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艾森豪威尔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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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候选人(1)

【引子】

6月1日,艾森豪威尔回到美国。第二天,他礼节性地拜会了杜鲁门。他们谈到了政治。谈及塔夫脱一伙人已经开始散布说玛米酗酒,艾森豪威尔是犹太人,他和凯·萨默斯比仍然保持着秘密恋情等丑闻时,杜鲁门表示同情,并说:“如果就这些,艾克,那么你还算是幸运的。”

政治,美国式的政治。艾森豪威尔懊丧地意识到,在英国,人们“出任”公职,而在美国,人们必须去“竞选”。他曾担心自己会讨厌整个竞选过程,现在这点不幸得到了证实。但是,他曾向比尔·鲁宾逊承诺:“如果我要做这件事,我就会认认真真去做。”他也对吉·杰罗说过,“既然我已经开始工作,就会善始善终。”他决心要赢得胜利,即使这意味着他要承受对其个人生活的卑劣诽谤、对其军旅生涯的愚昧攻击和对其尊严的侮辱。他还愿意迎合那些需要争取的人,即使这意味着他要修改自己的观点以满足这些人的要求。

1952年,已有二十年没有执政的共和党被沮丧、愤怒和悲观所困扰。它最擅长的就是批评、攻击和指责。当它开始批评新政策的总方针时,艾森豪威尔完全赞同。只是在社会保障等某些具体问题上,他更倾向于采取温和立场。但是在外交政策方面,他遇到了一大难题。麦卡锡参议员对乔治·马歇尔的攻击(“如此巨大的阴谋,如此黑暗的恶行,使人类历史上的其他罪行相形见绌”)或许比大多数共和党人的做法过激一点,但两者并无多大差别。中西部和西部地区的共和党人曾投票反对马歇尔计划和北约,而艾森豪威尔要击败塔夫脱,必须争取这部分代表的选票。因此,他最初在全国民众前亮相并不具备全国性意义,而是为了讨好共和党的右翼。对于共和派的保守派来说,民主党在“背信弃义的二十年”中犯下了许多恶行,而其中最为严重的就是雅尔塔协定和失去中国。雅尔塔协定是他们憎恨罗斯福的根本原因,失去中国则是他们痛恨杜鲁门的根源。

【候选人】

现在,事实就是如此:艾森豪威尔作为罗斯福的重要代理人,战争时期在欧洲执行了总统的外交政策;疏远中国时,艾克是杜鲁门的参联会主席。再说,艾森豪威尔并非是心不甘情不愿的代理人。不管他对自己的行为如何回避、推诿、否认或解释,他曾忠诚地执行过罗斯福的政策,这一点确是事实。他拒绝抢在苏军之前占领柏林,还有1945年下半年企图与朱可夫和睦共处的做法,都说明他曾坚决支持雅尔塔协定。他在1948和1949年曾积极参与杜鲁门政府的工作,这些都是他赢得提名的主要障碍。他对此心知肚明,也知道自己必须越过这些障碍。

因此,在竞选初期的演讲中,他全力消除共和党保守派的疑虑。他说,自己是通货膨胀、过度征税、政府集权、欺诈和腐败等现象的敌人。最重要的是,他对雅尔塔秘密协定和疏远中国表示痛惜。虽然他谴责了“毫无用处的孤立政策”,但他对于雅尔塔和中国的强调才是那些没有表态的代表想听的话。这篇演说也为接下来的竞选奠定了基调。

在纽约,他花了一周时间与东海岸代表团开会。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宾夕法尼亚州的代表团,因为这个团内部意见不一:有20名代表支持艾克,18名支持塔夫脱,另外32名没有表态。会议取得了成功。艾森豪威尔与政治家们说说笑笑,明确直率地回答他们的问题。

新罕布什尔州代表团来到晨边山庄时,艾森豪威尔第一次见到谢尔曼·亚当斯州长。但是艾森豪威尔发现他身上有许多比德尔·史密斯才有的品质,感觉到他会有同样的忠诚和办事效率。因此,艾森豪威尔同意洛奇的建议,指定亚当斯在全国代表大会上担任他这方的竞选干事。

在纽约住了一个星期之后,艾森豪威尔夫妇乘火车前往丹佛,途中在底特律的卡迪莱克广场向四万名听众发表演说。他说,对于美国在雅尔塔和波茨坦所犯的外交错误,他个人并无责任。不进入柏林的决定是一个政治问题,他无能为力。接着他开始有些自相矛盾地为这个决定辩护。他提醒听众:“这些1952年的勇士们当初并没有站出来,在美国挑选一万名母亲,让她们的儿子为了一个毫无价值的目标而作出牺牲。”最后他带领众人背诵了效忠誓言。

在丹佛,他在布朗宫大饭店设立了竞选总部。他在那里接见了来自中西部和西部的代表团。6月26日,在丹佛体育馆内一万一千名群众面前,他向全国发表了广播电视讲话。艾森豪威尔说:“如果我们不是过于轻信,不是过于软弱无力,也许不会发生朝鲜战争!”他重申自己要采取合理的财政措施:“一个破产的美国,是一个无法自保的美国。”

第二天,他开始了为期十天旅程,在塔夫脱的家乡“大平原”地区来回奔波。他暗中与政治家会面,发表了一系列公开演说,强调他能够实现的具有积极意义的工作。总而言之,这次竞选安排得非常巧妙。但是,它并没取得完全的成功。共和党保守派代表很高兴与艾森豪威尔会面。艾克本人,以及他的外交政策立场在选民中获得的反应,都给他们留下了深刻印象;他们对艾克稳健的内政观点也很满意。但是,这些人的心仍然向着塔夫脱。即使说他们的心没有这样,那他们的钱包也向他,因为塔夫脱控制着党组织,多年来一直在培养能够成为党代表的共和党忠诚分子。在全国代表大会前夕,美联社统计塔夫脱控制了530名党代表,而艾森豪威尔只有427名。

许多代表仍然对共和党在1948年的惨败耿耿于怀,人称“共和党先生”的塔夫脱决心利用自己的领先地位来阻止艾森豪威尔。他把艾森豪威尔说成是掮客,背后老板是众人痛恨的杜威。现在塔夫脱在这场战斗中发挥了政治家的浑身解数。他毕竟是威廉·塔夫脱的儿子。他的父亲曾击败20世纪初最受人欢迎的共和党人西奥多·罗斯福,在1912年获得了共和党的提名。

像1912年的老塔夫脱一样,塔夫脱将南部代表团牢牢掌握在手中。洛奇开始暗中争取他们支持艾森豪威尔。通过复杂的国会程序,洛奇让全国代表大会对“公平选举修正案”进行投票。几乎无人能够理解这个修正案的真正目的,直到计票时,人们才恍然大悟——投给“公平选举”的一票就是支持艾克的一票。洛奇以微弱优势使修正案获得了通过。关键的帮助来自理查德·尼克松参议员。他对厄尔·沃伦州长成功地发动高压攻势,让加利福尼亚州代表团支持“公平选举”(也剥夺了沃伦通过妥协手段成为候选人的机会)。

接下来发生的事平淡无趣。艾森豪威尔在第一轮投票中就大获全胜,得到了提名。

获得提名后,艾森豪威尔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要和解。他打电话给塔夫脱,问自己能否过街来见一下面。塔夫脱大感惊讶,但表示可以。艾森豪威尔的顾问刚与塔夫脱一派进行了艰苦斗争,仍然感到愤愤不平(他们之中有些人被人吐了唾沫),都反对他这样做。他们想要好好享受一下胜利的喜悦。他们告诉艾森豪威尔,前去拜访塔夫脱不合惯例。但艾森豪威尔现在是总统候选人,是总指挥,他的顾问不能再随意摆布他。他坚持要去。

他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虽然会被全国代表大会上各位政治家的行为所迷惑(就算是终身从政的塔夫脱也会在会上感到不知所措),但他比任何政治家都要清楚如何在国家舞台上展现自己的领导能力。他决心要组织一个团队,而要拥有团队,他就必须将塔夫脱那帮人拉回到共和党的主流中来。有人告诉他,而他自己也相信,11月的选举其实已成定局。为了从1953年1月起治理国家,他想要(也必须有)一个团队。

会见本身相当平淡。艾森豪威尔花了半个小时穿过欢呼的支持者人群。他终于到达塔夫脱住的旅馆房间(经过大厅时,塔夫脱的工作人员还在那里哭泣),他对塔夫脱参议员说:“现在没时间谈实质性的问题;你和我都很累了。我只想说,我想成为你的朋友,并希望你也会是我的朋友。我希望我们能在一起工作。”塔夫脱对他表示感谢。他们走进大厅让记者们拍照。然后艾森豪威尔就返回了黑石旅馆。

事情就是如此。但是穿过芝加哥的那条大街使艾森豪威尔走上了他今后八年要走的道路。这条道路的终点就是与共和党保守派取得和解,其基础是保守派接受北约及其相关的一切。在艾森豪威尔担任总统期间,他坚持走这条道路,虽然沿路他一直抱怨共和党右翼参议员的无可救药、愚昧无知和背信弃义。他未能真正到达目的地,而保守分子也没有在半路出来迎接他。但他一直在不断设法教育和安抚保守派。

艾森豪威尔在这条道路上的第二步,就是挑选一名竞选伙伴。在这方面,他的顾问与他意见完全一致,因为他们也认识到,在这种情况下竞选伙伴的甄选条件应考虑如下几个明显因素:他必须是真正的保守派成员,但他又能为温和派,尤其是杜威那一派所接受;他必须是反共事业的知名领袖;他必须是精力充沛、充满活力的竞选者;他必须比较年轻,以弥补艾森豪威尔在年龄上的不足;他要来自西部,以抵消艾森豪威尔与杜威及纽约的联系;他必须为艾森豪威尔获得提名做过贡献。艾森豪威尔知道,名单上能够满足所有标准的唯一人选就是理查德·尼克松。事情就这样决定下来。布劳内尔打电话给尼克松,请他来黑石旅馆与艾森豪威尔见面。

见面时,艾森豪威尔的话非常正式,甚至有些冷淡。他对尼克松说,自己想把竞选当成一次征战,目的就是实现自己的理想信念,维护美国的福祉。“你愿意和我一起参加这样一次竞选吗?”听到这些矫揉造作的话,尼克松有些困惑。他答道:“我会很自豪,也很高兴能够参与。”

艾森豪威尔说:“我很高兴你能加入我们的团队,迪克(译注:尼克松的昵称)。我认为我们能够取得胜利,我知道我们能为这个国家做些好事。”

接着,他用手掌拍拍自己的额头,说道:“我刚想起来,我还没有从陆军辞职呢!”他口授了一份给陆军部长的电报,辞去了他的职务。这一场面使米尔顿和阿瑟·艾森豪威尔落下泪来。

艾森豪威尔与保守派和解之路的第三步就是接受共和党党纲。这是一份极右的文件。艾森豪威尔宣称,自己能够(也愿意)遵照党纲开展竞选,主动争取党内的团结。该党纲指责民主党人“包庇身居高位的卖国贼”,并一本正经地宣称“在共和党内没有共产党分子”。它承诺,“共和党只任用绝对忠诚的人”。约翰·杜勒斯想当国务卿,由他起草的外交政策部分保证,共和党“拒不承担秘密谅解中的义务”。它谴责了杜鲁门的遏制政策(北大西洋公约组织是这一政策最重要的组成部分)“消极、无用、不道德”,因为遏制政策“将无数人留给了专制主义和不信仰上帝的恐怖主义”。在艾森豪威尔的坚持下,这份党纲包含了支持北约的内容,但是为了保持平衡,纲领放弃了牺牲远东来保全西欧的意图。

在接受提名的演说中,艾森豪威尔对外交政策避而不谈,而是充分展现自信。他对代表大会说:“我知道领导一次改革运动责任重大,我接受你们的召唤。我愿意领导这次运动。”他要消灭“高级官员的浪费、傲慢和腐败,消灭某个政党长期执政带来的沉重负担与忧虑”。他发誓“要遵照共和党的优良传统,制定出实施进步政策的计划”。他请所有代表加入他的团队。最后他说:“今天早上我与塔夫脱参议员、沃伦州长和史塔生州长一起进行了富有建设性的友好交谈。我希望他们知道,也希望你们现在能了解,在未来的艰苦斗争中,我们将亲密无间地一起工作。”随后,尼克松发表了他接受提名的演说。在演说中,他肉麻地大赞塔夫脱。

接着,艾森豪威尔前往科罗拉多州弗雷泽,在阿克塞尔·尼尔森的牧场中休了十天的假。这个牧场位于分水岭西面山坡海拔8700英尺处,是7月下旬最好的去处。艾森豪威尔钓鱼、烤牛排和鳟鱼,作画。乔治·艾伦和其他艾森豪威尔帮的成员也都在场。艾伦坚持要收听民主党全国代表大会的广播。艾森豪威尔和他一起听了伊利诺伊州长阿德莱·史蒂文森接受提名的演说。艾森豪威尔对史蒂文森的演讲才能印象深刻。艾伦不以为然:“他是个过于讲究技巧的演说家,很容易击败他。”

艾森豪威尔不是太有把握。得到了提名,又明确了竞争对手,艾克及其顾问突然觉得什么事情都可能出错。1948年,杜威一直信心满满,结果在大选之夜意外失利。这件事一直令他们无法忘怀。到目前为止,民主党在国内仍是多数党。它控制着联邦政府内的官员任命,善于反败为胜。塔夫脱闭门不出;他的支持者继续对艾森豪威尔加以辱骂;共和党面临着过于自信和内部分裂的双重困难。在弗雷泽,艾森豪威尔开始为竞选活动做准备,就像准备“霸王”行动一样努力工作。

就像组织“霸王”行动一样,首要难题就是挑选工作班子。洛奇显然是竞选经理和办公室主任的合适人选,但他本人要在马萨诸塞州竞选参议员。艾森豪威尔对谢尔曼·亚当斯在全国代表大会上的表现印象深刻,所以请他在整个竞选期间陪同自己旅行,担任自己的办公室主任。杜威的新闻秘书詹姆斯·哈格蒂为艾克担任新闻秘书。

随后,艾克与这些人一起策划自己的竞选活动。最让他担心的是雅尔塔问题。他想要批评雅尔塔协议,却又不想保留美国为东欧的起义提供军事援助的可能性。

公开呼吁解放东欧显然会招来危险,但此举巨大的回报却不容忽视。保守派希望听到“解放”这个词。这能帮助艾森豪威尔与雅尔塔协议和罗斯福撇清关系,还能让成千上万名带有东欧背景的选民首次加入共和党阵营。

艾森豪威尔一直很反感随意讨论战争的做法,更反对公然威胁要使用原子弹的行为。早些时候,杜勒斯在4月份曾说,美国将发展“对红军的行为立即实施报复的”意志与手段,“因此如果哪里出现侵略,我们就能根据自己的选择,打击敌人的要害地区。”艾森豪威尔表示反对。

艾森豪威尔同意杜勒斯的观点,认为放弃东欧人民并不道德。但他坚持认为,道德手段必须用于道德目的。杜勒斯继续发表好战言论使他感到不安。他通过电话告诉杜勒斯,从今往后,每次他谈到解放时,必须要使用“一切和平手段”的提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