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夕走过来,坐在她的对面,对于颜老夫人,她也不会说有多害怕,反正兵来将挡,她也从来不是省油的灯。
颜老夫人似乎不急着和她说话,专心地摆弄着茶几上的茶具,慢慢地把茶倒到一边的瓷杯里,拿起来嗅了嗅了杯中的茶香,动作不急不徐,却有一股难言的风情在里面。其实岁月并没有给她带来太多的痕迹,恍忽间,她还是二十年前在商场上意气风发的女强人,而所以的一切都还在她的掌控之下。
楚夕也安静地坐着,敌不动我不敌,何况现在面前的女人是心爱的人的奶奶。上次她已经对这个睿智的女人失礼了,如果颜老夫人愿意诚意地跟她谈颜放的事,她也会很尊敬面前的女人,因为在对立关系之前,她们还有颜放这条线牵着。
“我也曾经爱上一个人,但我不相信爱情!”颜老夫人示意她喝茶,淡淡地开口。
楚夕拿起来茶杯,闻着沁人心脾的香味若有所思,看来她今天会收获一个女强人的故事。
“四十年前,我爱上的那个男人跟我结婚了,可是却在结婚的前一天和那个女人有了关系。心高气傲的我自然咽不下这口气,我尽我所能地打压着这个女人和她的孩子。她有心地设计着和我丈夫的关系,可我的丈夫却还是选择和她在一起。”
她顿了顿,“我最后斗赢了这个洋洋得意的女人,她带着她未出生的孩子死去,我也因此生下带着先天有心脏病的儿子颜初。而导致这一切的那个男人却视我于不顾,从此就失去音信。我对于爱情的失望完全寄托在我的儿子身上,我希望他不要陷入我走过的漩涡里,我也不准他相信爱情!”
她的长长的,修剪得漂亮的指甲半握,抬头望着窗帘道:“我永远记得他在我怀里失去温度的样子,他一意地要我答应不要去伤害颜放的母亲。可是那个女人却轻易地把自己怀胎十月的婴儿丢给我!那个叫做褚净的女人害死了颜初,不!是叫做爱情的东西害了所有人!”
她望向楚夕,“我跟你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爱情是没有好结果的,我也是从红尘里摸爬滚打过来的。那是一个令人绝望的泥淖,我希望你能放过颜放,我不希望他经历着这种感受。”
楚夕放下茶杯,“我很能明白你的感觉,只是我不会因为这么一个愚蠢的理由而去做这些莫须有的事。你怎么可以肯定我们爱了的结果是痛苦呢?爱的本义是为了让人过得更幸福的,你不能因为你的悲观而把幸福都否定了。”
她直视颜老夫人道:“我可以不害臊地跟你说,我爱颜放,我爱他,所以我才会努力地让他感到幸福。你不能因为一个类似爱情的故事就把所以的爱情都是薄情寡义的。而且,颜老爷爷的离开,你一点都没有想过有可能有自己的原因吗?从来都没有无缘无故的悲剧的。”
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悲剧!颜老夫人一怔,看着面前这个看起来如此单纯的女孩,她有着所以人都会认为是年轻的容貌,但是她的言论都有着超脱年龄的思想。
她收起震惊,力持平淡道:“好吧,这个问题先不说。我们颜家的女主人,不说从来都是大家出身的,但至少都会家世清白吧,你叫楚夕是吧。为什么你从来都不提你的父母是谁呢?”
她不止一次地请征信社查过面前的女孩,可得到的结果却都是查无此人。这让她不得不怀疑楚夕的来历。
楚夕手紧抓着扶手,她能提她的父母吗,她的父母现在都不认识自己……
突然,响起嘈杂的脚步声,“让开!”伴随着喝叫声,门以迅雷以不掩耳之势被人猛地推开,颜放一脸紧张地站在门口,看到楚夕正坐着时,松了半口气,刚才他到处找不到楚夕,正想找祖母兴师问罪,没想到楚夕也在这里,他琉璃眸里亮了起来,目光里只有那个女人,走过来拉起她,手紧到有些颤抖。他看向自己的祖母。
“您又想对她做什么?如果我母亲一样的拆散我们,再让我用一条命来抵偿你的固执吗?”他的话犀利刻薄,颜老夫人的脸色一下子苍白了起来。
虽然说颜放和她并不怎么亲密,但是她的这个亲手栽培的得意孙子对自己都是恭恭敬敬的,没想到有一天他也对用自己教给他的反驳回自己。
“你这是什么话?”她冷厉道,气得完全说不出话来,“你……”
那是她心里最深的伤,她的儿子,辛辛苦苦怀胎十月的儿子爱上了那个女人,那个女人那么没用,怎么可以让她的儿子过得幸福呢?她要为自己的儿子谋求最好的出路。为什么儿子也会遗弃自己?而孙子,为什么用那种仇视的目光看着自己。
楚夕倒有些同情颜老夫人,这个女人虽说一辈子高傲惯了,可她毕竟是一个女人,一个伤过就十年怕井绳的女人。况且说这话的是她唯一的亲孙子是!
她拉拉了颜放,道:“哥哥,老夫人没有对我做什么,我们只是在聊一些事情而已……”
颜放目光暖了暖,看向祖母道:“无论你谈什么,我都要杜绝任何您伤害我们的事情!我不想像我的父亲一样死不瞑目!”他拉着楚夕就要离开,他一点都不敢想,如果楚夕离开了自己,他会变得如何。
楚夕有些担忧地回头看着颜老夫人,颜老夫人脸上血色尽失,那一刻她不是一个女皇般的风云人物,她只是一个六十岁的女人。一个历尽沧桑的女人。她僵硬地直站着,背脊挺得直直的,眼眸里是一望无迹的黯沉。
门又被轻轻地找开,蒋勤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道:“老夫人,楼下宴会人差不多都到齐了,要不要现在下去?”
颜老夫人握紧手中的茶杯,指头泛白,“老蒋,你说,我真的错了吗?”她目光无神地看着蒋勤。
蒋勤有些惊讶地看着这个从来都立于不败之地的女人,她是颜家抚养的孤儿,从她被颜老爷指派给夫人时就从来没有看到过她露出这么挫败颓唐的表情。
看着蒋勤不知所措的表情,颜老夫人低头,“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悲剧……是啊!我连一个小女孩都能看透的问题却到了今天才看清。看来我真的老了!”
颜放拉着楚夕出来,一路上都没有说话,只是表情还是像刚才一样难看。楚夕感觉手被紧握着似乎要缩进他的手心里似的,“你抓痛我了?”
她看着他阴鸷的脸在楼梯转角明明灭灭,一看就知道他还生着气,他的担心自己看得出来,只是此刻他还太过头了吧?
颜放终于回头看她,“她叫你来,你为什么没有告诉我?”他气恼于她的自作主张,当他发现她不见了时心里很慌,再加上父亲的前车之鉴让他担心。如果和楚夕分开,天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楚夕皱眉,“我都说过了,她没有硬要把我们拆开,我们只是在聊天而已,你错怪颜老夫人了!”
颜放抓住她的手,忽然把她拉入怀里,紧紧地抱住她,“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很心慌!好像会发生什么事似的?”他一向是一个理性的人,可是他这一次却感觉心里很不安,他不该把她带到这里的。这里可不是他能轻易掌控的地方,他现在就想把楚夕藏在自己身边,不让任何人有拆散他们的可能!
楚夕一怔,想到九月初九,难道真的有心灵感应吗?她神情复杂,看着他不安的样子:“颜放……”
颜放低头看向她认真的表情,“怎么?”
楚夕想要开口,可是她看向一路走过来的蒋勤,她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们,似乎在那里已经看了很久。
颜放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后面,“蒋姨!”他对于这位如同师长的女性还是很尊敬的,在他的整个年少时期,面前的女性一直担任良师的角色。
蒋勤有意地瞄着他们相拥的姿势,淡淡道:“少爷,夫人身体老毛病又犯了,我把小王叫过来看一下了,至于宴会你就跟客人道一下歉吧!”
一向争强好胜的颜老夫人即使自己再怎么痛苦也会高傲地当做自己什么都不在乎,没想到此番却被迅速地击溃,可能真的受到了很大的打击。蒋勤不否认,自己心里有些不快,夫人其实好强的外表藏着一颗敏感纤细的心。只是命运不公,但凡她渴望的东西都会不如所愿。而破坏了夫人的心愿的人却在这里表现他们的坚贞不渝,真是莫大的讽刺。
颜放表情缓了缓道:“她……没事吧?”他也意识到了自己说话的不客气。
蒋勤冷冷地看了看他,“夫人有事没事你在意吗?”她表情冷凝,走过他的身边,脚步又停了停,“夫人从来都不是傻瓜,犯过的错不会犯第二次,对于莫须有的罪名,最好还是想清楚再诬陷!”
颜放沉默了下来,没有说话。楚夕拉住他的手,“要不我去看看她?”
他皱起眉来,握着她的手紧了紧,“你好好地站在这里,我去处理一些事情。”
楚夕看他跟着蒋勤走下楼,他好像很容易对自己患得患失。以前不让她上学,不让她交自己的朋友,现在不让自己离开他身边半步。这种强烈的独占欲让她有一种不怎么妙的预感。
车在车水马龙里流转,楚夕望着窗外若有所思。晚上的天有些潮湿,可能先前下过小雨的缘故,连空气都有些湿凉起来。他们处理完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到夜深了,车里的气氛有些凝滞,两个人都各怀心事。
颜放也心不在焉,对于祖母,他一向尊敬,毕竟他们颜氏的直系血亲,其他人都是隔了颜放爷爷的旁系了。他从来没有这么狠厉地跟祖母说过这种话。当走出门时,他的眼角余光看到那个女人一脸灰败的表情,父亲是她心中永远的痛,在老宅里,没有敢提父亲的话题。可是他不能理解,除了命令楚夕离开自己,她和楚夕有什么话好说?
楚夕也说她们只是聊天而已,难道祖母真的没有想分开他们的想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