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噩梦般的周末。
夜已渐深,冷雨敲打着窗外的遮雨蓬,发出叮当叮当有节奏的响声。响声浓缩了楚向哲那无边无际的思绪。
由于董天圣身份特殊,上级对“塔楼别墅案”催逼得紧,市委分管政法工作的副书记肖永波直接打电话给市公安局局长邹家弘,限令在“十?一”前破案,说此案的发生已经引起了外商对滨海投资环境的质疑。
随着对案件调查的逐渐深入,楚向哲对“塔楼别墅案”的侦破已经有了十足的把握。他想,也就在这一两天,该案就可以真相大白了。谁是凶手,自会浮出水面。
楚向哲守在办公室的电话机前,等候着徐歌和丁晓岚的消息。
直觉告诉他,姚丽娅和周玲玲在该案中扮演着一个特殊的角色,一定还掌握着什么重要线索没有讲出来。他燃起一支香烟,两眼注视着窗外,夜色如墨,密雨如织,十步之外的景色浑然不见。他的心猛地一紧: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仿佛为了印证楚向哲心头的疑虑似的,晚上10点过5分钟,电话铃声尖叫起来。楚向哲拿起话筒,里面传来丁晓岚急促的声音:“不好啦!出了车祸,周玲玲被撞成了重伤!”
“你现在在什么地方?”
“长江医院。”
“徐歌呢?他没有和你在一起?”
“没有!肇事者驾车逃走,他追去了。”
楚向哲思量片刻,叮嘱道:“你等着,我马上就来!”
在长江医院急救室门前,丁晓岚正焦躁不安地走来走去,一见楚向哲,她就自我检讨起来:“楚大队长,我失职了!没……”
丁晓岚浑身被雨水淋得透湿,薄薄的衣衫紧贴在身上。滨海的秋夜已经有些寒气袭人了,她脸色发白,小嘴唇冻得乌紫。
楚向哲疼爱地看着她说:“这不怪你们,是我考虑不周。”
医院保卫科科长姜平是楚向哲读高中时的同学,楚向哲让姜平找来一套他妻子的衣服,让丁晓岚换上。他担心把丁晓岚冻出病来。
急救室外面很静,偶尔有穿白大褂的医护人员从走廊里通过,都是来去匆匆,神色肃然,使气氛显得更加紧张。
丁晓岚换好衣服回来,楚向哲和她在走廊的一张条凳上坐下,这才开始询问事情发生的经过。
丁晓岚拢了一下仍然湿润的头发,低声说:“周玲玲是在10点差5分钟到三江桥头的。她仿佛在欣赏夜景,慢悠悠地朝桥中央走去,到第三根栏杆处停下来。这时,天开始下起雨来。她不停地东张西望,很着急的样子。突然,一辆白色出租车从桥西头驶来,在她身旁嘎吱一声停下来。车门打开,一个女人从车里钻出来,将一个皮包交给周玲玲。凭借昏暗的路灯光,可以辨认出那人就是姚丽娅。周玲玲接过皮包打开看了看,然后把手里拿的一件东西给了姚丽娅。姚丽娅转身上了车,轿车随即开走了。周玲玲掉转身子往回走,但刚走到桥头,只见一辆红色轿车突然从左边的一条巷道里冲出来,径直朝她撞去,巨大的冲撞力将她的身子撞飞出去3米多远……”
“那轿车撞倒人后没有停车?”
“没有,而是加大马力开走了。”
楚向哲思索了一会儿,又问:“姚丽娅交给周玲玲的皮包呢?”
“喏!”丁晓岚手指一下旁边的窗台,那里搁着一只黑色的皮包。
“打开看看!”楚向哲道。
丁晓岚伸手取下皮包,唰的一声拉开拉链,不由得轻声嘘了一下,说:“呀!全是钱哪!都是100元的大票子。”
“噢?拿出来看看!”楚向哲不动声色地说。
丁晓岚将里面的钱一一取出来,一共有5扎。
她用手掂了掂那5扎厚重的纸币,说:“估计有50万元。”
楚向哲两眼盯视着丁晓岚手中的纸币一会儿,然后在她手中拿过来一扎,从中间随意抽出几张一看,却不是钱,而是和100元人民币大小一样的白纸。
丁晓岚瞪大了眼睛,立即检查另外几扎纸币发现,每扎纸币除了面上的一张是100元的票子外,其余的也都是同样大小的白纸。
这时,徐歌从外面闯进来,裹着一身雨水一身寒气,气喘吁吁地对楚向哲说:“没追上!那辆车开得太快,让它跑掉了。”
楚向哲很有把握地说:“没关系,肇事者跑不了!”
第二天上午,周玲玲终于从鬼门关中闯了过来。
她睁开眼睛,见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床边坐着丁晓岚,黑亮的眸子正盯着自己,疑惑地问:“是你救了我?”
丁晓岚点了点头。
“谢谢!”周玲玲说,然后眼睛四处转动,似乎要找什么东西。
丁晓岚明白她在找什么,便拿起桌上的那只黑皮包,道:“你是在找它吧!不过,让你大失所望了,里面装的并不是你想要的东西。”
说着,丁晓岚将皮包打开,拿出那5扎白纸展示给周玲玲看。
心中希望的宝塔轰然倾倒,周玲玲歇斯底里地大叫起来:“灭口!是姚丽娅想杀人灭口!是姚丽娅有意布置的这次车祸……”接着又昏迷过去。
周玲玲再次醒过来时,情绪渐渐平稳下来。
她似大彻大悟,自言自语地道:“我妈说过,人不能跟命斗,不是你的东西不要去想得到!看来不信是不行的。我这也是自作自受!”然后抬起头来看着丁晓岚,说,“有一件东西我放在租住的房间里,我要把它交给你们,那样你们就知道董大哥是怎么死的了。”
然后,她拿出出租房的门钥匙,交给丁晓岚。
丁晓岚从病房出来,向楚向哲作了汇报。
楚向哲点点头,对徐歌吩咐道:“你和丁晓岚跑一趟,然后直接回刑警大队。”
徐歌和丁晓岚离开医院,驱车朝周玲玲的租住房而去。
按周玲玲说的地方,他们找到一封董天圣留给姚丽娅的书信,不过不是原件,而是一份复印件。原件已在昨天的雨夜里落在了姚丽娅的手中,但姚丽娅万万没有想到,精明的周玲玲还会留下一份复印件,否则,她也许就不会铤而走险了。
董天圣留下的信上写道:
丽娅:
我知道我已经彻底失去了你!余铁民爱你,但我比他更爱你。虽然我在他之先得到了你,利用我有钱的优势和你一时的困境得到了你,原以为只要让你过上公主般的好生活,让你有享不完的荣华富贵,你就会感到特别幸福,就会永远地厮守在我身边,但我发现我想错了,因为你是人,不是可以随便养的宠物,你也有七情六欲,也有喜怒哀乐。
这让我明白了这样一个道理:维系夫妻之间的幸福指数,考量的不完全是物质生活,还有更重要的精神层面!
在我和余铁民的这场精神爱情的争夺战中,我不能不承认我是失败者。为此,我曾恨他恨得咬牙切齿,连杀死他的心都有过。但我隐忍了。我知道一旦那样做了,不仅你不会原谅我,法律也不会容我。
半年多来,我就是在忍受一顶“绿帽子”带来的痛苦煎熬中生活着。怨谁呢?怨只怨我自己,怨我自己缺乏那方面的兴趣!
现在,你可以解脱了,我成全你,成全你和余铁民的精神爱情!不是我突然变得心胸豁达了,而是我已经失去了爱你的资本。我破产了。你可能不会相信,我已经从一个千万富翁在一夜之间变成了一个穷光蛋,并且是债台高筑。风光不再,人生的意义我已经无法再品尝鲜味。我决定离开这个容不下我的世界,但愿转世依然能同你相识,能结为一对真正融合的夫妻!
逼我走上绝路的是江子衡和邱梦婷夫妇。
我和江子衡之间的矛盾始于斗狗,那还是我们住在紫光园的事。为了报复江子衡,我采取卑劣手段骗奸了他的未婚妻邱梦婷。
当时,我真担心邱梦婷会向公安机关报案。可出乎我意料的是,邱梦婷次日早晨醒来发现自己失了身,竟然没吵没闹,一声不吭就那么走了,而且还一如既往地做着她的本职工作,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
她依然那么热情地待我,甜甜地笑着,举止高雅大方。我还以为现在的女人书读得越多越有文化就越不在乎贞洁了呢。从此我对她更加信任,给予她许多重大事情的决断权。
灾难也就从这时开始了。
邱梦婷和江子衡都是高智商者,他们利用我的信任和不设防,与一个新加坡商人串通起来给我布下了一个圈套,让我钻进去,使我在一夜之间倾家荡产,变得一无所有,他们的目的就是要置我于死地。
邱梦婷真是把我的心思琢磨透了。她知道我一旦破产,除了死以外再不会有其他的选择,因为我不会像乞丐一样生活在这个世界。
他们得逞了。
这一生我做的好事不多,很少干积善积德之事,老天也就给了我这个惩罚。当我即将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对“人人为我,我为人人”这个浅显而又深刻的道理,总算有了几分明白。所以,我现在不恨你和余铁民了,也不恨邱梦婷和江子衡,我只恨我自己!但愿你们活着的人都能生活得幸福。我此刻的想法,大概就是常言说的“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吧。
让我感到遗憾的是,没能给你留下丁点儿财产,就连这幢别墅,在我死后也会被法院封存抵债。毕竟夫妻一场,我总想给你留下点钱,但公司里已经没有钱了,于是我去保险公司办理了一项保额为200万元的人身意外伤害保险,你是受益人,但对于自杀者而言,保险公司是不负责理赔的。因此,我便伪造了一个他杀现场,只要公安机关认定为他杀,你就可以得到那笔保险赔款。
丽娅,永别了!
深爱你的董天圣
9月16日
读完董天圣留下的遗书,楚向哲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情况已经明了,案子可以了结,但楚向哲却感觉不到丝毫的轻松。
良久,他从靠背椅上缓缓站起来,朝徐歌和丁晓岚挥挥手说:“走!拘留姚丽娅。”
在刑警大队讯问室里,当姚丽娅看见董天圣留下的那封遗书的复印件后,她知道一切都已于事无补,便将谋害周玲玲的经过作了详细交代。
那天周玲玲把她约到江边见面,她才知道董天圣是死于自杀。
周玲玲说,那天下午江子衡离去后,她上楼去给董天圣送茶,发现董天圣倒在地上,血流了一地。她以为是江子衡杀死了董天圣,准备打电话报案,却见电话机下压着一封信。
她拿起信看完,顿时明白了一切。
周玲玲非常懊恼。董天圣一死,自己势必失去这份活儿不算太累但收入还算不错的工作。她已经习惯了这个城市的生活,滨海的美丽,滨海的繁华,滨海的空气,哪怕是滨海奔流不息的车辆发出的噪音,都让她留恋不舍。但在城里生活一刻也离不开一个“钱”字,自己仅读完初中,文化不高,又无特殊专长,失去了这份工作靠什么挣钱?
看着手上的信,周玲玲突然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把这封信藏起来,待保险公司理赔以后,再从姚丽娅那里要50万元,拿这作本钱,做点小生意也不错。
姚丽娅得知事情真相,对已经吃进了肚里的鱼也不想再吐出来,也是利令智昏,为了独吞那笔保险费,便对周玲玲下了毒手,以灭其口。
“那谁是你的同谋?余铁民?”楚向哲突然问。
姚丽娅慌乱地摇摇头:“不是!这件事余铁民自始至终不知道,也没参与,是我一个人干的!”
“驾驶红色轿车撞周玲玲的那人是谁?”
“我不认识!”
“真是天大的谎言!一个你不认识的人会去帮你杀人?你这不是在大白天说梦话吧!”
姚丽娅耷拉着头,默然不语。
“你能作一个合理的解释吗?起码也要能自圆其说!”
“我说的是实话,你们不相信那我也没办法。”姚丽娅缓缓抬起头来,看楚向哲和徐歌一眼,似乎十分委屈,“那辆车是我花10000元钱雇请的。”
“怎么雇请的?”
“26日晚上我提前到了三江桥头,听说三江桥下近一段时间常有抢劫的,我就想找一个人帮我杀了周玲玲。还真让我找到了一个。他问我愿出多少钱,我说5000元。他不干。他说最少也得10000元,少一个子儿免谈。我就答应了。我问他怎么干?他手指前面不远处缓慢开动的一辆红色桑塔纳轿车说:简单!用车一撞就完事了。他还说气象预报晚上有雨,完事后将车开走,雨水会把一切痕迹冲洗得干干净净,鬼的妈知道是谁干的?退一步说,即使让警察调查到头上,也只能按交通事故处理,顶多赔几个钱!我问那个开车的是不是他一伙的,他说是。我付了2000元定金,并让他和我一起乘出租车到三江桥,以给他的同伙指示目标。事后,我付了剩下的8000元。情况就是这样,我说的可都是实情。”
“那辆车的车牌号是多少?”
“我没有记。”
“你说的是真是假,我们姑且听之。事实真相终有大白之时,我们一定会调查清楚的!”楚向哲说完,挥挥手让警察把姚丽娅带了下去。
“十一”国庆节的长假,楚向哲他们一天也没能休息。他们对滨海的上万辆红色桑塔纳轿车进行了调查,终于找到了那辆肇事车,并当场将那两名准备再次作案的歹徒抓获。
两名歹徒交代,那晚雇请他们充当杀手的不是女人,而是一个年轻男子。
楚向哲拿出几张不同脸型的年轻男子照片让他们辨认,两名歹徒同时指着余铁民的照片说:“是他!那晚找我们的就是这个男人!”
10月9日,余铁民和姚丽娅因涉嫌共同故意杀人被逮捕,至此,董天圣自杀案和由此而引发的一起谋杀案终于尘埃落定。
在写结案报告时,徐歌和丁晓岚认为还有一个问题没搞清楚,那就是现场没有找到董天圣用作自杀的刀,根据伤口判断,那应该是一把棱形三角刀。
董天圣伪造他杀现场,绑住自己的手腕,用毛巾塞住嘴巴,这都很容易做到,但他自杀后不可能再把刀藏起来呀!而周玲玲是第一个到现场的,但她说只是把那封信那走了,别的什么也没动。
徐歌和丁晓岚讨论半天毫无结果,只好去向楚向哲请教。
楚向哲神秘地一笑,说:“那把刀自己消失了。”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因为那把棱形三角刀是用冰块磨制成的冰刀。”
徐歌和丁晓岚猛然想起在勘察现场时,发现董天圣倒下的地板上有一些水渍,当时没怎么在意,现在经楚向哲一说,顿时恍然大悟。
这时,楚向哲的姨妈杜丽娟急慌慌地闯进来,一脸焦虑之色,气喘吁吁地喊道:“阿哲啊!不得了啦,你表姐杨小倩失踪啦!”
楚向哲心里也是一紧,赶紧迎上去扶杜丽娟在沙发上坐下,安慰道:“姨妈您别急,慢点说,是这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