蛋炒饭颗粒颗颗晶莹剔透,香气扑鼻,一勺子下去,人生都完整了不少。

拿吸管在烧仙草里搅一搅,龟苓膏果冻红豆颗粒滚啊滚,吸一口,身心满足。

吃饱喝足,仓促打水,洗漱,六月天,风扇在头顶盘旋,只起个装饰性作用,空气里都是粘稠和燥热。打一盆冷水,浇在身上,稍微凉快一下。

穿衣服时身上又热汗浸出,端着盆和桶回寝室,鼻尖上汗冒出来,夏至已至,火鸡今儿没来查寝。

“你们考完都准备干什么啊?”

外头黢黑,小花爬起来,肆无忌惮冲着我们喊。

自打和小花厮混在一块儿,我也将我的铺盖都搬进内寝。寝室分为内外寝,外寝就是主战场,是被火鸡抓住的高发地带,火鸡手电筒一往里照,每床每铺都在她灯光扫射范围之内。

而我们内寝是在寝室里面,想要抓住我们的尾巴,需要让寝室长开了大门,再穿过一个隔间。

这无形中给我们一个缓冲地带,我们每晚在睡前都会举行夜谈会,小花是夜谈会的主力军,我因语言问题,大多数时候,都是个旁听角。

“我想去旅游,我已经跟我在海南的哥哥说好了,一考完,他接我去那儿玩。”

“我啊,就在家里修仙。”

你一言我一语,畅想着人生之中的第一个为期3个月的假期,未来诸多不确定,可这一刻,所有的希冀是认真的。

“王昭君,你呢?”

“我啊,没想好,大概是回家吧。”

我没有告诉所有人,老王在外转了一笔钱后,又回到了我们那个小镇,重新拾起自己的生意来,用他的话来说,是从哪里摔倒就要从哪里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