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读点经典大全集(超值金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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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经典杂文(5)

海伦·凯勒(1880—1968),美国盲聋女作家、教育家、慈善家、社会活动家。她掌握了英、法、德等五国语言。完成了她的一系列著作,并致力于为残疾人造福,建立慈善机构,被美国《时代周刊》评为美国十大英雄偶像,荣获“总统自由勋章”等奖项。主要著作有《假如给我三天光明》《我的生活》《我的老师》等。

啊,如果我有三天视力的话,我该看些什么东西呢?

第一天,我要看到那些好心的、温和的、友好的、使我的生活变得有价值的人们。首先,我想长时间地凝视着我亲爱的教师安妮·莎莉文·麦西夫人的脸,当我还在孩稚时,她就来到我家,是她给我打开了外部世界。我不仅要看她的脸部的轮廓,为了将她牢牢地放进我的记忆,还要仔细研究那张脸,并从中找出同情的温柔和耐心的生动的形迹,她就是靠温柔与耐心来完成教育我的困难任务。我要从她的眼睛里看出那使她能坚定地面对困难的坚强毅力和她那经常向我显示出的对于人类的同情心。

第一天将是一个紧张的日子。我要将我的所有亲爱的朋友们都叫来,好好端详他们的面孔,将体现他们内在美的外貌深深地印在我的心上。我还要看一个婴儿的面孔,这样我就能看到一种有生气的、天真无邪的美,它是一种没有经历过生活斗争的美。

我还要看看我那群忠诚的、令人信赖的狗的眼睛——那沉着而机警的小斯科第、达基和那高大健壮而懂事的大戴恩、海尔加,它们的热情、温柔而淘气的友谊使我感到温暖。

在那紧张的第一天里,我还要仔细观察我家里那些简朴小巧的东西。我要看看脚下地毯的艳丽色彩,墙壁上的图画和那些把一所房屋改变成家的熟悉的小东西。我要用虔敬的目光凝视我所读过的那些凸字书,不过这眼光将更加急于看到那些供有视力的人读的印刷书。因为在我生活的漫长黑夜里,我读过的书以及别人读给我听的书,已经变成一座伟大光明的灯塔,向我揭示出人类生活和人类精神的最深泉源。

在能看见东西的第一天下午,我将在森林里作一次长时间的漫步,让自己的眼睛陶醉在自然界的美色里,在这有限的几小时内我要如醉如痴地欣赏那永远向有视力的人敞开的壮丽奇景。结束短暂的森林之旅,回来的路上可能经过一个农场,这样我便能看到耐心的马匹犁田的情景(或许我只能看到拖拉机了)和那些以土地为生的人的宁静满足的生活。我还要为绚丽夺目而又辉煌壮观的落日祈祷。

当夜幕降临,我能看到人造光明,而体验到双重的喜悦。这是人类的天才在大自然规定为黑夜的时候,为扩大自己的视力而发明创造的。

在能看见东西的第一天夜里,我会无法入睡,脑海里尽翻腾着对白天的回忆。

翌日——也就是我能看见东西的第二天,我将伴着曙色起床,去看下天空从黑夜变成白天的激动人心的奇观。我将怀着敬畏的心情去观赏那光色的变幻莫测,正是在这变幻中太阳唤醒了沉睡的大地。

我要把这一天用来对整个世界,从古到今,作匆匆的一瞥。我想看看人类所走过的艰难曲折的道路,看看历代的兴衰和沧桑之变。这么多的东西怎能压缩在一天之内看完呢?当然,这只能参观博物馆了。我经常到纽约自然历史博物馆去,无数次地用手抚摸过那里展出的物品,我多么渴望能用自己的眼睛看一看这经过缩写的地球的历史,以及陈列在那里的地球上的居民的——各种动物和被天然环境描绘成不同肤色的人种;看看恐龙的巨大骨架和早在人类出现以前就漫游在地球上的柱牙象,当时的人类靠自己矮小的身躯和发达的大脑去征服动物的王国;看看那表现动物和人类进化过程的逼真画面,和人类用来为自己在这个星球上建造安全居处的那些公民——还有许许多多自然历史的其他方面的东西。

我不知道本文读者中究竟有多少人,曾仔细观察过在那个激动人心的博物馆里展出的那些栩栩如生的展品的全貌。当然不是人人都有这样的机会。不过我敢断言,许多人有这种机会却没有很好地利用。那里实在是一个使用眼睛的地方。你们有视力的人可以在那里度过无数个大有所获的日子,而我在想象中能看东西的短短的三天里,对此只能作匆匆的一瞥便得离去。

我的下一站将是大都会艺术博物馆。正像自然历史博物馆揭示了世界的物质方面那样,大都会艺术博物馆将展现出人类精神的无数个侧面。贯穿人类历史的那种对于艺术表现形式的强烈要求几乎和人类对于食物、住房、生育的要求同样强烈。在这里,在大都会博物馆的巨型大厅里,当我们观看埃及、希腊、罗马的艺术时就看到了这些国家的精神面貌。通过我的双手,我熟悉古埃及男女诸神的雕像,感觉得出复制的帕特农神庙的正中门振,辨别得出进攻中的雅典武士的优美动作。阿波罗、维纳斯以及萨莫特雷斯岛的胜利女神雕像都是我指尖的朋友。荷马那多瘤而又留着长须的相貌对我来说尤为亲切,因为他了解盲人。

我的手在罗马以及晚期那些栩栩如生的大理石雕塑上停留过,在米开朗基罗那激动人心的英雄摩西石膏像上抚摸过,我了解罗丹的才能,对哥特人木刻的虔诚精神感到敬畏。我能理解这些用手触摸过的艺术品的意义,然而那些只能看不能摸的东西,我只能猜测那一直躲避着我的美。我能欣赏希腊花瓶简朴的线条,然而对它那带有图案的装饰我却毫无所知。

就这么着,在我看见东西的第二天,我要设法通过艺术去探索人类的灵魂。我从手的触摸里了解的东西,现在可以用眼睛来看了。整个宏伟的绘画世界将向我敞开,从带有宁静的宗教虔诚的意大利原始艺术一直到具有狂热想象的现代派艺术。我要细细观察拉斐尔、列奥纳多·达·芬奇、提香、伦勃朗的油画,也想让眼睛享受一下委罗涅塞艳丽的色彩,研究一下艾尔·格里柯的奥秘,并从柯罗的风景画里捕捉到新的想象。啊,这么多世纪以来的艺术为你们有视力的人提供了如此绚丽的美和如此深广的意义!

凭着对这艺术圣殿的短暂访问,我将无法把那向你们敞开的伟大艺术世界每个细部都看清楚,我只能得到一个表面的印象。艺术家们告诉我,任何人如果想正确地和深刻地评价艺术,就必须训练自己的眼睛,他得从品评线条、构图、形式和色彩的经验中去学习。如果我的眼睛管用的话,我将会多么愉快地去着手这件令人心醉的研究工作!然而有人告诉我,对于你们许多有视力的人来说,艺术的世界是一个沉沉的黑夜,是一个无法探索和难以找到光明的世界。

我怀着无可奈何的心情,勉强离开大都会博物馆,离开那藏着发掘美的钥匙的所在——那是一种被忽略了的美啊。然而有视力的人并不需要从大都会博物馆里去找到发掘美的钥匙。它在较小的博物馆里,甚至在那些小图书馆书架上的书本里也能找到。而我,在想象中能看见东西的有限时间里,将选择这样一个地方,在那里,发掘美的钥匙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打开最伟大的宝库。

我将在戏院或电影院度过这能看见东西的第二天的夜晚。我目前也经常出席各种类型的表演,可剧情却得让一位陪同者在我手上拼写。我多么想用自己的眼睛看一看哈姆莱特那迷人的形象和在穿五光十色的伊丽莎白式服装的人物中间来来去去的福斯泰夫。我多么想模仿优雅的哈姆莱特的每一个动作和健壮的福斯泰夫高视阔步的一举一动。由于我只能看一场戏,这将使我处于进退两难的境地,因为我想看的戏实在太多了。你们有视力的人想看什么都行,不过我怀疑你们之中究竟有多少人在全神贯注于一场戏、一幕电影或别的景象的时候,会意识到并感激那让你们享受其色彩、优美和动作的视力的奇迹呢?

除了用手触摸的有限范围内,我无法享受有节奏感的动作的美。尽管我知道节奏欢快的奥妙,因为我经常从地板的颤动中去辨别音乐的拍节,然而我也只能朦胧地想象巴甫洛娃的魅力。我想象得出那富于节奏感的姿势,肯定是世间最赏心悦目的奇景。从用手指循着大理石雕像线条的触摸里我能推测出这一点。如果静止的美已是那么可爱的话,那么看到运动中的美肯定更令人振奋和激动。

我最深切的回忆之一是当约瑟夫·杰斐逊在排练可爱的瑞普·凡·温克尔,做着动作、讲着台词的时候,让我摸了他的脸和手。对戏剧的天地我就只有这么一点贫乏的接触,也将永远不会忘记那一时刻的欢乐。啊,我肯定还遗漏了许多东西。我多么羡慕你们有视力的人,能通过戏剧表演看动作和听台词而获得更多的享受。如果我能看戏,哪怕只看一场也行,我将弄明白我读过或通过手语字母的表达而进入我的脑海的一百场戏的情节。

这样,通过我想象中能看见东西的第二天的夜晚,戏剧文学中的许多高大形象将争先恐后地出现在我的眼前。

下一天的早晨,怀着发现新的欢乐的渴望,我将再次去迎接那初升的旭日,因为我深信,那些有眼睛能真正看到东西的人肯定会发现,每个黎明都会展现出千姿万态、变幻无穷的美。

根据我想象中的奇迹的期限,这是我能看见东西的第三天,也是最后一天。我没有时间去悔恨或渴望,要看的东西实在太多了。我把第一天给了我的朋友,给了那些有生命和没有生命的东西,第二天我看到人类和自然的历史面目。今天我要在现实世界里,在从事日常生活的人们中间度过平凡的一天。除了纽约你还能在别的什么地方发现人们这么多的活动和这样纷繁的情景呢?于是这城市成了我选择的目标。

我从长岛森林山,我的恬静的乡间小屋出发。这里,在绿草坪、树木、鲜花的包围中,是一片整洁、小巧的房屋,到处充满妇女儿童谈笑奔走的欢乐,真是城市劳动者的安静的休息之所。当我乘车穿过横跨东河的钢带式桥梁时,我又开了眼界,看到人类的巧夺天工和力大无穷。河上千帆竞发、百舸争流。如果我从前曾有过一段未盲的岁月,我将用许多时间来观赏河上的热闹风光。

举目前望,面前耸立着奇异的纽约塔,这城市仿佛是从神话故事的书页中跳出来似的。这是多么令人敬畏的奇景啊!那些灿烂夺目的尖塔,那些用钢铁和石块筑起的巨大堤岸,就像神为自己修造的一样。这幅富有生气的画卷是千百万人每日生活的一部分,我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人愿意对它多看一眼,恐怕是很少、很少。人们的眼睛之所以看不见这壮美的奇观,是因为这景象对他们来说太熟悉了。

我匆匆忙忙登上那些大型建筑之一——帝国大厦的顶层,不久之前我在这里通过秘书的眼睛“看到”了脚下的城市。我急于要把想象力和真实感作一次比较。我相信在我面前展开的这幅画卷绝不会使我感到失望,因为对我来说它将是另一个世界的景象。

现在我开始周游这个城市。首先我站在热闹的一角,仅仅看看来往的人群,想从观察中去了解他们生活中的一些东西。看到微笑。我感到欣慰;看到果断,我感到骄傲;看到疾苦,我沿着第五大街散步,让视野从聚精会神的注视里解放出来,以便不去留意特殊的事物而只看一看那瞬息万变的色彩。我相信那穿梭在人群中的妇女装束的色彩,肯定是我永看不厌的灿烂奇观。不过,假如我的眼睛管用的话,或许我也会像大多数妇女一样,过多地注重个别的服装的风格和剪裁式样而忽略成群的色彩的壮美。我还确信我会变成一个在橱窗前溜达的常客,看着那多姿多彩、五光十色的陈列品,一定感到赏心悦目。

我从第五大街开始游览整个城市——我要到花园大街去,到贫民区去,到工厂去,到孩子们玩耍的公园去。通过对外国居民的访问,我作了一次不离本土的异国旅行。对于欢乐和悲哀,我总是睁大眼睛去关心,以便能深刻探索和进一步了解人们是如何工作和生活的。我的心里充满了对人和物的憧憬,我不会轻易放过任何一个细小的东西,力求捕捉和把握所目击的每一件事物。有些场面是令人愉快的,让你内心喜悦,可有些情景却使你感到悲哀和忧郁。对后者我也不会闭上眼睛,因为它们毕竟也是生活的一部分,对它们闭上眼睛就等于紧锁心灵,禁锢思想。

我能看见东西的第三天就要结束了,或许我应该把这剩下的几小时用在许多重要的探索和追求上,可是我怕在这最后一天夜晚,我还会再次跑到剧院去看一出狂喜的滑稽戏,以便能欣赏人类精神世界里喜剧的泛音。

到午夜,我从盲人痛苦中得到的暂时解脱就要终结了,永久的黑夜将重新笼罩我周围。当然我在那短暂的三天时间里,不可能看完我要看的全部事物,只有当黑暗重新降临时,我才会感到我没有看到的东西实在太多了。不过我脑海中会塞满那美妙的回忆,以至根本没时间去懊悔。今后无论摸到任何东西,它都会给我带来那原物是什么形状的鲜明回忆。

■ 作品赏析

本文最能打动人的在于文中饱含真挚而强烈的感情,在于它所给予读者的敞开心扉的亲切感。作者想象力丰富,文笔流畅,使读者情不自禁深陷其中。

活着的死亡

作者作品简介

戴维·赫伯特·劳伦斯(1885—1930),英国文学家,诗人。为20世纪英国最独特和最有争议的作家之一,他笔下有许多脍炙人口的名篇,代表作有《查泰莱夫人的情人》《儿子与情人》《虹》等。

对很多生活了许多年的人来说,已没有鲜花盛开这类事了。许多人像寄生植物一样,生活在旧时死亡的身体中。许多人是寄生虫,生活在旧时衰落的国家里。更多的其他人只是些杂质、混杂物。这些日子里,许多人、大多数人靠死的冲动来到这个世界,结果发现死的冲动并不足以带领他进入绝对。他们达到了物理生命的成熟期,然后就开始走下坡路。他们没有力量进一步走向黑暗。他们先天不足,出生后也只是随波逐流,根本不可能有第二次死亡。在他们到达之前,他们就已经筋疲力尽。他们的生命正在缓缓地流逝,内部正在缓慢地腐烂。他们倚赖的洪水是分解的洪水、腐败的洪水。他们就存于这种洪水之中。他们像那些大大的、不会开花的卷心菜。他们获得了叶子的葱郁和脂肪,然后开始在内部腐烂。由于缺乏有效的创造的冲动,他们陷入了严重的肥胖。就像我们的家畜、羊和猪一样。它们为生命而欢快地跳跃,仿佛它们将要达到纯粹的境地。但是,潮水没把它们往那儿带。它们变肥了,它们生存的唯一理由就是为活着的有机体提供食物。它们只在最初的时刻生存过那么一会儿,然后便于工作逐渐陷入虚无。让我们来吞没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