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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1章 卷4-15章 熊霜 ? 贰(下)

只见屈破败战车已到城下,他精神抖擞,威风不减当年,举矛对城上吼道:“城上兵崽子们听着,你我皆是楚人,血浓于水,何必为叛贼卖命?”

“谁是叛贼?”子阳见身边兵卒军心不稳,赶紧还口,“国君在城上督战,尔等竟敢攻城,谁忠谁奸一目了然。”

“国君乃是被尔等叛贼挟持,请出国君一见,便知端的!”屈破败笑道。

“不……不可!”子阳显是十分心虚。

熊霜多少看出一些端倪——自己被子阳“请”到城上,无非是想让守城将士们认定熊雪并未谋逆,城下的熊徇和屈破败才是反贼。这时候,子阳定然不会让自己与屈破败对上话,否则熊雪夺位的阴谋就会变成阳谋,有伤军心。

“我等起兵并非造反,而是清君侧!”屈破败义正辞严,“只求与国君相见一面,我等当即罢兵,毫无二话!”

“待令尹回兵,再见不迟。”子阳还想要拖延时间。

“请国君相见!”屈破败大喊。

“请国君相见!”城下五百个声音跟着齐声吼着。

左右为难,子阳坐立难安,在城门上踱来踱去。但事实上,他越是犹豫,越让人怀疑心里有鬼。

“守将,国君就在近前,让其招抚叛逆,有何不可?”子阳身边一军官道。

另一军官附和:“若再不请国君出面,城下五百士卒便性命堪忧也。”

“尔等休要多言,”子阳强作镇定,转身对弓弩手队长吼道,“放箭,快放箭!”

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弓弩队长似乎毫不为所动,城上数百名弓弩手也无一人照办。熊霜大奇,转头一看,这些士兵正惊恐地看着城下的屈破败,如同膜拜神将一般。

“反了,都反了!”子阳恼羞成怒,取来雕弓、搭上翎箭,便朝屈破败射去。

屈破败年纪虽大,身手却不减当年,在战车上一个鹞子翻身,瞅准来箭便用两指夹住,露了一手徒手夹箭的本事,城上城下的兵士不禁喝起彩来。

百闻不如一见,於菟神将果真名不虚传!

“屈老将军怎么可能是叛逆?”城上的守军也开始窃窃私语。

子阳彻底慌了手脚,他似乎对眼前的变故束手无策。他不知道,屈破败在楚人心目中的形象是如此光荣而高大,此人素来忠心为国,说他会率众造反,自然无人相信。

“城上叛将听着,我只数十声,”屈破败把徒手借来的箭矢搭在弓上,瞄准子阳,“你若心中坦荡,便将国君请出,老朽为你求情之下,或许能既往不咎。如若不然,十!九!八!”

“你……休得胡言,我没有……”子阳语塞。

“五!四!三!”

“唉别!速……速请国君,速开城门……”子阳彻底投降,他甚至还没等屈破败进城,就让人把自己的守城令牌拱手交给熊霜。

熊霜一声冷哼,二弟也是瞎了眼,让这等毫无骨气和能耐的三流货色守城。

兵不血刃,熊霜在熊徇、屈破败的簇拥下,重新夺取了乔多城以及七千楚国勇士的指挥权。他恨子阳入骨,当即下令将其入狱,私下派出刺客,准备将其暗杀。

至于城中熊雪叛党,除了将几个首恶之人绳之于法外,其他情节尚轻者皆既往不咎。唯独熊雪狡兔三窟,家小全留在其封地新渐城,熊霜只得悻悻作罢。

回到明堂,熊霜重赏熊徇、屈破败及一众救驾功臣。随后,熊霜召来小妹芈芙,故意作色道:“寡人的私财,你没拿去收买子阳?”

“君兄好生健忘,”芈芙嫣然一笑,“是你不愿意花钱收买那反复小人的。”

“你……”这个小妹历来古灵精怪,熊霜没有办法,“那这些私财你没有动用?”

“自然动了,”她眨了眨眼,“只不过,这些钱财并非买兵买将,而是买了更重要之物。”

“什么?”

“民心!”芈芙吐了吐舌头,“得民心者得天下,何况小小乔多城?”

熊霜仰天长叹,虽然心疼自己的小金库,但能重新呼吸到自由空气,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这时,他突然想起一人来,又问幼妹道:“这偷袭乔多的妙计,可是方大夫想出来的?他如今何在?”

芈芙此时也是忧心忡忡:“他还在夔国守城,抵御二哥叛军的围攻……”

“夔国?”熊霜吓得一个激灵,想到熊雪手中还有相当兵力,他不敢大意。

“国君要担心乔多才对,”一旁的屈破败皱了皱眉,“熊雪若听闻乔多失守,拿还会有心情攻夔国,想必此时正率兵杀回,须臾便到城下也!”

也没等熊霜回过神来,事实已被屈破败不幸言中——

熊雪杀回来了。

三千甲士雄赳赳、气昂昂,在乔多城下列阵叫嚣。

“去看看!”熊霜顾不上饱餐,急忙忙带着熊徇、屈破败重新登上城墙。

看到城下叛军士兵整齐肃列,威风八面,熊霜不禁有些发怵。熊雪为了打造这支强悍铁军,已然倾注六年心血。这位二弟是个不折不扣的武痴,为了练兵,他常年与将士们同寝同食,深得军心。

“屈老将军,如果出城与叛贼熊雪一战,胜算几何?”楚君问道。

屈破败面有忧色:“方才我等虽偷取乔多城,但事出侥幸。乔多守军虽两倍于叛军,但军心未服,若与熊雪正面对战,免不了有人临阵倒戈。”

“连老将军如此帅才也不能克敌制胜?”

“老朽并非怯战,只是此役若举全城之力与熊雪硬拼,楚军主力势必十去七八。楚国内乱多年,再经不起折腾也!”

熊霜怅然,屈老将军果然处处为楚国着想。

这时,熊徇前来献计:“愚弟不才,倒有一计,可让熊雪不战而退,君兄不战而胜。”

“速速说来!”

熊徇指着城下道:“如今熊雪、屈虔大逆不道,已然丧失公道。国君当务之急便是宣判熊雪罪行,使其不得正名,自然人人喊打。”

“好极,如何为之?”

熊徇皱了皱眉头:“子阳何在?”

“提他作甚?这奸贼,寡人恨不得将其碎尸万段!”熊霜心里有些慌,不知道派出的刺客得手了没有。

熊徇冷冷道:“子阳是条走狗,国君杀了他并不济事,让他活着,反倒可派上用场。”

这句话让熊霜吓出一身冷汗。这些年,自己只顾着提防熊雪,而熊徇则始终避祸外逃,今日重逢,不料想四弟已变得如此干练,不仅工于心计,甚至请得动屈破败老将军出山平乱,心中不禁被不安笼罩——假以时日,熊徇会不会效法其二哥,也来夺我君位?

但此时熊霜不及多想,赶忙派人去牢中押来子阳,所幸,他还没死。

策反子阳之事不用熊霜操心,熊徇这才刚提出条件,子阳便欣然应允——想活命,便只需在墙头上怒斥熊雪罪行,全体楚军将士面前痛骂叛贼便可。

此时的子阳如惊弓之鸟,展现出旺盛的求生欲,他一张口,便洋洋洒洒地数落熊雪的罪孽,从娘胎开始,骂不绝口。甚么“拥兵自重”、“软禁国君”的罪行都算轻的,“挖掘祖坟”、“秽乱后宫”这些莫须有之事更是信口拈来。

子阳罗织罪名的能力如此高强,不由得熊霜不服。城下的熊雪想必肠子已悔青,当初为何要提拔他做乔多城守将?主动献城不说,现在竟当着万余楚军的面咒骂自己。

“国君小心!”屈破败一声大吼,将熊霜从女墙上按下。

说时迟那时快,“嗖”地一声利箭离弦,从城下射出,直插子阳下颚,只见他闷哼一声,栽落城下,化作肉泥——这个小人,逃过了熊霜的刺客,却没能逃过熊雪的夺命箭。

屈破败趁机大吼道:“叛贼熊雪拥兵作乱,射杀命官,反心昭然若揭!”

熊徇也从女墙边闪过,宣读国君诏书:“令尹熊雪、莫敖屈虔,犯上作乱、其罪可诛!今寡人革其职、除其籍,永不叙用!从叛者若能改邪归正,既往不咎;获首恶熊雪之首级者,赏千金,封百户!”

城上一片欢呼,城下却死一般寂静。

熊霜本以为熊雪的手下会因此哗变,趁势诛杀熊雪,可现实再次让他失望了。

他低估了熊雪手下三千兵卒对主帅的忠诚,他们丝毫不为利诱所动,这三千铁血士卒眼里只有主帅,哪里还有国君?只要熊雪一声令下,他们便会前仆后继、义无反顾地攻上城来。

想及于此,熊霜不寒而栗。自己的民心要靠散尽私财才能买到,而熊雪的军心却不为金玉所动,或许这就是差距。

再观熊雪,他尽管气急败坏,但毕竟也是南国数一数二的将领,他似乎不吃眼前亏。熊雪只是丢掉了一座乔多城和手中的傀儡兄长而已,他手上依旧有熊霜难以企及的筹码,于是他大旗一挥,下令撤退。

“他们这是要去哪?”熊霜见叛军撤离,喜忧参半。

“自然是回封地新渐城,”屈破败连忙禀道,“国君休要放虎归山,此时正是追击良机!”

熊霜犯了嘀咕:“老将军方才不是说,我等区区七千守军,打不过熊雪三千精锐么?”

“此一时,彼一时也!”屈破败急红了眼,“方才叛军士气正盛,可如今我军得势,正当追击,不可坐失良机!”

熊霜陷入犹豫,他不得不提防眼前的於菟老将——屈破败视寡人祖父、君父为篡位者,他又如何能死心塌地帮我?

“屈某愿立军令状,若此战不胜,请斩某头!”屈破败的焦急写在脸上。

“这……”熊霜不为所动,脑海中回想着一句话——“寡人吃过大亏,从今往后定要把军权牢牢抓住,谁要也不给!”

“君兄,除恶务尽啊!”熊徇也加入劝说队伍,“熊雪回到封地,站稳脚跟,再联合百濮、百越发兵来攻,又将如何?”

熊霜斜着眼,看了眼四弟,又看了眼屈破败。

你们也想养寇自重?熊霜暗忖,当初,莫敖屈虔也是这样替熊雪索要兵权的,此情此景,何其相似!受够了,寡人真的受够了!

“不成,”熊霜斩钉截铁,“熊雪已是无本之木,无水之源,掀不起大浪也。”

“这是坐失良机!”屈破败情绪接近失控。

“卿等休要再劝,”熊霜油盐不进,“还记得芙妹求过我,有朝一日熊雪败了,寡人要放他一条生路吧!”

“哈哈哈!”屈破败仰天长啸,将令旗怒摔于地,气哼哼地转身就走。

“妇人之仁!”熊霜隐隐约约听到对方口中骂着。

熊霜冷冷一笑,保得命在,又有军权在手,这才能让寡人心安。妇人之仁,那也好过被软禁在深宫之中的不见天日!

自由的空气,实在太过美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