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礼
七月天,小孩的脸,说变就变。刚下了一场中雨没两天,昨天晚上这瓢泼大雨又下起来了。此刻大雨下了已是整整一天一夜了,荣军长站在防汛地图前,眼睛盯着地图上一小步就能跨过去的防洪大坝沉思。部队上了防洪大坝六个小时了,警戒水位越升越高。荣军长对身边的秘书说:“备车,我要去地方防讯指挥部。”
地方防讯指挥部里也是灯火通明,从大坝传回的险情告急的电话铃声不断,有人走来走去;有人吸咽沉默;有人望着窗外电闪雷鸣的夜空发呆。见荣军长进来,大家的目光都聚了过来。坝下有老百姓的一万亩良田,还有近20个村庄的房屋家产,虽然男女老少都撤到了高处,但那是好几万人的生息家园哪!荣军长声音洪亮的说:“请你们放心,我保证人在大坝在,我们誓死保卫大坝,保卫人民生命财产的安全。”听到荣军长的话语,人们脸上的表情放松了许多,有人带头鼓起了掌。
从地方防讯指挥部出来,荣军长冒雨上了车,命令司机道:“咱们去抗洪大坝。”司机看了眼身旁的秘书,见他没言语,驾车钻进了夜色中。
到了大坝的一端,司机停了车。秘书忙说:“首长,您在车上等一下,我去把各团的几位领导找来。”秘书一边说着半个身子已下了车。
“不必了,咱们一起下去看看。”荣军长要下车。
秘书为难的说:“您的身体……”
“我还没有那么娇贵,再说跟舍弃个人生死,坚守在坝上的官兵们相比,我这算什么。”荣军长说着已下车踏进了泥中。
秘书忙打开了伞,跟上了首长。走了一段,司机借了个汽灯追上来。荣军长在中间,秘书和司机一边一个,仨人在泥泞中艰难地向坝上走去。
整个大坝上人来人往,官兵们在紧张有序地忙碌着,那一盏盏汽灯像天上的星星眨着眼睛,时刻警戒着大坝坝堤的一丝一毫的变化。
走到坝的中央,荣军长站住了,他对秘书说:“去把吴副参谋长找来。”
不一会儿,秘书带吴副参谋长等几位干部来到荣军长面前,几个人在夜色中举起了手,首长也抬手还礼。荣军长说:“你们辛苦了。”随后吴副参谋长站在雨中的大坝上,向荣军长汇报了抗洪官兵开赴第一线近八个小时以来的情况,当吴副参谋长说到有一名营长为抢救一个不会游泳的战士牺牲了时,荣军长急切的问:“是哪个团的,把当时在场的最高领导给我找来。”
吴副参谋长说:“三团三营的,叫王志军。他就是当时在现场的最高领导,他是个好干部。是我工作失职,我对不起上级领导对我的信任,更对不起王志军同志的亲人。”
听到这儿,荣军长身子一怔,夜幕中谁也没有发现,他望着大坝内汹涌吼叫的波涛,声音低沉的说:“你不必自责,这样的任务有牺牲是避免不了的,那个战士救起来了没有?”
“救起来了,王志军同志把他推上了岸边,自己却被旋涡卷走了。”
荣军长轻轻“哦”了一声。
荣军长向坝堤边上走了走,脱下军帽,缓缓的举起了右手,闪电中,吴副参谋长、秘书、司机以及那几名干部都脱帽后照荣军长的样子,面向水面,举起了右手。别人的手都放下了,荣军长的手还迟迟没有放下,他的脸上有两行热泪和着雨水流了下来。
也许天太暗,也许是因为下着雨,荣军长脸上的表情谁都没有发现。往回走的路上,他的两腿像灌了铅,一步步迈的很艰难。坐在回程的车上他想,回到家怎么向老伴交待志军牺牲这事?
尊严
我们的家在湖北红安的一个普通村子里。
娘这次病得很重,娘把我和妹妹叫到跟前,断断续续地说:“大小,妮,我告诉你们,你们的爹他没死,他还活着。”
我和妹妹都以为母亲在说胡话。
父亲解放前就死在了战场上,解放后上级追认他为烈士。曾听奶奶和母亲说过,在我有些模糊的记忆里也有点印象,有一天,家里收到一封信,信上说,我是鲁国仁的战友,他在战场上牺牲了,请允许我叫你们一声爹、娘,你们放心,从今以后,有我吃的就不会让你们饿着,嫂子带着一双儿女更不容易,等孩子大点,你就再向前走一步吧,相信国仁大哥也能理解你的。从那后,父亲的那个战友一年四季经常向家里汇钱和粮票,也经常写信来。
有一年夏天,父亲的那个战友写信来说,要来看看爹和娘。
那是一个傍晚,父亲的那个战友来了,是搭村里送公粮的驴车来的。他几乎是被宋三抱进来的,昏暗的灯光下,他被宋三放在了凳子上,他一条腿没了,双手没了,两只胳膊只剩了半截,头上没有一根头发,脸上的五官全都移了位,头上、脸上全是疤痕,下嘴唇好像没了,说话也有些含糊不清,他从凳子上移下来,给爷爷奶奶跪下,费劲地哭着说:“爹、娘,我代国仁回来看你们来了。”爷爷、奶奶忙上去扶起了那人。爷爷、奶奶和母亲都哭得像泪人似的。
奶奶和母亲做了丰盛的晚饭,爷爷一边和那人吃着饭,一边打听些和父亲有关的事情。
母亲回屋后盖上被子大哭了一场,我想,看到父亲的战友,她可能想起了父亲。
第二天早上,在院子里他费劲的用还剩半截的胳膊抚摸了一下我的头,对我说,“一贤,你爹活着时经常和我提你,他打心里喜欢你。他是英雄,他死得值。你要好好学习,要代替你爹孝敬爷爷奶奶,你娘拉扯你和你妹妹不容易,要听你娘的话,不要惹她生气,多替她干点活。家里有困难,我会按时寄钱来。”
许多乡亲们都来看他,他的眼神好像一次也不敢和爷爷、奶奶、母亲的眼睛对视。吃中午饭时,他提出要走,爷爷奶奶让他多住几天,他说,“我还要回河北自己的老家去看看。”
爷爷问他:你家里都还有什么人?
他说:“和咱家一样,爹、娘,还有媳妇和一双儿女。
爷爷问:你爹多大岁数了?
他想了想说:和您年龄差不多。
儿子多大了?
和一贤差不多一样大。
爷爷、奶奶、母亲的目光都有些异样。
临别时,爷爷声音沉重地说,“孩子,你不走了,行不行?”
奶奶说,“我侍候你一辈子。”
母亲抹着眼泪说,“您就听老人的话,别走了,我侍候您,你看这两个孩子多可怜。”
那人思考了许久,流着泪说,“爹、娘、嫂子,你们的心意我领了,可我必须回部队,部队休养院的条件很好,你们不用挂念我。你们放心,我走后会按时寄些钱回来贴补家用。”
爷爷说,“你要真走,今后钱不用寄了。政府各方面照顾得都挺好,不用再挂着我们了,你自己在外边多保重吧。”
爷爷叹着气去找了队长,让队里的驴车去送他一程。
那人走时又给爷爷、奶奶跪了下来,他操着沙哑着嗓子说,“爹、娘,你们多保重吧,儿子不能留在跟前侍候你们了。”他转身叩头对母亲说,“嫂子,您拉扯两个孩子长大不容易,我代国仁大哥谢谢您了。”
爷爷和母亲忙一起架起了他。
那人果然说话算数,从那以后的日子里,像从前一样,直到现在,每两个月就汇一次钱来,那汇款单上从没留过地址。
娘临终时说,“我后悔呀,真是后悔,当时没有把他留下来。当时你爷爷、奶奶、我都看出来了,那个自称是你爹战友的人,就是你们的亲爹。”
编外女兵
在昆仑山脚下的一所军营里,只有四十几个军人,实际上部队是一个连的编制,他们主要负责昆仑山地区的油管保卫任务。六月里上山巡逻,碰上下大雪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一个军人威严的声音响彻山谷,下面开始早点名:
“刘挺。”
“到。”
“崔海军。”
“到。”
“张金娃。”
“到。”
……
“程菲菲。”
全体军人共同回答:“到。”
程菲菲是连队年龄最小的士兵,也是连队历史上第一个女兵,但她已是有十五年兵龄的老兵了。
新兵下连,学习连史。老兵们就会讲起程老兵的故事。
那年她才五岁,跟在内地当教师放寒假的母亲来这儿看望父亲。她的到来,成了军营里的一道亮丽的风景。她天真烂漫的样子,着实惹人喜爱。她粉嫩的小脸蛋上,一笑有两个好看的小酒窝,谁见了都会情不自禁地想摸一下她的脸。
战士的宿舍里、操场上,只要她一出现,战士们就会让她表演节目。她从不拒绝,问,“你们喜欢什么?”
有战士说,“给我们唱个歌吧。”
“那好吧。”
她就像模像样的开始演唱:“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
有战士说,“给我们跳个舞吧。”
她就张开双臂,给大家绘声绘色地表演新疆舞,那身段,那动作,颇有点小名星的风范。战士们看了就使劲鼓掌。
虽然她就只会那么两首儿歌,两段舞蹈,战士们却是百看不厌。
这天夜里菲菲感冒了,高烧不退,外边的大雪封了路,连里的卫生员给她吃了退烧药,可烧一点儿也退不下来。天一亮,战士们纷纷请示,我们接力背菲菲去城里看病吧。连长和指导员商量了半天,觉得这办法不可行,因为连队离格尔木有两百多公里。指导员打电话向上级求援,一时也没有特好的办法。战士们哄她,“菲菲,你要坚持住,等你好了,再给叔叔们唱歌跳舞。”她的小脸绯红,点点头,想了想说,“下次再来,我一定给你们表演更多好听好看的节目。”坚持了半天,又坚持了半天,菲菲的高烧终于转为了肺气肿,半夜里她走了。听到菲菲母亲低沉的哭声,战士们一下子涌了进来,他们摘下军帽,缓缓地举起了右手。
他父亲是个老志愿兵,已在部队多待了八年。战士们私下里抱怨,都怪他,他要是正常转业,菲菲就不会来山上,也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菲菲被埋在了格尔木烈士陵园外的角落里,凡是有战士进城或出差路过,都会买些好吃好玩的去看看她。战士们站在她的墓前说,“程老兵,我们来看你了,只要在咱连队待过的军人,无论走到哪里,都会记挂着你。你永远是我们的战友,是我们连队独一无二的文艺兵。”
为了纪念她,连里形成了不成文的规定,十五年了,兵们走了一批又一批,换了一茬又一茬,每次点名,点到她的名字,全体士兵就饱含深情的一起回答。
她这个编外女兵的的兵龄只有六天。
北京故事
到济南出差,一天晚饭后到时尚一条街上闲逛,无意中发现一家名叫“北京故事”的小店,我来自北京,想看看这“北京故事”是什么名堂,我信步走了进去。
小店布置得典雅大方,温馨浪漫,这是一家卖各种纱巾的小店。
这浅蓝的像天空,深蓝的像大海,淡红的像太阳,重红的像血液……橙绿青蓝红黄紫,一排排,像汹涌的波浪,冲击着人们的视线。
一位儒雅的男孩迎上来,笑着说,“欢迎光临小店‘北京故事’,您看看有没有您喜欢的纱巾,我给您讲讲本小店的来历,买不买货无所谓的。”
“你是对每一位顾客都要讲故事吗?”我好奇地问。
“是的,几乎是这样。不过,有时客人多,我会一起给大家讲。”
“这故事是父亲去世几年后,母亲亲口讲给我的。这小店模式也是母亲亲手设计的。”
她在北京上大学时有一个恋人,他们情投意合,那个高大的男孩子骑着自行车,带着她逛遍了京城所有的名胜和胡同。他们相约,不求同年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日死。男孩的父母都是高级知识分子,学生遍天下。那个男孩子知道她特别喜欢纱巾,就想方设法买来各式各样的纱巾送给她。有从南方捎来的真丝绣品,有从国外托人捎来的洋丝巾。上面有各种图案,有鸳鸯戏水,有梁山伯与祝英台,有古代的才子佳人,有罗密欧和朱丽叶,足有一百多条。每次约会,她都会戴上心上人刚送的新纱巾。帅气的男孩子总是说,你是世界上最具风情的女人,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
可毕业时,女孩没有留在北京,男孩家不同意他们的婚事。男孩子曾以死相逼,吃安眠药自杀被救了过来。他曾十几次来济南找他心上的女孩,开始时女孩和他见过几次面,后来女孩看两个人的婚烟没希望了,就再也没有见过他。
“我能理解,母亲开这个小店的目的,是为了纪念她的那段初恋爱情。”男孩豁达地说。
“能冒昧问一下,你母亲叫什么名字吗?”
男孩停顿了一下,笑着说,“她叫雪静。”
果不其然,我想,拥有这么美丽故事的人,一定有一个特别好听的名字。
“谢谢你,我也替母亲谢谢你。”
我被这个故事所感动,一下子挑了二十多条纱巾。
男孩说,“你也这么爱纱巾?”
我想了想说,“是啊,见到好纱巾就想买,不是一般的喜欢,是特别的喜欢。”
“那您可以留下联系方式,有了好的式样,我就给您留下,保证只收成本的,您放心。”
我想了想说,“那好呀,一言为定。”
男孩子看着我的眼睛说,“一言为定。”
这一刻,我被男孩子的目光电了一下。
我又想了想,问,“还能冒昧地问一下,你母亲现在的身体好吗?”
“我母亲身体很好,谢谢您。”
“不好意思,她北京那个初恋情人姓什么,你知道吗?”
“这个对你有什么用吗?”
“对不起,我只是好奇,随便问问的。”
男孩又笑了笑说,“不过告诉你也没关系的,人家现在可是大名人了,他就是北大的王跃进教授。”
天哪,王跃进就是我的父亲!
我心里冥冥中,早有一种预感。母亲去世五年了,父亲没有再找老伴的意思,他心里是不是也在想着自己的初恋情人?
一碗面的价值
保险业巨头南天观保险公司的董事长雨果,此时坐在气派又不失典雅的办公室里,点上一支雪茄,深深地吸了两口,长出了一口气。
雨果站起来,一边想着心事一边在偌大的办公室里踱步,望着窗外飘飘洒洒的大雪,他的脸上突然现出了一丝笑容。
这天傍晚,寒风呼吼,漫天大雪,路上的行人步履匆匆,都忙着回家或找朋友聚会去过圣诞夜。
在一个并不繁华的街口,一个看上去上了岁数的乞讨者,衣着单薄的他蹲在路旁,一阵寒风袭来,冻得他瑟瑟发抖。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少,人们好像都没有发现他的存在似的。这时,一个小伙子从他面前走了过去,小伙子的步伐突然迟缓了下来,掏出钱包看了看,里边只有一张十元的钞票。小伙子转回身来,走到他身边,蹲下身笑着说:“大叔,今天是圣诞节,别一个人在这冻着了,我也是一个人,不介意的话,这个圣诞节咱俩一起过吧。”
那个老年乞讨者向小伙子投来感激的目光,继而使劲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小伙子的话。他拿上乞讨用的盒子,艰难地站了起来,他的脸上满上黑灰,简直看不出一点模样来。俩人来到一家面馆前,小伙子说,“大叔,咱们就别讲究了,我兜里也没多少钱,咱们就热热呼呼一人吃碗面吧。”见老人没有反对的意思,小伙子拉开了面馆的门。
进到里边,小伙子把老人领到一个角落坐下,一人要了一碗面,交完钱后,他扫了下别人的餐桌,又看了看自己的钱包,对服务员说,“再来一小瓶烈酒。”
俩人坐下,小伙子说,“大叔,你老家是哪儿?家中还有什么人?来这个城市几年了?”
见老人茫然的眼光里有一丝警惕,小伙子笑了笑说,“您别害怕,我不是坏人。我先讲讲我自己吧。我叫维克多,家是东北省的,来这个城市才半年多,在一家公司做推销员。现在这一行不好做,我和同伴三个人住在一个地下室的小房间里,吃饭也是天天凑合。除了租房和吃饭,几乎剩不下什么钱。”
小伙子一边说着,一边把酒倒进两个杯子里,端起一个递给老人,自己端起另一只杯子说,“来,为我们的相识,干杯。”
喝了一口酒后,小伙子掏出一张名片说,“这是我的名片,我说的全是实话。”
老人接过名片,看了又看,细心地放进自己的兜内,又从外边摸了摸,才放下手。
老人主动端起酒杯,示意和小伙子碰杯,小伙子领情的点了点头,也举过来了杯子。
两人喝了酒,吃了面。
小伙子说,“大叔,我明白了,您不会说话。不过我说的话你好像都明白,咱俩约定,明年圣诞节,假若我们都还在这个城市,我们有缘的话,这个时间我们还在这儿见面,只要我挣到了钱,我请你去吃大餐。”
外边的雪越下越大,俩人在门口击掌分手。
小伙子走出很远了,回头一看,那个乞讨老人还站在原地,小伙子招了招手,老人也慢慢抬起胳膊作了回应。
一年的时光很快就过去了。
圣诞节这天,已是南天保险公司分公司部门主管的那个小伙子,工作上时来运转不说,情场上也是春风得意,总部的菲丽达小姐主动约他一起吃过几次饭和一起郊游外,又主动邀请他一起过圣诞节,女孩的攻势如潮,他原是忐忑不安地答应了的,他想,自己过去想也不敢想的爱情就要来了,实事求是地说,他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晚上下班前,他突然想起了一年前和乞讨老人的那个约定,他忙打电话告诉菲丽达,如实讲了事情的经过。菲丽达要求一起去见那个老人,小伙子没有答应。
还是那个时间,还是在面馆门口,小伙子如约站在了那里。可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那个乞讨老人并没有出现。等了好久,小伙子心里想,老人家,可不能怪我呀,我走运了,原是来兑现诺言,请您今年圣诞节吃大餐的,可你没这口福。他抬腿刚想走,那乞讨老人晃晃悠悠走过来了。
他真的领乞讨老人去吃了一顿大餐,小伙子并和老人再次约定,来年圣诞节还一起过。
一年后的圣诞节前,菲丽达对父亲说,“爸爸,我有男朋友了,想圣诞节领他来见见你。”
“不行,那天我有约会。”父亲说。
“爸,有什么样的约会,比你独生女儿的婚烟大事还重要?”
“一个特殊的约会,我带你一起去吧。”父亲笑着说。
“我才不去哪,你对女儿的事一点也不放在心上。”菲丽达撒娇到。
“丽达,你不去会后悔一辈子的,真的。”
我才不相信爸爸的话哪!
那天晚上,菲丽达虽然有些不高兴,但还是陪父亲去了。
远远的,她就看到了男朋友站在那儿。
父亲雨果望着两个年轻人相拥的场面,笑了。
后来,他对女儿菲丽达夫妻俩说,“你们想像不到,我那身行头,是让管家秘密用一身不错的名牌服装和部分钱,从街头乞丐身上换来的。”你们更想像不到的是,四十年前,我也是被你外公用此方法招回来的。
报告词的故事
昨晚十点,文团长带着装载着军用物资的车队上了路。盛副参谋长坐在头一辆车上,他在最后一辆车上压阵。一路上,车队有序地前行,还算顺利。凌晨四点,天空突然下起了大雪,而且是越下越大。前面的能见度越来越小,盛副参谋长在对讲机里向他请示,“报告团长同志,车队前行困难,司机已无法判断路上的中心位置,再走容易发生事故,是否停车等候?”文团长看了看窗外伸手不见五指的夜空,叹了口气,威严地拿起对讲机命令道:“盛副参谋长,请车队停车原地待命,天气和能见度好点再走。”盛副参谋长答到:“是。”随后对讲机里传来他洪亮的声音:“各车请注意,现在由于大雪,前面路况不好判断,为了保障安全,现打开双闪,停车原地待命。”
“2号车明白。”
“3号车明白。”
……
“30号车明白。”
……
在这条青藏线上,六月里下雪都很正常。对老兵们来说,也都习以为常了。可对于头一次上线执行任务的新兵们来说,虽然听老兵们说过,但赶到八月里下雪,还真是感到有些新鲜。
怕官兵们睡着了着凉,容易感冒。文团长通过对讲机喊到:“全体人员请注意,现在温度太低,千万不要睡着了,这样感冒后容易引起肺气肿,有生命危险。”文团长想了想说,这样吧,我给大家讲个报告词的故事,不是吹牛,保证你肯定笑出声来:过去有个老兵,是个班长,在一个山沟里当仓库兵。这天,上面来电话,说军分区司令员要来他们这个点视察。作为班长,他感到很激动。准备了两天,他练习了无数遍首长来后的报告词,自认为完美无缺了。首长来的头一天晚上,他兴奋地一夜没睡着觉。要知道,从他当兵,连团长还没见过,这一下能见上司令员,他高兴地甚至有些打哆嗦。第二天,天不争气地下起了小雨,他们以为首长不会来了,心里不免有些泄气。但首长还是如约来了,他集合好自己的十二个兵,跑上去向领导报告,没想到地滑,刚喊出:报告司……就滑倒了,他红着脸忙爬了起来,重新报告:报告斯大林同志,不对,对不起,我的脑子有点断路,报告司令员同志,平阳仓库第二排第六班全体官兵集合完毕,请您提示。
司令员和一行人都笑了,司令员并没有批评他,还上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关切地问,“没摔着你吧。”这个班长怕自己的表现影响了首长对部队的看法,眼泪不争气的流了下来。司令员上来给他擦了擦眼泪,小声说,“军人可不能随随便便哭鼻子,请稍息。”他缓过了劲,用力点了下头,转过身,向战士队前走去,司令员和随行人员又都笑了,战友们想笑不敢笑,又不能提醒他,一个个着急地皱紧了眉头。原来他走正步走成了顺拐,迈哪只脚就抬起了哪只胳膊。司令员并没有批评他,走到队前说:“战友们,你们长年坚守在这兔子都不拉屎的山沟里,默默地为国防事业做着贡献,我代表组织感谢你们。”
还是这个班长,几年后当上了排长,又遇上了一次上级领导来视察工作。这次他心不慌了,手也不哆嗦了。首长来后,他的动作干净利索,一招一势有板有眼。他集合好队伍,跑到首长面前:报告首长,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后勤部直属青藏兵站第三分部管理处,第五分队第九党支部,共产党员赵玉库,向您报告,请您指示。
这位领导也是新上任的,被他感染,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了,他立正,回了个军礼,回答到:“是。”
对讲机里传来一阵阵战友们开心的笑声。
有战士说,“这故事肯定是团长瞎编的。”
另一个战士说,“也是,生活中哪有这么可乐的事情,是团长怕我们睡着了受凉,自己‘创作’的吧。”
团长哈哈一笑说:“你们不信,才开始我也不信,这个人说是他自己的故事后,我才信了。你们猜,‘创作’这个故事的人是谁?告诉你们吧,他就是原西宁的军分区司令——我的老爹。”
家书
牵挂是一根线,思念是一张网。
这是二十年前的一个故事。那时我才十七岁,刚下学。跟援藏队去西西格里修公路。和我住同屋的有个老乡大叔叫马大山,背地里我们都喊他马大哈。西西格里一年四季里最不缺的是风沙,最少见的是绿色和女人。白天还好,大家垒石头、填土,忙着干活。到了夜里,听着蒙古包外呼呼的风声,偶尔传来几声瘆人的狼嗥。
那时通讯还不发达,就是发达了,电话也扯不到荒山野岭去。
所以家信就成了我们筑路工人盼望得到和寄托思念的唯一方式。虽然书信有时要在路上走两个月,但那薄薄的纸片传递的却是父子情、母子情、夫妇情、兄弟情。
马大叔不会写信,每每看见别人收到信后的喜悦表情,他总是躲到一边去吸烟。出来有半年多了,那几天看他心事重重的样子,我也不知他怎么了。这一段他对我特别的好,干活时尽量让我干轻点的,吃饭时好几次把菜拨给了我一些。
那一天晚上,他终于艰难地说出了心事。
“小不点儿,大叔求你点事。大叔没文化,大叔老早就买好了笔、纸和信封。大叔求你给家写封信,问问娃子上学怎么样,家里没事吧?”
“咳,就这点事,你怎么不早说。我帮你写,现在就写,明天就寄走。想婶子了吧?”我知道老马为什么这段对我这么好了。
老马的信寄出后,他又还原成了原来的老马。干活从不惜力气,脸上也偶尔露出笑容。
过了一个月,又过了一个月。老马的信还没来,那天我主动提出,又帮老马写了封信。
过了些日子,又过了些日子。老马家里终于回信了。那天下午正干着活,文书到工地上分发了来信。拿到信,老马激动的把信封看了又看,用手摩擦着,随后小心的放进衣兜里。有人喊:“老马,给大家念念。”老马只是脸红了红,并没把信拿出来。
没过一会儿,我去厕所,老马也来了。在厕所外边,他喊我:“小不点儿,你给我念念。”我接过信封,看笔迹肯定是他上小学三年级的儿子写的。撕开后,我掏出一页纸,他把信封拿过去,又用手去掏。内文和信封不是一种笔迹。内文像一年级小学生的字体。我认真看完内容,说:“不念了吧。”他紧张的凑上来:“怎么了,怎么了,信上写的什么。快给我念念,大叔求你了。”
信上只歪歪扭扭写了几个字:
大山:
娃很好,我想和你睡觉。
娃他妈
我念完,老马还目不转睛的看着我。见我把信递给他,忙问:“完了?”我答:“完了,就这些。你媳妇会写信?这信封和内容不是一个人写的。”
“她不会写信,她没上过学。”
后来那时少年不知愁滋味的我,把老马的信当笑话讲了,许多人见老马的面就开玩笑:“我想和你睡觉。”
没多久,我被爷爷病重的电报召回了家,往后再无缘见到老马。
再后来,我想老马的媳妇一定是一天或几天向儿子学一个字、一个字一个字慢慢描下来的那封信。那是一个山里女人对在数千里之外自己男人的一份思念。
二十年后,让我在这儿对老马及老马大婶道一声:“对不起了。”
父母心
秀和国来城里快一年了,每天早晨四点钟国就起来去批发市场进菜,一大早就能卖掉三分之一,北京人起得早,特别是离退休的老人,都爱早晨来买菜。到了中午,两个眼皮老打架,困得快实在顶不住劲了,这时秀就会及时地出现在摊位前,她怀里抱着孩子,等国接待完摊前的顾客,上来抓起儿子的小手,逗逗儿子后,她就走到摊位后去。国把零钱掏给秀,就回去吃饭了。
他们住在离菜市场不远处的一个小胡同里。租了一间小平房,小平房原是房东放煤用的,他们来找房时,看他们可怜,拾掇了一下租给了他们,每月只收100元钱的房租。国回到家掀开锅,上面是三个馒头,下面是土豆、豆角炒在一块的菜。这卖菜的吃菜自己不当家,什么菜不好卖就吃什么,特别是夏天赶上阴雨天的时候更是这样。吃完饭国就躺在床上补一会儿觉。
躺在床上后,国倒又睡不着了。他望着房顶想起了心事,他们的老家在山东鲁西南的一个小山沟里,大部分时候还是靠天吃饭。风调雨顺的时候,只要肯吃苦,温饱还是没问题的。可去年一年大旱,麦秋两季都没打下多少粮食,今年春上就有些不够吃了。屋漏偏遇连阴雨,这时一岁多的儿子又病了,像得了软骨病,不爱吃不爱喝,天天有气无力的样子。他们带孩子去县上医院看过两回,医生说,“你们孩子这病,咱们这儿看不了,你们得去大医院看。”听说邻村的周瑞从北京回来了,说他在北京卖菜一年能挣一万多块钱。正好和他家有点老亲戚,国买了块肉去周瑞家串了一次门,周瑞真是不错,他们村有好几个年轻人要跟他去城里干点事,他都没有答应,看国说得真是可怜,才点头带他们来了北京。
国心里算了一下,半年多攒了七、八千块了,等再干一年,就能送儿子去住院了。
刚来城里后,他们抱儿子去了趟儿童医院,检查结果险些把他们击倒,孩子得的是白血病。住院需交两万块钱的住院费。日子总得往下过,他们用从家借来的一点钱加上周瑞借给的几百元钱买了一辆三轮车,办了手续,在菜市场干起了现在这个菜摊。孩子的病,只能先吃着药,等攒够了钱再去住院。
这天晚上,周瑞来了。吸了两只烟后,周瑞看了一眼躺在秀怀里的病怏怏的孩子,吞吞吐吐地说:“我不知道告诉你们合适不合适,我有个朋友,他亲戚在一家精神病医院工作,说是研究出了一种新药,找人试吃,看有什么反映,十天一个疗程,一个疗程给三百元钱。”
晚上等孩子睡着了,国和秀都睡不着。秀推了一下国说:“家里得指望你挣钱,我去试吃那种药。”国说:“不行,万一你倒下了,孩子怎么办?我身体棒,还是我去试吃。”争来争去,妻子没有争过丈夫,还是丈夫抽空去拿回了三个疗程的药,人家说,十天要来做一次定期检查。
吃了三个疗程,国觉得一点异常反应也没有,他心里踏实了许多。他要求再拿三个疗程的药时,人家不给了。人家说,“虽然你吃了三个疗程的药没事,但这药有副作用。我们有严格规定,一个试验者最多只能吃三个疗程。”国说,“我给你们写下保证书,出了事我自己负责。任凭他磨破了嘴皮子,人家就是不答应。”
过了一段时间,一天秀笑着从兜里掏出一把钱递给国,国怔了。他盯着妻子的脸,想从那上面读出点什么。秀脸红了红,笑着说:“放心,这钱干净,你还不相信你妻子?”国还是一脸的不解,着急地问:“这钱到底哪儿来的?你捡的?”秀又笑了笑说:“哪有那么好的事,再说,真捡到钱咱也不能要人家的。我偷偷去找了周瑞,我也去要了三个疗程的药。”国数了数,不对,钱还多。他又把目光移向了妻子的脸。秀低下头说:“我还去卖了两次血。”
国眼里含着泪,一下子把妻子拥在了怀里,他说:“今后再也不允许你自作主张了,我是男人,天塌下来有我顶着。”
秀哽咽着说:“我是看你太难了,再说这个家也有我的一份。”
国和秀在心里算了算积攒下的钱,离能送儿子去住院治病的日子不远了。
过年吃肉
过去农村穷,一个整劳力一天只挣十分工,十分工只值一毛多钱。那时我才十二岁,就我儿子现在这个年龄。夏天还好过点,放学后、星期天去割草,热得不行了,还能下河里洗澡;冬天就难过多了,冰天雪地的,走到路上风吹到脸上像刀割一般,上学、放学的路上我们都是跑着。不但路上冷,家里冷,教室里同样也冷,好像整个世界都被冷空气罩上了,根本没有暖和的地方躲藏似的。我们这些小学生被冻得双脚像猫咬了,一双小手像两个红柿子。
不知从哪天起,村里偶尔响起一两声鞭炮声,这鞭炮声告诉人们,快过年了。孩子们听到这鞭炮声,都变得有些兴奋,他们心里明白,过年能吃上肉,或许还能穿上一件新衣服。
我记得很清楚,那是春节前两天,中午我和妹妹一起放学回到家,一进院子,一股炖肉的香味直冲鼻子,我和妹妹被香味牵着直接来到了灶边,我们笑着问娘,“锅里是炖的肉吧?”
娘一愣,答非所问,“你们今天怎么放学这么早?”
“娘,晚上是不是吃肉?”我也是答非所问。
小妹搂着娘的脖子,小声说,“娘,我想吃肉。”
娘看了看我,又摸了一把妹妹的脸,叹了口气,继而笑着说,“两个小馋猫。东东,放下书包,和妹妹去外边玩一会儿,待会回儿来给你们吃肉。”
从锅里冒出的热气散发出来的肉香,拴住了我和妹妹的脚步。
我恳求娘,先给我们尝一点吧。
小妹更是抱着娘的脖子不放,“我不跟哥哥去玩,我在这儿等着吃肉。”
“不听话是不?那谁也别想吃肉的事了。”
没办法,我和妹妹恋恋不舍地离开了灶房。
在街上玩,我们也是身在街上心在家,妹妹一会问我一句,“哥,咱能回家了吧?”我总是咬着牙对她说,“再玩一小会儿。”
实在坚持不住了,回到家时,发现外门关上了,我试了试,并没有从里面叉上。我轻轻把门打开了一点,回头示意小妹别闹出动静,我们俩一前一后轻步进了家。
走进院子我们看到,一家人住的上屋也关了门。我又回头示意妹妹小声点,一步步向上屋迈近。从门缝里向里一看,我一下子惊呆了。只见娘坐在一边,爹爹一个人在大口吃肉。我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看了看天,又向里看,真真切切,是爹一个人在吃肉。我心里的委屈一下子涌上心头,我想哭。那一刻我心里想,我和妹妹是不是他们亲生的?天下竟有这样的父母,把孩子支出去,大人自己关在家里吃肉。等我长大了,出去挣了钱,天天自己买肉吃。妹妹在后边着急,一个劲地扯我衣服,我把她让到前边来,她向门缝里一看,脸上的表情立马变得比我的还难看,她甚至迅速抬起胳膊用袖子擦起了眼睛。她咧开嘴,哭出了声。听到动静,娘走过来打开了门。我和妹妹看到,他们已把刚才放在爹面前的肉碗放在了一边,爹的嘴虽然停止了嚼,但他的嘴里明显还有肉没有下咽。看到我和妹妹,娘和爹都显得有点不好意思。
娘和爹没有太劝我们,也没有马上去盛肉安慰我们。记得那天的晚饭到了很晚才吃。
后来我才知道,是我和妹妹冤枉了爹娘。那天爹爹从公社大院外边的地里路过,看到一只狗在地里向外扒什么,他走过去,狗不情愿地离开了一点距离。他弯腰从地里拉出了一块肉,足有五斤重,可上面长满了绿色的斑点。爹爹推想,这可能是人家给公社干部送的礼,公社干部没敢吃。就埋这外边地里了。春节前的肉就是这样,爱长绿色斑点。再说,人家给公社干部能送坏肉?所以就拿回了家。但爹和娘又真怕万一这肉有毒,所以娘把我们支出去,爹先试吃,看没有事才敢让我和妹妹吃。
现在生活好了,只要想吃,天天都能吃上肉。但我和妹妹每每想起小时候的这件事,总是要难受上一阵子。
可怜天下父母心哪!
一碗泉
我当兵的这个地方,离罗布泊只有五公里。
这里一年只刮一场风,一场风从春刮到冬。头些年离营房不远处有几棵胡杨柳,这几年大旱少雨,慢慢地都死掉了。沙漠上最可敬的生命是骆驼草,它的生命力极其顽强,在和恶劣的自然环境的较量中它永不言败,悲壮地坚守着自己的阵地。
有时候,站一班岗下来时,脚下的沙能埋到人的膝盖,帽子上也能抖下一捧沙。沙粒打在脸上生疼生疼的,只要出了屋门,就是一嘴沙。刚来到时,我的情绪特别低落,跑到离开营区几里远的沙漠里,望着家乡所在的东方,高声呼喊:“爹、娘,我想你们,这儿不是人待的地方,儿子还能不能活着见到你们都很难说了。”在连队里谁也不太敢显露出来,怕影响自己的进步。
我们三班长看出了我的心思,找我谈话时,向我讲述了这样一个故事:原先,有一个南方新兵,是个城市兵,来这儿后,看到满目荒凉的景象,看到一望无际的戈壁滩和沙漠,他接受不了“白天兵看兵,晚上数星星;吃水贵如油,风吹石头跑,太阳如灯照”的这个现实,他做梦都在呼吸着家乡湿润的空气,他曾天真地制定了这样一个计划:趁晚上出去上厕所之机,跑出这儿,找个有火车的地方坐车回老家去。好不容易等到了一个好天气,这天晚上,如他设想的一样,没风,天上有月亮。等战友们都睡熟后,他悄悄起来装着上厕所的样子,出门后观察了一下四周,跳出围墙消失在了夜幕中。结果他在沙漠里迷失了方向。等四天后战友们找到他时,他已脱了水,还剩最后一口气。战友们给他喝了水,把他抬回了部队,他捡回了一条命。
班长还说,“那个南方兵被救后,曾无数次的对战友们叙说:‘在我倒下后的意识里,身边有眼碗口大的清泉,那水清澈见底,可我怎么也爬不到它的边上去。有一刻我睁开了眼睛,努力聚起了一点力气,想站起来,但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四处都是荒无人烟的沙漠,哪有什么清泉。'”
后来我知道了班长讲的那个南方兵就是我们现在的营长,他在这儿已经得了十六年。我们营长有句名言:这儿的土地再贫瘠,环境再艰苦也是我们祖国的土地,也需要有人来守卫。男子汉可以流血流汗,但决不可以流泪。
后来我还知道了,我们这儿原本是没有地名的,“一碗泉”这个诗意的名字是我们营长的杰作。
退伍兵亚强
天刚刚亮,亚强就起了床,像每天早晨一样,嘴里哼着:学习雷锋好榜样,忠于革命忠于党,爱憎分明不忘本……拿起那把大扫把去扫街。这是村里唯一的一条街道,他扛着扫把来到街道的东头,脑袋还有些晕,东一下西一下的扫着。这时村里有早起的人站在门口好奇地看着他,有两个小青年骑自行车从村外来并在小路口停了下来,这可能是外村的人专意来看稀奇的。亚强心里想并在却是今天小姨领一个姑娘来相亲,但愿我的婚事能有点眉目,省的爹娘整天愁眉苦脸的。
一边扫着街,亚强一边想心事,村里风言风语的,说这小子当了6年兵,是不是当兵当傻了,回来的第二天就上街扫街,还帮村里唯一的五保户——老光棍刘满囤担水。
扫完街,他又来到刘满囤家,刘满囤脸上堆着笑说:“亚强,你是个好孩子,但大叔的身子骨还硬朗,今后你少往我这儿跑吧。你还年轻,还得找媳妇,我是个光棍汉,老和我来往,对你名声上不好听。”
回到家里,家里已经拾掇利索,叫他骑车去买点肉和菜。他骑上车子出了村子。
可当他回到家时,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多了。见家里没有客人,他问小妹:“怎么,咱姨她们没有来?”
“你干什么去了,买那么点东西,就二里路,现在这么晚才回来?”
“在林场那边碰上个问路的,提了两个大包,说去张家湾,我看人家怪难的,就送了人家一程。怎么,咱姨她们生气走了?”
“走什么走,人家女方家听说你天天起来给村里扫大街,不相信,今天早晨她弟弟跑来看了。咱姨捎信来说,人家不愿意了。”
才开始那两年,还时不时的有个给提亲的,后来连个提亲的也没有了。爹娘背地里总是唉声叹气,原想让他妹妹给他换个亲的,妹妹也同意了,正好有一门三角的亲事,但他死活不同意,妹妹另嫁到一个镇上去了。
连也在外当过兵的村里的民兵连长都说:“亚强这孩子,怕真是在外当兵时,脑子受了什么刺激?”
不知从哪天起,有村里的小孩远远的看见他,就会喊:“神精病来了。”
大舅做主,家里和妹妹家一起凑了些钱,把他偷偷的骗到精神病院门口,说是给他介绍了个护士,说这精神病院的护士也不好找对象。到了门口没一会,里边出来几个穿白大褂的五大三粗的小伙子,舅舅一使眼色,不由分说,几个人抬起他就走。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大喊:“我不是神经病,我真的不是神经病,你们送我这儿来干什么?你们抓我干什么?我是正常人。你们这是限制我的人身自由,你们要负法律责任的。”任凭他喊破了嗓子,也没一个人听进他说的话,他就这样住进了精神病医院。
住了几个月医院后,他回到了村里。亚强想想也是,自己能去告谁?告父母?告大舅?还是去告医院?他变的更加沉默了。晚上睡不着觉,他半夜里偷偷起来去扫街。过去人家只是背后说他是神经病,人们现在何时何地都可以说了,既是说着说着他走过来听见了也没关系。他有时辩驳:“我不是神经病,你才是神经病。”人们也不和他计较,就笑着说:“从神经病院出来的人,都不承认自己是神经病。”说完大家都会大笑起来。
又一年秋天到了,村里又一个后生要去当兵了。亚强躲在暗处,偷望着那小伙远去的背景出神。
父母为了他,一夜间头发几乎全变白了。虽然不爱说话,但不管干什么活,他都有使不完的力气。
突然有一天,他失踪了。爹娘动员了所有的亲戚朋友出去找了三天三夜也没找到。能找的地方都找了,山上、地里、沟沟坎坎全找遍了。家人怕他寻了短见,在村西方圆几十里唯一的一口机井前轮流守了好几天,也没见水里漂上一个人毛来。
他手里有点钱,坐车去了石家庄,又辗转到了赞皇县杨家沟乡王山头村,找到了在部队时的老班长郁国安,两个人一见面就抱头痛哭。亚强讲了他回家后的遭遇,班长一个劲儿的点头。郁班长一句:“我也被送进过精神病院,使亚强怔在了那儿。”
后来郁班长变卖了家产,两人到山东寿光去学种蔬菜去了。
听说后来他们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家乡,要教乡亲们种蔬菜大棚。村子都没人相信他们,他们就自己先种,见他们果真挣了钱,乡亲们才跟着他们学。
值得告诉各位的是:两人都还坚持给村里扫街,都找上了媳妇。
还要告诉大家的是:他们两个都是雷锋班出来的战士。
光棍汉与漂流瓶
海子今年48岁,是个光棍汉。一看名字就应该能猜到,他和海有关系,他就居住在山东渤海湾边的一个渔村里。
原先摇着小渔船打鱼,村里的渔民们总是结伴而行,碰上天气恶劣,村里有人出海打鱼的男女老少总是聚在海边来,盼着亲人能平安归来,但时常有船翻人亡的事情发生。在大海面前,人显得那么渺小,生命显得那么脆弱。
村里40岁以上的人几乎都知道,海子生活里出现过一个女人。
那是上个世纪70年代中期的一个夏天的晚上,他和村里的几个小青年到离村子比较远的平湾里洗澡。他们已经来洗过好几天了。大海在这片海边多拐了个弯,所以这里大部分时候总是显得风平浪静一些。海子他们几个心里都明白,来这里洗澡是大家心照不宣的借口,主要是想多听听城里来的那几个女知青好听的声音,还有就是在朦胧的夜色中偷看一下她们好看的身体曲线。在海子他们认为,城里女孩就是和渔村里的姑娘不一样,渔村里的姑娘长的上下一般粗,人家城里姑娘长的该细的地方细,该鼓的地方鼓。
海子和几个伙伴头一天只是在离女知青们较远的地方活动,从第二天开始,他们就时不时地游到女知青们的‘领地里’转一圈。几个女知青见有男孩子在旁边游泳,胆子也大了些。这天,海子和伙伴们正在水里嬉闹着,这时海上涌来的浪越来越大了,他们尖叫着迎浪而上。这时,从女知青们的方向传来了喊叫声,她们喊道:“小玉,别向里游了,太危险了。小玉,你快上来。”女知青们的喊声此起彼伏。海子和几个伙伴的目光被女知青的喊声牵了过去,在夜色中他们看到,女知青们前方那个黑点若隐若现。海子喊了声:“走,快去救人。”就自顾向前方游去,他没有听到伙伴们说的:“太危险了,咱们不能去”。这时几个女知青的喊声都有些嘶哑了,并带着哭腔。海子费了好大力气才冲进了一步步向海里移去的大浪里,他艰难地接近了那个黑点,但就是抓不住。他一边和浪头搏斗,一边去靠近那个黑点,他的右手传回大脑的信息告诉他,他抓到了被知青们喊着小玉的那个人的头发。这个时候他回头望了身后一眼,见没有同伴的影子。这时,浪头好像要和他争一争这个女孩子似的,使劲地往下拽。有一次,女孩子的头几乎被他提出了水面,他用左手去抓女孩子的胳膊,给他的感觉,女孩子的皮肤很滑很滑,那一刻他觉得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一闪念后,他咬了咬牙,心里想,救人要紧。他又一次把女孩子的头提出了水面,左手在水下揽住了女孩子的胸,他用腾出来的右手和两只脚和浪头抗争,他抱着女孩,时而被浪头抛上浪尖,时而跌入浪波中。在海子有些绝望了的时候,他心中想,自己活这么大还没有沾过女人的边,虽然看不清这个女知青的脸庞,不知道她长的俊不俊,从这滑滑地皮肤去判断,她一定长的很美。能和一个城里女孩子死在一块,活这一辈子也算值了。
不知不觉中,海浪突然向大海中移去,把他们俩扔下了。海子又看到了生的希望,他抱着女知青一步步地向岸边挪动……
女知青阮小玉说,“我的这条命是海子你给的,我要用一生来报答你。”她休息时主动去海子家,帮海子母亲干点家务,要求给海子洗洗衣服,海子母亲乐的整天合不拢嘴。有时在海子的屋里待到半夜,再让海子送她回知青点。
海子满心喜欢这个城里来的漂亮女知青,但总觉得这不现实,自己和阮小玉的差距太大。所以才开始阮小玉那么主动,他也总是理智地对待。但时间长了,两颗年轻的心终于碰撞出了火花,两人在海子的小屋里偷食了禁果。当阮小玉怀孕后,两人要结婚时,阮小玉的家人死活不同意,组织上出面给阮小玉的家长做工作,说阮小玉扎根农村搞生产的实际行动,值得所有下乡知青们学习。
他们的女儿刚一岁时,知青中兴起了回城风。知青点的男女知青陆陆续续都走了,阮小玉也没有走。又待了一年,阮小玉说带孩子回城去看看,走了后再没有回来……后来去了国外……
后来别人给介绍过媳妇,海子都没有同意。
现在生活好了,侄子买了机帆船。海子跟船去远海打鱼,有时十天半个月不回来,打的鱼都在海上卖给收鱼的大船了。
这天,海子从拉起的渔网中发现了一个独特的小瓶子,他随手装了起来。晚上,他点上一支烟,突然想起了那个小瓶,他拿出来,端详了好一阵,放在了枕头底下。
这天夜里,海子作了一个梦,他梦到自己的女儿了,女儿长大了,和自己刚认识时的阮小玉长得一模一样。醒来后知道是个梦,海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他从枕头下拿出那个小瓶,费了很大劲才打开,从里边拿出一个小东西,海子打开一层塑料袋,里边是一层布,打开布,里边又是一层袋。海子怀着好奇的心情,打开了一层又一层,最后,从里边发现了一封信。打开一看,是一纸洋文,海子一个字也看不懂,他拿给会英语的侄子去看。
侄子看了一会儿,说,信上是这样写的:
尊敬的有缘人:
我叫念海,母亲从中国来到美国,后来嫁给了一个百万富翁。但我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在哪儿,听母亲说,他是中国的一个纯朴的渔民。我十岁时来到美国,接受的大部分是西方教育。我今年19岁,谈过几次恋爱,我觉得世界上的男人都靠不住,也不相信世界上有真爱。如果有缘,请捡到此瓶者,与美国新泽洲鲁念海联系,电话:XXXXXXXXX,手机:XXXXXXX,电子邮箱:XXXXXX。如果你是女人,我愿和你结为最好的姐妹;如果你是男人,只要你还是一个人,只要你原意,不管你长的什么样子,是哪国人,有钱没钱,我都把自己嫁给你。
美国新泽洲鲁念海
1999.9.9
海子心里想,天哪,这鲁念海是我的女儿!
时尚的尴尬
丽娜这天要带男朋友罗德去给姥姥过生日。
这是她第一次带罗德去见自己的家人,连她的爸妈也还没有见过罗德。为此,丽娜和罗德一起去做了头发。
丽娜不但给姥姥买了礼物,还为爸妈准备了礼物。这几天,她的心情一直不错,她为自己的这个不错的创意而高兴。她想象着家人及亲戚见到她和男朋友闪亮登场时聚集过来的惊奇目光……
姥姥家今天果然是热闹非凡。大舅、二舅,大舅妈、二舅妈,二舅家表姐、二姨、老姨,还有她们的丈夫和孩子,还有好几个只是有点脸熟的亲戚都来了。
姥姥高兴得合不拢嘴,真有点像佘老太君或贾宝玉他奶奶的感觉。见到丽娜这个小时自己最疼爱的外孙女,拉着她的手不肯放,问这问那的,脸上更是乐开了花。也许姥姥没听见,也许姥姥光顾高兴了,反正丽娜刚才向姥姥介绍罗德时,姥姥没有作出任何反应。待姥姥和她亲热得差不多了,她示意坐在一边的罗德过来,对姥姥说,“他叫罗德,是我的男朋友。”罗德又喊了声,“姥姥,祝您生日快乐。”这时老太太才注意到丽娜身边的罗德。老太太睁着有点昏花的老眼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然后脸上费劲地挤出一丝笑容。待罗德坐了回去,老太太拉过丽娜,把嘴凑在丽娜耳朵上,疑惑地小声问:“娜娜,你怎么找了个外国人?”丽娜看了坐在一边的罗德一眼,噗哧一声笑了:“姥姥,你说什么呀。”
没待一会儿,爸妈来了,丽娜介绍过爸妈,罗德喊过叔叔阿姨后,她拉着罗德骄傲地说:“这就是你们多次强烈要求要见的我男朋友罗德”。丽娜看到,爸妈看罗德的眼神不太对,脸上一点喜悦的感觉也没有。丽娜想,罗德的一言一行都很得体,爸妈怎么对人家是这态度?没待一会,妈妈小声对丽娜说:“娜娜,你出来一下,妈妈和你说点事。”丽娜向男朋友做了个鬼脸,跟妈妈走了出去。
走到院子里,丽娜先说话了:“妈妈,你和爸爸怎么了,是不是对我男朋友不太满意?”
妈妈问:“他到底是干什么的?”
丽娜不耐烦地说:“不是跟你们说过了,他是我们团的艺术总监。”
妈妈望了望天,长叹了口气,停顿了一下,说:“有事咱们回家再说吧,你们年轻人忙,你看你姥姥这里这么多人,你们也给你姥姥祝贺过生日了,你们就去忙你们的吧。这里我和你爸爸就代表了。”
“妈妈,我不明白,到底我们做错什么了。我长大了,谈男朋友是天经地义的事,再说,你们不是天天喊着要见他吗?”
“有什么话,咱们回家再说吧。”
回到屋里,丽娜对姥姥说:“姥姥,我和罗德先走了,刚才单位打来电话,说有急事让我们回去。再一次祝您生日快乐,健康长寿。”
向外走时,丽娜脸上努力装出一点笑容来。在楼下,碰到了大舅家的表哥一家,丽娜弯下腰问他们两岁多的女儿:“硕硕,喊我什么?”硕硕睁着天真无邪的大眼睛抬头看着她,脱口而出:“姐姐。”丽娜问:“为什么喊我姐姐?”“因为你这金喜善的发型特别酷。”表嫂纠正说:“不对,应该喊姨姨。”丽娜虽然被小硕硕降了一辈,但她的心里很是高兴。她转脸指着身边的罗德说:“硕硕,你喊他什么?”小硕硕抬起头,看了一会罗德,低下头想了想,又抬起头看了一会罗德,丽娜追问:“硕硕,喊他什么呀?”硕硕疑惑地说出了两个字:“爷爷。”
大家都显得很尴尬。表嫂对女儿说:“这孩子,不懂事。他是叔叔,是姨姨的男朋友。”
走开后,丽娜和罗德听到硕硕还在和表哥表嫂辩白:“他就是个爷爷嘛,你们没看见,他的头发都白了一半。”
丽娜和罗德相视一怔,两人心里好像明白了什么。
说好一起去看海
薄晶是我邻居家的女孩,比我小三岁。她从小得了小儿麻痹症,从没站起来过。但她有着一张特漂亮特美的脸蛋,上面还有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她没上过一天学,但她自学了从小学的到大学的全部课程。小时候我经常跑到她家去和她玩,那时她妈给我开玩笑:“华子,你这么喜欢和薄晶玩,长大了,让薄晶给你当媳妇吧。”我使劲想了想,轻轻地点了下头,小时侯我和薄晶有个约定,大了一起去看海。
我大学毕业后,娶妻生子。但一直没忘了薄晶。有时给她送书去看,有时打电话问她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她总是说:“华子哥,谢谢你这么关心我。”这时我就想起小时候的事,就觉得有些对不住她。
胡同里有个疯女人,经常到她家门口写字,内容是:薄晶,你不要找别的男人,我就是你先生。有时擦了,那疯女人又会写:薄晶,世界上没有好男人,我爱你,你是我的。说这件事时薄晶是笑着说的:“那天在门口,那疯女人要摸我的手,我不同意。她在后面偷摸了我头发一把就跑开了,她站在远处满足地看着我笑。”
那天薄晶给我打电话,说有事找我。我答应晚上去看她的,可由于晚上公司里招待一个南方客户,我喝多了酒,把薄晶找我的事忘了。
第二天早晨,隔壁传来伤心的哭声,我心里闪过一个不祥的念头,别是薄晶出事了。我想起薄晶昨天的电话。
我出门向薄晶家看,门虚开着,哭声是从屋内传出的。我慢慢推门而入。天哪,真是薄晶出事了,她静静地躺在那儿,脸上留着浅浅的笑,她化了淡妆,衣服穿的很整齐,像要出门的样子。
薄晶妈给我一封信,我眼含热泪跑了出来。我走到胡同口,找了个没人的地方,看了起来:
华子哥:
本想找你聊聊的,但也许你太忙,我的世界很小,从小到大,你的言行影响了我许多。我心里喜欢你,一直都不敢说。我也知道咱俩不可能。你的条件那么好,可我是个残疾人。我还记得我们小时候,你答应我的,大了一起去看海。可现在不可能了。你结了婚,嫂子很好。我祝福你们。我得了肝癌,已到晚期。我不想受罪,更不想再给父母哥哥他们添麻烦。我走了,活这三十多年,给父母他们添了这么多麻烦。很感激他们给我的爱。也感谢你给我生活中带来的快乐。
留下两张我的塑封照片,一张麻烦你送给院里的那个疯子,一张趁你出差时把我放进海里,我想去看看海。拜托了。
邻居:薄晶绝笔
薄晶火化三天后,我就出差了,我带薄晶去看海了。
稿费
快高中毕业时,顺子才感到学习的重要性。考大学肯定没戏,若考上个中专什么的,将来也能跳出农门,有个正式工作。但顺子这样想时,已经晚了。数理化的题似乎一点也不认识他,他觉得很懊悔,不但对不起每星期母亲用那双粗手做的半袋子窝窝头,更对不起自己那颗高贵的心。
毕业了,心里空空落落的,看他无精打彩的样子,爹说:“小,你要有信心,咱再复习一年,爹再苦再累也供你。”看到不到四十岁的爹头上已有了一半以上的白发。瘦削的脸上爬满了皱纹,他想了又想,最后说:“爹,我不上了,跟你干活吧。”
往后的日子里,顺子白天跟爹下地干活,风里雨里摔打自己。到了夜晚,他把自己关在小屋里偷偷写东西,大部分时候他偷骑车跑到乡上邮局去寄,每寄走一篇稿件他就怀着一份希望邮递员哪天能喊到他的名字。后来邮递员换了一个小姑娘,看她甜甜的样子,顺子有了些想法。有一天他试着问邮递员:“同志,你给我捎两封信邮走行吗?”“怎么不行,你去拿吧。”
“那可就辛苦你了。”
“捎带手的事,别客气。”
这样一来,顺子隔三差五的就能让邮递员小姑娘给捎上一回信。全乡北片二十多个村庄,每一次到顺子他们村上几乎都是中午,时间长了,顺子就经常给邮递员端水喝。邮递员每次喝完水,总是向顺子送上一个甜甜的笑,说声:“谢谢。”
一年的光景很快就过去了。顺子写的东西一篇也没发出来,他很灰心。这天他正坐在门口望着天空发呆,听到邮递员姑娘的喊声:“顺子,稿费,快拿章。”
顺子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当看到邮递员手中的汇款单时,他还是不相信自己,接过汇款单,他看了一遍又一遍,不错,是我顺子的大名,下边落款是来水市《青年诗刊》。
那次收到20元的稿费后,顺子又鼓足了干劲写稿,让邮递员捎稿。他看邮递员姑娘的眼中多了些内容。有一次邮递员姑娘对他说:“我也爱好文学,但不如你写得好。”
过了段时间,又过了段时间,再没有稿费邮来,也没有诗刊的样刊寄来。再见了邮递员姑娘的面他又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突然有一段,稿费开始来了,半个月左右肯定有一张。不但有诗刊的,还有省会市报的。邮递员姑娘比顺子还兴奋,每次收到汇款单,她总给顺子开玩笑:“顺子,这稿费里可有我一半功劳,今后不能忘本。”
又是一年,顺子终于收到了盖有海城市《海城文学》杂志社红色方章的汇款单。
后来顺子才知道,那第一张汇款单是邮递员姑娘去县城办事时以诗刊的名义给他邮的。
而后来那些汇款单是他为了接近邮递员姑娘和给她留下好感,给城里打工的表姐邮去三百元钱,让她化整为零寄回来的。
情书
这里是西藏墨脱县某边防连。
士官班长鲁国仁带队从边境线上巡逻回来,放下枪和子弹袋,从炉子上烤了一把手,对全班战士们说,“上晚上十二点的岗时一定要穿棉衣,今晚有雪。”
这时通信员走了过来,“二班长,有你的家信,看字体,是未来嫂子的情书吧?”
“班长,是不是嫂子催你回去结婚?”
“班长,嫂子那么漂亮,你可要加紧‘进攻’速度,早日领部队来给我们看看。”战士们开始起哄。
“什么意思,我看你们这帮小子怎么比我还着急?”鲁班长把信向口袋里一塞,和战士们说笑起来。
这是夏天,要是在内地老家,早跑到海里游泳去了。此刻,鲁班长一个人躺在营房外的山坡上,双眼望着蓝天上游动的云彩想心事。
她信上说,你要再不转业回来,我真没法等你了。看看身边的同事、朋友,结婚的结婚,有孩子的有孩子了。我等了你这么多年,平心而论,我觉得也问心无愧了。光结婚的日期你就推了四次了,我成什么了,我成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了?想到这里他的鼻子有些发酸,也确实不愿女朋友格子发牢骚,这两年婚期定了四次,自己一次也没有按时回去过。头一次请好了假,开好了结婚介绍信。那时自己还是副班长,结果班长家里来了个电话,电话转了十多个总机才打到山下的兵站,又通过一号电话传到山上来时,话筒里的声音已变得像蚊子叫,断断续续听懂了一个意思,班长父亲出车祸死了。自己咬咬牙提出不探亲了,让班长走了;第二次按定好的日子准备走时,大雪却凑热闹似的不期而至,封山了。自己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第三次……
正在鲁班长这几天心乱如麻的时候,他又收到一封信。信是指导员转给他的,信封看上去有些陈旧,上面的字有些模糊,但中间的名字还能看的清楚:鲁海堂。他看了一眼信,又疑惑地抬头看着指导员。
“鲁海堂是你父亲吧?”
“是。”
指导员说:“因这里常年大雪封山,过去部队的一些物资给养都是由直升机空运进来的。这封信是直升机捎进来的大量军人私人信件中的一封。直升机在飞越著名的多德拉雄雪山时意外坠毁,导致大量信件散失。这封信是一名叫达旺的藏族牧民后来在失事的地方一个石头缝中捡到的,当时他虽不识字但仍把信保留了起来。后来达旺的女儿长大后,发现了家中这封收藏了二十几年的信,知道是内地的亲人寄给边防金珠玛米的家书,便将信辗转交给了部队。我从过去的档案中得知鲁海堂曾是这个连的老兵,经了解,知道你就是鲁海堂的儿子,就把这封信交给你吧。”
这是母亲写给父亲的一封情书。
鲁国仁把信捂在胸口,好久好久才平静了下来。他怀着十分神圣的心情打开了这封信,信是这样写的:
海堂:你好!
天气冷了,出去巡逻一定要多穿衣服,更要注意安全。我们娘俩都好,不用挂念。你说部队需要,还得再多干一年。大道理咱不懂,但俺明白,这么大一个国家,总得有人去站岗、放哨。你放心,为了你俺会保护好自己的。你们那儿气候变化无常,条件恶劣,不用给我们寄钱了,你也不要太苦了自己。儿子想你,俺也想你。
你的妻子:芬
鲁国仁看完这封信,已是满脸泪水。他决定,把这封信寄给女朋友看看……
藏在相框里的秘密
小女儿安红打电话说,要带丈夫和孩子回来家看看。安红大学毕业后分到了城里,自己找了对象,结婚时他们都去城里参加了女儿的婚礼,但女婿还从没来过家。女儿一句话不要紧,可忙坏了在农村生活的老爹老娘。
老俩口拾掇了院子又拾掇屋里。忙活了两天,爹和娘受传染似地相跟着伸了个懒腰,从屋里走到院里,又从院里回到屋里,望着自己的劳动成果——整洁了许多的家,俩人相视一笑,核桃皮般的脸上露出了舒心的笑容。
“他爹,明天叫化生过来,把那个相框摘下来擦擦。”娘终于又发现了不足。
“他天天忙得四脚朝天,麻烦他干啥?我来就行。”化生是他们的儿子,在村里开着粉房。
“你老胳膊老腿的了,我怕摔着你。”
“这点活算什么,我现在就上去摘。”望着桌子上方落满了灰尘的相框,爹提了提裤子,运了运气,很容易地蹬上了椅子,他伸手去够相框,差一点够不着。他又蹬上了桌子。娘说:“你慢点,别摔着你。”爹没有理会娘的嘱咐,站起来就去够相框,也许是年岁长了,拴相框的细绳不壮了,爹的手刚碰到相框,相框就掉了下来,爹还没太反应过来,在娘的一声惊呼中,相框已经“啪”地一声摔在了桌子上,一股尘烟中,碎玻璃、照片四散开来。
“说不让你弄,你还逞能。”
“我刚碰到,它就……”爹惊魂未定地说。
“快下来吧,可别摔着你。”
两个人开始清理桌子上的东西。
安红的丈夫就是她大学时的老师。第一任妻子到马克思那儿报道去了,安红凭着她的漂亮和纯洁,征服了他的心。
安红一家回来的第二天,安红的丈夫从桌子后的条几上发现了一样东西,那是一张有些陈旧的纸。他打开一看,呆在了那儿。他忙拿起来,翻来倒去看了几遍,突然喊:“安红,可不得了啦,你快来看。”
正在院子里和娘说话的安红,听到丈夫的喊声,以为出了什么事,忙跑进了屋,“怎么了,怎么了?”
“你看,你看,这是什么?”
安红接过丈夫手里的纸,一看是邮票:“我以为出了什么事,你大惊小怪的。”安红知道丈夫是个邮票迷,看他的样子,问:“这个有价值吗?”
“你家哪来的这邮票?”
“反正不是偷来的。又转脸向门外喊,爹,你来,您女婿有事问您。”
爹也以为出了什么事,正站在院子里和老伴嘀咕着。听到安红喊他,忙进了屋。看到女婿手里拿着相框后的那张纸。
“爹,这是哪儿来的?”女婿说。
爹叹了口气,想了想说:“要说这张纸,说来可话长啦,有三十多年了吧。那时家里穷,安红她娘生她哥时落下了月子病,老害腿痛。这一次痛得没办法,我带着东借西凑的四十多块钱到城里给她抓药。因为咱不识字,我下了车,一边问着一边去找药店,走在一个店铺前,看许多人在排队,我也莫名其妙地站在了后边,我以为是卖什么好东西的。不一会,我后边又排上了老长的队。也许咱穿得太差,别人看咱的眼光都不正常。轮到我站到了窗口,我问:‘同志,这儿卖什么?’里边的人笑了,后边的人也都笑了起来。我后边的一个妇女说:‘老帽,不知道卖什么的来排什么队?’后边的另一个小伙子说:‘是卖邮票的,你买的起吗?’在一片哄笑声中,我觉得很难受。我那时候也有点年轻气盛,奶奶的,看不起我们农民,别说是邮票,炸弹老子也买。我问:‘什么个卖法?’里边的人说:‘一张八分,你买多少钱的?’我没有犹豫一点,掏出兜内所有的钱递了进去:‘就要这些钱的。’在所有人的目瞪口呆中,我拿上邮票昂首离去了。”
安红的丈夫说:“老爷子,有骨气。”安红的眼里潮湿了。
“可回来的路上我又后悔了。给妻子买药的钱都让我买了这不能当吃也不能当喝的玩意,回家怎么向妻子交待?回到家,我编了个瞎话,给安红娘说,钱在路上丢了。看我唉声叹气地样子,她反过来安慰我:‘钱没了,我的病也好多了,不吃药病好了不更好。’有一天我趁安红娘没在家,把它偷藏在了相框后的夹层里。至今也没告诉过你娘这事。怎么,这东西还有用?你们要喜欢,就拿走。”
安红:“他是个邮票迷,让他给你说说。”
“我也说不特别准确,但这东西肯定值钱。这样的大连张猴票,我还是头一次见。那个年代的四方连还卖八千多。您要相信我,我拿回去让行家给看看。”
“喜欢,就送给你了。放在家里也没有用。”
回到城里没几天,安红给老爹、老娘打回电话来,电话里她激动地说:“爹,娘,不得了啦,爹的那些邮票,您女婿找人评估了一下,至少值一百五十万……”
逆向思维的人
从小,相志国就和别人考虑问题的角度不一样。比如说上学听课,他的精力老是集中不起来。他特别爱联想,老师讲《小英雄雨来的故事》,他从雨字联想到水、小河,思想就跑到村西的小河里游泳去了。坐在教室里他听课走神,假若哪节课他被老师提出教室罚站,他听这节课的效果会特别好。他心里是这样想的,你让我听我不听,你不让听我偏听。
小学毕业时,看到村里或外村经常有人死去,他突然考虑到了人生的意义这个伟大主题。他想,人为什么活着?老师说,雁过留声,人过留名。但要像雷锋、黄继光、邱少云那样也不容易,年轻轻的就得死掉,献上生命才换来个好名声。那样有点不值,世界上还有好多东西没有享用,美食、美女等……
他突发奇想,做英雄不行,就做个令别人讨厌的人吧。只要能让别人记住自己就行。从此他有了一个宏伟目标,争取早日成为一个世界上最让别人讨厌的人。
他开始实施自己的计划。上学路上,把刚灌浆的玉米棒子掰下一半来,向男同学的衣服上弄钢笔水,反此种种。有一天,正在上课,老师让同学们从书包里拿出作业本时,先是班长沈晓红发出了一声尖叫,紧跟着全班女同学都发出了尖叫,老师听到女同学们的尖叫,抬起头不解的望着下面。老师问:“沈晓红,你们怎么了?”沈晓红说:“老师,我书包里有个软乎乎的东西,还是活的,吓死我了。”别的女同学都说:“我书包也有。”老师对体育委员吴大松说:“吴大松,你帮沈晓红拿出来看看是什么东西?”吴大松轻咳了一声,像英雄要上战场似的,在全班同学的注视下走了上去,他走到沈晓红跟前,停了下来,好多同学都站了起来,还没等他打开沈晓红的书包,一只青蛙跳了出来。女同学们又是一阵惊呼,男同学也一起起哄。原来不知谁向全班女同学的书包里都放了一只青蛙……
初中毕业后,相志国接班到了县五金厂工作,厂里分了房子,然后结婚生子。多年来,相志国爱搞恶作剧的毛病一点也没有改。这不,大早上的他就下了楼,他走到大门口,看见一个青年人推着自行车急匆匆的向外走,他像有事似的从后边抓住了人家的后车架。
小伙子回头看,见他面无表情的盯着自己看。心里想,今天我真够倒霉的,碰上了这个讨厌鬼。院里人背后都喊他神经病。他要在院子里或工厂里碰到人家携带着重物,累得喘着粗气的时候,他偏故意挡住你的去路,你向左躲,他向左站,你向右躲,他向右站。所以院子里的人平时都尽量躲着他。
小伙子:“我上班要迟到了,有什么事你就说?”
相志国装出可怜的样子:“你是三车间老吴家的老二吧。”
小伙子:“我姓关,不姓吴。”
相志国换了一副面孔,冷笑了一声说:“你就是老吴家的二小子,还说自己不是。”
小伙子:“我真的不姓吴,你放过我吧。”
“骗我是吧?你再编?”
见甩不掉他。小伙子换了一副笑脸说:“大叔,我就是老吴家的二小子,刚才我给你开玩笑的。”
相志国也笑着说:“实际上三车间老吴家就有一个儿子。这事不说了,祝你节日快乐。”
小伙子想了想,没想起今天是个什么节日来。不解地问:“什么节日?”
相志国:“愚人节。”
小伙子:“愚人节过了好几天了。”
小伙子又抬腕看了看表。把车子向相志国手里一送,哭笑不得地说:“今天碰上你,算我倒霉。车子我不要了,我打车走了。”
相志国望着小伙子走远后,把车子推回了院里,放在门口车棚里,锁上车子。走进了传达室。他对值班的人说:“有个年轻人忘了锁车,钥匙放你们这儿吧。”
每当夜深人静,大部分邻居家都关灯进入梦乡的时候,他经常开开窗户,扯起嗓子,连连高喊:“杀人了!杀人了!”有两次有好心的邻居以为楼里真出了事,打电话叫来了110,结果都是虚惊一场。所以晚上再听到他的喊声,大家就很理解地说声:“神经病又犯病了。”
妻子要带他去看看,他不去。他说:“我没病,你才有病哪。你不懂得我的心,到时候知道来龙去脉了你就能理解我了。”
两口子闹离婚闹了好几次了。刚上小学的女儿也觉得他给自己丢人。背地里也骂他是神经病。
大了他才知道,世界上有个吉尼斯记录,他的远大理想要成为第一个进入世界记录的世界上最让别人讨厌的人。
母爱醉心
父亲走了二十多年了,母亲的身体硬硬朗朗的。这是曾子凡心里最欣慰的事。前些年每次接母亲来北京小住,待不上一个月,她就闹着要回家。说你们这儿住在高楼里,接不上地气,说话也没人能说到一块去。再待下去就把我待出病来了。要是孝顺,就送我回家吧。这些年母亲岁数大了,出门不方便了。所以自从副师职的岗位上退下来后,他就经常回去一趟看看母亲。
早晨一起床,他对老伴说,“我要回家,老娘想我了。”
老伴说,“那叫谁陪你回?”
“不需要,我自己回就行。”
“你以为你还年轻,七十多岁的人了。”
老伴不放心他,就叫孙女雪菲请假陪他回家。
爷俩下了火车,打了个车向100多公里外的山里驶去。路上,孙女雪菲说,“爷爷,你这是第3次回家了吧。”
“是啊,想你太奶了。”
“太奶也真是的,不会享福,去咱家待着多好,非要回乡下住。”
“你不理解,乡下空气好,人气浓,她能活得舒坦。”
车子一进山,曾子凡就问司机,“师傅,能打开窗户吗?”
“可以。”
打开窗户,曾子凡深深吸了一口气。他心里想,这是真正的家乡的空气,这种熟悉的味道一下子灌满了他的五脏六腑。
车快到村子时,他对孙女说,“菲菲,知道吗?当年我就是从这条小路从大山里走出去的。这东山小时候我去上边逮过蝎子,来这小河边割过草……”
一进家门,他站住了。母亲端坐在院子里,很安详地样子。
曾子凡轻轻喊了一声,“娘。”生怕吓着母亲似的,声音又绵又柔。见母亲没有反映,他的眼睛湿润了。
他紧走几步,在母亲面前,轻轻地跪下了。母亲转过脸,昏花的双眼中有亮光闪过,继而脸上露出一丝宽慰的笑容。他把几乎已是满头白发的脑袋深深埋在母亲怀里,母亲用那双满布青筋的手把他揽在怀里,轻轻地拍着。许久许久,母子俩就这样抱着。当母亲捧起他的脸时,他早已是泪流满面。
站在一边的雪菲看到眼前的这一幕,眼睛里也盈满了泪水。
深夜了,娘两个还在陈谷子烂芝麻的聊着,雪菲早已进入了梦乡。
“娘,您也睡吧,咱们明天再聊。”
“行,你也累了,早点歇着吧。”
躺下了许久,母亲也早已经熄了灯,他却怎么也睡不着。
突然屋内有一丝亮光闪过。母亲轻手轻脚地来到他的床前,里里外外给他掖了被角,然后手电照着别的地方,在手电的余光里端详着他,久久,久久。
他的眼角有两行泪水悄然流下。他装着熟睡的样子,没有去擦眼睛。他心里想,母亲这辈子太苦了,而我太幸福了,这样的岁数了,还能享受到母爱。在母亲心中,不管你多大了,永远还是个孩子。
他脑子里过起了电影:自己这一生的酸甜苦辣,沟沟坎坎。
第二天早上雪菲起来,看爷爷睡的那么香甜,脸上还带着笑意。心里想,这老玩童,不知又做什么好梦了。
当家人忙完早饭,太奶让雪菲喊他吃饭时,他再也没有醒来。
母爱,使他醉过去了。
神石
北宋末年,在离水泊梁山不远的老城阴平,黄河一条支流两岸的人们商量着建一座桥,因为河东有河西人家的地,河西有河东人家的地。人们走河道去对面种收庄稼,天旱时还好说,这几年夏天老发大水,给两边人去对面种地和相互往来带来了诸多不便。
春天时,两边的头人开始领着各自的能工巧匠和一些壮劳力来到了河边。壮劳力几个人一辆木轮车从山下向河边运荒石,石匠们把一块块石头凿正凿平。为了加快施工进度,从一开始两岸干活的人中午饭都在工地上吃。不知从哪一天起,一个带着花布头巾,面色红润的少妇挑着豆腐担子来工地上的伙房卖豆腐,有时先出现在河东,有时先出现在河西。
干上半晌歇息时,上岁数的工匠们大部分都掏出烟袋吸旱烟,年轻人俩人一对结合在一起下石子棋。
看大家累了,卖豆腐的小媳妇在河东给大家讲了这样一个故事:“说起会过日子这一点,咱河东人怎么也比不了人家河西人,河西的陈大吹,一家老老少少出门时,总是先屙完屎撒完尿。有时小孩说,没屎没尿。陈大吹说,没有也得去努一努。”河东人一起大笑起来。因为离的远,河西人看到河东人前仰后合的样子,不知他们在笑什么。
又一日,卖豆腐的小媳妇在河西讲了这样一件事:“我给你们讲讲河东人会过日子的故事吧。河东的胡小侃家,年后家里来了客,上的最好的一道菜是炒粉皮。一端上来,看到那滑溜溜、亮晶晶的粉皮,馋的人流口拉拉水。可你去拿筷子夹时,却怎么也夹不起来。客人用眼光求主人帮一下忙时,主人的目光早巳移向了别处。你问为什么夹不上来?人家那粉皮是整张的。最后两张粉皮还是自己一家人吃了。”河西人也前仰后合的大笑了一回。
卖豆腐的那小媳妇一走,河东河西的人都会荤的素的开上一阵玩笑,玩笑过后,大家都好像多了些干劲儿。
初夏来临时,大桥眼看马上就要合拢了。听到对方工地上传来的说话声,好像对方的人就在身前眼后。最后一孔桥洞最大最宽,双方的人齐心协力,都想早一点完工后回家。虽然在这儿一干就是好几个月,大家都显得有些疲劳,但马上就要大功告成,老老少少都感到有些兴奋。桥洞上方只差一块很小的石头时,双方的能工巧匠轮翻上阵,可安上去的石头怎么都不合适。
正在人们束手无策时,那位卖豆腐的小媳妇来了,她放下豆腐担子,从担子一头的筐里拿起一块石头,脸红了红说:“你们试试用它合适不?”那一刻,场面一下子静了下来,大家的眼光都落在了接过石头的中年人手上。那块石头放上去,不大不小,不偏不斜正合适。大家都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不知谁带的头,认识的不认识的大家相拥在一起欢呼起来。等大家回过味来,用眼睛找寻那位卖豆腐的小媳妇时,那人早没了踪影。
河两岸的人说起那个小媳妇,都说不认识。河东的人说,“以为那人是你们河西的人。”河西的人说,“我们也不认识,我们还以为是你们河东的人哪。”从此后,河东河西的人偶尔有人提起那个卖豆腐的小媳妇,可谁也没有再见过她。
后来黄河发水,水大了,那块石头就消失了。水小下来后,那块石头又回到了原位。人们都说那是块神石。
历经几百年的风风雨雨,那座桥依然矗立在老阴平城里,给河东河西的人们提供着方便。
幸福的感觉
这天,狂风大作,旅行家陆川背着行囊走近了藏北的一片无人区。他喜欢冒险,喜欢刺激,喜欢征服大自然后的那种感觉。十几年来,他走遍了大半个中国,他到过中国最北端的黑龙江黑河,到过山东的天尽头,到过福建的鼓浪峪,到过被称为天之涯的海南岛……这次,他除做好了物质上的准备外,还做好了思想上的准备,他写下了遗书,委托连载他游记的某报社,如果他这次回不来了,请把这本游记的出版稿酬转交他的老父老母。对女儿说,爸爸对不起你,把你带到这个世界上来后,却没有好好待你。让你过早失去了母爱,(由于他在家待的时间太少,爱人跟一个台湾商人跑了)现在又失去了父爱。在父亲心里,你是我永远的牵挂,假若真去了“那边”,我也会为你的幸福祈祷的……
听当地的藏北老乡讲和史料证实,这片近一百平方公里的无人区,地势险要,地貌复杂,历史上记载,只有三十年代一对英国的探险家琼·比特兄弟穿越这片无人区时,弟弟一个人活着走出来了。上个世纪80年代他出版的自传中,对那次穿越有详细描述。后来又有好几拨人尝试穿越这片无人区,有的从南边进去东边逃出来了,有的进去就永远没有再出来。
由于长期风里雨里的在野外跑,他的头发很长,皮肤很黑,胡子也留了下来。这天他来到无人区附近的一座小毡房前,一位脸被紫外线晒的露出一条条红线的藏族老妈妈迎了出来。陆川用学了不久的半生不熟的藏语向藏族老妈妈问好,老妈妈热情地把他让进了毡房内。
走进毡房时的那一刻,望着房内简单的接近寒酸的摆设,又仔细望了一眼藏族老妈妈身上的辨不清是什么颜色的藏袍,他心里想,要是在这几乎荒无人烟的地方这样艰难地活一辈子,该是多么的寂寞和不幸啊。
他一边喝着老妈妈敬上的奶茶一边向她讲述自己的人生。
他说,“我一生几乎都在行走,阅尽了名山大川,尝遍了人间美味,更是经历了艰险……在广州,一个城市里长大的漂亮女大学生听了我的一堂课后,死活要跟我一起走……在云南的丛林里,我被毒蛇咬后,差一点死了……”他讲的口若悬河声情并茂句句真诚,藏族老妈妈听的云里雾里一知半解心被感动。
望着眼里涌满泪水的藏族老妈妈,陆川心怀不安,他说,“这次穿越这片无人区假若我能活着出来,我答应带您去逛逛北京……”
没等他说完,藏族老妈妈走上来,把他拥在怀里,哆嗦着身子,拍着他的肩头用藏语说,“可怜的孩子,一辈子在外漂泊,没有个自己的家。如果你愿意,就把这里当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