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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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弗拉索夫家的灰色的小屋子,越来越引起工人区公众的关注。人们也渐渐对这所小屋产生了几分信赖,几分好奇。

在人们的心里,逐渐萌生出对这个认真严肃的年轻人的敬意。

自从“沼地的戈比”事件之后,巴维尔在人们眼中的地位更是大大提高了。

工厂的后面,有一大片长满枞树和白桦的宽阔的沼地,像一个腐臭的圆圈几乎把工厂团团围住了。新厂主为了要从这块沼地上开辟财源,便打算弄干这块沼地,顺便还可以从沼地里挖取泥炭。他对工人们说,这一措施可以改变这一地区的环境,有利卫生,并改善大家的生活条件,便下令从工人的工钱里每卢布扣出一戈比,作为沼地排水和整治地形的费用。

工人们激动起来了。

星期六厂主张贴了征收戈比的布告,这天巴维尔正生病,他没有去上工,对这件事一点也不知道。第二天做过午祷后,仪表令人起敬的老翻砂工西佐夫和身材高大、为人凶狠的钳工马霍京跑来,把厂主的决定告诉了巴维尔。

巴维尔和他们说明了这种克扣是不合理的,而且指出排干沼地的主意明显对厂方有利;他们两人愁眉苦脸地走了。

巴维尔忧心忡忡地坐到桌旁,执笔写什么东西。几分钟后,他对母亲说:

“我求你办一件事:立即到城里去,把这张字条交给……必须让这桩戈比事件见报……”

这是儿子交给她的第一个任务。令她高兴的是,儿子对她坦率地说明了这件事的底细。

她回来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她虽然疲累不堪,可是心里很满意。

星期一巴维尔又没有去上工,因为他头痛。午饭时,费佳·马津跑来,他十分激动,高兴得不得了,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快去!全厂都闹起来了。大家派我来叫你!”

“我也去!”母亲说,“他们打算干什么?我去看看!”

“去吧!”巴维尔说。

他们沿着街市快步走着,一声不响。工厂门口站着一群妇女,她们在尖声叫骂。他们三人悄悄溜进厂院,立刻陷入了激昂喧闹的黑压压的密集人群里。母亲看见,大家的头都朝着一个方向,面向铸造车间的墙壁,在红色砖墙前的破铁堆上,西佐夫、马霍京、维亚洛夫,还有五六个上了年纪的有威望的工人站在那里,挥动着手臂。

附近某处响起了雷宾的均匀平稳的声音:

“我们站在一起不是为了一个戈比,而是为了正义!我们并不吝啬自己的一个戈比……可是所含的血汗,比厂主的一个卢布里的还多。”

人们的呼喊声盖过了机器沉重的轰鸣声、蒸气困难的叹息声和电线耳语般的嗡嗡声,喊声汇成一股喧闹的旋风。

巴维尔终于在西佐夫和马霍京站着的地方露面了。

母亲不由自主地拨开人群,挤上前去。她用肩膀和胳膊肘挤开人群,慢慢挤得离儿子越来越近了,她心头只有一个愿望:和儿子站在一起。

“同志们!”巴维尔喊道,并从这个词中汲取了欢乐和力量,使他能继续说下去。“我们建造了教堂,又修建了工厂,铸造了锁链,又铸造了金钱,我们是社会的产业大军……”

“说得对!”雷宾喊道。

“不论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我们总是在第一线干活,而生活却处于末位。有谁关心我们?有谁希望我们幸福圆满?有谁把我们当人看待?没有任何人!”

“同志们,现在是觉悟的时候了,除了我们自己,谁也不会帮助我们!一人为大家,大家为一人——如果我们要战胜敌人,那就应当记住这条规约!”

“弟兄们,这话讲到点子上了!”马霍京喊了一声。他把手臂高高扬起,捏着拳头在空中挥动着。

“应该把厂主叫出来!”巴维尔接着说。

人群好像被一阵旋风扫过,开始晃动起来,几十个声音不约而同地喊道:“把厂主叫来!”

“派代表去找他!”

母亲死命向前挤去,她仰起头,欣赏自己儿子的风采,一种骄傲感自心头油然而生:巴维尔站在老工人中间,与他们一起受到群众的敬重。

人群中忽然有几个人用不很响亮的声音惊叫道:

“他自己来了……”

人群向两边闪开,给那个留着山羊胡子、长脸高个儿的人让开一条道路。

他经过母亲身旁时,用森严的目光向她的脸瞥了一眼,然后他走到废铁堆前站住了。有人从铁堆上面伸手扶他,但是他不去理会,用身体强劲有力的动作,轻快地爬了上去,他站在巴维尔和西佐夫的前面,问道:

“聚在这里干什么?为什么不去干活?”

人们的脑袋像麦穗一样在摇摆。

“我在问你们呀!”厂主大声喊道。

巴维尔挺身站到他身旁,用手指着西佐夫和雷宾,高声说:

“我们三个人,是弟兄们委任的全权代表,要求您撤销扣除一戈比的决定……”

“为什么?”厂主对巴维尔连看也不看,问道。

“我们认为向我们征收这种捐税是不合理的!”巴维尔声音洪亮地说。

“你们认为我排干沼地的计划只是想剥削工人,而不是关心改善工人的生活吗,是吗?”

“是的!”巴维尔回答。

厂主缓缓地把人群扫视了一遍,耸了耸肩,然后用审视的目光定定地瞧着巴维尔,对他说:“看来你是个读过几本书的人,难道您也不懂得这个措施的好处吗?”

巴维尔高声回答:

“如果厂里肯出钱来排干沼地,那大家都会理解。”

“工厂又不是慈善机关!”厂主干巴巴地说,“我命令所有人立即上工!如果十五分钟以后你们还不干活,我就下令罚所有人的款!”厂主冷漠而清晰地说。

他穿过人群,但现在他身后却响起了一片嘀嘀咕咕的埋怨声,他的身影离得越远,叫喊的声浪就越高。

“跟他谈没用!”

人们转向巴维尔,对他喊道:

“喂,大律师,现在该怎么办呢?”

“同志们,我提议,只要他不收回征收一戈比的命令,我们就不上工……”

群情激动,声音此起彼伏。

“为了一个戈比犯得上吗?”

“那又怎么?就是要罢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