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哈伊尔·弗拉索夫也过着这样的生活。他是厂里最好的钳工,工人区数他的力气最大。但他对上司态度粗鲁,所以挣钱很少。每逢假日,他总要打人,大家都不喜欢他,害怕他。他那从眼角直到脖子长满黑胡须的面孔和毛茸茸的两手,使人见而生畏。尤其令人害怕的是他的那双眼睛——细小而且锋利,好像钢锥一般刺人,不管是谁,只要和他的目光相遇,都会感到面前这个人随时准备毫不留情地殴打别人。
他的儿子名叫巴维尔,有十四岁了,弗拉索夫有一次想揪住头发打他,可猛不防巴维尔随手抄起一把分量挺重的铁锤,简短地说:
“不准动手……”
父亲盯着他看了一会,把一双毛茸茸的手藏到身后去了,一面冷笑着咕哝道:“好哇……”
然后他重重叹了口气,加上一句:“咳,你这个畜生!……”
这件事发生后不久,他就对妻子说:
“以后不要再跟我要钱了!巴什卡可以养活你了……”
“那你想把钱拿去喝酒吗?”她壮着胆子问。
“这你不用管,畜生!我去找姘头……”
他并没有去找姘头,但是从这时候起一直到他死为止,几乎两年光景,他不再理会儿子,也不和他讲话。
每逢休息的日子,弗拉索夫就到几家小酒店闲逛。他养的那条狗整天跟着他跑,垂着一条长毛大尾巴。他在酒店里喝得烂醉,回到家里,坐下吃晚饭,用自己的盘子盛食喂狗。吃罢晚饭,如果妻子收拾餐桌稍微慢点,他就把碗碟一股脑儿从桌上摔到地下,然后取出一瓶烈性酒摆在桌上,背靠着墙,闭着眼,张大嘴巴,用一种令人忧伤的声音哼起小曲来。
他死于疝气病。死前四五天,他全身发黑,在床上滚来滚去,两眼紧闭,牙齿咬得咯咯直响。他有时对妻子说:
“拿耗子药来,把我毒死吧……”
医生吩咐给他做热敷,并且说要动手术,病人当天就得送进医院。
“见你的鬼去吧,我自己会死!……畜生!”米哈伊尔声音喑哑地喊道。
早上,正当汽笛呼唤工人去上班的时候,他死了。给他送葬的除了他的妻子和儿子外,只有那条狗以及被工厂开除的小偷和老酒鬼达尼拉·维索夫希科夫,当然,还有几个工人区的乞丐。他的妻子低声呜咽了不大一会儿,巴维尔没有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