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贵乎垂,不垂则可无柳。柳条贵长,不长则无袅娜之致,徒垂无益也。此树为纳蝉之所,诸鸟亦集。长夏不寂寞,得时闻鼓吹者,是树皆有功,而高柳为最。总之种树非止娱目,兼为悦耳。目有时见而不娱。以在卧榻之上也;耳则无时不悦。鸟声之最可爱者,不在人之坐时。而偏在睡时。鸟音宜晓听,人皆知之;而其独直于晓之故,人则未之察也。鸟之防弋。无时不然。卯辰以后,是人皆起,人起而鸟不自安矣。虑患之念一生,虽欲呜而不得,欲亦必无好音,此其不宜于昼也。晓则是人未起,即有起者,数亦寥寥,鸟无防患之心,自能毕其能事。且扪舌一夜。技痒于心,至此皆思调弄,所谓“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者是也,此其独宜于晓也。庄子非鱼,能知鱼之乐;笠翁非鸟,能识鸟之情。凡属鸣禽,皆当以予为知己。种树之乐多端,而其不便于雅人者亦有一节:枝叶繁冗,不漏月光。隔婵娟而不使见者,此其无心之过,不足责也。然匪树木无心,人无心耳。使于种植之初,预防及此,留一线之余天,以待月轮出没,则昼夜均受其利矣。
在妇女的服饰问题上,他也有自己明智的见解:
妇人之衣,不贵精而贵洁,不贵丽而贵雅,不贵与家相称,而贵与貌相宜……今试取鲜衣一袭,令少妇数人先后服之,定有一二中看,一二不中看者,以其面色与衣色有相称、不相称之别,非衣有公私向背于其间也。使贵人之妇之面色不宜文采,而宜缟素,必欲去缟素而就文采,不几与面色为仇乎?……大约面色之最白最嫩。与体态之最轻盈者,斯无往而不宜:色之浅者显其淡,色之深者愈显其淡;衣之精者形其娇,衣之粗者愈形其娇……然当世有几人哉?稍近中材者。即当相体裁衣,不得混施色相矣。
记予儿时所见,女子之少者,尚银红桃红,稍长者尚月白。未几而银红桃红皆变大红,月白变蓝,再变则大红变紫,蓝变石青。迨鼎革以后,则石青与紫皆罕见,无论少长男妇。皆衣青矣。
李笠翁接下去讨论了黑色的伟大价值。这是他最喜欢的颜色,它是多么适合于各种年龄、各种肤色,在穷人可以久穿而不显其脏,在富人则可在里面穿着美丽的色彩,一旦有风一吹,里面的色彩便可显露出来,留给人们很大的想象余地。
此外,在“睡”这一节里,有一段漂亮的文字论述午睡的艺术:
然而午睡之乐,倍于黄昏,三时皆所不宜,而独宜于长夏。非私之也,长夏之一日.可抵残冬二日,长夏之一夜,不敌残冬之半夜,使止息于夜,而不息于昼,是以一分之逸,敌四分之劳,精力几何,其能啿此?况暑气铄金。当之未有不倦者。倦极而眠,犹饥之得食,渴之得饮,养生之计,未有善于此者。午餐之后,略逾寸晷,俟所食既消,而后徘徊近榻。又勿有心觅睡,觅睡得睡,其为睡也不甜。必先处于有事,事未毕而忽倦,睡乡之民自来招我。桃源,天台诸妙境,原非有意造之,皆莫知其然而然者,予最爱旧诗中,有“手倦抛书午梦长”一句。于书而眠,意不在睡;抛书而寝,则又意不在书,所谓莫知其然而然也。睡中三味,唯此得之。
只有当人类了解并实行了李笠翁所描写的那种睡眠的艺术,人类才可以说自己是真正开化的、文明的人类。
■ 作品赏析
此文摘自林语堂的《中国人》,在20世纪30年代的旧中国,他是饱含着对祖国的感情向国内青年以及国外想了解中国的人介绍我们的祖国的,虽然不乏幽默的讽刺,但正如他本人所说,我们的祖国是伟大的,伟大得不需要所谓爱国志士来为她涂脂抹粉。
《人生的乐趣》是《中国人》里的一篇小文,讲述中国人其实是很懂得生活艺术的。文章道出了人生的真境界。人生无处不有乐趣。关键是能在平凡中享受乐趣。在平凡中发现乐趣。心情要悠闲安逸,有人讲我很忙实在没有办法悠闲安逸。其实这和忙碌无关。主要是心要安定从容。这一生才不枉过,这一生才是享受的一生。
帮助
作者作品简介
左帕哈·乌尔法特(1909—1977),阿富汗当代散文家和诗人。20世纪30年代,印度短歌和民歌迅速发展,主要内容大都反映了抗英、爱国的情调。而乌尔法特则由于优异的创作成就,成为当代阿富汗诗人的杰出代表。主要作品有《散文选》《诗选》和《论写作》等。其创作成就主要在散文创作方面,代表作为《两个葬礼》。
一个瞎子在路上走,另外一个人过来把他引上正路,可是瞎子却不知道他的指路人是谁。
一个人正在酣睡,忽然一条毒蛇昂着头向他爬了过来,另一个人赶过来一刀把毒蛇杀死,可是酣睡者却依然在梦中。
半夜时分,躺在清真寺里生病的旅行者发出沉重的呻吟,有一个人一直服侍他到天明。清晨,旅行者死了,可是他到死也没认清这位帮助他的人是谁。
他走在路上,把水果送给孩子们;在沙漠中把水送给了渴得要死的人,把自己的干粮平分给饥饿者。可是,谁也不与他相识。
他把荆棘和碎石从大路上除掉,可是,早晨当人们在这条大路上行走的时候,谁也不知道这是他干的。谁也不认识他。
真的,我们真的不认得那些为我们服务的人。可是,我们对于那些达官贵人们却认识得这么清楚!
■ 作品赏析
乌尔法特的文章观察敏锐,风格清新,文字凝练,时代意识浓厚。读此片美文能让我们的心灵静谧而温暖。
论快乐
作者作品简介
钱锺书(1910—1998),江苏无锡人。现当代著名学者、作家、文学史家、古典文学研究家。著有散文集《写在人生边上》,短篇小说集《人·兽·鬼》,长篇小说《围城》,文论集《七缀集》《谈艺录》及《管锥编》等。
在旧书铺里买回来维尼(Vigny)的《诗人日记》,信手翻开,就看见有趣的一条。他说,在法语里,喜乐(bonheur)一个名词是“好”和“钟点”两字拼成,可见好事多磨,只是个把钟头的玩意儿。我们联想到我们本国话的说法,也同样的意味深长,譬如快活或快乐的快字,就把人生一切乐事的飘瞥难留,极清楚地指示出来。所以我们又慨叹说:“欢娱嫌夜短!”因为人在高兴的时候,活得太快,一到困苦无聊,愈觉得日脚像跛了似的,走得特别慢。德语的“沉闷”(1angweile)一词,据字面上直译,就是“长时间”的意思。《西游记》里小猴子对孙行者说:“天上一日,下界一年。”这种神话,确反映着人类的心理。天上比人间舒服欢乐,所以神仙活得快,人间一年在天上只当一日过。从此类推,地狱里比人间更痛苦,日子一定愈加难度。段成式《酉阳杂俎》就说:“鬼言三年,人间三日。”嫌人生短促的人,真是最快活的人;反过来说,真快活的人,不管活到多少岁死,只能算是短命夭折。
所以,做神仙也并不值得,在凡间已经三十年做了一世的人,在天上还是个未满月的小孩。但是这种“天算”,也有占便宜的地方:譬如戴君孚《广异记》载崔参军捉狐妖,“以桃枝决五下”,长孙无忌说罚得太轻,崔答:“五下是人间五百下,殊非小刑。”可见卖老祝寿等等,在地上最为相宜,而刑罚呢,应该到天上去受。
“永远快乐”这句话,不但渺茫得不能实现,并且荒谬得不能成立。快过的决不会永久;我们说永远快乐,正好像说四方的圆形,静止的动作同样的自相矛盾。在高兴的时候,我们的生命加添了迅速,增进了油滑。像浮士德那样,我们空对瞬息即逝的时间喊着说:“逗留一会儿罢!你太美了!”那有什么用?你要永久,你该向痛苦里去找。不讲别的,只要一个失眠的晚上,或者有约不来的下午,比一切宗教信仰更有效力,能使你尝到什么叫做“永生”的滋味。人生的刺,就在这里,留恋着不肯快走的,偏是你所不留恋的东西。
快乐在人生里,好比引诱小孩子吃药的方糖,更像跑狗场里引诱狗赛跑的电兔子。几分钟或者几天的快乐赚我们活了一世,忍受着许多痛苦。我们希望它来,希望它留,希望它再来——这三句话概括了整个人类努力的历史。在我们追求和等候的时候,生命又不知不觉地偷渡过去。也许我们只是时间消费的筹码,活了一世不过是为那一世的岁月充当殉葬品,根本不会想到快乐。但是我们到死也不明白是上了当,我们还理想死后有个天堂,在那里——谢上帝,也有这一天!我们终于享受到永远的快乐。你看,快乐的引诱,不仅像电兔子和方糖,使我们忍受了人生,而且仿佛钓钩上的鱼饵,竟使我们甘心去死。这样说来,人生虽痛苦,却不悲观,因为它终抱着快乐的希望;现在的账,我们预支了将来去付。为了快活,我们甚至于愿意慢死。
穆勒曾把“痛苦的苏格拉底”和“快乐的猪”比较。假使猪真知道快活,那么猪和苏格拉底也相去无几了。猪是否能快乐得像人,我们不知道,但是人会容易满足得像猪,我们是常看见的。
把快乐分肉体的和精神的两种,这是最糊涂的分析。
一切快乐的享受都属于精神的,尽管快乐的原因是肉体上的物质刺激。小孩子初生了下来,吃饱了奶就乖乖地睡,并不知道什么是快活,虽然它身体感觉舒服。缘故是小孩子时的精神和肉体还没有分化,只是混沌的星云状态。洗一个澡,看一朵花,吃一顿饭,假使你觉得快活,并非全因为澡洗得干净,花开得好,或者菜合你口味,主要因为你心上没有障碍,轻松的灵魂可以专注肉体的感觉,来欣赏,来审定。要是你精神不痛快,像将离别时的宴席,随它怎样烹调得好,吃来只是土气息、泥滋味。
那时刻的灵魂,仿佛害病的眼怕见阳光,撕去皮的伤口怕接触空气,虽然空气和阳光都是好东西。快乐时的你一定心无愧怍。假如你犯罪而真觉快乐,你那时候一定和有道德、有修养的人同样心安理得。有最洁白的良心,跟全没有良心或有最漆黑的良心,效果是相等的。
发现了快乐由精神来决定,人类文化又进一步。发现这个道理,和发现是非善恶取决于公理而不取决于暴力一样重要。公理发现以后,从此世界上没有可被武力完全屈服的人。发现了精神是一切快乐的根据,从此痛苦失掉它们的可怕,肉体减少了专制。精神的炼金术能使肉体痛苦都变成快乐的资料。于是,烧了房子,有庆贺的人;一箪食,一瓢饮,有不改其乐的人;千灾百毒,有谈笑自若的人。所以我们前面说,人生虽不快乐,而仍能乐观。譬如从写《先知书》的所罗门直到做《海风》诗的马拉梅(Mallarme),都觉得文明人的痛苦,是身体困倦。但是偏有人能苦中作乐,从病痛里滤出快活来,使健康的消失有种赔偿。苏东坡诗就说:“因病得闲殊不恶,安心是药更无方。”王丹麓《瓜世说》也记毛稚黄善病,人以为忧,毛曰:“病味亦佳,第不堪为燥热人道耳!”在看重体育的西洋,我们也可以找着同样达观的人。工愁善病的诺凡利斯(Novalis)在《碎金集》里建立一种病的哲学,说病是“教人学会休息的女教师”。罗登巴煦的诗集《禁锢的生活》里有专咏病味的一卷,说病是“灵魂的洗涤(puration)”。身体结实、喜欢活动的人采用了这个观点,就对病痛也感到另有风味。顽健粗壮的十八世纪德国诗人白洛柯斯(B.H.Brockes)第一次害病,觉得是一个“可惊异的大发现”。对于这种人,人生还有什么威胁?这种快乐,把忍受变为享受,是精神对于物质的最大胜利。灵魂可以自主——同时也许是自欺。能一贯抱这种态度的人,当然是大哲学家,但是谁知道他不也是个大傻子?
是的,这有点矛盾。矛盾是智慧的代价。
这是人生对于人生观开的玩笑。
■ 作品赏析
《论快乐》是一篇哲理意味浓厚、政论性也很强的随笔,是钱锺书的第一本散文集《写在人生边上》中的一篇。思路奔放开阔,文意层层见深。作者站在人生的边上谈论人生的大问题,字字珠玑,大放异彩,自然地把读者引入一个广阔无垠的人生天地,给予丰富多彩的人生启迪。作者从不同角度、不同层面上反复阐述了对快乐的种种理解,或旁征博引,或侃侃而谈,文风如行云流水,汪洋恣肆,奇思妙想和真知灼见俯拾皆是。尤其是比喻的修辞手法的巧妙运用,不仅使得文章文采斐然,而且使得议论深入浅出,活泼灵动,通篇蕴含着浓郁的幽默情趣。
完美的恋爱
作者作品简介
池田大作(1928—),日本创价学会名誉会长、国际创价学会会长。迄今,池田大作被誉为世界著名的佛教思想家、哲学家、教育家、社会活动家、作家、桂冠诗人、摄影家、世界文化名人、国际人道主义者。
恋爱是娇美的人生之花,既是花必定要结果。仅仅像热病一般狂热是不行的。任凭感情的支配,随心所欲地生活,在精神上就等同于幼儿了。纯真的爱情固然美好,然而就在这里潜藏着愚蠢和脆弱。有多少不幸的女子,为了被践踏的爱情在伤心落泪啊!你可不要成为这样不幸的人。
美满的恋爱必定充满永不变心的深厚爱情,这才是首要的条件。杯水主义者的爱、一时感情冲动的爱,时过境迁,就全都置于脑后了,恋爱至上主义者把这样的爱作为真实的爱,这种论调不过是人生的一时幻想。
恋爱使你爱上一个人,如果这爱情是真诚的,你们就会决心此生休戚与共,可以说,这样走上结婚的道路才是最恰当的。我想:恋爱就是试探婚姻能否幸福的演习。
为加深两人的爱情,恋爱是不可或缺的阶段,这一点在今天更是不言而喻。但恋爱之火又是盲目的,一旦熊熊燃烧起来,即使把自己烧毁也在所不惜,许多人这时似乎都无暇冷静地分析一下自己的内心。而在文学界,这种盲目性更被当做纯真爱情的象征,被格外加以赞美。
真正的恋爱,必定有希望在将来结出幸福的果实。因此,我认为,恋爱一方面要怀有理想,另一方面要有脚踏实地的精神。
你要站在客观的角度看自己,是否沉溺于恋爱而迷失了自我?若恋情死亡,你还能活下去吗?这一点很重要。恋爱如同飞机起飞时的滑行,婚姻就好比离陆、升空,能否起飞就决定于恋爱。恋爱和结婚的激动是人生长途的开端。对旅行者来说,必须有一架面对任何风暴和狂乱气流都能稳如泰山的飞机,因此,你们在起飞前应该一起好好检修一下机体。
有的人恋爱后,周围的人际关系就恶化了,工作也没心思做,身体也搞坏了,这并不是真正的恋爱。我想:如果恋爱使你朝气蓬勃,工作起来劲头十足,并感到周围的人也变得更加亲切,这才是真正的恋爱。这样辨别是不会错的。
有些人认为,婚姻是婚姻,恋爱是恋爱,两者要截然分开。对此,我不能赞成。我认为恋爱的最终目的理应是结婚,和婚姻毫不相干的恋爱只不过是场游戏,而没有爱情的婚姻,必定使生活充满危机。
■ 作品赏析
用深厚的感情奠定爱的基础,用彼此的信任铺起爱的长路,用相互的宽容撑起爱的大厦,用真诚的理解构筑爱的阶梯,用心灵的相契编织爱的家园。这才是完美的恋爱。
我的四个假想敌
作者作品简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