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特里克的两个卫星把皎洁的光芒洒落在赞娜的飞行艇上,伴着她穿过夜空。晚间的雨云才刚刚开始形成,现在还像轻纱一样,会被途经的飞行艇轻易驱散。几公里外的地面上就有灯火,那是达普洛纳的主空港。
导航面板上的指示灯闪烁起来,表明她已经在接近空港周边两公里范围的限飞区。她的手指轻松而准确地在面板上扫动,将飞行艇降落在富人专属的降落区,那里有富人的私人机库。
飞行艇轻巧地落在空港外围的起降场上,三个人出来迎接她。第一个是机库服务员,负责将飞行艇带往库房,存放到她回来的时候。第二个人是搬运工,负责把行李放在早已备好的悬浮橇上。第三个人来到赞娜面前。
“晚上好,奥梅克女主人。”他问候赞娜。
自从来到丘特里克,赞娜和贝恩就一直对外使用奥梅克兄妹的身份,分别自称阿莉娅和塞普。经过将近十年的时间,她几乎不假思索就能够做出富裕进出口商人的样子。
“切特,你好。”她对那位海关官员点点头,年轻人递给她一张看上去很正式的表格。
对普通民众而言,进出达普洛纳空港要经过冗长烦琐的手续。因为当地经济的基础是商业和贸易,政府会要求来访飞船提供航线副本、船只登记文件,还有很多其他形式和类型的表格、许可证,然后才会给飞船、货物和乘客放行。经常还有海关人员登船彻查,官方理由是提高星际旅行安全性。不过所有人都清楚,这类检查的真正目的是打击走私偷税。
幸运的是,赞娜完全不用担心此类事务。她只需要简简单单在离港文件上签个字,然后还给切特。在空港拥有私人机库的主要便利之一就是能够随时自由来去。政府每月收取数量可观的租金之后,就对她和贝恩的进出港事务不再过问。为了这样的便利,赞娜本人给再多的钱也值。
“我猜,您是要乘坐私人穿梭机出行吧?”
“没错。”她回答,“十三号机库的‘胜利号’。”
“我会提示控制塔台的。”
切特对搬运工点点头,后者驾驶悬浮橇向机库方向飞去。
“请稍等一下。”海关官员很小声地对赞娜说,这让她多停留了片刻。
“我听到些消息,猜想你可能有兴趣。”搬运工在拐角处消失之后,他才继续说,“阿盖尔·特恩几天前来本星球降落过,目的是会见你哥哥。”
赞娜从来没见过阿盖尔本人,但她知道他是什么人,经营怎样的生意。过去数年来,她一直在收集达斯·贝恩所有联系人的相关情报,一旦等她接管了西斯,这些渠道对她将非常有用。她现在无从判断阿盖尔的到来是否重要——贝恩一直热衷于收集西斯文献,阿盖尔的来访可能只是巧合。不过,她还是记下了这件事,以供将来参考。
“谢谢你告诉我最新的动向。”她说着,悄悄塞给切特一张五十信用点的磁片,继续向她的私人机库走去。
搬运工已经到达,正守着她的行李待在穿梭机旁边。赞娜输入了密码,放下了登机坡道。
“把所有东西都放在后面。”她一面下令,一面笑呵呵地给了搬运工十个信用点。
“马上就好,女主人。”他忙着装行李,小费早就消失在了衣袋里。
对方忙碌期间,赞娜脸上一直保持着笑呵呵的模样。她刻意善待空港中的所有人,并把这种态度当作一笔长期投资。参议员和其他权势人物也许能影响整个银河的政策走向,但只有小官僚、政府官员和其他下级办事人员,才是实际事务的执行者。而且取悦他们的难度,也比拉拢精英阶层容易得多。只要说几句好话,给几个小钱,赞娜就能在不引起任何人注意的情况下获知自己关心的信息,就像刚才切特提供的那种。
这是她的一项优势。她知道自己长相迷人,男人尤其容易因为她的外貌而乐于接近她。他们愿意为她效力,喜欢讨好她。赞娜不会自命高贵,反而会不时嫣然一笑,或者稍稍触碰一下对方,以示鼓励——这些都只是极小的付出,却可能建立起真正有用的合作关系。而她师父的相貌在陌生人眼里能引发的只有恐惧而已。
直到搬运工离开,她独自坐进驾驶舱时,她才收起了笑容。坐在特别定制的座椅里,她输入了目的地坐标。透过驾驶舱舷窗,她看见贝恩的专用穿梭机“凯旋号”就停在隔壁机库里。
和她的座机一样,那也是天鹅太空造船厂生产的“西塔级”T—1型飞船。这是市面上型号最新、价格最贵的个人星际穿梭机。他们在丘特里克生活的全部细节——庄园、衣饰乃至社交活动——都是伪装的一部分。他们在自己周围堆满奢侈品,沉浸在物质享受之中,与当年在安布里亚的简朴生活完全不同。
不过有时候,赞娜却会怀念那时的简单生活。安布里亚的条件很苦,却让她强大起来。她情不自禁地想到,丘特里克舒适的生活条件是不是已经使她本人——还有贝恩——都变软弱了。
“胜利号”的引擎轰然发动,穿梭机从地面飞升了几米。赞娜本能地完成着驾驶动作,继续想她的心事。
生活是一场持续不停的战斗。强者生存,弱者毁灭,这是宇宙的公理,也是自然的秩序。这是西斯信条所秉承的理念。可是在丘特里克,一个人很容易被平和的假象所迷惑,并沉溺其中。
平和欺人,唯行热忱。借由热忱,吾得力量。借由力量,吾得强权。借由强权,吾得胜利。借由胜利,吾破枷锁。
赞娜懂得,人世间的锁链并不总是由黑铁和耐钢铸成。有时候,锁链也可以是昂贵的微光绸。她们在丘特里克的舒适生活,跟绝地能够设下的圈套相比,危险不遑多让。
贝恩带她搬入郊外这座华丽的府邸之后,赞娜还在继续研习和训练。但早年的紧迫感和危机感却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令人昏昏欲睡的安全感和满足感。
现在是时候挺身而出,夺取西斯黑暗尊主的宝座了。若不是出于两方面的原因,她早就向师父挑战了。
第一,她几个月之前发现了师父左手发抖的迹象。他试图瞒着她,但她却看得越来越清楚。她并不了解这种战抖的真正原因,但无论如何,这都表示他的技能开始退步了。
但贝恩是个误导他人的天才。赞娜总担心他的表现只是伪装。他左手的战抖会不会是刻意做出来的假象?就是为了诱使赞娜在没有真正做好准备之前提出挑战?这会不会是师父对她的最后一次考验,看这个辛辛苦苦教出来的学生能不能运用所学,正确认清形势?
我会在自己选定的时机出手挑战,赞娜暗下决心。不是任他摆布。
不过,要迈出这关键一步之前,她还要为自己找到一名徒弟。西斯应该有两人,不能多,也不能少。一个代表最高权力,一个渴望得到它。二人法则不容破坏。如果她要从贝恩那里夺走西斯大师的无上威权,就要先找到一名自己的徒弟。到现在为止,虽然她一直在留意,还是连一个可以考虑的人选都没有。
贝恩发现赞娜的时候,她还是个小女孩,但她已经杀死了两名误杀自己朋友的绝地。现在,她要出发去调查另外一名绝地之死。会不会也像贝恩发现自己一样,找到一名传人呢?
可是,如果她能想到这一点,贝恩也一定能想到。他很少会失算。那么,既然明知她可能会因此发现下一代的西斯传人,贝恩到底为什么要派她去执行这样一项任务呢?师父是希望赞娜提出挑战吗?他在帮她,还是想找人取代她?也许他已经断定,赞娜并不适合继承自己的衣钵。也许他正是希望赞娜此行能发现另一个可造之才,然后开始向此人传授黑暗面的技能。他要抛弃赞娜。
如果真是这样,师父,你可能会大吃一惊的。低估我的实力,只会让你自食其果。
导航面板嘀了一声,通知她飞船已经离开了丘特里克的大气层。几秒钟后,她感觉船体明显一震,飞船进入了超空间。
赞娜把座位向后调整,闭上了眼睛。无须猜测贝恩在想什么,或者没想什么,或者这次任务的真正用意。反正他的谋划总是过于复杂,想要完全猜透几乎不可能。
不过,有一点她能肯定:事态即将发生变化。二十年来,她一直在师父身边充当恭顺的徒弟,学习西斯之道。而现在,她的学徒生涯行将结束。不管这次任务的结果如何,她都已经下定决心,这是最后一次听从达斯·贝恩的号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