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江月照君来
17373700000005

第5章 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

莫如月和江瑜,忽然就这么熟稔起来。

他告诉她,他是军营里的新兵;她告诉他,家里头就自己一个女儿,纵使与大哥二哥关系再好,有时候还是会觉得孤单。

他问她想不想去乡下看看,她问他新兵训练苦不苦、累不累。

他开始叫她“安安”,那是除了母亲再不曾有人唤过的名字,不知道为什么她只想和他分享;她会时不时地喊他“木鱼”,强词夺理说这就是他名字的含义,他哑然失笑。

通常,他们都是在江瑜休息的时候才见面,中元节的晚上,江瑜休息。

如月的闺房在二楼,听到小石子力道正好地敲打在窗玻璃上的声音,欢欣的神采瞬间挂上眼角眉梢,她连忙小跑到窗户边推开,树丛下,仍旧穿着新兵军装的江瑜对着如月挥挥手。

蹑手蹑脚地从父亲房门前经过,如月小心翼翼地下楼打开大门出去,轻轻地关上门之后就忙不迭地朝江瑜的方向小跑去。

如月不知道,在跑到江瑜面前的那一刻,她的眼睛都亮了:“木鱼,都这么晚了你怎么还过来?”

江瑜嘴角一勾:“不欢迎?”

如月嘟嘴:“明知不会,还装模作样说这些!”

江瑜刮刮她的嘴:“再嘟就要可就要挂油瓶了?”

如月“噗嗤”笑了,红霞悄悄飞上双颊,只是暗自庆幸天色已晚,能微微低头掩饰。

江瑜抬了抬方才一直放在背后的右手:“看看这是什么?”

“孔明灯?”如月一下子欢呼雀跃起来,“真的是孔明灯么?”

“如假包换。”看她这么开心,江瑜似乎被她传染也笑得愈来愈开怀,“你喜欢就好,也不枉我花了一下午的时间。”

如月意外:“你自己做的?”说着便扒开他的手掌,果然好几道被竹篾划上的印子。心里一疼,如月刚欲说什么,却被江瑜抢了先:“再这么说下去可快要天亮了,你确定不想一起去放孔明灯?”

“去去去,当然去!”一听要去放孔明灯,如月立即又兴奋起来。

来到一块空旷的草地,江瑜将孔明灯先放在地上,掏出火柴。沾有煤油的粗布已经事先绑上,划上火柴点燃煤油,如月目不转睛地盯着仍然还在地上的灯。不一会儿,孔明灯因着燃烧的热空气而慢慢膨胀开来,江瑜看准时间,一放手,孔明灯冉冉地飞升了起来。

如月高兴得拍手:“真好,孔明灯飞起来了!”

孔明灯越飞越高,仰头看着墨色苍穹中唯一的光亮,江瑜不知道,其实他自己微微笑了。不是平时略带戏谑的勾唇,而是发自内心的微笑。

回头看身边仍旧目不转睛盯着孔明灯的如月,江瑜不由好笑:“再瞪,再瞪眼珠子可都要出来了!”

如月斜了他一眼,想叫他“木鱼”,却听他说:“安安,许个愿吧……”

说着自己先闭眼,双手合十虔诚地许愿。

那一刻,如月忽然明白他带她来放孔明灯的用意了。学着他的模样,如月也合手闭眼,在心底默念:母亲,安安如今过得很好,还遇到了身边的这个男子,江瑜。母亲,今天是中元节,安安早早的就给母亲上了香,现在,母亲能不能保佑安安,让往后每一年的中元节晚上都同今晚一样,和江瑜一起来放灯?

如月睁开眼时见江瑜早已睁眼,正含笑专注地望着自己。

面上一红,如月很小声地说了句:“木鱼,谢谢你。”

静谧的夜晚,周围空空旷旷的一片,昆虫的鸣叫声此起彼伏。但这些,都无法掩盖如月刚才那句轻微的话。

江瑜轻轻地拂开垂落在如月颊边的发,刮刮她的鼻头:“傻丫头!”

如月的头埋得更低了。他的语气那样亲昵、眼神那样专注、动作那样温柔,如月觉得自己的心一颤,仿佛跃进了一个蜜罐子里,甜到嘴角的笑怎么都抑不住。

“走吧,晚上露水重,早点休息。”

如月咬唇努力不让江瑜看出来自己欢喜得快溢出来的笑,点点头,抬头瞅了他一眼又飞快地垂眼,然而下一刻却愣住了——

骨节分明的手,伸在她面前。

如月怔怔地抬起头,他还是之前的神情和笑容,只是,对她伸出手。

一颗心跳得仿佛要跃出来一样,如月忽然耳鸣了,“嗡嗡嗡”的耳鸣声让她有种除却此万籁俱静的感觉,而月色之下——或许还有方才他们放的孔明灯的光亮,他含笑的眸子在她眼中无限放大,她看见自己的倒影,面红耳赤、不知所措。

江瑜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等着。

宛如隔了有一世纪那么长,如月才慢慢意识到,他的手已经主动伸在自己面前,她要做的,只是紧紧将它握住。

缓缓抬起自己的手,若是之前如月还有些因为太过惊喜而混沌不清,那么此刻的如月已然反应过来,笑逐颜开,生怕江瑜会反悔一般,飞快地紧紧握住他的手。

他的手比她大了半截,干燥,温暖。

江瑜的心因为她这样的举动瞬间柔软下去,另一只手揉了揉她的顶发,忍不住失笑:“真是个傻丫头!”

夏日的晚风凉爽中带着热气,如同如月此刻躁动的心,因为江瑜而悸动不已。

走在他身边,尽管天黑尽管空旷,但对于如月来说,牵着他的手,走到天荒都不会心慌。如月甚至一边偷偷捂嘴笑一边想,下大雪的时候若是不打伞一直走,是不是就可以一路到白头?

江瑜将如月送到莫府门口,替她理了理旗袍的领子,笑道:“到家了,快进去吧!”

归来的路因为心情的不同变得特别短,如月撅嘴,舍不得进去,舍不得让江瑜离开,但也晓得天色实在太晚了,于是闷闷地说道:“那你,那你路上小心。”

如月巴巴眼的模样实在很好笑,江瑜忍不住笑弯了腰:“你呀你,明后天不是还能再见面么?”

从来,江瑜没有笑得这般开怀过,这样发自内心甚至还带着些孩子气的笑容让如月不禁看得愣住了——他的眼神深邃,瞳仁漆黑,在深夜里亦有着柔和光亮。而江瑜在黑夜中凝视她的目光,让如月仿佛看到了石头开花,向日葵在月光下不再枯萎,金鱼在逆流的河水中游得欢畅。

如月终于明白,原来,自己青了眉黛,软了腰肢,黑了长发,就是为了到最美丽的岁月来等待他。

于是,在月朗星稀的夜色下,她冲他微微一笑,明眸皓齿,黯了星辰。

“如月!如月!”

耳边越来越大声的叫唤终于将如月从记忆的沼泽里拉了出来。

莫如月怔怔回头,林霍堂的神色有些复杂,张作桐和桑筱也正看着自己。察觉自己的失态影响了所有人,如月不觉感到歉然,内疚道:“对不起……我,我也不知道自己今天这是怎么了,真是对不住。”

张作桐摆摆手:“没事没事,嫂子身体要紧,若是不舒服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桑筱也在一旁附和:“是啊是啊,反正咱们有得是时候聚一块儿呢!”

林霍堂见状也不再推辞了,携起如月的柔荑站起身道:“既然这样,那我就带如月先回去了。桑筱,你的孔明灯我们先欠着,下次一定还!”

桑筱笑嘻嘻:“孔明灯算什么,如月嫂嫂的身体才最重要呢!”

是啊,孔明灯算什么,最让人承受不起的,是回忆。

偏偏,回忆像个说书的人,用充满乡音和时空的口吻,跳过水坑,绕过小村,让故事里的那个人,从此成为不可缺少的部分。

第一次的爱,始终无法轻描淡写。

余光注意到林霍堂微青的面色,如月幽幽地叹了口气。

左盼右盼,终于将江瑜盼来了家里,魏晓云别提有多高兴了,从两天前就开始嘱咐厨房准备菜色,又是不停地试衣服又是翻箱倒柜地找首饰,看得魏晓云的母亲直叹“女大不中留”。

倒是魏稳山,见女儿这般上心,轻轻摇了摇头。

晚餐进行得很愉快,江瑜原本就深得魏稳山的赏识,而魏太太因为自己女儿的心意也对江瑜中意得很,倒真是应了那句“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

饭后,在客厅坐了一会儿,魏稳山忽然对江瑜说道:“江瑜啊,随我到书房来一趟吧。”

本来,江瑜以为魏稳山会问自己何时同魏晓云办喜事,正不易觉察地露出一丝自嘲的笑,却听魏稳山声音很低沉:“晓云喜欢你是众所周知的事,只是江瑜,你的心意呢?依我看,你的心思并不在晓云身上。”

被魏稳山一语道破,江瑜也并不觉得尴尬,早早说了也好,便大大方方地承认:“能得将军的厚爱,江瑜很是感激不尽,但并不代表江瑜会拿自己的终身大事用以感恩。”

魏稳山叹息:“你是个好苗子啊,可惜晓云和你,没这个缘分。”说罢,沉默了许久才再次开口,“你既无意便不强求,眼看晓云越陷越深,我这个做父亲的实在不忍心她再这么一头热下去。”

江瑜惊诧,以为自己听错了,魏稳山笑笑:“很惊讶么?之前我确实有意欲撮合你们,但既然这么久了你都不曾动心,而晓云若是再一心系在你身上却是莫大的耽误啊!我也并非迂腐专横之人,无缘,便罢。”

见魏稳山说得这般认真和推心置腹,江瑜也正色起来,对他尊敬地行了个礼,说道:“多谢将军!日后在军营,江瑜定会不负所望。”

“好男儿志在四方,”魏稳山点点头,看江瑜如此严肃渐渐笑起来,“你是我的得意门生,他日若是不求上进,我可不认你!”

江瑜见状也放松下来,笑道:“好,一切都听将军的。”

下楼之后,周仲晋一见江瑜就连忙疾步过来,俯在江瑜耳边不知说了些什么,下一秒江瑜脸上竟出现了浓浓的嘲讽之色,眼中眸色转深,冷冷问了句:“都就绪了么?”周仲晋点头。

得此答复,江瑜垂眼,叫人看不清神色。

夜已深,轰雷阵阵。

北海码头边,只见一男子身后跟着一群人,围成一个圈。而圈的中央,似乎还有一名男子缚手跪地。

跪地的男子猛地抬起头,竟是满面血污,啐一口水骂道:“妈的!你们这些不得好死的家伙……”

话未说完,后头一横肉男子上来便是一棍猛击他的背,跪地男子不堪此击,一下子被打趴在地。

领头的男子懒洋洋跨步上前,一脚踏上跪地男子的背,俯下身来狠话道:“铁口头……跟我来硬的是行不通的!”

“张作桐!”铁口头试图直起身子却无能为力,“张作桐你们这群良心被狗给叼去了的卖国贼!你们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住口!”张作桐用力一踩,又是一口血从铁口头嘴里吐出来,“我们做什么还轮不到你来教训,你只要乖乖地开放码头便可,不然的话……”

是的,领头的男子正是张作桐,然而此刻的他与往日里嬉皮笑脸的模样相去甚远,甚至用“狰狞”来形容丝毫不为过:“不然的话,看看钉子丙……”他指了指一旁已经不再有气息的褴褛男子,哼了一声道:“你的下场,就同他一模一样!”

语罢,张作桐一脚踹开铁口头,向后面挥挥手:“丁三!货从仓库里运出来没有?铁口头可是答应了借码头一用!”

只听得方才挥棍子的那横肉男子连声点头:“都妥当了都妥当了,就等着听您一声下令呢!”

张作桐满意道:“那便好。”说着一边踢了铁口头两脚,一边冲身后喝道:“还等什么,快行动啊!怎么,莫非还要我亲自动手么!”

这一声令下,众人即刻散去。只见三辆货车从不远处急急驶来,众人卸货、运货,干得手忙脚乱。

轰雷仍在阵阵作响,不多久,瓢泼的大雨哗啦啦地冲刷下来,铺天盖地。

只是在混乱之中,没有谁注意到,在不远的街头拐角处隐隐约约有好几道闪光灯,连续闪过。

翌日清晨,天空放晴,万里无云。

江瑜伏案翻阅着宗卷,右手把玩着一支钢笔。忽听得两声“笃笃”的敲门声,江瑜便知是周仲晋,高声应道:“进来!”

话音方落,便见周仲晋开门而入,后头还跟着一个年轻人,戴着一副金丝边框子的眼镜,斯斯文文的模样。

江瑜放下钢笔,靠向椅背,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笑,目光却很锐利:“既然来了,看样子事情办得不错吧?”

这话,是对那名年轻人说的。

年轻人微微上前几步答道:“军长放心,都按照您的吩咐做的,应该没有问题。”

江瑜微微点了点头,挑眉道:“那,东西呢?”

周仲晋上前,将一个油纸袋子交放到江瑜桌上:“军长,底片和洗出来的照片都在这里,小崔是连夜洗出来的,绝对不曾有泄漏。”

江瑜打开油纸袋子口,随意翻了翻洗出来的照片,这才“唔”了一声,终于露出一丝满意的表情:“做得不错。”他转向周仲晋:“仲晋啊,事先说好的报酬记得给他。”

年轻人听闻这话,面露喜色,连声道谢道:“多谢军长、多谢军长!日后若是还用得到小崔,军长可要记得我啊!”

周仲晋一边带他出去,一边皱眉喝道:“罗嗦个什么!这是军长的办公室,少给我大声喧哗!”

待办公室内再次只剩下江瑜一个人,他拿起那只油纸袋子,将里头的照片都取出来,一张一张看得极仔细。良久,唇角一勾,又是那样玩味的笑意,带着几丝嘲弄。

当所有的照片都看完,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面色忽而又渐渐沉了下去。

顿了片刻,他拉开正对襟口的那只抽屉,从抽屉的最底层慢慢取出一样东西来。

一张相片。

相片上有两个人,男子高大,眼中带着淡淡的笑意;女子可人,巧笑倩兮地偎在男子身畔,云楚月熙。

或许是已经有了些年岁,相片微微泛黄,右边的一角似乎有被烧过的痕迹,还有几道虽然已经很努力抚平但仍旧看得清清楚楚的折痕。

大概也正昭示着,这是泛黄的记忆,折痕的感情。

捏了捏眉心,将相片重新收藏好,手交握在胸前,江瑜倚靠在椅子上,慢慢闭眼。

相片中的那个人,怕是再也不会那样全然依赖、满心欢喜地偎在他身畔了吧!

那个时候以为,自己只益无损,尽管心里有些异样的感觉也根本不曾在意;然而随着时间和回忆像毒药一样地侵蚀着他每一次的午夜梦回,才后知后觉,自己并非无损,原来自己不仅仅是放弃了一段感情,更是丢了心、放弃了一生。

而今,若想挽回,还有余地么?

就这么想着想着,江瑜竟慢慢地睡着了。

梦里,她在他身边,他采荷,她生姿。

夏日的阳光正好,投过梧桐树的枝桠缝隙,金红色的阳光斑斑驳驳地照落下来,温暖如水,潺潺四溢。

双梅的东边有一块很大的荷塘,每当夏季浓时,荷塘里粉碧一片,格外迷人。

如月是很喜欢荷花的,自家的后院里便有一池荷塘,每年都开得极好。

只是现今,一人独自观荷与两人相携观荷,到底是不一样的。

“木鱼木鱼!”如月很喜欢这样唤他,带着几许自己都不曾察觉到的撒娇意味,“你走快些嘛!”

江瑜被她这么使劲拖着,有些哭笑不得:“大小姐,你可以矜持一些么?”

“做什么要矜持,”如月笑靥如花,“反正我怎样你都会喜欢,对不对?”

江瑜但笑不语,轻轻拍了拍如月的头,状似无奈,道:“你啊……”她的倩影倒映在他的眸中,那样生动,怎么都抹不掉。

楚楚动人的荷,似乎永远是一首迷人的旋律。穿行在画屏般的荷塘,姣姣如玉的花瓣,风吹绿叶送爽,缕缕荷香盈袖。那些出淤泥而不染的荷,早早地就在《诗经》中绽放了:“山有扶苏,隰有荷华”、“彼泽之陂,有蒲有荷”。

“青荷盖绿水,芙蓉披红鲜。下有并根藕,上有并头莲。”如月忽然开口。

江瑜起初一怔,随后笑起来,怎么,想考他赞荷的诗句么?

几乎不曾要思考便脱口道:“微风摇紫叶,轻露拂朱房。中池所以绿,待我泛红光。”

这回该是如月愣了一愣,随后就兴致上来了,眉眼弯弯道:“毕竟西湖六月中,风光不与四时同。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语罢就这么眼巴巴地望着他。

江瑜只觉得如月有些孩子气的好笑,挑眉问道:“换成七言了,恩?”他故意状似想了良久,片刻后才吟道:“荷叶五寸荷花娇,贴波不碍画船摇。相到薰风四五月,也能遮却美人腰。”

如月倒不曾有丝毫不快,眼眸中的神采却越来越亮:“锦带杂花钿,罗衣垂绿川。问子今何去,出采江南莲。辽西三千里,欲寄无因缘。愿君早旋返,及此荷花鲜。”

看这情形,似乎是愈来愈不容易。

但若是对不出来,断然枉为是如月心仪的男子了。只听江瑜道:“灼灼荷花瑞,亭亭出水中。一茎孤引绿,双影共分红。色夺歌人脸,香乱舞衣风。名莲自可念,况复两心同。”吟罢幽深的眸子含笑凝视着她,揶揄道:“如何,没有令你失望吧?”

不晓得他的“没有令你失望”究竟指的是什么,是对出了诗句,还是最后那句“况复两心同”?

如月的脸颊慢慢地腾起了温度,到最后竟面红耳赤别开眼不敢看他,然而余光又忍不住地向他瞥去,跺跺脚仿佛想落跑。

但江瑜怎么会给她落跑的机会——

他一把握住她的手,细细摩挲着,用那样专注的眼神凝视着她。

太近,属于他的气息太近太近,温热的呼吸拂动了她额角的碎发,两抹绯红如同江畔落日的赤霞般腾飞而上。

他的声音很低沉,却那样充满诱惑:“安安,我念几句诗给你听好不好?”

她垂首,几乎不敢动弹。

他的声音缓缓响起:“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青如水。”他故意凑近她的耳畔,晓得那是她最敏感的地方,却不肯放过,惹得如月一阵阵颤栗但又无法躲过,“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

最后那一句,他念得格外轻,气若游丝,却引得她更加剧烈的颤栗。

好一会儿,她才极其闷的小声道:“那……那是莲,不是荷……”

他轻笑:“有区别么?”

江瑜捧起她的脸,动作那样轻柔:“安安,看着我。”

然而在她还不曾看清之前,他的唇已经覆上来。

如月慌忙闭上眼,心口早已一阵阵的小鹿乱跳,“扑通扑通”再也没有了安宁。

他细细描摹着她的唇形,鼻息暖暖地喷洒在她的颊上,温热发烫的唇就这么带着倔强霸道、又带着几许怜惜地压下来,有着专属于他的味道,一点一点地撬开她的唇,辗转吮吸。

虽说这已不是他第一次吻她,然而她还是只能笨拙地回应,原本垂在身侧的手不知所措,隔了好久才怯怯地拥上他,手心慢慢渗出润湿的汗来。

她拥抱着的这个人……是江瑜,是她全心全意爱着的男子,是她相信天荒地老并时时刻刻祈求能厮守一生的人。

唇瓣慢慢肿胀疼痛,他的呼吸渐渐开始变得灼热混乱,炽烈的吻离开她的唇,渐次蜿蜒,从脸颊、耳垂、颈项一直延伸到纤细的锁骨。仿佛有魔力一般,他一寸寸地蔓延,似乎要点燃她内心最原始的渴望和热情。

“江……瑜……”如月睁开早已水雾迷蒙的眼,开口轻唤,“瑜……”然而声音竟是从没有过的低哑,她丝毫不敢相信这是自己的呢喃。

江瑜微微一震,继续向下吻下去……

如月早已站不住了,双腿软得似乎连知觉都没有了,只能本能地攀着他的腰,全心全意地倚靠着他。

夕阳无限好,落日格外浓。

夏风阵阵,吹掀了一池的接天碧叶,荡漾了连天的映日荷花,别样红。

芭蕉惹骤雨,门环惹铜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