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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 卷3-67章 方兴 ? 捌(下)

三更,夜半。萧关捷报传来,方兴得知了兮吉甫夜袭得手的消息。

起初,犬戎主力刚占据太原之时,犬戎国师刻意在萧关留有五千守军,以备太原不测后,可以后路不断。

后来战事骤起,犬戎大军先是在陇山栈道内围歼冀戎、狄戎大军,后又引兵北上去取陇右,先后从萧关调走三千精锐。而苌貅固防太原之时,再次从萧关调走一千锐卒,仅剩下千余老弱守卫萧关。

苌貅确信,以萧关之险隘,只要守住太原,萧关定然无虞;而即便太原有失,犬戎依然有充足时间守住萧关不失。而且萧关据山而建、夯土而成,两侧依托陇山山脉,陡峭难行,不会有人甘冒奇险,从两侧光秃秃的山体开路,攀援来攻。

然而,兮吉甫是个例外。

是夜,就在关内守兵正高枕无忧地做着美梦时,如何料到此刻萧关两侧的高山之上,早已遍布五千周王师精锐,那正是兮吉甫率领的攻关部队。

从岐山出发后,兮吉甫始终避开苌貅的视野,抄小路绕过大半个陇东高原,与负责挖掘暗道的五百人小队汇合。穿过精心掩护的地道,神不知鬼不觉,攀附到萧关所在的高山之上。

夜半大雾弥漫,正是偷袭萧关的绝佳时机。

三更一到,兮吉甫挥旗为号,两侧挠钩锁套齐飞,程仲辛、程仲庚兄弟便各领一师,从萧关两侧齐攻,力图最快时间攻克关隘。这两日,五千锐卒以岐山为训练场,苦练引绳攀援之技,早已驾轻就熟,一个个如离弦利箭般窜到萧关城头,只有少数人失足跌落悬崖。

接下来的战斗,既无悬念,也略显枯燥——不到半个时辰,萧关内所有犬戎守军被一网打尽。兮吉甫以微不足道的伤亡,夺取了这座上古雄关。

萧关易帜,苌貅慌了。

他主动请缨驻守太原,本以为是个美差、闲差,如今却被周王师一刀两断,被切断退路,进退两难——北面是刚刚失守的萧关,南面则是驻扎岐山的召公虎大军,而东西两面,则是陡峭难行的巍巍陇山。

犬戎人原名猃狁,只因崇拜狼犬图腾、认神犬为祖先,故而被中原华夏贬称为“犬戎”。而此刻,苌貅和他手下的五千犬戎士兵,如同被关进牢笼,无路可逃。

“将士们,关门打犬!”

方兴按照兮吉甫的既定计划,令旗一挥,麾下两千余名士兵箭矢齐发,向犬戎屯粮之处发动奇袭。

闻听粮仓被劫,苌貅更是慌了手脚,连忙率城中主力出征,以寻求与方兴决战。

但方兴已然完成任务,并未恋战,不仅让气势汹汹的苌貅扑了个空,还顺道转而向西,截断了太原的水源。

这一下,苌貅彻底绝望了。

断了后路,断了粮草,断了供水。纵使太原的守军有三头六臂,也在劫难逃。

天光大亮,召公虎率领的周王师主力部队从岐山出征,与方兴会师,准备对太原展开最后攻势。

苌貅几近癫狂,他也知凶多吉少,主动出击也是死,困守无援也是死,索性组织太原所有守军,发动几轮形同自杀的军事行动。

他先与召公虎的王师主力死战,被乱箭射得溃不成军;又转而强攻萧关,同样损失惨重。几战下来,苌貅除了折损一半兵马外,别无他获。

困兽犹斗,苌貅最后想赌上一把——从街亭密道撤退。

夜黑风高,苌貅带领剩余的最后两千名残兵踏上栈道。栈道下,万余西戎大军刚刚葬身于彼,谷内堆积的尸体孵化,恶臭冲天,令人掩袂。

今日,深渊再次张开它的血盆大口,只不过,牺牲品换成了犬戎人。

“报!前方栈道已断,无路可走也!”

“报!身后栈道起火,无路可退也!”

“报!太原已失,陷入周人之手!”

催命般的战报接连传来,苌貅已然麻木,他也知命在旦夕,索性铜剑一横,跌落栈道之下,粉身碎骨。见主将战死,剩余犬戎将士也万念俱灰,纷纷自寻死路,追随主将而去。

方兴率领的追兵就在近前,目睹眼前惨剧,也觉其情可怖,不忍直视。

烟尘散尽,谷中万籁俱寂,一阵雷雨袭来,山风咆哮,如同一曲挽歌:

新鬼烦冤旧鬼哭,天阴雨湿声啾啾……

兵不血刃,召公虎不到一日一夜,便同时收复太原、萧关失地,原本以为旷日持久的大战,不料结束得却如此轻松。

处理完太原要塞军务,召公虎便马不停蹄,与方兴同赴萧关。

关门大开,守将程氏兄弟迎出门来,大谈特谈夜袭萧关的壮举,手舞足蹈。然而在迎接的队伍中,唯独没看到兮吉甫的身影。

召公虎奇道:“兮大夫何在?”

程仲辛道:“乍一夺下萧关,兮大夫便点起三千精兵,匆匆北去也,只留我兄弟领一师守关。”

召公虎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兮大夫用兵入神,临行前向孤索要便宜行事之权,料其定有计较。”随之又问,“兮大夫有留何言否?”

程仲庚道:“兮大夫留有书简于此,让我亲手交于太保。”

召公虎取过书简,浏览罢道:“萧关防务便有劳二位将军,孤这就回太原驻防!”

“末将领命!”程氏兄弟欣然领命。此役,他二人跟随兮吉甫奇袭萧关成功,对其愈加佩服,想程氏兄弟随父出征十余载,还从未得有如此酣畅淋漓之大胜。

辞别萧关守军后,召公虎与方兴同乘,轻车简从回到太原驻地,一路上二人感慨万千。

召公虎叹道:“这一年来,东夷、西戎已平,关中大旱亦不再为灾,乃老天垂怜大周。如今犬戎虽还祸乱西北,但此役经萧关、太原二战,已折损近半,元气大伤。然天下未平,孤仍是寝食难安也!”

方兴知道太保宵衣旰食,心心念念的都是大周中兴之业,只能软言劝慰几句。

待车驾就要回太原,行至栈道之处,方兴突然想起一事,对召公虎道:“太保,前日末将在街亭密道巡查之时,发现一奇异之事。”

“何事?”

方兴道:“近日大雨倾盆,街亭密道所在山谷积水散漫、汇成洪流。两岸山壁久旱而风化,受此雨水冲刷,竟引发山体滑坡、此时泥沙俱下,已面目全非也。”

“竟有此事?速领孤前去一看。”

“唯!”

召公虎便不急着进城,而是转而向西,前往密道出口考察。

不看则已,却见得好一番神奇景象——两岸峭壁本是黄土为主,经常年风化腐蚀,变得表面坚硬、其内脆弱。犬戎占据太原之时,为了设套引西戎主力前来,“粗制滥造”这么一段仿古栈道,更是让这土壁濒临崩塌。

如今雷雨冲刷之下,密道两侧之绝壁岌岌可危,最终化作腐土烂泥,栈道被毁,崎岖之山谷也被砂石填埋。沧海桑田,前日还暴尸谷底的两万余枉死戎人,此刻有了一座天然坟场,也算入土为安罢了。

此情此景,召公虎感慨万千:“兵者,世间之至不详也。仁者用兵,止戈为武;暴者用兵,除了徒增皑皑白骨,又有何益?”

方兴对此感同身受。他自出得彘林以来,数年间跟随召公虎东征西讨,不觉间,也看惯战场上之死别生离。少年时梦寐以求的沙场驰骋,如今变成了日夜挥之不去的梦魇。只求天下平定,刀枪入库、马放南山,世人再不受兵燹之荼毒。

召公虎叹道:“此栈道害人害己,犬戎虽大败西戎于此,其大将苌貅却也葬身其间。报应循环,古人诚不我欺也!”

不过,陇山栈道既已湮没,短期内也不必提防敌兵从此偷袭,太原防务倒有此轻松不少。

二人唏嘘一阵,回营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