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宗翰睁开了眼睛,男子着实吓了一跳,就像是行窃时被主人家发现了一样,冷汗不由地顺着额角淌了下来。宗翰的眼睛似乎看了他一眼,可很快眼神中的光芒再次消散,又缓缓地合上了眼皮。
“南无阿弥陀佛!”
男子并不信佛,也知道佛出生的比他还要晚上两百年,可此时还是禁不住的默念了一遍,之后又抬起手来擦了擦额角的汗。
宗翰再次陷入了沉睡,看样子短时间依然不能醒来。
男子咬着牙,轻手轻脚的扯下充作纱布的布条,又小心翼翼地为她绑扎起来,绑扎的力度恰到好处,既不太紧也不太松。做完这一切,男子这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拿下宗翰额头上的冷敷,又用手指试了试,温度似乎有些消退了。
外面的积雪,在阳光的照射下,正在逐渐的消融。
营帐的地面上,已经有着水缓缓的侵入,弄得大部分区域都已是湿漉漉的,这对躺在里面的病人十分的不利。男子早就注意到了这一点,他拿着腰刀在宗翰的周围挖了一条小沟,这样的话,即使有着积水,也会顺着地势流到外面。
男子又耐心的等待了好久,时而蹲在角落处打个盹,或是钻到外面看看情况。他希望有人能够路过,这样可以讨些吃食,又担心着营帐原来的主人同伙,恰恰这个时候带人归来,那样可就更危险了。他也想离开这里,可是要带着帐篷,还要背着一个大活人,即使那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在天黑前也绝对走不太远。
最要命的还是宗翰,真不知道她还需要多长时间才能醒过来;可即使她醒了,
那糟糕的身躯又是一个天大的麻烦。
男子突然感觉很累,本以为离开了部落,就告别了麻烦,万万没想到这才出来没几日,又遇到了如此棘手的纠缠。
昏黄的日头,完成了一天的使命,逐渐沉没在西方。
谢天谢地,宗翰恰恰在这个时候醒转了过;她的身体很是虚弱得很,以至于唤醒正在瞌睡的男子,都费了很大的气力。
“水!”
她艰难的从口中吐出这个字,并一连重复了好几次。
男子开始睡得很是香甜,完全没有听到,只是在调整坐姿时,猛地点了一下头,这才听到她轻声的呼唤。
他有些手脚忙乱,好一时才想起自己的水袋,里面的冰大部分都已融化,唯有的小部分还在负隅顽抗,不肯投降。
水,很冷,他没敢让她多饮,每次都是抿上一小口,却是喂了十来次。
有了精神,宗翰说起话也有了气力,她很想知道现在身在何处,自己究竟睡了有多久,现在又是什么时辰了。
男子耐心地回答了她的问题,对于误会的事只字未提,因为他觉得已经没有必要,无论如何那些都已经成为了过去。当前,他最关注的却是,哪里可以搞来一些食物,最好能架起一团篝火,否则这该死的夜如何度过。
宗翰不想在睡下去,她挣扎着,在男子的帮助下坐了起来。
男子担心她失去了支撑会倒下去,背对着背,让她有个坚固的倚靠。
“谢谢你!”
宗翰先是开口道了一声谢,这种话她几乎是第一次说,觉得很是别扭。
“没什么!”
男子随口答应了一声。
“你是个好人!”
男子听完,勉强一笑,他倒是很希望自己不像她说的那样,好人有着太多的麻烦。
“你不是草原人?”
宗翰听着他的口音,虽说的是草原话,可里面夹杂着生疏。
男子无奈的笑了一声,干脆的回答道:“不是!”
“那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命运让我来,我别无选择!”
“命运?”
宗翰第一次听到这个名词,不晓得是什么意思,反正带着神秘的气息。
“换个词,也许你就会明白了,是上天!”
“你是说天神?”
“差不多,就是这个样子吧!”
宗翰扑哧笑了一声,引得身体一阵颤动,男子想要用手去扶,到了半路又撤了回去。
“姑娘,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为什么?”
一连说了两个为什么,男子不知道后面的话改怎么说,毕竟那牵扯着不愉快的回忆。
宗翰明白他的意思,没有立即回答他的问题,反问道:“你来草原有多久了?”
“应该不足两个月!”
“哦!那你有没有听说过叫做宗翰的人?”
宗翰很想知道这个答案,这个答案决定着她的抉择,也关乎着男子的性命。
“宗翰?好像在哪里听说过!”
这个答案并不完美,也是宗翰最不想听到的结果。
“可是,这与我好像也没有什么关系。”
宗翰突然愣住了,没想到第一次有人将她说的如此无关重要。
见女子沉默了,男子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在这黑暗的营帐内安静并不是好事,为了把谈话继续下去,他开玩笑地说道:“难道,你就是宗翰?”
宗翰点点头,依然没有回答,因为她的内心正在做着艰难的抉择。
“这个名字不错!是你的父亲起的,他一定是希望你更像个男儿一样吧!”
“不!这个名字是我师父起的!”
“你的师父?那他一定很了不起。”
“为什么?”
“你的箭术好像挺厉害!”
听到一向自己颇为自负的本领,在别人的口中成了好像,宗翰有些哭笑不得,暗道这人莫非有些不灵通。
“我的师父,是草原上最好的射手!”
“真的吗?”男子突然激动起来,“他在那里?我可以见见他吗?”
“你也要学习箭术吗?”
“是的!我的箭术很厉害,可还是想要在提高一些。”
头一次听到人如此自夸,宗翰差点笑出声,引得身躯又是一阵颤动。
“你在笑?”
“没有!”
“你笑起来一定很美!”
宗翰的身躯又是一震,男子感觉到一丝特殊的暖意顺着脊背传来,说不出什么名堂,却是很惬意。
“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男子犹豫了一下,才继续回答道,“我叫巴特!”
“巴特?你在说谎?”
“没有!这是我在草原上的名字。”
“那你还有其他的名字?”
“这?”男子又是考虑了一下,最终决定实话实说,“我那个名字叫秦步兴,你还是叫我巴特好一些!”
“秦步兴?”
宗翰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却深深地记了下来。
“这里有你的亲人吗?”
“亲人?”
提到亲人,秦步兴想起了巴格鲁,想起了中年男子父子,想起了那些一同喝酒吃肉的草原兄弟,只是不知道算不算。
宗翰见他没说话,还以为问到了他的伤心处,略一沉默,刚想谈些其他的话题,就听得秦步兴开了口,“我来这里,是来寻找我的伯父和小弟!”
“他们?”
后面的话,宗翰没有说出来,怕惹得秦步兴更加的伤心。
“在一次夜袭中,我和他们走散了!不知道他们到底去了哪里。”
秦步兴说到这里,又想起了中年男子教他箭术,又想到了沙儿在他面前天真无邪的玩耍,一时竟有些伤感起来。
“也许,他们此刻过得很好!”
宗翰没有安慰过别人,不知道这样说的对不对。
“谢谢!”
两人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沉默得久了,秦步兴觉得气氛很是尴尬,内心总是跳着一种莫名的原始的冲动,这让他感觉很不自在。
宗翰背靠着他,身体虽有些寒冷,内心却觉得很是温暖,她也搞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你冷么?”
“有一些!”
“我们可以挤在一起,这样也许更好一些!”
“这个?”
秦步兴觉得有些为难,毕竟一男一女,正值血气方刚,又偏偏共处一室。
宗翰却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继续说道:“以前我们在打仗时,天冷了也经常这样取暖!”
“原来是这样!”
见人家姑娘都没有顾虑,反而是自己的思想产生了邪念,秦步兴暗自骂了自己一顿,更何况自己一向标榜是正人君子,身正何须惧怕影子斜呢。
二人互相依偎在了一起。
起初,秦步兴还觉得有些别扭,过了一时儿内心居然压抑不住的喜欢起来。
因为这种取暖方式,还真得挺管用,身体甚至还有些发烫。只是,这漫漫的长夜,还是,还是晚些驱散才好。
宗翰也感觉到了异样,却没有往其他方面去想,她很喜欢他的声音,也很喜欢和他谈话,是发自内心的,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是这样。她有很多的话要说,并且不用顾虑些什么,似乎所有的隐藏都没有必要。
秦步兴也很享受这样的氛围,就像遇到了多年未见的挚友,除了那深深埋藏在心底的秘密和自己修道一事,其他的都可以讲出来。
两个人随意地说着,从故事到故事,从草原到中原,从玩笑到传说,能想到的,可以分享的,都在其中涉列。
秦步兴从谈话中隐约知道了宗翰的身世,很是同情,对于那天下第一射手的称号,宗翰很隐晦的表达了数次,可惜秦步兴始终都没有反应过来。同样,宗翰对于这个巴特,更是好奇,他的脑子里似乎有着数不清的新奇,那些天马行空的想法更是匪夷所思,这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啊?
黎明,慢慢演变成两个人都不期盼的事情。
只是,日头睡过了整个长夜,已耐不住寂寞,缓缓从东海跳出,冲破层层白云,再次将光明带到了这个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