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志明
孔子在中国已经有两千五百多年的历史了,可是,怎样来看待孔子的学问,却是一个随着时代变迁而不断变化的话题。在古代社会,孔子是一个神话,用鲁迅的话说,就是他被抬到了吓人的高度,被神圣化了。孔子是大成至圣先师,是“天地君亲师”中的先师,有很高的地位。在古代社会,孔子是不可以随意非议的。你可以骂佛祖、骂神,唯独不能骂孔子。骂孔子是犯法的,叫作“非法无圣”。
“五四”时期是一个转折,孔子就被妖魔化,打孔家店成为一时的风气。从“五四”以后,走了一个反方向,使孔子从神圣化高位跌落下来,一下就掉到地狱里去了,成为被声讨的对象。打孔家店,打到最高峰,就是“文化大革命”期间的批林批孔。那时,孔子完全被妖魔化了,连对孔子称谓都变了,不称其姓名,换一个贬义的称谓,叫作“孔老二”。
直到邓小平召开了十一届三中全会之后,我们才慢慢从妖魔化的心态中走出来,用一种同情的、理解的眼光来看孔子。最近又有一种倾向,就是娱乐化,孔子不再是妖魔,也不再是神圣,成了各家电视台的常客,成了大家打哈哈取乐的一个话题。我很赞成已故张岱年先生的一个说法。张先生认为,尊孔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批孔的时代也已经过去了,我们现在是步入研究孔子的时代。那就是用一种客观的态度看待孔子,实事求是地把握他的思想分寸,做同情的理解。要从孔子思想资源中,寻找那些对我们现代人精神世界的建构仍然有意义的部分。
研究孔子,谈何容易!关于孔子的直接的思想材料,只有一本《论语》。文字不多,有一万五千多字,如果发表在《人民日报》上,大概只用两个版面就够了。可是,就这一万五千多字,被中国人读了两千多年,据说《论语》的注本有三千多种。真可谓众说纷纭,使人莫衷一是。想借助以往的注本求得《论语》的“原意”,显然是办不到的事情。我觉得,研究《论语》,并非探求“原意”,并非探求所谓亘古不变的“道统”,而是对《论语》做创造性诠释,将我们的视界同孔子的视界进行交融、沟通,从而搭建我们自己的精神世界。换句话说,研究《论语》目的在于开发孔子留下的思想资源,因而应当选择哲学的路径,而不能仅靠史学的路径。周海春著《〈论语〉哲学》,可以说是一种很好的尝试。
本书第一章从“天下无道”谈起,通论《论语》之价值。第二章《论语》之认识论,对学、习、教诲、思、知、耳顺、闻、正名、从心所欲等孔学范畴或命题作了系统的解析。第三章《论语》之方法论,展现孔子思想的辩证特质。第四章《论语》之道德论,深入挖掘耻、内省、不忧、孝、忠、恕、仁、义、礼、信、直等儒家伦理规范的意蕴。第五章《论语》之天道论,绍述孔子关于命、德、道的思想。第六章《论语》之人论,绍述孔子关于己、我、身、吾、人、民、立、小人、君子、圣人的思想。第七章《论语》之政治论,绍述孔子的为政意旨和为政境界。第八章作为全书的结语,对《论语》的哲学性质作了充分的肯定。全书结构谨严,观点新颖,说理透辟。至于不足之处,应当说由于受到结构的限制,难以表达孔学所用概念的综合性质,倘若仅仅归到哪个专题,似乎都不大贴切。
周海春曾在我的指导下攻读博士学位,所承担的科研项目即将结题,索“序”于我。作为曾经的指导教师,我责无旁贷,亦以为乐事。嘉其有成,是为之序。
2011年元月序于中国人民大学宜园2楼思灵善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