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美国,职业政治家正在千方百计加入“拥护艾森豪威尔公民协会”。针对这些人的活动情况,卢修斯·克莱向艾森豪威尔递交了一系列报告。所有报告都是用简单的密码写成的。这些人相互勾心斗角,使克莱很苦恼,艾森豪威尔向克莱保证,“你不用担心我会置‘我们的朋友’于不顾。”接着他在信的末尾亲笔写了一段诚挚的话:“如果我们能够把这些事情统统忘掉,岂不是更好?”
这显然绝无可能。11月10日,克莱在纽约与杜威、洛奇和一些从1948年起就为杜威效力的高层决策人员,其中包括他的竞选经理,来自纽约的赫伯特·布劳内尔,还有他的经济顾问加布里埃尔·豪格。这组人同意让洛奇担任艾森豪威尔的竞选经理。洛奇不可能是杜威的手下。他有热情,有干劲,也有专业知识。会议结束时,杜威说:“不要忘了,我们需要搞一大笔钱。”
11月,艾森豪威尔飞往纽约。玛米去晨边山庄去取一些东西,结果他在拉瓜迪亚机场的飞机上坐等了三个小时。在飞机上,他和自己的那帮人开了个会,米尔顿·艾森豪威尔和克莱也在场。米尔顿的立场打动了他。这就是,如果1952年的选民们只能在杜鲁门和塔夫脱之间作出选择,那么,“这就证明,任何一个诚实的美国公民都完全有必要牺牲个人利益。”鲁宾逊指出,“无论如何,你都不能回避为国家前途操劳的责任。再说,领导人遇到的挫折,似乎要比评论员遇到的要少。”艾森豪威尔答道,如果真的有人推举自己,他会作出反应,但他不会主动去带动大家推举自己,不会拒绝“拥护艾森豪威尔公民协会”的努力。他希望整个事情就此结束,因为他确实不想当总统。
事实上,艾森豪威尔想让自己在无人反对的情况下得到提名,但朋友们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因为他期望值太高。他必须在塔夫脱还没有争取到全体代表前,加入拉票的战斗。艾森豪威尔予以拒绝。他说自己在北约的职务要求他不得介入政治,尤其是陆军也有规定,禁止现役军官从政。
朋友们说,那至少艾克要同意他们宣布他是共和党人,因为在争取党内代表的斗争中,对塔夫脱极为有利的条件,就是他可以说无人知晓艾克属于哪个政党。但艾森豪威尔仍然表示反对,但他同意米尔顿可以发表声明,说艾森豪威尔家族一直都是共和党人。
压力越来越大,他的反感也越来越强烈。他见的职业政治家越多,就越不喜欢他们。11月,他返回巴黎。不久,他在给鲁宾逊的信中写道:“每过一天,我对参与一切政治活动的厌恶情绪就越强烈。”这种心理使得艾森豪威尔越来越含糊其辞,对自己是否能下决心参政也越来越怀疑。
克莱报告了“公民协会”内部存在的问题,这使艾森豪威尔很苦恼。达夫参议员“傲慢自大,总想‘高人一等’”。达夫不喜欢洛奇,洛奇也受不了达夫;杜威则对这两人都心存猜疑;所有人都不信任史塔生;财务经理也相互不睦。这一切使艾森豪威尔大感头痛。
压力与日俱增。艾森豪威尔非常敬仰的保罗·霍夫曼12月5日来信说:“不管你是否喜欢,你必须面对这样的现实。如果要振兴共和党;改变美国国内的氛围,将一个充满恐惧与仇恨的国家变成一个充满善意与自信的国家;领导世界走向和平,现如今你是唯一人选。”克莱、鲁宾逊和其他数十位艾森豪威尔尊敬的人物也再三劝说。奥尔德里奇给他寄来一份得克萨斯州的民意调查报告。它显示艾森豪威尔能够轻松赢得德州的支持。
他只要表示同意,就能成为总统;而作为总统,他就能拯救国家。看到这些前景,他才没有继续拒绝别人的推选。除此之外,他还是认为“总统的职位不能强求,但也不应当拒绝。”
接着,在12月8日,爆发了艾森豪威尔所说的危机。洛奇告诉艾克,他必须回到美国发表明确声明,否则“一切努力付诸流水”。对此,艾森豪威尔立即予以拒绝。他说,自己在全国代表大会举行前参与各种活动“就是玩忽职守,可以说是违背了我的誓言”。因此,“你和你亲密的政治伙伴们应该放弃现在所做的努力。”他想请洛奇宣布:由于艾森豪威尔的支持者认为,没有他本人的积极参与,他无法获得提名,再加上他“身为军事统帅,不能参与竞选活动”,因此“拥护艾森豪威尔协会”即将解散。在日记中,他简要地记述了这些情况,并且写道:“太好了。”对他来说,事情就此告终——看起来似乎如此。
想要退出绝非易事。史塔生飞来求见,为此事辩解。克莱来了一封长信,实际上指责艾森豪威尔没有信守自己在拉瓜迪亚机场会议上所做的承诺,“如果有一批人能证明这是你的职责。你应该听从他们的意见回国。”
克利夫·罗伯茨和比尔·鲁宾逊也飞抵巴黎。艾克告诉他们,“自己的反感与不情愿绝对真实”,他“更关注成功履行他在北约的职责,对担任总统并无想法”。接着他不再讲大道理,而是解释了他个人的政治判断,并在此过程中透露了他的政治图谋。
他说,担任目前的职务,不发表任何政治声明有其好处。首先,他在欧洲的成功是他成功竞选总统的必要条件。2月下旬北约部长理事会在里斯本开会,或是他在4月发表年度报告之后,他才能宣布自己取得了成功。其次,他指出“追求者总不如被追求者那样受欢迎。人们要的就是他们以为得不到的东西”。他不加入争取代表的争斗,确保自己不用做任何交易,也不会受到任何束缚。如果他回到美国,他就要被迫在各种争议性问题上表明立场,这就会“得不偿失”。还有与自己的对手相比,他作为欧洲盟军最高统帅,能够承受更直接更严厉的批评。避免和塔夫脱进行辩论,他就能防止党内出现分裂,也防止产生严重的私人恩怨。
这些观点非常有力,使他的朋友们无不信服。鲁宾逊的结论是:“看起来,留在欧洲工作利多弊少。”
鲁宾逊把艾森豪威尔不同意回国和拒绝宣布自己是共和党人的理由传达给洛奇。洛奇没有被说服。他同意,艾森豪威尔的立场有助于赢得大选,但它不能帮助他获得提名。洛奇的工作就是争取代表的支持,但如果艾克不愿意表明自己共和党人的身份,他就没法开展工作。洛奇决定硬来。1952年1月6日,他宣布自己已将艾森豪威尔列入新罕布什尔州共和党初选候选人的名单。在回答记者提问时,洛奇说艾森豪威尔实际上就是共和党人。如果受到邀请,他就会接受共和党的提名。艾森豪威尔将军本人会证实这些声明。
艾森豪威尔大为恼火。他对罗伯茨说,洛奇自以为是的做法“让我颇为反感”。他写信严厉指责克莱,然后发表了一个含糊其辞的声明。他并没有直接证实洛奇称他是共和党人的说法,而是承认自己曾投票支持共和党。他并没有说自己会接受共和党的提名,但是承认洛奇及其助手们有权“在明年7月让我有机会选择一项责任更重大的新工作”。他并没有对“公民协会”的行动表示赞同,只是说所有美国人“为了他们的共同信念,可以自由结社”。最后,他承诺:“任何情况下,我都不会为了争取提名而离开现有职位,我不会参加……全国大会前的活动。”
但是事态的发展,继续将他推向另一条不同的道路。1月21日,杜鲁门向国会递交了自己的预算,其中有140亿美元的赤字。为此,艾森豪威尔气愤地在日记中写了足足八页。2月8日,赫伯特·胡佛与塔夫脱及其他16位知名的共和党人一起发表声明,要求从欧洲“撤回美国部队”。哪一种危险更严重,是财政崩溃还是孤立?艾森豪威尔也不清楚。但他认为,自己必须阻止这两种倾向。
2月11日,金融家弗洛伊德·奥德伦的妻子、着名飞行员杰奎琳·科克伦带了一部长达两小时的影片飞往巴黎。影片记录了在麦迪逊广场花园举行的一次支持艾森豪威尔的午夜集会。在影片中,人们一边齐声高喊:“我们要艾克!我们要艾克!”一边挥舞着写有“我爱艾克”字样的横幅和标语牌。在客厅中观看影片的艾森豪威尔和玛米深受感动。
科克伦告诉艾克,他必须表明立场,返回美国,并说:“我相信,如果你不表明态度,就在我坐着这里看着你时,塔夫脱就获得了提名。”艾森豪威尔请她返回纽约告诉克莱,让他来欧洲谈谈,并说:“你可以告诉比尔·鲁宾逊,我准备参选。”
1952年3月11日,艾森豪威尔在新罕布什尔州的初选中以50%的得票率击败了塔夫脱和史塔生,后两者的得票率分别是38%和7%。一周之后,艾森豪威尔在明尼苏达州获得了108692张登记选票,而史塔生得到了129076张,塔夫脱并没有参选。由于史塔生暗中向艾森豪威尔保证,自己将在全国代表大会上支持他,因此这些代表可以算到艾森豪威尔的代表总数里。艾克旗开得胜。
他对此并不是很满意。42岁的得克萨斯州律师、政治家兼金融家罗伯特·安德森飞往巴黎,与候选人讨论联邦储备委员会的问题。他发现艾森豪威尔正忙于完成北约的工作,准备全力投入竞选,为此“工作得精疲力竭”。艾森豪威尔并不打算打无把握之仗。他曾对鲁宾逊说过:“如果我要做这件事,我就会认认真真去做,一直忙到把事情做成为止。”他已经准备拼命工作,虽然他还没有开始就这些问题发表声明。他给克莱斯勒公司的乔治·斯隆解释道:“在战斗中过早消耗掉全部弹药,肯定会战败。必须将每一件事考虑进去,逐步加大投入,最后全力出击。这样才能取得胜利。”艾森豪威尔暗中向他在商界的朋友寄去长信,对高税收和政治的官僚体制表示不满。他希望他们能够四处传播这些信件。他经常秘密会见知名的共和党政治家。他向德克萨斯人保证,在州与联邦政府在潮淹区石油权发生的争执中,他支持德州的权利。他向医生们保证,自己完全反对公费医疗。他还与担任州长的共和党人开始通信。
赫伯特·布劳内尔来到巴黎,告诉艾森豪威尔,杜威要求纽约代表团坚决支持将军,还可能说服其他东海岸地区的代表团。两人商讨了总统选举的机制、日程安排、演讲、纲领、组织需求和社会保障、种族关系及预算等问题。
现在他完全成了一名候选人。他的支持者开始向他提出许多建议,告诉他在某个问题上该如何表态。这些建议常常显得很愤世嫉俗。他在给米尔顿的信中写道:“似乎有必要绕开某些提出来的问题。我似乎能够感觉,在人的信念与他所认为的政治上可行的事情之间存在着差异。”政治家们想让艾森豪威尔“表明立场”。他不愿从命。他告诉克莱:“坦白说,我不认为种族关系或劳工关系是什么大问题。我也不相信这些关系引发的问题需要通过惩罚性法律或是记者招待会上的声明来解决。”
当他表明自己的观点时,就惹了麻烦。当他关于潮淹区石油问题上的观点公开后,洛奇惊慌地写道,艾森豪威尔的立场会使他在东北部地区失去支持,他应当改变自己完全支持德州的态度。艾森豪威尔答道:“我不得不表示,我相信自己的判断。”他说,德州与联邦政府当初签订的协议明确规定潮淹区为德州所有。事实如此,无须多言。他又说,他不会“为了获得选票而修改我的意见与信息”。
所有的建议自相矛盾,布劳内尔告诉他总统竞选艰辛无比,塔夫脱一伙人已经开始发动攻击,再加上收拾行李和再次搬家带来的忧伤,使得艾森豪威尔的心情非常压抑。5月19日,他在给克利夫·罗伯茨的信中写道:“不久我就要回国。我真的很担心回国后的前景。有生以来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那么他为什么要回国呢?促使他参选的所有理由之中,有两个原因发挥了决定性作用。第一,职责问题。而向艾森豪威尔明确提出这一点的,正是他的弟弟米尔顿。米尔顿曾反对艾克从政,因为这可能会损害兄长的声誉和他在历史上的地位,更不必说他个人在这方面还可能作出重大牺牲。但是当米尔顿告诉艾森豪威尔,如果他不参选,美国只能在塔夫脱和杜鲁门之间进行选择时。艾森豪威尔只得同意。因为面对这样的危机,任何牺牲都是值得的。第二,选民的支持。向艾克说明这一点的正是杰奎琳·科克伦。艾森豪威尔在给克莱的信中写道:“虽然我们都赞同一句古谚‘人民的声音就是上帝的声音’,但是我们常常很难听清那个声音正在说什么。”科克伦戏剧性地展示了麦迪逊广场花园上的集会,这使艾森豪威尔确信,人民需要自己。
但是,比尔·鲁宾逊在拉瓜迪亚机场的飞机上提出的理由最具说服力。鲁宾逊说:“无论如何,你都不能回避为国尽瘁之责。再说,领导人遇到的挫折,似乎要比评论员遇到的要少。”事实是,艾森豪威尔并不准备退休,也不想把他的国家拱手让给他人管理。他虽然已经61岁,但身体健康。实际上,虽然诸多的纷争让他很容易动怒,但多数观察家认为,他的状态前所未有地好。像过去十年中一样,他一天工作十二至十四个小时,每周工作七天。他精神集中,行动积极。
尽管他经常表现得很谦虚,但内心非常自信。他相信,在所有总统候选人中,自己的准备最为充分。比竞争对手更精明,更有经验,更有原则,是领导美国度过世界危机的合适人选。他想为祖国谋求福祉,最终他决定,自己才是最好人选,有必要也有能力履职尽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