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激励士气的讲话中,艾森豪威尔还呼吁欧洲人和睦共处。他问意大利总理加斯贝利,“意大利人能否友善地对待南斯拉夫”,因为他非常希望让南斯拉夫加入北约,以加强自己的南翼(他对铁托元帅主动进行接触。虽然这与达朗协议完全不同,但还是引起了共和党人的愤慨。但是1951年的艾森豪威尔仍然像1942年11月时那样,只要能够发现盟友,就会积极争取)。加斯贝利谈到了意大利与南斯拉夫为了争夺的里雅斯特而爆发的斗争,指出“不幸的是,欧洲国家能够保持友好关系的,通常是那些不相邻的国家”。
有两个国家有着漫长的边界线,却彼此有着刻骨仇恨,它们就是法德两国。在与法国人交谈时,艾森豪威尔避免提及德国重整军备的敏感话题,但他访问了位于西德的一个美国空军基地,开始为创建德军奠定基础。在那里,他举行了一次记者招待会。他开始就说,上一次来德国时,“我对德国怀着深深的敌意,憎恨**所代表的一切事物,并且坚决战斗以消灭**。”但是,他又说:“对我来说,过去的事不必再提”。他希望“某天伟大的德国人民能够与自由世界的其他人民站在一起,因为我对德国人民热爱自由的基本品质深信不疑。”一名德国记者指出,许多法国人想让德国永久保持中立,艾森豪威尔答道:“在当前的形势之下,要想保持真正的中立……是不可能的。”有人问,是否他觉得德国对欧洲防务的贡献必不可少,他并未正面作答,但最后承认,“我们这边的人越多,我就越高兴。”
艾森豪威尔与自己的小帮派、其他百万富翁、政治家及出版商保持着广泛的私人通信。在信中,他全力宣传北约,并且常常在信的结尾要求收信人四处宣传自己的话。
这些话就是:“正如我们所知,文明的未来岌岌可危。”他说,美国真正的防线就是在易北河;美国的生活方式取决于来自欧洲及其殖民地的各种原料,取决于欧洲与世界其他地区的贸易和科技交流;通过支持欧洲重整军备,美国花一美元得到的安全,相当于花四美元建设美军得到的效果;只有通过集体安全,美国和欧洲才能应对苏联的威胁。
在他的信中,艾森豪威尔直接批驳了反对美国支持北约的两种主要观点。第一种观点是,在英国工党的领导下,欧洲人正在走向社会主义。由此,艾森豪威尔的许多朋友问:“我们为什么要支持左派?”艾森豪威尔回答说,欧洲不会转向共产主义,除非美国抛弃它,“要求欧洲在所有政治、经济等具体问题上和我们保持一致,这将是严重的错误。我们不久就会四分五裂!”
第二种反对观点远比第一种来得更加尖锐。它认为美国让自己承担了欧洲防务的无尽职责,其代价极为高昂,而且还将继续增高。艾森豪威尔承认这种反对意见确有一定道理。他认为,美国的经济实力是自由世界最大的财产。他还承认,从长远来看,数十亿美元的防务开支将使美国入不敷出,从而使苏联轻易取得“他们最伟大的胜利”。他坦率地对埃德·伯明翰称:“如果十年之内,出于国防目的而驻欧的所有美军不能撤回美国,那么整个计划就会失败。”
艾森豪威尔认为,在欧洲内部,士气是最大的问题。历史上最具毁灭性的战争结束后不到六年,欧洲人还不想考虑再次参战,或是创建用于下一场战争的军队。此外,地面部队的兵力差距如此悬殊,令人沮丧:北约仅有12个师,而苏军有175个师。不动用原子弹,似乎不可能挡住红军。反正美军准备使用原子弹,何必还要建立欧洲地面部队?尤其是这么做不仅花费大,还会拖慢或阻止经济复苏,使苏联人大受刺激。
艾森豪威尔认为:欧洲能够建立一支具备足够实力的常规部队;依赖原子弹既疯狂,也不道德。在与欧洲领导人交谈时,艾森豪威尔希望他们能够树立信心。他难免要求他们多交钱,多花钱,但他这么做也是出于对政治现实的认识。
因此,艾森豪威尔强调士气。振奋士气花不了多少钱,甚至不用花钱。他请各国政府每天提醒每位公民,请他们保持“对于人类尊严和自由价值的个人理解。同时,必须提醒这些人,自由是一个人每天必须全力争取的东西!”
在纪念“霸王”行动七周年之际,艾森豪威尔前往诺曼底向全欧洲发表广播演说,提醒欧洲人,现在局势依然危急。他说:“我们决不能在这些海滩上再进行一次解放战役。”
德国仍然是艾森豪威尔最棘手的问题。虽然他成功地说服了西欧其他国家提高了国防开支,但是如果没有德军的参与,他无法实现四十个师的目标。艾森豪威尔设法使法国承诺,将为北约提供24个师,而实际上法国在西德只有3个师,在法国境内有6个师。而且法国不可能立即提供更多的部队,因为法军有10个师在印度支那陷入了苦战,似乎一时无法脱身。只要艾森豪威尔请法国人对北约给予更多支持,他们就会请求美国人更多地支援他们在印度支那的战争。艾森豪威尔在日记中写道:“我赞成大规模增援,以尽快结束战争,但我深知在那种战场上不可能取得军事上的胜利。”他认为,法国不得不让越南、老挝和柬埔寨独立,然后让他们相互开战,而将法军撤回来保卫法国本土。但他无法说服法国领导人接受这个明智的出路。这意味着北约的唯一选择就是建立一支德军,但是法国人对此也表示反对。
艾森豪威尔相信:“如果我们不解决这个德国问题,那么苏联人就会用对他们有利的办法解决这个问题。”或者如康拉德·阿登纳总理说的那样:“西方盟国,尤其是法国,必须……回答这样一个问题,那就是哪个危险更大,是苏军构成的威胁,还是德国为欧洲共同防御提供的军队。”法国曾提议,由德国出兵,由法国出军官筹建军队,但几经周折,法方终于提出了“普利文计划”。德国人可以建立一支军队(其所属部队的编制不得大于师),加入由艾森豪威尔指挥的北约多国部队;德国派遣兵力只占这支多国部队的百分之二十。
艾森豪威尔告诉马歇尔:“如果我们要在其他欧洲国家能够接受的基础上发展对我们至关紧要的德军力量,这个计划使我看到了唯一的希望。”此外,他还有一个更大的目标。“我相信,除非实施这类特定的计划,否则在欧洲的进一步统一方面不会取得真正的进展。”换而言之,他认为,不能为了组建一支完全由欧洲国家组建的部队而坐等欧罗巴合众国的成立,而是要先组建这样一支军队,政治上的统一自然就会跟进。
他认为,这个新的超国家组织应该包括所有欧洲北约成员国,再加上希腊、瑞典、西班牙和南斯拉夫。他声称,欧罗巴合众国能够“立即……解决当前的现实难题……没能立即创建这样一个国家,对整个人类都是个悲剧。”他全然无视各种反对意见。他对哈里曼说:“有人说要循序渐进,谨慎行事。我对这种说法非常厌烦。”他认为,只要宪法中有人权法案,取消贸易壁垒,消除经济及政治上对行动自由的一切限制,“实行社会主义制度的瑞典完全可以与实行资本主义制度的德国共存”。他认为,美国能够,也应该“竭尽全力”来支持这项伟大事业。
1951年12月,他敦促普利文总理发出号召,请北约欧洲成员国“举行一次正式制宪会议,探讨促进联盟团结的方法与手段。”他说,这个“激动人心、令人振奋的行动纲领”将有助于欧洲军队的创建工作。但是普利文作为建立欧洲军队这一思想的倡导者,虽然艾森豪威尔小心地对其大加奉承,法国总理却没有作出回应。总之,法国人还不能回答阿登纳的问题:你最害怕的是红军还是一支新成立的德军?
需要安抚的还有英国人。他们不像法国人那样反对建立德军,但他们反对建立一个统一的欧洲。艾森豪威尔用他惯用的招数来对付英国人——公开发表演说,私下会见各路政治家,与英国政府内的许多朋友广泛通信。1951年7月3日,他在公园街格罗夫纳大厅对“荟英社”发表了一个重要演说,1200名英国领袖人物在场听讲。外交大臣赫伯特·莫里森介绍他时,称他是“大西洋第一公民”;克莱门特·艾德礼首相称他为“赢得战争的那个人”。当时的反对党领袖温斯顿·丘吉尔率众起立鼓掌。据比尔·鲁宾逊说,听众对艾森豪威尔的态度“几近崇拜”。
在演说中,艾森豪威尔发出了建立欧罗巴合众国的明确号召。他承认这并非易事——“这个计划面临着耽搁拖延、缩手缩脚、步伐缓慢和胆小谨慎的致命危险”。接着,他描绘了可以达成的前景:“如果实现统一,欧洲将拥有充足的安全。与此同时,它将继续以西方文明为特征的人类改良的征程。一旦实现统一,法国和比利时的农场和工厂、德国的铸造厂、荷兰和丹麦富饶的农田、意大利的熟练工人,将为共同的福祉创造奇迹。”第二天,丘吉尔告诉艾森豪威尔,自己因为耳聋听不清讲演,但是现在读完讲稿后,他想说:“我肯定,这是美国人在我有生之年发表的最伟大的演说之一。”
艾森豪威尔需要思考的时间,因为外界要求他从政的压力越来越大。1951年夏,他在美国的朋友成立了一个志愿者组织——“拥护艾森豪威尔公民协会”。克利夫·罗伯茨资助了这一活动,并得到了埃利斯·斯莱特、皮特·琼斯和小帮会中其他成员的帮助。共和党金融家如约翰·惠特尼、梅塔格和摩根公司总裁乔治·惠特尼也施以援手。接着,在“拥护艾森豪威尔公民协会”指导并鼓励下,全国各地开始出现了无数艾克俱乐部。因为这个团体并没有包括职业政治家,在外人看来,这一运动似乎是来自民众的自发要求。
但是随着艾克俱乐部的涌现,职业政治家不可避免地开始通过信件、电报、演讲和访问巴黎等方式参与了进来。艾森豪威尔对他们所有人都很礼貌。约瑟夫·麦卡锡参议员给他寄了一份自己的演讲稿;艾森豪威尔写了一封没有明确表态,但态度友好的回信。理查德·尼克松参议员在5月下旬专程到巴黎拜会艾克,表示对北约的支持。
艾克俱乐部声称自己没有党派之见;在外交政策上,艾森豪威尔比较接近民主党,比较疏远以塔夫脱为首的共和党人;他也很有可能成为民主党候选人。鉴于以上判断,部分民主党人认为仍有希望请艾森豪威尔出山。1951年8月,俄勒冈州民主党人要求推举艾森豪威尔作为党内初选候选人。艾森豪威尔表示反对,他说自己作为欧洲盟军最高统帅,他不能接受某个政党的职位,并请求从候选名单上除去自己的名字。当时,杜鲁门也像艾森豪威尔一样,对自己的计划讳莫如深。外界普遍认为,如果他愿意,他就能得到民主党的提名。但是多数观察家认为,他在大选中获胜的机会不大,在民意调查中,他的支持率低于30%。
11月,艾森豪威尔正在华盛顿就北约问题接受咨询,杜鲁门在布莱尔公寓与他秘密会面,并再次提出了一个原先通过乔治·艾伦转达的建议:总统将“保证”艾森豪威尔得到民主党的提名,并全力支持他参选。艾森豪威尔答道:“你不能为了竞选公职而加入某个党。你有什么理由认为我曾经是一个民主党员?你知道我这辈子一直都是共和党人,我的家人也一直都是共和党人。”杜鲁门极力要求他接受。艾森豪威尔答道,自己与民主党人在国内问题上,尤其是劳工立法方面,分歧太大,因此不可能考虑接受这样的建议。
如果艾森豪威尔接受了建议,由于支持他的民主党选举人多于共和党选举人,他本可以稳操胜券,或许还能使民主党在国会占据多数。但是他不愿考虑这一建议。一方面,共和党必须得到振兴;另一方面,艾森豪威尔还有个人感情上的考量。他在日记中写道:“我根本想象不出自己对民主党的哪个运动有什么强烈的责任感。”
与此同时,塔夫脱正在争取代表们的支持。艾森豪威尔不仅严重缺少政治支持者,“拥护艾森豪威尔公民协会”也是弊端重重,存在内部争吵、争权夺位、组织不善等问题。1951年9月4日,马萨诸塞州的亨利·洛奇参议员到巴黎拜会了艾森豪威尔。他的身份是无数东海岸共和党人的代表。他坚持认为,艾森豪威尔的竞选活动现在需要一些专业知识。洛奇说,获得提名是一场硬仗,而赢得大选则十拿九稳。因此他坚持要艾森豪威尔同意参加共和党的初选。兵贵神速,否则塔夫脱就会获得提名。艾森豪威尔答应对此予以认真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