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除凡格总难能,十载关门始变更。老把精神苦抛掷,功夫深浅自心明。
——齐白石
湖南省湘潭县城的南面,离城一百来里有个小村庄,名叫杏子坞,乡里人叫它杏子树,又叫殿子树。东头有个水塘,名叫星斗塘,传说早年天空中掉下过一块陨星石,落在塘里,故此得名。星斗塘边上,坐西朝东,有所小茅屋,齐白石就是在那里出生的。1863年(清同治二年癸亥)阴历十一月二十二日,一户姓齐的农民家里出生了他们的长子,取名纯芝。这就是后来的齐白石。纯芝的“纯”字是齐家排辈排下来的,平时父母都叫他阿芝。他最早的号叫渭清,祖父给他取的号叫兰亭。现在人们所熟悉的名字齐璜,是他27岁时老师给取的;老师还给他取号“濒生”,别号“白石山人”。后来他自己简称“白石”,又称“白石翁”、“白石山翁”,由于人们习惯叫他“齐白石”,久而久之,他也以此自称了。他一生自起的别号很多,有“情奴”、“木人”、“木居士”、“老木”、“星塘老屋后人”、“杏子坞老农”、“湘上老农”、“江南布衣”、“寄幻仙奴”、“白石老农”、“借山翁”、“借山老人、“一粟翁”等等,这些别号与他的生活经历和思想情感都密切相关。齐白石家里穷得很,除了几间东倒西歪的破茅屋为全家五口人勉强能够遮挡风雨以外,只有大门外晒谷场旁边的一亩水田。这一亩水田,叫做“麻子丘”,“地步”要比别家的亩田大得多,好年景也能收个五六石稻谷。可就这仅有的一亩水田,五六石稻谷,要想糊住五口人的嘴,无论如何是不够的,遇上年景不好,收成打了折扣,就更不够吃了。他祖父和父亲遇上农闲时节,只能出去打点零工,贴补家用。齐白石有一方印“星塘白屋不出公卿”,指的便是这种家史和家境。这个贫穷的家庭生活得很和谐。祖父万秉公,性情刚直,在乡里敢于说公道话,打抱不平,乡亲们称赞他是“走阳面的好汉”,他也以此自负。祖母温和谦让,又能吃苦耐劳,常常戴着十八圈的大草帽,背着孩子下地干活。父亲齐以德安分守己,老实怕事,受了冤枉也只是忍受,从不和人计较争执。母亲和父亲正相反,她既能干又刚强,只要自己有理,就不肯受欺侮。平时处事待人,孝敬老人,和睦邻里,十分有分寸。家里各种劳作和杂务,如种麻织布、养猪养鸡,都是她一手操持。齐白石自出生以后,身体很弱,时常闹病。在他两三岁时,几乎没有一天不闹病的,有时病得非常厉害。祖母和母亲总是四处去请医生,开药方,烧香许愿,求仙拜神。只要打听到哪里有个略有名声的医生,总得想法子去请教。大夫开的药方,积存下来,差不多可以订成厚厚一本书了。家里本就不富裕,再加上吃药的钱,就更困难了。好在齐家男女老少人缘都很好,到药铺里说几句好话,求求人情,就可以赊账,总能解得燃眉之急。直到4岁那年,他才慢慢好了起来。在天气寒冷的日子里,祖父用他那件脱了毛的老羊皮袄把孙子裹在胸前,用铁钳在柴灰上写出一个“芝”字,对他说:“这是你阿芝的芝字!”从此,小齐白石开始学习认字。他晚年曾画过一幅《霜灯画荻图》,题诗道:我亦儿时怜爱来,题诗述德愧无才。雪风辜负先人意,柴火炉钳夜画灰。到7岁时,祖父把所认识的三百来个字都教给了他,再也无法当他的老师了。恰好他的外祖父要在临近的枫林亭教蒙馆,母亲就把平时积攒的斗谷换成纸笔,让他转年上了村塾。外公教的是《四言杂字》、《三字经》、《百家姓》和《千家诗》。有祖父教的三百来字的基础,再加上天资聪颖,小齐白石学得又快又好,特别是《千家诗》,读起来朗朗上口,很快就背得烂熟。除了背书,外公还教他们在描红纸上写字。写字写腻了,他就用描红纸偷偷画起画来。老渔翁、花草虫鱼和鸡鸭牛羊都成为他写生的对象。他非常喜欢画画,没事时就画几笔,以致新换的写字本不几天就撕完了。外祖父发现他在描红纸上涂画,便呵斥他不干正事,并用朱柏庐《治家格言》“一粥一饭,常思来之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来教导他。但他抑制不住画画的兴趣,便找包皮纸来画。这在他心中留下了深刻印象。直到晚年,他还常把包东西的纸收起来,高兴时就在上面作画。他在七十多岁时给人画过一幅《三省图》,是幅很精彩的佳作。画的是三只冬笋,“三省”是切合三笋的意思,题辞说:“不弃家乡包物纸也。”就是用了他家乡寄来包东西的包皮纸画的。那年的年景很不好,地里歉收,他们家的日子就更是难过。家里人手不够,他留在家里,帮着做点事,读了不到一年的书就此停止了。为了解决肚子饿的问题,他到处去找吃的,田里有点芋头,母亲叫他去刨,刨回家,用牛粪煨着吃。他到晚年,每逢画着芋头,总会想起当年的情景,曾经题过一首诗:一丘香芋暮秋凉,当得贫家谷一仓,到老莫嫌风味薄,自煨牛粪火炉香。芋头刨完了,又去掘野菜吃。他后来常常对人说:“穷人家的苦滋味,只有穷人自己明白,不是豪门贵族能知道的。”他到老口味都很清淡,喜欢吃蔬菜,并不多动荤腥,有句说:“不妨菜肚斯生了,我与何曾同一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