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教材教辅高考大作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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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大自由——灵感创意篇

尽管写作的结果——最终的作品——是大众共享的,但写作的过程,本质上是一种私密的心灵行为。

可以说,没有孤独就没有创作。

写作的本质决定了,我们在创作的时候,需要退出一切社会关系,退出一切角色,返回本真的自我和心灵的自由。

驯养灵感就像驯养一只小动物,你若停止每天向它供给食物,它就会出逃或者饿死。

感恩生命,直面痛苦,经历风雨,体验成长;我们是歌者,当我们唱出心灵的声音时,自然会有人与我们应和;我们也是读者,当我们用心去看文字里的故人和故人的过往,我们会穿越时空与他们相逢;我们是生者,在属于我们的时光里听别人讲故事也为自己写故事;我们终将是逝者,我们的故事让我们自己的世界不寂寞,也将让我们离开后的世界不寂寞。

模式与超越模式

今天的高考生是与社会隔绝的一代,他们没有时间、没有机会、没有动力感知社会,写作文只能在程式化、模版化的“套子里”钻来钻去。为了赢得分数,为了讨好“老师”,他们不说真话,也不会说真话,只能讲大话、套话。——北京大学教授、北京高考语文阅卷领导小组副组长 漆永祥

总有学生问我:“老师,你能不能教给我一种可以套用的写作模式?”

也有家长这样问。

我说可以。

很简单:起承转合,引议联结,提出问题分析问题解决问题,起因经过结果,开端发展高潮结局,由物及人托物言志,一线串珠,双线交织,伏笔照应,首尾圆合,悬念突转,意外结局,卒章显志,画面剪辑组合,顺叙倒叙插叙……

小学时候语文老师就开始讲起。

你学会了没有?

当然,你全都会。

你全都懂。

但真正实践起来,你又感觉无所适从,甚至无话可说。

模式救不了你。

如果你脑子里并没有属于自己的想法,也没有亲身经历过鲜活的情感和真实的生活,我再说一遍:模式救不了你。

就好像你熟记了一道菜谱,但你没有做菜的原料,也缺乏实践的技巧,你也不曾在某个餐桌上亲自品尝过这道菜的味道,那么,有菜谱不等于你就会做菜了。菜谱中的方法是从别人的生命里面出来的,那是别人经历了丰富的实践才为自己建造出来的模式。

属于你的模式在哪里?

尼采说:“谁也不能为你建造一座你必须踏着它渡过生命之河的桥,除你自己之外没有人能这么做。尽管有无数肯载你渡河的马、桥和半神,但必须以你自己为代价,你将抵押和丧失你自己。世上有一条唯一的路,除你之外无人能走。它通往何方?不要问,走便是了。”(《作为教育家的叔本华》)

梭罗也说:“我不想让任何人出于任何理由采取我的生活模式,因为,一方面,在他熟悉这种方式之前,我或许已经为自己找到了别的模式,此外,我渴望世人尽可能地各异其面,各适其性。我希望每个人审慎处之,觅得自己的道路并且去追求,而非蹈袭父母或者邻人。”(《瓦尔登湖》)

毕加索说得更酷:“我不抄袭自己。”

他连自己的模式都拒绝。

尽管我在本书后面还是会花大量篇幅为你们讲解一些必要的模式(那同时也是写作中的一些审美规则),但我必须事先告诉你们三件事情:

一、不要迷信模式。模式连一根救命稻草都算不上。写作不是泥瓦匠码砖头,文字是心灵的声音,是思想的窗口。倘若没有发自内心的真情与思想,外在的模式和技巧只如冰冷的面具一般令人生厌。写作之不可盲目追求模式技巧,就如同接吻之不可盲目追求模式技巧。有模式技巧而无灵魂的写作,是人间的垃圾;有模式技巧而无情感的“接吻”,简直禽兽不如。这两样事物,一样让人倒胃口。

二、要勇敢地打破模式,打破别人的,也打破自己的。罗素说:“参差多态乃是幸福本源。”王羲之说:“群籁虽参差,适我无非新。”一切事物的魅力和生命力都来自其源头活水,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

三、写作的最高境界是超越模式。所谓超越模式,不是拒绝模式,而是将模式融化在血液里,化有形为无形(类似于武林高手的“无招胜有招”),让它成为一种写作审美的潜意识。

“不是拒绝模式,而是将模式融化在血液里,化有形为无形”,这句话听起来有些玄奥,我们可以用美国学者约瑟夫·T.肖的两段文字来详细诠释:

其实,独创性不应该仅仅理解为创新。许多伟大作家并不以承认别人对他们的影响为耻辱,许多人甚至把自己借鉴他人之处和盘托出。他们觉得所谓独创性并不仅仅包括,甚至主要并不在于内容、风格和方法上的创新,而在于创作的艺术感染力的真诚有效。没有艺术感染力的创新只有形式主义者才会感兴趣。使读者受到真切的美的感染,产生独立的艺术效果的作品,无论借鉴了什么,都具有艺术的独创性。有独创性的作家并不一定是发明家或别出心裁,而是能将借鉴别人的东西揉进新的意境,在造就完全属于他自己的艺术品的过程中获得成功的人。

所谓模仿(imitation),就是说,作家尽可能地将自己的创造个性服从于另一个作家,一般是服从于某一部作品,但又不像翻译那样在细节上处处忠实于原作。模仿往往是艺术家发展过程中的一种学习手段。学者和批评家们往往对此嗤之以鼻,然而,它却有其独立的美学价值。普希金曾指出,模仿并不一定是“思想贫乏”的表现,它可能标志着一种“对自己的力量的崇高的信念,希望能沿着一位天才的足迹去发现新的世界,或者是一种在谦恭中反而更加高昂的情绪,希望能掌握自己所尊崇的范本,并赋予它新的生命”。(约瑟夫·T.肖:《文学借鉴与比较文学研究》,盛宁译,转引自张隆溪选编《比较文学译文集》,北京大学出版社,1982,第34、36页)

关于模仿,鲁迅为我们做出了最好的榜样:果戈理的《狂人日记》(创作于1835年)和鲁迅的《狂人日记》(创作于1918年),标题一样,而且手法十分相近。鲁迅学习果戈理,主人公也是一个狂人,也以狗喻人,也呼吁“救救孩子”,不过果戈理笔下的那个狂人是一个小公务员,作者要表现的是一个被侮辱被损害的小人物在压迫与痛苦中的呻吟,而鲁迅笔下的狂人,已经有了一些反封建斗士的精神。所以鲁迅的《狂人日记》的主题要比果戈理的《狂人日记》更深刻一些。当然,他们创作的年代也有早晚之别。很多人说哎呀鲁迅抄袭果戈理,鲁迅有那么笨吗?要抄袭至少也得把标题改一下吧?鲁迅自己是这样解释的:“这是窃得别国的火来,煮自己的肉。”也就是说,我用了别人的技巧,处理了属于自己的内容。他用了俄国文学的表现手法,反映了中国的社会现实。这就是约瑟夫·T.肖所说的模仿。

之后,1921年,鲁迅又翻译了俄罗斯作家契里珂夫的短篇小说《省会》;同年,鲁迅发表短篇小说《故乡》。这两部作品也极为相似,日本著名的鲁迅研究学者藤井省三说:“《故乡》是对契里珂夫的经历及其作风寄予深切同感的鲁迅,向作品补充了其稍缺深沉的思想而写成的作品。换言之,契里珂夫的短篇《省会》在鲁迅写《故乡》时,起了触媒作用。”在个人经历和文风方面,鲁迅与契里珂夫有许多共鸣;但是在思想方面,鲁迅却更为深沉,充分表现了约瑟夫·T.肖所说的模仿的真谛。

鲁迅在《现代日本小说集》附录中评价日本历史小说家芥川龙之介说:“他又多用旧材料,有时近于故事的翻译。但他的复述故事并不专是好奇。……那些古代的故事经他改作之后,都注进新的生命去,便与现代人生出干系来了。”看鲁迅对芥川龙之介的历史小说的评价,“旧材料”,“复述故事”,“注进新的生命”,“与现代人生出干系”,极容易让人联想到鲁迅的《故事新编》,就是对神话传说或历史故事进行虚构、改写,从而表现现实的主题。譬如通过写老子啊庄子啊,注入新的内容,巧妙地针砭时弊,这就让旧的故事与新的时代发生了关系,用来表达新的主题。这也是鲁迅从芥川龙之介的作品中获得的灵感,这仍然是约瑟夫·T.肖所说的模仿。

我特别赞赏约瑟夫·T.肖所说的“没有艺术感染力的创新只有形式主义者才会感兴趣。使读者受到真切的美的感染,产生独立的艺术效果的作品,无论借鉴了什么,都具有艺术的独创性”。

我们来看一个例子。

南方都市报时事新闻中心珠海新闻部首席记者过国亮罹患肝癌,不幸于2014年4月12日在珠海去世,享年31岁。妻子汪雯的一首《可是你没有》,轻描淡写之间,尽是无声的爱意与深切的怀念,催人泪下。

可是你没有

10年前,我们在珠海相识

我大你5岁

我以为你一定不会喜欢我

可是,你没有

你说,你显老,跟我正相衬

8年前,我们一起住在北岭

一起骑单车四处觅食,一起遛狗

我们的父母都反对我们在一起

我以为你一定会放弃

可是,你没有

你说,以后是我们生活在一起

7年前,我们买了套小房子

是你喜欢的小复式,还有你喜欢的大阳台

我以为你会在房产证上写我们俩的名字

可是,你没有

你说,有我一个人的就够了

4年前,家里多了个小小人

偶尔我会忽略了你,你抗议了多次

我以为你会出去烂滚

可是,你没有

你却把工资卡都交到我手里

2年前,我们买了新车子

车刚到手就被我撞得面目全非

我以为你一定会责怪我

可是,你没有

你安慰我说只要人没事

1年前,报社组织去泰国

你要我去散心,自己留下带孩子

我以为未来你可以带我和不哥再去

可是,你没有

大年三十夜,确诊后的你抱着不哥看烟火

你说你好想看着不哥长大,娶妻生子

我以为你至少能陪我们过完马年

可是,你没有

上周六,我们坐船从香港返回

你还想帮我背行李,对我说,别哭,还在呢

我以为下周你还能让我陪你再去复查

可是,你没有

昨天晚上,你离开我和不哥第一天

生前昏迷,未能留下只言片语

我以为你会让我梦到你,叮嘱种种事宜

可是,你没有

然而不久,汪雯的这首诗被指抄袭,并说明这首诗的出处:作者是一位普通的美国妇女,她的丈夫在女儿4岁时应征入伍去了越南战场,从此她便和女儿相依为命。后来,丈夫在越南战争中不幸阵亡。她终身守寡,直至年老病逝。她的女儿在整理遗物时发现了母亲当年写给父亲的这首诗,题目就是《可是你没有》。

记得那天,我借用你的新车,我撞凹了它

我以为你一定会杀了我的

可是你没有

记得那天,我在你的新地毯上吐了满地的草莓饼

我以为你一定会厌恶我的

可是你没有

记得那天,我拖你去海滩,而它真如你所说的下了雨

我以为你会说“我告诉过你”

可是你没有

记得那天,我和所有的男人调情好让你嫉妒,而你真的嫉妒了

我以为你一定会离开我

可是你没有

记得那天,我忘了告诉你那个舞会是要穿礼服的,而你却穿了牛仔裤

我以为你一定要抛弃我了

可是你没有

是的,有许多的事你都没有做,而你容忍我钟爱我保护我

有许多许多的事情我要回报你,等你从越南回来

可是你没有

过国亮的妻子汪雯正是约瑟夫·T.肖所说的“有独创性的作家并不一定是发明家或别出心裁,而是能将借鉴别人的东西揉进新的意境,在造就完全属于他自己的艺术品的过程中获得成功的人”。她在形式的模仿中揉进了大量更朴实动人的细节,以逐渐推进的时间为序,以逐渐深化的情感为脉,远远超越了原诗,“使读者受到真切的美的感染”,给予了读者强烈的情感震撼,赋予了形式以新的生命。

所以,模式,无论是自创模式还是沿用模式,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文章内在的情感、审美与思想。

看巴西电影《中央车站》,很感动,有一种幸福,跟成功和物质没有丝毫关系。人性里面的善与美,完全可以满足我们的心灵。人类的幸福,本来是可以自足的,如今,我们却总去外面寻找。

我们看模式,寻技巧,单单在外面绕,越绕越枯燥,越绕越沉闷,越绕越紧张,越绕越复杂,越绕跟我们的灵魂越疏远。

有了深厚的积累,有了开阔的视野,有了写作的美感,有了独立的思想,还怕写不出好文章来吗?

“有丰富的生活感受和审美体验,有表达的欲望,自然会寻找合适的语言表达出来,这些是不需要经过太多训练的。”(童庆炳、邵滢:《中学语文教学的目标定位》,《语文教学与研究》2003年第5期)

在写作中,有一些根本的东西,永远高于模式。

冰心说过:“一个人应当像一朵花,不论男人或女人。花有色、香、味,人有才、情、趣,三者缺一,便不能做人家的一个好朋友。”

做人如此,写作亦如此。

不过,我想在冰心所说的花与人的三点之上,再各加一点:

好的作文应当有才、思、情、趣,就像一朵花要有形、色、香、韵。

才,自然是才气、才学、才识;思,便是情思、哲思、奇思;情,就是情感、情韵、情操;趣呢,应该是生趣、机趣、情趣,是一种生命状态、审美修养与人生境界。

缺少了才,文章显得平庸;缺少了思,文章显得肤浅;缺少了情,文章显得枯槁;缺少了趣,文章显得笨拙。但四者并非简单相加,而是需要和谐的统一,才能产生佳作的清音妙律。

真正的好文章总是“与心灵有约、对美丽负责、让本真说话、为智慧开道、在静处闪光、被幸福守望”的。

清代张潮有言:“情必近于痴而始真,才必兼乎趣而始化。”情感到了如痴如醉的地步时才是真情,才气加上高尚意趣的衬托,风流潇洒时,始为入化。

张潮在后面又说:“情之一字,所以维系世界;才之一字,所以粉饰乾坤。”

人类所生存的世界,全靠一个“情”字来维系。人与人之间有亲情、友情、爱情、师生情等;人与自然万物之间也存在着各种各样的情感,或向往,或恐惧,或流连,或憎爱;正是丰富多彩的感情使得世界变得温暖而可爱。

人类在自然界中的劳动与创造,使得自然万物刻下了人类情志的烙印和痕迹。天地万物,全靠“才”字来美化。所谓美化,就是艺术化。朱光潜说过:“情趣愈丰富,生活也愈美满,所谓人生的艺术化就是人生的情趣化。”(《谈美》)

而“思”,帕斯卡尔说,“人的全部尊严就在于思想”,“思想成全人的伟大”。所以,“情”与“趣”需要“才”来表现,需要“思”来升华;而“才”与“思”需要“情”来驱遣,需要“趣”来调和。朱光潜说:“我们可以说,每人所见到的世界都是他自己所创造的。物的意韵深浅与人的性分情趣深浅成正比例,深人所见于物者亦深,浅人所见于物者亦浅。诗人与常人的分别就在此。同是一个世界,对于诗人常呈现新鲜有趣的境界,对于常人则永远是那么一个平凡乏味的混乱体。”(《诗论》)

一个才、思、情、趣兼具的人,必能发现并创造一座艺术的天堂。

所以,把你心里关于模式的那个“目的”放下,完全放松你的心情,随我去花园散步,让我们边走边看,边看边说。

灵感是一只狐狸

灵感属于心灵敏感的人。

灵感如同一只野生动物,这只野生动物,我愿意叫它狐狸。它活泼、灵巧、轻盈,它有点调皮,甚至有点疯狂,然而又十分敏感害羞。如果我们想要见到一只狐狸,最愚蠢的办法就是大摇大摆地在森林中穿行,大叫大嚷地唤它出来。但如果我们愿意悄悄地潜入森林,然后在一棵树下静候一两个小时的话,它很可能就会出现,这时我们便可捕捉到它弥足珍贵的真貌了。

这是一只渴望被驯养的狐狸。

驯养,就是建立联系。

在《小王子》里,狐狸说,驯养“应当非常耐心”,“开始你就这样坐在草丛中,坐得离我稍微远些。我用眼角瞅着你,你什么也不要说。话语是误会的根源。但是,每天,你坐得靠我更近些……”

灵感就是这样一只狐狸。

你需要相当的耐心。不可鲁莽,无法硬索和直取。

你也需要有守望的恒心。保持一个美好的距离,然后,一天一天靠它更近。

你越是心急火燎地追逐它,它越是逃跑;而当你精疲力竭地颓然坐下,它又可能会像一只蝴蝶轻轻歇落在你的肩头。

神经紧张的人不可能有所创造(急中生智是另外一种:情境急,内心静,才可能生出智慧,化险为夷),要想获得灵感,就需要让你的思维有张有弛,因为几乎所有灵感都是在长期紧张思考而不得其解的情况下暂时放下,而此时却豁然开朗。没有松弛,潜意识中被压抑的信息和观念就无法呈现。

当然,整天躺着睡大觉,灵感也不会来敲门。灵感不会光顾懒汉,也不会垂青一个凡事漫不经心、怠慢生活、麻木迟钝的人。

人与灵感之间也存在着一种驯养的关系,你驯养它,它就亲近你。灵感的产生,往往是潜意识的功劳。你完全可以把你的潜意识看作一个与你密切相关的客体,好像一位朋友或是合作伙伴,当你需要暂时放下你思考的问题时,可以对你的潜意识说一声:“我现在要休息(喝茶、读书、看电影……)了,该你工作了。”只要你的潜意识始终还在替你维持着一种不间断的对问题的思考状态,灵感就有可能突然降临。放下却不放弃,松弛却不松懈,是获得灵感的条件。

躺在床上睡大觉,等待灵感自动降临的人,一般很难如愿。柴可夫斯基曾经断言,灵感是人像犍牛一样竭尽全力地工作的一种工作状态,而绝不是搔首弄姿地挥舞手臂。而托尔斯泰说:“灵感就是突然显现出你所能做到的事。灵感的光芒越是强烈,就越是要细心地工作,去实现这一灵感。”所以,捕捉灵感需要付出汗水。现代诗人当中,爱尔兰诗人叶芝可以说是最有音乐感也最神秘的一个,叶芝的诗是逼着自己写出来的,他逼迫自己的情形无人能及。在他的自传里,我们可以略窥这种情形。他有一次生病,身体虚弱,昏昏欲睡,不想工作。当时他寄住在格雷戈里夫人家里。事后他说,若非格雷戈里夫人的帮助,他不会有今天。然后他接着说:“我要求她每天清早十一点钟一定叫我去工作,考核我的勤怠。要是没有她的照顾,她执行的严格,我一生恐怕做不了多少事。”然而,在诗人当中,没有谁比叶芝所流露的灵感更真挚、更纯粹。

作家尼科尔斯25岁的时候写了他第一本自传,提到他和英国首相丘吉尔见面的事。那时他刚刚写完《序曲》这本非常成功的书。丘吉尔问他:“你用了多少时间写?”尼科尔斯回答说他很难讲出准确的时间,只是断断续续写了五个月。丘吉尔追问:“你是不是每天都抽出时间来写?”尼科尔斯说,他发现那样做办不到,一定要等到高兴的时候才行。丘吉尔:“废话!你应该每天九点钟走进书房对自己说,我要写四个钟头。”尼科尔斯说:“要是你进了书房,发现自己写不出,要是头痛,胃不舒服,怎么办?”丘吉尔说:“你得想办法克服。要是坐在那里等灵感,等到头发白了也不会来。写作也是工作,同行军一样,要是等天气好才上路,军队走不了多远的。鞭策自己,激励自己,一定得写,没有他路可走。”

所以,我们可以说,灵感垂青执着的、不轻言放弃的人。

驯养你的灵感,就需要把阅读当作一种生活方式,把思考当作一种生活方式,把写作当作一种生活方式,每天能阅读,思考,动笔,灵感总会有光顾你的时候。如果说灵感是狐狸,那么阅读就是森林,只有在森林中,才常有狐狸的出没。譬如中国的禅偈和汉诗影响了日本的俳句,而日本的俳句原型又激发了欧美意象派诗人和先锋派诗人的灵感,只有大量的阅读与思考,才能催生灵感。所以驯养灵感就像驯养一只狐狸,你若毁灭了它的生存环境,停止每天向它供给食物,它就会出逃或者饿死。

爱迪生给自己规定每十天一个小发明,每半年一项大发明,他一生创造了一千多项发明。

巴赫每星期都要创作一首大合唱,即使在生病的时候也不例外。

齐白石到了八十多岁,还命令自己每天一定要画一幅画,即使生病,病好之后也要补上来。

只要你恒久坚持,坚持观察,坚持读书,坚持思考,灵感自己就会常常主动来靠近你。你不能一直把它冷落在一旁不理,然后期待着它“突然”降临。灵感的降临不是这样的,它不是被动的突然,而是经过长久痛苦的思考之后“茅塞顿开”的必然,是突破“瓶颈”猛然出现的前所未有的领悟。

然而,灵感又往往是会像狐狸一样“倏忽而来,倏忽而去”的,屠格涅夫称之为“神的君临”。所以我们不仅要有敏感的心,还要有敏捷的手,迅疾地抓住它,不让它溜走。让它诞生,把它由如同一星火花或一抹白云一般的缥缈思想变成一个与你有关却又独立存在的有形的东西。创造学家S.阿瑞提在其名著《创造的秘密》中曾引用弗洛伊德对一位作者所做的劝导:“写下来,写下来,用白纸黑字写下来……讲出来吧,写出来吧,让它变成一个东西——也就是脱离开你;让它单独存在吧……”

所以人本主义心理学家马斯洛才会从另一个角度告诉我们说:“灵感一角钱就可以买一打。但是,从灵感到托尔斯泰的《战争与和平》这样的最终产品之间还需要大量艰苦的工作,严格的自律以及大量的训练……能导致产生实际作品,如伟大的绘画、小说、桥梁、新发明等的那种创造,既依赖于创造的个性,又依赖于其他品质——如执着、耐心、勤奋等等。”([美]弗兰克·戈布尔:《第三思潮:马斯洛心理学》,吕明、陈红雯译)

灵感还偏爱敞开心怀真诚而勇敢地接纳生活的人。

接纳生活,“即使他们是一群悲伤之徒,来扫荡你的客房……但你要款待每一位宾客。他或许会为你打扫,带来新的喜悦。……无论谁来,都要感激,因为每一位都是由世外派来指引你的向导”。(莫拉维·贾拉鲁丁·鲁米:《客栈》)

当我们友善地去接待“每一位宾客”,即使是一只小小的萤火虫,也会点燃你灵感的火花。

看下面这篇文章:

萤火一万年

迟子建

在张家界的一天夜里,我非常迫切地想独处一会。我朝一片茂密的丛林走去,待我发现已经摆脱了背后的灯火和人语时,一片星月下的竹林接纳了我。

我拨开没膝的蒿草坐在竹林里。竹林里的空气好得让人觉得上帝也在此处与我共呼吸,山涧的溪水声幽幽传来。在风景宜人的游览胜地,如果你想真正领略风景的神韵,是非常需要独自和自然进行交流的。

那是个朗朗的月夜,我清清楚楚地记得竹林里无处不在的月光。我很惧怕阳光,在阳光下我老是有逃跑的欲望,而对月光却有着始终如一的衷情,因为它带给人安详和平静,能使紧张的心情得到舒缓与松弛。

眼前忽然锐利地一亮。一点光摇曳着从草丛中升起,从我眼前飞过。正在我迷惑不已时,又一点光从草丛中摇曳升起,依然活泼地从我眼前飞过。这便是萤火虫了。如果在我的记忆中不储存关于这种昆虫的知识有多好,我会认定上帝开口与我说话了。我也许会在冥想中破译这种暗夜里闪光的话语。

然而我知道这是昼伏夜出的萤火虫。它在腹部末端藏有发光的器官。这种飞翔的光点使我看到旧时光在隐隐呈现。它那颤颤飞动的光束不知怎的使我联想到古代仕女灿烂的白牙、亮丽的丝绸、中世纪沉凝的流水、戏园里琤琮的器乐、画坊的白绸以及沙场上的刀光剑影。一切单纯、古典、经久不衰的物质都纷至沓来,我的心随之飘摇沉浮。

萤火虫的发光使它成为一种神奇的昆虫,它总是在黑夜到来时才出现,它同我一样不愿沉溺于阳光中。阳光下的我在庸碌的人群和尘土飞扬的街市上疲于奔命,而萤火虫则伏在安闲的碧草中沉睡。它是彻头彻尾的平静,而我只在它发光时才消除烦躁,获得真正的自由。因为它本身是光明的,所以它能在光明下沉睡,只有在黑暗中它才如鱼得水,悠游自如。而哪一个人能申明自己是完全拥有光明的呢?我们曾被一些阳光下的暴行吓怕了,所以我们无法像萤火虫一样在阳光下无忧无虑地沉睡。我们睡着,可我们睡得不安详;我们醒着,可我们却又糊涂着。萤火虫则不然,它睡得沉迷,醒得透彻,因而它能心无旁骛地舞蹈,能够在滚滚而来的黑夜中毫不胆怯地歌唱。

月光下萤火虫的光束毕竟是微不足道的,能够完全照亮竹林的还得是月光。然而萤火虫却在飞翔时把与它擦身而过的一片竹叶映得无与伦比的翠绿,这是月光所不能为的。萤火虫也在飞过溪涧的一刻将岩石上的一滴水染得泛出珍珠一样的光泽,这也是月光所不能为的。

萤火虫忽明忽灭地在我眼前飞来飞去,我确信它体内蓄积着亿万年以前的光明。多少人一代一代地去了,而萤火虫却永不泯灭。旧坟塌了成为泥土,又会有新坟隆起,而萤火虫却能世世代代地在墓园中播撒光明。也许它汲取了人的白骨中没有释放完全的生气和光芒,所以它才成为最富于神灵色彩的一种昆虫。

我坐在竹林里,坐在月光飞舞、萤火萦绕的竹林里,没有了人语,没有了房屋的灯火,看不见炊烟,只是听着溪流、感受着露水在叶脉上滑动,这样亲切的夜晚是多么让人留恋。

可我还是朝着有人语和灯火的地方返回了。那种亘古长存的萤火在一瞬间照亮了我的青春。我将要走出竹林时一只萤火虫忽然从草丛中飞起,迅疾地掠过我面前,它在经过我眼前时骤然一亮,将我眸子里沉郁的阴影剥落了一层。

迟子建极擅在对日常事物的凝视与谛听中,在从容淡定的铺叙中,探寻关于人生和生命的诸多要义,她的文字充满着源于大自然中无处不在的生命的灵性,以及对生活现实的沉淀和蕴蓄。在她的笔下,人与历史就像一个苍凉的手势,而那些不屈不挠的生命在她笔下凝聚,幻化成舞蹈的精灵,在时间的隧道中穿行。其中,有美丽的忧伤,有执着的力量,还有卑微生命的颤动和人性的光芒。并且,她很善于于摹景叙事中穿插精彩的联想和精深的议论,这不仅使氛围更为浓郁,还散发着明亮的哲理光辉。

小小的萤火虫,擦燃了她灵感的火花,点亮了她的心灯,牵动了她的思绪。

走进竹林,是为了逃避人语和灯火,寻获暂时的宁静;最后,她仍朝着有人语和灯火的地方返回了,然而经历了一次心灵的旅程,她已不再是先前的她。

与自然对话,获得灵魂的洗礼,是她走进竹林“出世”的动因,而重返人群,挥汗如雨,是她“入世”的目的。

在竹林中,她汲取了生命的能量,灰暗生冷的生命焕发出异样的光彩,洋溢着新鲜的温暖,然后,她带着这样的亮光与温度重新走向人群。

人们总爱把教师比喻为蜡烛。我不认为这是一个多么美妙的比喻。

蜡烛远不如萤火虫令人心动神往,因为蜡烛只是一个工具,需要被人点燃,它是一个被动的光明。而萤火虫是一个生命,一个不需要被动地被人们点燃、仅凭自身就能够自主发光的生命!

它自己就是光明,所以能照亮黑暗,所以能与白日的光明自然交融永不相悖。它是黑暗里闪光的话语,是上帝神秘美丽的启示。它是穿越时空的记忆,令我们浮想沉迷。

它渺小,却能辉映翠绿,点染珍珠一般的光泽。

它活在腐朽里,却能从腐朽中汲取余剩的生气和光芒,让自己生生不息。

无论环境如何黑暗如何腐朽,它都能将之化为光明、化为神奇。

这是多么强大的生命!

这是多么自由的生命!

腐草为萤,是一个并不科学的传奇,却是一个绝对美丽的哲理,而且,充满了诗意。

不为环境所扼,反能利用、改变环境,这样的生命,才是真正自由的、有力量的、有亮度的。

迟子建说:“在阳光下我老是有逃跑的欲望。”因为,阳光让“我”紧张,“我”与阳光的亮度有太大反差,无法形成同构相融;而且,阳光下的“我”必须在庸碌的人群和尘土飞扬的街市上疲于奔命;还有,阳光让我们无法不去正视那些光天化日之下的暴行,痛苦令我们无法规避。而黑暗,可以使我们获得哪怕是虚假的、短暂的、浅表的安宁。这是“我”的局限,也是所有紫陌红尘中人共同的局限:我们自己不是光明,偏偏又把黑暗看得那么清楚;我们愿享受宁静,偏偏阳光带给我们的不是温暖而是催逼。

这不是阳光的错,是我们心灵的不对。

我们若能读懂萤火,便能理解光明。

小小的萤火虫,“将我眸子里沉郁的阴影剥落了一层”,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此时,“我”的心灵已不再有阴云。

因为“我”明白了,让自己成为光明,才是自由的真义!让自己成为环境的主人,才是强者的主题!

这个世界上有两类思想家,一类思想家忙着告诉你答案,对人性的幽暗与软弱不置一词,他们生来就想要当你的老师;另一类思想家和你一道站在生存深渊中,袒露出人性的迷惘,和你一道往前走,他们时刻准备着做你的精神兄弟。

迟子建就是后面一种。她的散文,告别了知识分子精英式的宣谕,不做启蒙者和代言人,只进行“个人化”的自由书写,就像是在与自己、朋友、亲人敞开心扉对话,自然亲切,轻松随意,不拘谨,不造作,不矫情。

和你分享这篇文章,除了因为我觉得这篇文章好以外,更重要的是,我想要告诉你,千万不要怠慢了日常生活,千万不要麻木了内心情感,千万不要拒绝了细微渺小,哪怕只是一只小小的萤火虫,也可能是我们生命中的嘉宾。

当我们愿意去养育我们的灵感,世界便也会养育我们的心灵。有了敏感的心灵,便会有更丰富的世界: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即使是一只小小的萤火虫,也能牵动多彩的思绪,让我们看见缤纷的生命风景。

所以,驯养你的灵感吧,如同驯养一只渴望被你驯养的狐狸。

文学就是被夸大的生活

日本小说家、评论家有岛武郎说:“所谓人就是夸大的动物。比起人是使用器具的动物、会发笑的动物、具有自觉机能的动物这些说法来,我的这个论述更接近揭穿其真相……他所做的都是对自然生活的夸大。……所谓人类的历史就是发现这种夸大的倾向的历史。在某一个时代,自然生活的某一个特殊的点被夸大了。在另外的时代,其他的点被夸大了。在某一地方是这一点,而在另外的地方则是另外的点被夸大。就这样文化形成了,个人的生活形成了……画家在谈及自然之美是无限的时候,实际上就是在谈论他已经夸大而看到的自然。画家在说这句话之前,已经把自己夸大的色感投入自然。”(《被描画的花》)

我很喜欢这样的说法。

人就是夸大的动物,而文学就是被夸大的生活。

中国文学同样如此。本学期开学第一单元讲新诗,我告诉学生,诗词都是用意象说话的。所写之“景”、所咏之“物”,即为客观之“象”;借景所抒之“情”,咏物所言之“志”,即为主观之“意”。“象”与“意”的完美结合,就是“意象”。譬如一棵树站在那里,就是“象”;一旦我开口描述它,这棵树的真相就被遮蔽,它不再纯粹是一棵树,它承载了人的“意”——我的感情和思想。一旦我们“说”出某个客观之“象”,即带上了我们的主观之“意”。这个时候,生活就被我们夸大了。

就如同毕飞宇对于东方美学的描述:“东方美学是吊人胃口的美学,我经常用一个庸俗的例子来说明这个问题。比如说一块羊肉,你把它烤一烤,它散发出来的香味让你直流哈喇子,简直要了你的命,可是,你真的把它送到嘴里,也就是那么回事。这里头还有个‘大’与‘小’的关系,一块羊肉能有多大?然而,只要在街头烤了那么一下,神话马上出现了,‘羊肉’变得巨大无比,十里长街它无所不在,你看不见它,可它却放不过你,是眼不见为实的,它具有了压倒性的、统治性的优势。这就是‘味道’的厉害。‘味道’是事物的属性,却比事物大,比事物大几百倍。”(《短篇小说》)

他所说的“烤出味道”,就是“夸大”。

夸大的力量是无穷的。

尼采说:“我们拥有艺术为的是不死于事实。”

艺术就是对事实的夸大,而夸大了的事实,能给予我们对生活更强烈、更细腻、更丰富、更深刻的感受。

就像摄影,就像漫画,通过强调和夸大,让我们看见世界的某种风景或某个真相。

这是作为文学艺术的受众而言,那些被夸大了的事实和生活,让我们视界缤纷,思想敏锐。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也即文学艺术的创造者来说,他们更需要有并且也总是有与众不同的缤纷视界、静若处子的心灵镜像、动若脱兔的敏锐思想,唯其如此,他们才具备了夸大生活的视角与力量。

夸大之后的生活能够唤起一种比我们自己的声音更强的声音,从而撼动我们的心灵。而这种夸大了的声音本身,它能够超越偶然与短暂,进入人性的永恒之所,直至千年之后,或在万里之外,仍能够与另外的一些心灵相遇。

如果没有这种夸大,我们便会死于日常。

所以荣格说:“诗人的心灵汲取了这一切(人类的有意识的生活——例如艰难的经历、强烈的感情、苦难、激情和普遍的人类命运等),把它从平凡的事情提升到诗意体验的高度,并且用信念的力量把它表达出来。这种信念通过使我们强烈地意识到那些我们因为感觉其沉闷或不适而想要逃避或忽略的平凡的事情,使我们对人类的内心世界有了更深层次的洞察。这种创作的素材来自人类意识的内涵,来自人类无穷无尽重复的欢乐与悲伤,但是将其阐明并进行美化的工作是由诗人完成的。”(《人、艺术与文学中的精神》)

所以瑞士DRS广播电台宗教栏目编辑、专栏作家洛伦兹·马尔蒂(Lorenz Marti)在他的《谁为你指路?一只狗!——日常生活中的神秘主义》一书中传递了这样的信息:理发是一种仪式,一条田间小路在讲故事,一棵树在布道,一只口渴的狗可以教给人真理,一次喧嚣中的都市漫步可以成为一次灵魂的修行,一扇橱窗教人认识自己,一场飘落的细雨让人浑然忘我……洛伦兹将平凡琐碎的日常生活夸大了,神圣化了,他在其中感觉到宇宙给予他的独特启示,接受了一种神圣的灵魂的加冕。这样的夸大,能让一个人的灵性永远清澈透明,永远充满活力与朝气,而且富于理想主义者的气质。这样的夸大,能让自己和别人——欣赏到这种夸大的作品的人——更愿意活下去,因为我们看见了原本没有看见的好,我们可以不必死于日常,死于事实。有美就可以活着,有梦就可以活着。

所以黑塞说:“生命值得去活是一切艺术最终的内容,也是艺术给人以慰藉的缘由,虽然对生命的赞颂也注定会逝去。”(《朋友们,换个调子唱吧!》)

将生活夸大,让我们看见某一处风景,或者看见某一个真相,让我们明白生命值得去活,这是文学的本质和使命,也是那些敏感的生命本身在宇宙间默默散发的光华。

他们的光华照亮了一些事物,以及一些内心,把爱与美变成看得见。

这就是夸大。

不是语言的浮夸,而是心灵的放大——从平凡中看见珍奇,从琐碎中看见磅礴,从残缺中看见圆满。

被夸大的生活并非遥在云端,它可以像一个久别重逢的童年小伙伴一样熟悉亲切,也可以像一个陪伴我们生命成长的祖辈一样温暖永恒——

住在筒子楼里的小日子

苏州新区一中高二(3)班 吴鎏昕

因为你们都在我的记忆里安了家。从此,常驻。

——题记

筒子楼里的房间每一个都很小,外面只是灰灰的水泥色,没有很多东西,我却在那里住了十年:习惯了数着台阶回家,习惯了把自行车停在别人家里,习惯了开门的时候拉一下门才推开它,习惯了那些简单和快乐。

我家的窗台上有一个花盆——准确地说是一个破了洞的搪瓷盆,一半种葱,一半养花,花和葱相处得很好,没有谁扩张自己的领域。种的花是五彩缤纷的太阳花,它们很旺盛,即使要融进土壤里,脸都是朝着太阳的,我知道,它们不会放弃。

期待晒被子,爸爸的书桌紧靠着窗口,妈妈会在书桌上铺一部分被子,把另外的搭在外面的晾衣绳上,我会躺在书桌上睡觉,全身都被温暖的阳光包围,有时候会坐着发呆,把腿放到外面,就像在云端。我习惯看对楼的屋顶,黑色的瓦片,有青苔,偶有一两株青草,也许这样就离太阳更近了吧。还有褪了颜色的矿泉水瓶,早已变形的一只黑皮鞋,在屋顶上生活得很热闹。

我很清楚地记得,窗帘上有一只白色的帆,有风的时候,像是起航。

忘了讲筒子楼里的人们,他们来自不同的地方,有听不懂的口音,是一群笑容总比衣服贵的人。

隔壁住着一个电工,他有兔唇。讲一句话,半句会钻着缝漏掉,我怎么也听不清他在讲什么,他也很少讲话,总是闷着头摆弄着电线之类的东西。

对面的叔叔是蹬三轮的,很早就出门了,谁都知道蹬三轮很辛苦,劝他换一个职业,他总是笑,笑起来的时候眼角的皱纹像把打开的扇子。商场,桥上,甚至修车的地方一直有他的身影。老人、孕妇他不会收钱,把人扶下车后又会吹着口哨去跟别的车抢生意。

还有孩子们,那真是一支庞大的队伍,做什么事都是集体行动,好事没多少,坏事倒是一麻袋,犯了错一个个挨骂,楼道里婆娘们的声音此起彼伏,下一次呢,还是犯错。

筒子楼见证了我的成长,譬如门背后的身高记录,譬如墙上的脚印,系鞋带的时候习惯把脚蹬在墙面上,于是就有乱七八糟的脚印,可它们都有方向。

要离开筒子楼的前一晚,我坐在被搬空的房子里,认真地哭了一场,想起很多片断,末了,给所有的停驻在筒子楼里的时光写了一封信,折成一架纸飞机,送给了过去。

到现在,我离开已有四年,筒子楼里人们来了又走,周围的建筑倒了又建,那是他们最初的地方,过去和旧旧的筒子楼一样,不会有人忘记那里的一切。也许那群人再也不会聚到一起,但以后,我知道他们会过得很好,这就够了。

我真的想念他们了……

筒子楼显然不是一个适合做梦的地方,然而,“我”的梦,偏偏从那里出发。有梦的人,才会在破了洞的搪瓷盆里一半种葱、一半养花;有梦的人,才会在书桌的被子上享受阳光的温暖,也享受泊在云端的曼妙;有梦的人,才会看着风中窗帘上一只白色的帆,就想象那是起航;有梦的人,连乱七八糟的脚印,都有自己的方向……有梦,已经难能可贵;有爱,则弥足珍贵。有爱的人,才会在任何一种环境中发现美;有爱的人,才会看见那些平凡人的辛苦与善良;有爱的人,才会饶有兴趣地品味每个市井日常生活的细节;有爱的人,才会对那些顽皮孩童的频频犯错感同身受地会心一笑;有爱的人,才会在勇往直前的同时,又刻骨铭心地留恋过去;有爱的人,才会对一切逝去的人、事、物满怀祝福……

有梦又有爱,辽阔而又精致,勇敢而又温润,这样的人生,终将一无所缺。

叙事有序,描写有度,抒情有节。不是滔天大浪,而是涓涓小流,从心灵深处汩汩而出。

这样的心灵,永不会死于日常,或死于事实。

因为她懂得将日常夸大,把那些最美好、最温暖的细节夸大,她给得起自己最丰盛的人生、最美好的生活。

人与时代

广州 廖芷若

于我,人与时代,它们相依相存,又互相不断淘汰:人组成时代,时代中有人。新的人淘汰旧的时代,新的时代淘汰旧的人……世界便是这样依靠这种重复运转而不断更新的。

爷爷曾是一个有名的外科医生、教授,他还有一个外号“一把刀”,那刀自然是手术刀。他并不高大,记忆中微微抬头便能看到他的皱皱的脸;但他却是那么矫健:他游过珠江、试过一个人抬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坐火车来看我、总能在我摔倒的前一秒把我架起来让我重新站好。他,是我童年的英雄。可是,当墙上的旧日历一页页被撕去,爷爷脸上的皱纹也愈发变得深刻。他不再如当初那般,能轻而易举地把我抱起,可以在手术台上一展雄风。相反的,他变得善忘而不灵敏,是的,他得了病,是我最不愿说出的那个词语:老年痴呆。噢,我的爷爷,你让我怎么能够原谅,原谅我的英雄变老,原谅我的英雄也会生病,怎么可以?

三年又三年,我与你的分离就是这样因我的懒惰而不断延长,延长。我总是因恋家而不愿出远门去探望你,这自私让我忘却了你在远方日日期盼我的归来。趁着国庆假期,全家人为爷爷办了八十寿宴。我终于看到你了,这么多年之后,我的英雄。薄薄的长袖外套却把你整个人轻易地裹住,你的瞳仁不再明如秋水,我稍稍低头,看见你稀疏而灰白的头发,看着这样的你,我突然想哭。

你在寿宴上看见那么多的人都为你而来,你笑了,笑得像个孩子。眼睛鼻子都皱到了一块,全力以赴地毫无保留地笑。切寿桃时,你拿起刀还是那样自然熟练,尽管那是西瓜刀。你走路的背影缓慢却坚定,像个蹒跚学步的娃娃。当看到这样的你,我决定原谅你。你没有变老,你只是变回了孩子。

也许当你来到我的身边时,我就应该察觉你的时代已经在被一群新的人淘汰,他们是你的儿女,我的父母;其实当你有时间陪我慢慢走过时光隧道时,我就应该明白你便是那新的时代淘汰掉的旧的人。

但我更愿意这样认为,爷爷跟不上这个新时代的步伐了,于是聪明的他耍赖皮,他变回了一个孩子,重新开始。我想他也知道,孩子无论在哪个时代都是新的,永远不会被淘汰。无论如何,他终归是想跟上这个时代。

可是人老去便是老去了,不能改变的是事实。不同的时代里有不同的人,是如此相对应的,我们终不能跨出自己的时代,这个时代的一切都在我们身上有了烙印。正如《小时代》中所说:我们都仅仅只是这个庞大时代的小小碎片,我们彼此聚拢、旋转、切割、重合然后组成一个光芒四射的巨大玻璃球。我们是那么微茫,又是那么重要。人与时代的关系,在我看来,大约如此。

爷爷曾经是“我”的英雄,他专业技术精湛,他热爱生活,他挑战自然,他宠爱孙女,他是属于他的那个时代的英雄。但岁月无情,宝刀亦老,英雄的时代终会落幕。作者一再发问:“我怎么能够原谅,原谅我的英雄变老,原谅我的英雄也会生病,怎么可以?”是不甘,是心疼,是无力回天的痛楚。最后“我”终于决定原谅:“你没有变老,你只是变回了孩子。”其实又只是一种自我安慰,一种无奈的自欺,一种必须完成的释怀。情感复杂深刻,细节鲜明动人,譬如“薄薄的长袖外套却把你整个人轻易地裹住”“你笑了,笑得像个孩子。眼睛鼻子都皱到了一块,全力以赴地毫无保留地笑”“你走路的背影缓慢却坚定,像个蹒跚学步的娃娃”,这些聚焦夸大的细节特写,蕴含着复杂而深刻的情感,让人忍不住要落泪。末尾的“夸大”更是震撼人心:“我们都仅仅只是这个庞大时代的小小碎片,我们彼此聚拢、旋转、切割、重合然后组成一个光芒四射的巨大玻璃球。我们是那么微茫,又是那么重要。”生命纵使渺小如尘埃,亦可璀璨如星河。

在生活的土壤里开花

谁沉冥到,那无边际的“深”;将热爱着,这最生动的“生”!

——荷尔德林

网友在我的博客上留言:“芳芳,你能告诉我生命是什么吗?人生真的是虚无吗?朋友的父亲昨天上午从楼上摔下来,一个活生生的生命就这样离开了我们。恍惚中他的音容笑貌浮现在脑海,一个人一段往事。看着朋友的悲痛欲绝,我无言以慰。”

生命是什么呢?活着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我回答她:“生命是穿过偶然的小径来到世间的必然。因为偶然,所以值得感恩和庆幸——我们来过,我们什么也不曾付出不曾交换就得以来到人间沐浴阳光;因为必然,所以我们必须承担以及承受——实实在在地站在大地上真真正正地迎接风雨清清楚楚地感受疼痛。所有的必然都必然会结束,所有偶然都会化为一首风中的歌,在每一个偶然的时刻与新的偶然相遇。我们是歌者,也是读者,我们是生者,也将是逝者。陪伴你的朋友吧,与喜乐的人同乐,与悲伤的人同悲,不需要任何言语。”

写作,对我们来说,不过是“生命”在“活着”,简言之,是一种“生活”:感恩生命,直面痛苦,经历风雨,体验成长;我们是歌者,当我们唱出心灵的声音时,自然会有人与我们应和;我们也是读者,当我们用心去看文字里的故人和故人的过往,我们会穿越时空与他们相逢;我们是生者,在属于我们的时光里听别人讲故事也为自己写故事;我们终将是逝者,我们的故事让我们自己的世界不寂寞也将让我们离开后的世界不寂寞。

庄子说:“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之过隙,忽然而已。”

但是,佩索阿说:“写下即永恒。”

所以,中国唯一两次获得茅盾文学奖的作家张洁说:“写作是我生命的存在方式。”

我之前说过写作就是生命的花开,现在我要补充一句:写作,就是在生活的土壤里开花。

叶圣陶说:“作文这件事离不开生活,生活充实到什么程度,才会做成什么文字。……必须寻到源头,方有清甘的水喝。”而“生活充实的涵义,应是阅历得广,明白得多,有发现的能力,有推断的方法,情性丰厚,兴趣饶富,内外合一,即知即行,等等”。

那么你会不会想:好吧,等到我的生活足够充实了,我再写作吧。

叶老却又有话来回答你了:“生活的充实是没有止境的,因为这并非如一个瓶罐,有一定的容量,而是可以无限地扩大,从不嫌其过大过充实的。若说要待充实到极度之后才得作文,则这个时期将永远不会来到。而写作的欲望却是时时会萌生的,难道悉数遏抑下去么?其实不然。我们既然有了这生活,就当求它充实。在求充实的时候,也正就是生活着的时候,并不分一个先,一个后,一个是预备,一个是实施。从这一点可以推知只要是向着求充实的路的,同时也就不妨作文。……所以我们只须自问,我们的生活是不是在向着求充实的路上?如其是的,那就可以绝无顾虑,待写作的欲望兴起时,便大胆地、自信地写作。”

写作本身就是一种生活,是生命闪耀的此刻;不是向着彼岸赶路的过程,而是行走时一路的花开。就像顾城所说:“从叶到花,或从花到叶,于科研是一个过程,而于生命自身则永远只在此刻。花和叶都是一种记忆方式,果子同时也是种子。生命是闪耀的此刻,不是过程,就像芳香不需要道路一样。”(《生命》)

写作的土壤也是生活,人必活着,写作才有所附丽。

让我们像大自然那样从容地度过每一天,在前行的途中,不要因纤芥之微而改变初衷;让我们早早起床,用或不用早餐,都优雅从容而无丝毫不安;任熙熙攘攘,人往人来,由钟声鸣响,孩子哭喊,决意过好每一天。

——梭罗《瓦尔登湖》

我们在日常生活世界的自然态度下生活,我们与他人的沟通就发生在日常生活世界之中,故此,日常生活才是所有意义的真正出生地。在日常生活中,我们能收获各种类型的经验。

若不曾经历家族的盛衰和人生的幻灭,曹雪芹如何能够“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若不是从小康跌入困顿,鲁迅也不会看见世界的真相与人生的真相;曾经以《野火集》等作品在台湾掀起一股“龙卷风”的豪气万丈、忧国忧民的龙应台,自己做了母亲之后,竟然也变得柔情万种,创作了《孩子,你慢慢来》这样喁喁细语、充满母性气息的“育儿日记”。

无他,经历使然。

日常生活让我们经历现实人生,在现实生活中感受点滴,收获丰盛。

所谓日常生活,就是每天都一样,每天又不一样。“一样”让我们的心灵有一个港湾,“不一样”让我们的生命充满激情与梦想。在日常生活中若能体验得更多、更深、更细,就会有更丰富的情感、更深刻的思想,并且对人性与人生渐渐能够体察入微。所以,请珍惜我们的日常生活。

他生活在大地上不仅需要精神上超凡脱俗,而且需要自然化。

风儿应该是他的呼吸,季节应是他的情绪,而且他该把自己的安详平静传给大自然本身。

——梭罗《河上一周》

分享几篇我的学生的作品,看看他们日常生活的土壤里是如何开出艺术之花的。

回南天

广州外国语学校高二(1)班 尹一心

回南天又来了。

走廊的瓷砖地滑得每一步都得小心翼翼。玻璃窗,洗手间的镜子,都仿佛覆上了一层砂纸,模模糊糊。清晨的浓雾直至晌午都未散去,空气里漫着黏腻的水汽,连带着肺也在水里泡过一般,迷迷茫茫。岭南的春秋本就如昙花一现,短暂得让人没反应过来便仓皇逃走了,然后响雷滚滚袭来,蝉鸣吱吱不停。或许也没那么短暂,但人的心思全在除湿工作上了。昨天晾的衣服还没有干呀,袜子、鞋子也是湿湿答答。睡觉也躺在沾着湿气的床单上,盖着黏凉的被子。

我的学校在郊区,珠江入海口的地界,回南天的厉害自是不用多说了。想必城中也是不大好受的,珠江面上的水汽指不定把我家熏成什么样子。

学校的草地旁有一株矮树,去年的冬天就十分引人注目。不为什么,就是因为它光秃秃的,没片叶子。岭南的冬天啊,湿冷是湿冷,但到底是没有几棵树不穿衣服的。每次从食堂走向宿舍,我都会看它一眼,对这又矮又丑的异类生出些莫名的期待。许是上天不忍见它这般的丑模样,许是百花仙子听见了我心底的期待,到了回南天,它竟是校园里唯一开花的树!花不大,却缀了满枝,粉白粉白的,肚子饿了一上午的我倒想起了糯米糍的颜色。菊花园里氹氹地转吧,阿妈教你歇一歇,炒米饼啊糯米糍,你嘻嘻哈哈地跳。有了这些讨喜的小生灵,那矮丑的树蓦地就赏心悦目了起来,树枝也有了点水墨画的味道,交错盘生,缠绵悱恻,杜鹃在它身上停了脚步,倚着枝干去嗅嗅那花,似是耳鬓厮磨。春啊。

如今又一轮春秋,同是在回南天,这糯米花又开了。在我看来今年这花确是比去年更美了,但一个学生却没有什么知与谁同的痴恨,没有携手游芳丛的回忆,可我还是期待着,明年的糯米花更好。恕这个城里长大的懒孩子吧,花名未闻。

也是这个懒孩子,从周一开始便想着周五回家。我早就打算好这周末要去哪里写生了,就去上下九走走吧。画画那狭长错综的老巷,画画那壁上渗着水珠的骑楼,那些天天在清仓的店铺,那些把身子探出楼外的招牌。或许我还可以坐船,驶过人民桥、解放桥、海珠桥、海印桥,从西关到东山,画那洋楼、高楼,小蛮腰、大烟囱。或许这周末春天就要不告而别,回南天走了落雨天来,或许可以画那落雨天,水浸街。让我用铅和碳,勾勒这一江珠水。

拿起伞,去白云上踏青吧。

(发表于《作文与考试》高中版2012年第15期)

尹一心,一个学艺术的孩子,她用七彩的画笔描绘岭南,也用优美的语言描绘她心中的回南天。文字如粒粒珠玑,细腻圆润,光彩熠熠。记忆与现实交织,人与景相融,心情是缤纷的水粉,将岭南的回南天一点点品味,一次次渲染,自然的生机,跳跃的想象,岭南的画意,曼妙的诗情,在微微潮湿的空气里酝酿出软软甜甜的气息。

日常生活,是那些遥远又切近的童年记忆。在那些记忆里,我们渐渐读懂了人生,也读懂了自己——

旋转木马没有老去

苏州新区一中高二(3)班 汪仁慧

旋转木马是日新月异的游乐场中最不易被人察觉的一角,质朴凝重得像个老者。我不知道,在四周的繁华和喧闹中,它的心情会是怎样的黯然失色;我也不知道,现代时尚带来的沸腾、煽情和躁动,会不会让它粗陋的生命相形见绌。我只知道,当斑驳的光影落在它的身上,它就如一张老旧的唱片般缓缓地旋转,沉静中渗透着爱的暗示,淡泊中潜藏着童年的过往。而它也在似水年华中一天天老去,老去。

想起它时总觉得那么遥远,或许是因为旋转木马原本就是起源于欧洲的古典游戏。因此,它的富丽堂皇,它的流光溢彩,都仿佛来自那个古老却令人心驰神往的世界,来自一片充满神秘和魔幻的国土。

孩子们来了,又去了。旋着鼓点般的步子,每一步,都恰似一个音符。那种远离尘世的快乐顿时感染了我,我的童年似乎从我面前打马而过。时光的沙漏瞬时倒转,使年少的记忆如箭般穿越时空而来。想想自己也曾经如面前的这些孩子一样,兴奋地坐在马背上,带着天真,带着懵懂,追逐着自己的背影,找寻着快乐的方向。木马奔跑,又停下;停下,又奔跑,一圈连着一圈,就像童年的晴天,总是简简单单,循环往复地逝去。那是个多么短暂而美好的时刻,怀抱着自己的幸福,书写着缤纷纯真的童话,想起小时候,那骑在马背上的自己,也像今天的孩子一样欢乐,眼神明亮,笑声清脆,紧紧揽住马的脖颈,骄傲地环顾四周,应和着跌宕起伏的声波,奔驰在梦想的海洋。木马驭着我转啊转啊,旋转使我忘却了方向,使起点和终点亲密地重合起来,使我们的童年生活充满了活力。这个年龄的孩子是相信魔法的,是渴望飞翔的。他们坚定不移地认定,木马是远道而来的幸福使者,因为它是如此善待每一个孩子,因为它是那样神奇、威武、高贵。和它一起去飞,去穿越那真切的宇宙,感觉就像拥有了整个天堂。孩子们的心灵也变得清澈而虔诚。终于,音乐停止,马儿停止,走出旋转大道,成长就是一瞬间的事。我不再像儿时那样全神贯注地沉浸在片刻之中,我的生命也有了没完没了的烦恼、无休无止的争论以及各式各样为了确定或不确定的目标而敲定的路线,快乐被我镶在了未来。

后来,我也曾几次去游乐场,希望能找寻旧日里那些纯粹的记忆。但每一次靠近老旧的木马时,我发现我错了,童年的梦被打碎了,彻底而又残酷。在我心中存放了十几年的缤纷世界霎时烟消云散。我不敢相信。是它已经老去,还是我已经长大成人?我是不是也像身边更多的大人一样,认为木马是假的,驰骋是假的,闪烁的灯光和豪华的装饰只是一场幼稚的作秀?他们虽然踏上了旋转大道,却只是为了保护身边幼小的子女,获取的不过是一种间接的快乐,对于他们,旋转不过是毫无价值的原地流浪,因为不够投入,自然也就没有了心灵的震颤、情怀的激荡、生命的惊叹。

我终于明白了,旋转木马并没有老去,老去的,只是我们的心灵、我们的童年,还有我们的梦想。或许成长就是一道没有疤痕的足迹。

空无一人的游乐场里,永远不会老去的旋转木马正旋转在那个曾被千万个童年驶过的印辙里,承受起自己的痛楚,担当起自己的孤独,用属于自己的语言,唱出独特的歌,目送着我们与那个旋转而快乐的年代告别,离去。而我们彩色而敏感的回忆再没有空间足以承担,也找不到延续的方式,只有老去,等待下一个轮回……

(发表于《作文与考试》2009年第9期)

日常生活中也难免小牢骚——

那些“万幸”

苏州新区一中高二(3)班 王玮婷

该死的,终于近视了,老师的板书完全看不清;课桌太小,书完全放不下;宿舍总是乱糟糟,不堪入目;男生们比女生还婆妈,一上自习就聊个不停,还让不让人复习了……

抱怨到处都有,这里看不顺眼了,那里惹人心烦了,这里那里,全是讨厌,讨厌,讨厌……

于是连好的也变坏,抱怨路上不知道错过了多少美丽风景。

看不清的板书,可以下课向同学请教,末了加上一句:“一起吃中饭吧?”同学关系和谐万岁。课桌小?书太多?要庆幸我们才高二呢,况且一堆书在面前,难道不让你感觉特有成就感吗?宿舍卫生太差,那就自己来打扫嘛,就当运动减肥了,又减肥又换了个干净环境,何乐而不为?男生烦?就当上自习时自己身为国旗护卫队队员,天天在天安门广场上吵闹的环境中练定力……

万幸!我们只是近视而不是失明。万幸!我们还能坐进课堂,毕竟我们已不在义务教育范围内了。万幸!我们还有宿舍,而不是天天乘一个多小时公车上下学。万幸!我们至少,还活着,可以抱怨种种。

我感谢上天,不止一次地感谢我不美,也没有富裕的家庭,人际关系简单,思想简单,偶尔考虑复杂问题,有爱好,有梦想,有目标,有人爱着我,也有所爱的人,偶尔能让他人感动……

幸亏我不美,所以我对那些充斥着俊男美女的肥皂剧不感兴趣,更不会做麻雀变凤凰的梦。

幸亏我家不富裕,所以比富家小孩更早理解生活的艰辛,所以小学时“节约节俭”的评语总是我的骄傲。

幸亏我人际关系简单,所以我有更多的时间来读自己喜欢的书,而不是一到休息天就被一群朋友拉去逛街吃饭或唱歌。

万幸,万幸。

或许我的生活在别人看来黯淡无光,毫无精彩之处。的确,我的生活中,没有跌宕起伏似小说的情节,更没有惊险刺激似冒险故事的经历,但平淡不好吗?

就像一片云慢慢滑过淡蓝天空,一杯热茶冒出袅袅雾气,一阵风抚过池塘带起层层涟漪。

万幸,我拥有如此诗意的平淡。

(发表于《作文与考试》高中版2010年第21期)

从同学当中最常见的抱怨谈起,联系自身的体会,娓娓劝勉读者:换个角度看待生命当中的缺乏,你就会知足感恩,缺乏也会变成富足,平淡而不失却诗意。

近视可以换来和谐的同学关系,课桌太小正是成长的证明,宿舍乱糟糟正可以做卫生减肥一举两得,教室吵正可以闹中取静练就定力……我们应该为只是近视而非失明而感恩,为能有求学的机会而感恩,为能有居所而感恩(不必天天乘一个多小时公车上下学,更不必像杜甫一样为茅屋为秋风所破而哀歌),为活着而感恩(很多人已经没有了抱怨种种的机会)。

文章后半部分的段落构成繁华的排比,对自己人生的真诚解读,春风化雨般地滋润、感染着读者。这样的生命,淡泊从容,知足感恩,阳光积极,独立踏实,澄澈丰富……

不足之处是,文章语言还不够漂亮,有几处有点凝涩,有几处又过于直白。

那些年我们追的电影

那些年我们追的电视和电影,其实就是我们自己的生命和青春。

我自己爱看电影,有时候也会跟学生一起看。

我自己有时会写影评——

所有的爱都是在追逐远方

——《大鱼海棠》观后

怀着对国产动画的关注、支持与鼓励的初衷,去看了电影《大鱼海棠》,画面非常精致典雅,有一种震撼人心的美,有丰富的中国元素,近几年偏爱西方文学,这部电影唤醒了我童年时代阅读中国经典文学的美好感受。很欣慰,从技术方面来看,国产动画片已经几乎没有任何问题。

但是,总感觉缺了些什么。或者说,它没能从内心打动我。我总感觉人物的情感独白以及情感对白跟人物的年龄之间有违和感,这么小的孩子,哪里能够承受那么重的爱情(年纪轻轻就为了爱情死去活来的,实在有点无聊和夸张)?因为失衡,所以失真。

电影开篇第一句台词“有的鱼是永远都关不住的,因为它们属于天空”,直接套用了《肖申克的救赎》的经典台词:“有些鸟儿是关不住的,它们的羽毛太漂亮。”这样的开头让我对它的第一印象就大打折扣。

至于《悬崖上的金鱼姬》和《人鱼公主》的影子挥之不去,这一点我倒是并无异议。灵感和创意不可能毫无黏附地从历史文化中横空出世,艺术有艺术的土壤。

片中有许多追问人生终极问题的台词,做足了大片范儿:“我们是谁,我们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所有活着的人类,都是海里一条巨大的鱼。我们的生命就像横越大海。”“我们既不是神,也不是人,我们是其他人。”“只要你的心是善良的,对错都是别人的事。”“忘不了就别忘了,真正的忘记是不需要努力的。”“活得再久,不快乐,又有什么用呢?”“生命是一场旅程。我们等了多少个轮回才有机会去享受这一次旅程。这短短的一生,我们最终都会失去,你不妨大胆一些。爱一个人,攀一座山,追一个梦,是的,不妨大胆一些。”“很多事我都不了解,很多问题也没有答案,但我相信,上天给我们生命,一定是为了让我们创造奇迹的。”

可惜,不俗的画面和台词,却讲述了一个俗套的三角恋。

一、所有的爱都是在追逐远方

本来没想写些什么,倒正是这种俗套的三角恋,让我觉得应该有所思考。

上海温哥华电影学院副院长刘海波教授说:“‘犹豫不决’是三角恋的标配,最终女主角做何选择,一定要有强有力的理由。而《大鱼海棠》没有给出强有力的理由。报恩不足以构成爱情。如果鱼化成人形,和女孩有各种互动,情感加温,那么女孩最终选择鱼,观众说不定能接受。而现在,女孩选鱼的动力明显不够,她和鱼的人形之间,戏份很少。另一方面剧情又给‘备胎’加足了爱情戏,最终却没让女孩选他,缺少说服力。也有人说,女孩对鱼可能不是爱情,是报恩和守护。既然如此,就不要给‘备胎’加那么多爱情戏,也让他维持在‘守护’的范围就好。现在一边几乎没戏份,另一边却加那么多戏,自然会引起观众的反感。”

我并不同意这样的看法。

大家一定都熟悉《牡丹亭》的故事:贫寒书生柳梦梅梦见在一座花园的梅树下立着一位佳人,说同他有姻缘之分,从此经常思念她。南安太守之女杜丽娘,才貌端妍,由《诗经·关雎》而伤春寻春,从花园回来后在梦中见一书生持半枝垂柳前来求爱,两人在牡丹亭畔幽会。醒后抑郁而终,临终前请求母亲把她葬在花园的梅树下,嘱咐丫鬟将其自画像藏在太湖石底。后其父升任淮阳安抚使,委托塾师葬女并修建“梅花庵观”。三年后,柳梦梅赴京应试,借宿梅花庵观中,在太湖石下拾得杜丽娘画像,发现杜丽娘就是他梦中见到的佳人。杜丽娘魂游后园,和柳梦梅再度幽会。柳梦梅掘墓开棺,杜丽娘起死回生,二人结为夫妻。

汤显祖在《牡丹亭》的题记中如是说:“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梦中之情,何必非真,天下岂少梦中之人耶?必因荐枕而成亲,待挂冠而为密者,皆形骸之论也。”

椿对于鲲的爱情,并非仅仅出于报恩。爱情往往没有什么所谓“强有力的理由”。而爱情的升温,也并非一定要有“各种互动”,这个世界从不缺少一见钟情,柏拉图式的精神恋爱也很常见。如果因为湫对自己好便爱上湫,这才是报恩,是汤显祖所说的“形骸之论”。

椿从来没有在鲲和湫之间做过选择,当然也就没有所谓的“最终选择”。椿从一开始就只是把湫当作密友和哥哥看待,而她看到鲲的第一眼,就爱上了鲲。你若稍微细心一点,就能发现在看到鲲的第一眼时(那时鲲还是个俊美、干净、健康、明亮、友善、有趣的小伙子),椿的眼睛就是闪光的,是荡漾着柔情的。

当然,一见钟情也并非就毫无理由。鲲的俊美、明亮、友善和有趣,跟之前妈妈千叮万嘱的“远离人类,人类是可怕的、危险的”形成了巨大的反差。这种反差给椿造成了一种意外的惊喜,这是在妈妈的认识以外的新发现。这种发现,令人愉快。所以,椿虽听妈妈的话一直跟鲲保持距离,却也一直在一个安全距离之内紧紧追随。椿被鲲吸引,她对鲲的“喜欢”,连鲲年幼的妹妹都一眼看了出来。

到了后来,椿落入了另外一些人类(正如妈妈所言的那一些人类)布置的渔网,鲲不顾妹妹的担忧和阻拦,铤而走险,在暴风雨、惊涛骇浪和巨大漩涡面前毫无畏惧,奋不顾身地救下了椿,自己却失去了生命。

如果说椿对鲲是一见倾心,那么鲲对椿则是给了他能够给予的全部。

相爱不在乎相处时间的长短,甚至不在乎多么全面的了解。椿说:“我记得他的样子,我不知道他的名字。”

爱一个人,不是爱一个符号,爱,是关于灵魂的事。

两个相爱的人,彼此灵魂的样子一定是相似的。

无论鲲是人形还是鱼身,椿都能够从芸芸众生中寻找到他。

至于刘海波教授所说的“既然如此,就不要给‘备胎’加那么多爱情戏,也让他维持在‘守护’的范围就好。现在一边几乎没戏份,另一边却加那么多戏,自然会引起观众的反感”,对此我倒并没有任何反感,相反,我认为这是一种审美悲剧(只是太俗套了所以没法打动我)。这样的格局其实是爱情的常态:A追逐B,C追逐A,所有人都活在“追逐”的过程中,所有人都“在路上”。

这也是人生的常态。

所以我想说,所有的爱其实都是在追逐远方——追逐自己的远方或者追逐追逐远方的人。

椿掌管植物的生长,湫掌管秋风。

椿——“春”,湫——“秋”。

这谐音似乎别有深意。

春意味着无限生长,秋意味着叶落归根。

所以椿向往外面的世界,迷恋人间的精彩,她是那个追逐自己的远方的人。

而湫,在去年的成年礼中也去过人间,也觉得人类世界“很好玩”,他说去年差点就不想回来了。椿说那你就别回来了啊,湫说:“不回来今天谁送你啊?”

湫,是那个追逐追逐远方的人的人。和椿青梅竹马的湫,以椿为自己的生命焦点,也以椿为自己的灵魂归宿。再精彩的世界都无法挽留湫,因为椿就是湫的全世界。而椿之所以是湫的全世界,正是因为,这个丰富美丽的世界,是湫始终无法抵达的远方。

为什么相爱的人不能在一起?因为在一起就不会再相爱了。

爱情往往会因为种种阻力而变得更加强烈,更加纯粹。就像经纯青炉火熬炼过的真金。炉火的温度越高,黄金的纯度越高。

越是追逐不到的东西,越是牢牢抓住我们的心灵。

轻易就得到的,也往往会轻易抛掷。

当然,一个人要永不放弃这种追逐并且肯为这种追逐付出一切代价,也需要有深厚的情感基础。譬如鲲在短暂的相遇之后就肯为椿舍命,而椿是湫的青梅竹马。

有了这样的基础和前提,才会有后面椿为了鲲而愿意以自己一半的寿命交换鲲的复生机会,并且为了鲲而背叛家庭和族人。而湫,再痛苦的时候,他都没有选择孟婆汤而是选择了“还是给我来壶酒吧”(虽然他从来没喝过酒),大概是再痛苦也不舍得抹去关于椿的记忆吧。

湫为了让椿开心而替椿给鲲取了个好名字,湫把椿信手扔掉的花草当作宝贝一样抱回家,为了椿,湫“背叛所有的神灵”,盗用龙王面具,以自己尚不强大的法力,打开海天之门,送鲲和椿回到人间,并付上自己全部的寿命为代价换回椿的复生,带着已经失去法力的椿飞升到人间,最终化为清风永远伴随着心爱的人。

湫追逐着那个追逐远方的人,进入了永恒的远方。

所有的爱其实都是在追逐远方——追逐自己的远方或者追逐追逐远方的人。

生命的本质就是生生不息的。追逐远方是生命的本能,也是生命的魅力。

一个静滞的生命,很难让人在“责任”以外感受到被吸引。

如果一个人对你只剩下了“责任”,他就不可能再被你“吸引”。

就像《小王子》中的小王子和他的玫瑰。小王子会离开那个小星球,就是因为玫瑰的虚荣矫情以及她的静滞不前。而之前,玫瑰从一粒种子到开出花来,整个生命过程是充满未知和惊喜的,是每天都有生长和变化的,所以能够吸引小王子悉心为她浇灌,松土,除虫,陪她等候日出,看她在阳光下开花……而到了后来,玫瑰不再专注于自己的生长,而是苛责于小王子对她的态度(这其实是一种弱者心态,只有不自信的人才会不断看人脸色),弄得彼此都不愉快。小王子的出走,便是一种合乎情理的必然。当然,离开,是小王子回归的必经之途。只有离开,才能带来发现。

二、打破疆界的诱惑与代价

《大鱼海棠》让我想到的第二个话题就是:打破疆界的诱惑与代价。

椿属于海底世界。

海天之门的打开,正是两个世界的疆界被打破的标志。

长辈们说,让十六岁的孩子们在成年礼时去人间巡游七日的目的是“观察我们掌管的自然规律”。

这是成年人的理性目标,也是理想化的一种设想。

他们不了解孩子。

没有一个孩子去到另外一个世界,会怀着“观察我们掌管的自然规律”的目的。他们不是学者,不是科学工作者。

人间对他们来说,是充满了各种诱惑的新世界。

无论大人们如何危言耸听,都只会让他们对那个新世界更加充满好奇和神往。

如果说椿把鲲留在家里最终导致了族人的灾难(尽管她是无意的,而且当她意识到这一点后,她选择了舍身救族人),那不是椿的错,而是大人们的错。

当然我是说,如果那是一种错误。

打破疆界,必然会像打开潘多拉的盒子一样,各种未知的可能都向我们袭来。

所有的诱惑,最终都会让我们付出代价。

那么问题来了,打破疆界,究竟是不是一种错误?

我曾经是湖南卫视《变形计》节目的热心观众,连续看过几期城里孩子和山里孩子角色互换的节目。一开始觉得挺有意思,也挺有意义。双方都看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领略到了完全不同的生活,对人生的体验和对世界的认识都变得丰富而深刻。但是后来,我为山里的孩子感到一种深刻的悲哀:当疆界未被打破的时候,他们活在自己既定的世界里,就算贫苦也未必没有平凡的幸福。而一旦疆界被打破,他们的内心就会失衡。最重要的是,他们若想要彻底改变自己的处境,追求他们短暂体验过的那种生活,没有外力相助,又是一件极不现实的事。这就像是将一株植物从山野移植到另一片肥沃的土壤,每天有人细心照料,然后短短几天又将它移回山野,重新回到无人问津的野生状态,这样的改变,究竟能够给它带来什么呢?

虽说人与植物无法相提并论,但道理是相似的。

回到这部电影,打破疆界之后,椿果然面临了诱惑。

而且,更糟糕的是,越是灵慧敏锐的人,越容易接收到“诱惑”的信号。相反,那些麻木迟钝的人,内心往往不会掀起什么波澜。这样的人是最稳定的,是最不容易失去平衡的。他们会遵守命令去到人间,按照长辈们的吩咐去“观察我们掌管的自然规律”,七天期满就会按部就班顺着漩涡的路径回到海底世界。他们来过,然后什么也没发生,又沿原路返回了。

椿不一样。她内心灵慧、感觉敏锐:“这里跟长辈们说的不一样,我们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人间太美了。……我独自在人间游历,我遇到巨大的帆船,看见星空一样的灯火,我还看到人们在许许多多纸船上点着蜡烛,为逝者护航,让他们的灵魂能顺着江河回归大海……”

椿能够理解灵魂的事。

因为她是有灵魂的。

这让我想到安徒生的《人鱼公主》,或者我们叫它《海的女儿》。安徒生说:“人鱼是没有不灭的灵魂的,而且永远也不会有这样的灵魂。除非她获得了一个凡人的爱情。”

椿自己是有灵魂的。

不过,正因为她有灵魂,她才更需要爱情。一个凡人的爱情。

不是海底世界中有法力的湫,而是一个只有一次生命却肯为了素不相识的她奋不顾身的凡人鲲。

在湫那里,椿是有标签的:她的法力,她的美貌,她的可爱。

而在鲲那里,椿没有任何标签:没有法力,没有美貌,没有彼此相处的回忆,甚至,她只是一条海豚而已。

彼时的鲲,是人类。而椿,以海豚的生命样式出现。

他们分属于不同的世界,人鱼之恋,就是打破疆界。

打破疆界的诱惑在于什么?就在于没有任何标签,没有任何附加的角色身份。

简单说,她什么也不能给你。没有钱,没有法力,没有美貌,没有彼此相处的温情和回忆,甚至,她跟你连物种都不相同!她是一条海豚!她什么也不能给你!她无法跟你对话,无法为你做饭,当然更无法跟你完成男女恋人可以完成的一切事。

你还爱她吗?

甚至爱到愿意为她付出生命吗?

如果这个时候你还能做出肯定的回答并且付诸行动,那么,这就是最纯粹的爱了。

清华大学哲学教授黄裕生在他的《爱到深处独见“你”》一文中说:

爱,不仅打破了时空,而且打破了一切“阶层”,突破了一切比较。对于爱者来说,所爱者之所以“全然美丽而完美无瑕”,就在于,在爱者的世界里,所爱者不再是任何比较级里的角色。

当你真爱一个人时,让你爱上此人的,可能是此人身上某些优越要素,但是,你以全身心接纳、拥抱的,却绝不是由这些优越要素标示出来的一个功能角色,而是一个被隐去所有功能角色的全位格。

通过爱情,通过奉献全部与承当全部奉献而使自己的灵魂成为完整的灵魂,从而学会以使自己完整的灵魂去爱明的唯一者并学会爱暗的唯一者。所以,爱情总与宗教信仰切近:它把人们带到了唯一者之旁。

我想,椿对于鲲的爱情的迷恋,正是一种对于纯粹而完整的灵魂的追寻。

这是一种致命诱惑。

当然必须付出代价。

而且,这代价不止于椿、湫以及他们各自的家庭。

它甚至蔓延到了整个海底世界的族人。

我们无法确定灾难是否真的是由于椿将鲲留在了家里而惹得天神发怒,或许只是巧合,又或许是真的。反正在二次元的幻想世界里,天神发个怒也是常有的事儿。

看到豆瓣里有人以反讽的手法高级黑这部电影:

在影院看完《大鱼海棠》,被感动哭得不成人样,还是朋友把我扶出了影厅。出来后,还是止不住泪水,实在被影片中的爱情深深打动。这应该是我至今看过的最伟大的爱情。以下简单阐述一下我对《大鱼海棠》里爱情的理解:

(1)爱一个人,就是愿意为了他与天下人为敌,哪怕是全村的人都因爱人而死,也在所不惜。

(2)爱一个人,就是哪怕有一个备胎对我再好,我也不会有一丝背叛他的念头,哪怕备胎不得好死,那就让备胎去死吧。

(3)爱一个人,就是愿意为了他而改变自己。兴趣、习惯、性别、法力,这些都是小事,我甚至可以为爱人改变物种。

(4)爱一个人,就是可以为了他而不顾亲情。可以为了他瞎眼,然后让父母当自己的眼睛;也可以为了他减自己一半的寿命,让父母都住养老院。在爱情面前,亲情……可以不顾。(话说,父亲后来去哪儿了?我怎么都没见着他!)

(5)爱一个人,就是可以让他填满了自己生命里的所有角落。我整天围绕着他转,哪怕他还只是一只鱼。我不跟父母说话、我不跟朋友聊天(偶尔会跟备胎聊几句,毕竟偶尔需要他)……我的生命里只有他,只有爱情。

影片所表达的三观极正,会让眼下的所有青少年认识到爱情的魅力和伟大,并为其今后人生道路指明正确的方向。所以我说,《大鱼海棠》是一部伟大的爱情动画片!请大家踊跃支持!

作者的语言很辛辣也很俏皮,我很欣赏她的人生观和价值观。不过,我不赞同她的艺术审美观。

电影是艺术真实,它与生活真实是有区别的。在现实世界中,我们会小心权衡打破疆界的诱惑和代价,而在艺术世界中,往往是不计一切代价。

艺术真实就像一个梦,在梦中,人们可以自由地(其实是不由自主地)顺着自己的潜意识去行动,这种行动往往是能够反映我们内心最真实的愿望的,而且,在梦中,我们可以有超能力去完成我们在现实中无法完成的事;而在现实中,我们会对真实的自己有所压抑,或者,我们没有力量去完成我们想要完成的事情,所以干脆选择忽略自己的愿望,平庸地度过每一个日子。但是电影是我们每一个人的童话,每一个人的传奇,它就是一个梦,它对我们每一个人内心的欲求表示深刻的理解,并且在梦中让别人替我们去完成。我们在别人的故事里,度过了自己片刻的人生。尽管梦中那风雷激荡的人生只是片刻拥有,也足以慰藉平生了。

所以你注意到《大鱼海棠》的第一个镜头了吗?背景是一块石头,石头上面雕刻着一行字:“欢迎来到我们的梦。”

电影就是一个梦。不要太当真啊。

当然,从现实人生来看,从人类的社会属性来看,那种为了爱情就不顾别人死活的行为,是不值得我们提倡的。人间之爱,不是只有爱情,还有亲情、友情等。值得珍惜的,除了恋人,还有亲人、友人,甚至陌生人。看美剧的时候,我也会有同样的感受,剧中主角往往为了营救自己的女儿,不顾一切地把整座城市都毁掉。我就想,这个城市里还有那么多家庭,每个家庭都有自己的孩子,难道为了自己的孩子就可以牺牲别人的孩子吗?

这些电影往往忽略了对三观的考量,单单为了煽情和震撼而去制造一些夸张的情节,这也是我所不能接受的。个人“小爱”与社会公德之间,还是需要有些平衡的。观众若是成年人,自然会有理性的分辨;但如果是未成年人,则容易造成误导,诱发他们内心里的自私与暴戾。

不过《大鱼海棠》对此是有去尝试努力平衡的。

譬如,许多族人都被洪水卷走时,赤松子责问椿:“为什么非要这么做?”椿说:“他因为救我而死,我要把命还给他,他妹妹还在等他!”赤松子说:“你知不知道廷牧被洪水卷走了,他的妹妹也在等他。”倍感愧疚的椿,果断向鲲作别:“我不能送你最后一程了,我要去帮助我的家人。”椿以赎罪的心态,选择了放弃自己的生命,化为巨大的海棠树在洪水中拯救了所有人。

这就是她试图在个人“小爱”与社会公德之间所做的平衡。这也是作品在传递编剧的价值观。

写到最后才发现,尽管我开篇说了些批评的话,后面还是在努力肯定它并阐释它的。编剧和导演应该向我表示感谢吧,我觉得至今应该还没有人像我这样认真地来解读这部电影。

(删节版发表于《做人与处世》2016年第19期)

匆匆那年的真与美

就勇敢面对人性这一点来看,《匆匆那年》是一部不错的电影。

青春的荷尔蒙,酿出醉人的爱情。

但,有醉就有醒,爱情的春醪,怎么可能那么早就定格一个人的命运?

就算曾经为了方茴而跟人大打出手,就算曾经为了跟方茴进同一所大学而放弃了一道13分的大题,进大学后的陈寻,还是忍不住向沈晓棠的光芒靠近。艺术版的陈寻,一如现实版的陈赫。

人生是多么漫长啊,在不同的地方,遇见不同的人,经历不同的事,浓的渐渐淡去,淡的渐渐变浓,虚实相映,有无相生,命运如同白云舒卷,有时成画,有时成雨。

世界坍塌。锥心之痛令方茴自暴自弃,将自己轻轻交付给一个下三烂。

身体被蹂躏,尊严被践踏。她亲手毁了自己的骄傲与纯洁。

当她被医生和校领导逼问孩子是谁的的时候,陈寻挺身而出,用替人受过来自我救赎。

走了一段星光灿烂、激情飞扬的弯路之后,陈寻发现,方茴才是自己回家的路,在她那里,有小桥流水,鸟语花香。

然而,一切最初的美好都被打破了。

他们的生命里,都经历过了另外的人。

爱的,不爱的。

他们彼此不再是对方生命小径上初次涉足的那一个,晨雾朦胧中的一切会心的甜蜜都被撕裂开来,露出血淋淋的伤口,惨痛而丑陋,让人无法面对。

后来,方茴去了法国。

陈寻年近三十仍孤身一人。

最后,在妹妹七七的镜头里,方茴站在大桥上,一袭大红长裙,长发飘飘,向着镜头外的陈寻,回首莞尔,这一刻,云淡风轻。

原来生命中的那些伤口,可以在岁月里开出花来。

当初那个被动隐忍的方茴,那个安静柔弱的方茴,那个纯净善感的方茴,那个丁香一般的方茴,那个曾经遭受命运风吹雨打的方茴,如今依然清新,且多了一份坚定;依然安静,却多了一份自信;依然纯净,却多了一份勇气。

她成了更好的自己。

那么好。

也许比当初就嫁给陈寻还要好。

人性的弱点就像锥子,总会钻出生活的口袋。

藏不住的欲望,刺破了面纱,露出人生的真相。

真相带来伤痛,伤痛带来成长。

人生最可怕的不是挫折与阻碍,而是一帆风顺地奔向死亡。

正是那些挫折与阻碍,延长了我们的生长期,使我们不致停留在那个幸福满足的舒适区,而必须继续独自前行,走更远的路,看更多的风景,成为更好的自己。

与其朝暮厮守等着对方厌倦,不如及早出发不断更新改变。

听过王祖蓝讲自己的恋爱经历。

他说他跟李亚男2006年就相识并彼此钟情(当时他在做一个儿童节目的主持),但彼此都感觉还不是正式交往的时机,就一起去问牧师,牧师建议他们分开40天,单独去祷告,问上帝的旨意。他们就真的40天不通话,不见面,各自祷告40天之后,彼此还是觉得不是时机,于是就分开了。这样的答案让王祖蓝很痛苦,他问上帝:在遇到她之前,我十年没有拍拖,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心仪的女孩,为什么不能拍拖?后来,他读《约伯记》才领悟到,虽然约伯听不到上帝的声音,但我们有什么苦,上帝都是知道的。王祖蓝后来从儿童节目主持到演员,又到一些大节目的主持,并渐渐被内地观众所熟知。他说,我现在才明白,当年上帝让我和李亚男分开,是预备了要我在事业上好好地努力。

这样的阻碍,延长了王祖蓝的生长期,让他的艺术生命能够充分绽放,让他成了更好的自己。

沉醉于爱情的春醪,命运过早定格,这不是造物主的心意。

方茴和陈寻,王祖蓝和李亚男,区别在于:前者听任人性的奔涌,最终由生命的自然法则来改变了他们的命运;后者听从上帝的声音,最终领悟到“我受苦是于我有益”。

受苦是人生的真相。

受苦之后的成长,是命运的奖赏。

只看见真相的人,会痛苦绝望。

能够在真相以外看到奖赏,才有真正的喜乐和盼望。

我们是为爱和美而活的。爱和美,在真相之上。

今年的高考,安徽的作文题好特别:

为了丰富中小学生的课余生活,让同学们领略科技的魅力,过一把尖端科技的瘾,中科院某研究所推出了公众开放日系列科普活动。活动期间,科研人员特地设计了一个有趣的实验,让同学们亲手操作扫描式电子显微镜,观察蝴蝶的翅膀。

通过这台可以看清纳米尺度物体三维结构的显微镜,同学们惊奇地发现:原本色彩斑斓的蝴蝶翅膀竟然失去了色彩,显现出奇妙的凹凸不平的结构。

原来,蝴蝶的翅膀本是无色的,只是因为具有特殊的微观结构,才会在光线的照射下呈现出缤纷的色彩……

怎样审题?

一女孩说:透过现象看本质!

我说:平庸!你想告诉读者什么?色即是空?

集体大笑。

一男孩说:用显微镜看蝴蝶的翅膀,是理性的眼光;用肉眼看蝴蝶的翅膀,是感性的眼光。

我大赞:非常好!

理性眼光看到的是“真”。

感性眼光看到的是“美”。

“真”往往是不可知或不可全知的,就像庄子所说:“天之苍苍,其正色邪?其远而无所至极邪?”天之苍青色,究竟是它的本色呢,还是因为它远得望不到尽头而呈现出这种颜色呢?

“美”却更多地作为一种主观感受而足可享受并随处可见:“生活中并不缺少美,而是缺少发现美的眼睛。”

你有能力发现“真”,还是有能力发现“美”?

“你们看见玫瑰就说美丽,看见蛇就说恶心。你们不知道,这个世界玫瑰和蛇本是亲密的朋友,到了夜晚它们互相转化,蛇面颊鲜红,玫瑰鳞片闪闪。你们看见兔子说可爱,看见狮子说可怕。你们不知道暴风雨之夜,它们是如何流血如何相爱。”(三岛由纪夫:《萨德侯爵夫人》)

你愿意看到“真”还是愿意看到“美”?

尼采说:“要正确认识世界之存在,只有把它当作一种审美现象。”

他比较了三种人生观,认为印度的出世和罗马的极端世俗化均是迷途,只有希腊人的审美化人生才是正道。尼采说:“生命通过艺术而自救。”艺术是“生命最强大的动力”,是“使生命成为可能的伟大手段,求生的伟大诱因,生命的伟大兴奋剂”。人生是一个美丽的梦,是一种审美的陶醉。可是,科学却要戳破这个梦,它让我们把蝴蝶的翅膀从五彩缤纷看到四大皆空。

回头再看陈寻和方茴看似错误的过往。

不由想起叶芝的句子:“什么时候我们能责备风,就能责备爱……”

那些看似错误的过往,焉知不正是一种生命的绝美,是生命最强大的动力!

那些爱与痛,或许正是使生命出现一切可能的契机,是求生的伟大诱因,生命的伟大兴奋剂!

一个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保护自己不受一点伤的人,生命大致是了无生趣的,人生大致是死水无澜的。

所以当一个学生问张晓风“关怀就容易受伤……那怎么办”的时候,张晓风忽然笑起来,用几乎有点促狭的口气说:“受伤,这种事是有的,但是你要保持一个完完整整不受伤的自己做什么用呢?”

所以,在该享受爱与美的时刻,还犹豫什么呢?

就算爱情的春醪不可能定格一个人的命运,甚至有可能改变一个人的命运,它的芳醇也值得人们沉醉,哪怕只是片刻。

那些青色年华,匆匆逝去,生命本已令人心醉神迷,何况是它清晨最芬芳的时刻呢?

一位女子害羞地问道,

在一片曙色里:

“你清醒时已经轻飘飘,

喝醉酒更当如何颠痴?”(《尼采全集》第8卷,第366页)

(发表于《做人与处世》2016年第20期)

我的学生也写影评,且风格各异。有犀利的——

《国歌》剧评

广州外国语学校高二(1)班 徐嘉珞

自由是一种免于恐惧、免于奴役、免于伤害和满足自身欲望、实现自我价值的舒适和谐的心理状态。一部《国歌》的短剧像手术刀般冷酷刺穿深不见底的现实,以及泥沙之下无可遁形的社会现状。

自由对于我们是言论上、行动上、精神上的自由。对于《国歌》里的英国首相就是一种个人的、隐私的自由:一种政治自由。

凌晨4点,唐宁街接到消息,英国一位深受国民爱戴的公主被绑架了,绑匪抛出一个棘手恐怖的要求,在下午4点前首相要与一头猪性交并进行全球直播,否则就撕票。这种荒谬到极点的要求没有人相信,国民认为这只是一个笑话。当绑匪割下公主的一根手指后,全民开始倒戈:宁可首相牺牲,也不愿看到公主被凌辱惨死。

画面没有过多的镜头在绑匪和人质身上,而是以一种夸张的隐喻手法描写国民的反应,唐宁街、皇室的反应。女王亲自致电表示首相会牺牲救回公主,智囊团绞尽脑汁,想尽一切办法也无法骗过绑匪,电视台无间断采访追踪报道,甚至有人从一起床视线没有离开过电视……

在这样一个信息高速发达的时代,网络的力量你永远也驾驭不了,公主求救视频在网上疯传,删去一个,另一个地方便出现6个。对于首相而言,如果因为不愿牺牲没救出公主是死,现在立即辞职也是死。他深知民意决定政客的一辈子。在这样一个高速信息时代,尽管你是首相,终究无所遁形。

多数人占据话语的主导权,似乎一切都变得头头是道,顺理成章,冠冕堂皇,甚至于道德感的沦丧也视若平常。国民是真心担忧公主的安危?显然不是的。又有谁敢否认自己不是来看闹剧的?超过70%的民众表示不会在下午4点看电视直播。扯淡。要是真有人不看,公主在下午3点半就被释放了,倒在空无一人的街上,却为什么没有一个人发现,没有一个人按掉电视?

我们来假设,如果当时有人在街上发现公主并通知了首相,那么首相是不是就可以避免电视直播呢?我想不可能。就如首相夫人所说,想看这个场景的不只有绑匪。的确,全民怀着一种阴暗的怪癖,想看看一个权势政客的尊严丧失。然而他们发现事实上自己并不能接受这种事件的发生。每个人脸上的嫌恶、内疚、严肃表情与电视里首相痛不欲生的哭泣都被绑匪看在眼中。一个艺术家绑匪,完成他的行为艺术后,深感无力和讽刺,终于在这种冷酷的人性中结束自己的生命。

最后艺术家提前释放公主,或许他知道他输了,输得一塌糊涂。

在阴冷的雾都里,无声的国歌在全民族耳中回响,沉重而嘹亮。

(发表于《作文与考试》高中版2012年第15期)

文字深刻冷峻,直抵人性的阴暗。民众的看客心态不仅仅是鲁迅笔下的特产,西方也上演着同样的闹剧和悲剧。即使贵为首相,一国之主宰,同样没有自由,甚至连做人的最起码的尊严都保不住。这样的社会现状,这样的人性真实,连艺术家绑匪也感到了彻底的绝望,沉重的主题令人唏嘘。

也有温暖的——

一次的相见,一生的时光

——《忠犬八公》观后感

广州外国语学校高二(1)班 吴梦洁

我以为这是一个充满惊险刺激的故事,一般想到忠犬,都是主人遇到危险然后狗奋不顾身地去救人,最好是在所有人都放弃的时候,一只狗冲进险地把主人救了出来,以此来凸显“忠”这个字。然而跟我想的不同,这是一个温馨的平平淡淡的故事。一位名叫帕克的大学教授在回家路上捡到了一只秋田犬,给它取名叫小八。影片中没有任何危险的场景,明丽的色彩,悠闲的小镇,还有每天接送主人上班的小八构成了这个故事的主旋律。小八每天早上跟教授一起到车站,目送教授上火车后独自回家,每天傍晚在教授下班的时候趴在车站门口的小花坛里等待主人,然后一起回家。闲暇的时候,教授为了训练小八把它扔出去的球捡回来不惜自己趴在地上学狗把球叼在嘴里,然而无论如何小八都不肯捡球。苦恼的教授跟友人提起此事的时候,友人说:“秋田犬不玩捡球,它们经过训练,和人有特殊的联系,必须有特别的理由它才会捡球。”教授笑着说:“我会找出原因。”却并未重视。有一天早晨,教授出门的时候小八无论如何也不肯出门,甚至一反常态地叼起了以前不屑于玩的球希望可以拖延时间让主人不要去上班。然而教授并未理解小八,依旧上了火车。也正是这一天,教授在上课的时候猝死在讲台上。

这是电影的一个转折点,我原以为小八会追随教授而去,却没料到它仍旧每天傍晚趴在车站前的小花坛里等待教授的归来。我渐渐明白,原来“忠”这个字,不仅仅是什么为主人牺牲,而是长久地陪伴,不抛弃,不放弃。无论寒冬酷暑,小八每天都趴在花坛里等候,凝视,一天,两天,一年,两年……十年!直到那个寒冬的夜晚,小八在梦中与主人相见后死去,它在那个小花坛整整等待了十年。

我时常在想,人与人之间的羁绊到底是脆弱还是坚固,有时候,好像无论什么艰难险阻都不能将两个人分开,然而有时候,也许只是一次争吵,你厌烦了,你和别人之间的羁绊也就断了。最后我下定结论,其实时间才是最无情的杀手,它无时无刻无处不在,慢慢地腐蚀着每个人,再怎样美好的感情也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消散。然而小八给了我一种强烈的震撼,让我耸然动容。我无法想象一只狗是怎么做到连人也做不到的事情,可是我又觉得好像只有狗,或者其他的一些动物才能做到这样的事情。因为人活在世界上,有太多干扰的因素在,只有动物才能拥有最纯粹的情感,而这种情感是无敌的,没有任何东西能让它动摇,包括时间。

电影中还有一个细节,在小八的眼中,人类的世界是黑白的,只有最后在梦中,小八与教授相见的时候,它第一次看到了主人眼中的世界的颜色。

——“嘿,小八!”

——“汪!”

只为这一次的相见,它可以耗尽一生的时光。

(发表于《求学·高分作文》2012年第9期)

也有沉思的——

1900

广州外国语学校高三(1)班 刘可

电影讲的是一个生在海上、长在海上、死在海上的人。这部电影的赞誉太多,我怕我会成为其中的沧海一粟,又怕自己过于势利,写下的只是在纪念我心里的1900。

1900无疑是个天才,从未有人教他钢琴,他却在寂静的夜里,弹奏了他人生中的第一首曲子。狂欢后疲惫睡去的人们,如闻天籁,不受控制地向他走来,人们的脸上还涂着油彩,露出滑稽却又悲怆的表情。他只是在静静地弹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从未走出他的世界,也没有人走进他的世界。所以,他寂寞。当船靠岸的时候,他拿起电话,随便地拨出一串数字,他只是单纯地想和别人聊聊,而电话里传来的只是一阵咒骂。他为下等舱的人们表演弹奏欢快的塔朗泰拉,人们唱着跳着,像是什么节日庆典,突然的一声“America!”,人们一哄而散,只有他一个人孤寂地坐在钢琴前,陪伴他的永远只有钢琴和大海。

没有人走进他的世界,但曾有人走近过。他的朋友小号手Max。1900一生从没有踏上陆地,但他对陆地充满着渴望,他只是害怕,害怕靠近他不熟悉的未知的地方,他说,他想站在陆地上去听海的声音。他和Max初遇时,他像是一个会魔法的人,Max松了钢琴的保险,他们二人共坐在钢琴前,像是跳了曲华尔兹,游弋在大厅里,华丽的天灯随着他的曲子在舞蹈,他像是从童话里走出来的人物,遥遥地行走着,似远即近。整个影片像是一首极致浪漫却又略带着忧伤的爱情曲子,它仿佛离我很远,但每当我感到它触手可及的时候,它又淡淡地消散了。

我不断地在想,如果1900真的下了船而不是选择和船共赴生死,他接下来的人生会怎样?他会像Max说的那样靠他的曲子去赚得万贯家财?我不这样觉得,他的曲子来源于他发于内心的对每一个人的诠释,当Max问1900是怎样获得音乐灵感的,他没有直接回答Max,却通过钢琴曲向Max描绘了其他人的人物形象,曲子是那么贴切。当他真正离开了海洋,踏上陆地,他或许便不会再如此像水晶般璀璨,闪烁光华,因为心灵已有束缚。

从头至尾,他所要求的也只有一架他可以掌控的钢琴罢了。陆地对1900来说是一艘太大的船,一个太漂亮的女人,一段太长的旅行,一瓶太浓烈的香水,一种他不会创作的音乐。他说:“我永远无法放弃这艘船,不过幸好,我可以放弃我的生命。”我想1900渴望的是绝对的自由,当船上的乐队要求他弹奏某曲时,他淡淡地应着,弹着弹着,却又变回了他自己。就像他的生命,从始至终,他也只是他自己,从未改变。

“认识你自己”是一个千古谜题,“安顿你自己”是一个千古难题。1900只有在海上、在钢琴面前,才能安顿好自己的心。别人眼中看来的感伤遗憾,在他也许是最安稳的归宿。因为不同的心灵从属于不同的空间,所以世界才有了那些成功或不成功的对话,才有了因着这样的对话而让人百感交集的心情。

当一棵树看着另一棵树

有一则阿拉伯谚语说:“一棵无花果树,看着另一棵无花果树,就结出果实来。”

这句话可以概括我在作文教学当中唯一真正有价值的领悟。

原来,生命,文学,都只是一种凝望。

当我们静静凝望另一个生命开花结果,自己的生命也终会悄悄绽放。

有时候,我们凝望的对象是经典。

年少正好读经典,看着经典如何在岁月中开花结果,我们自己的生命成长就会得到最自然、最美丽的引领。卡尔维诺说:“这种青少年的阅读,可能(也许同时)具有形成性格的实际作用,原因是它赋予我们未来的经验一种形式或形状,为这些经验提供模式,提供处理这些经验的手段,比较的措辞,把这些经验加以归类的方法,价值的衡量标准,美的范式:这一切都继续在我们身上起作用,哪怕我们已差不多忘记或完全忘记我们年轻时所读的那本书。当我们在成熟时期重读这本书,我们就会重新发现那些现已构成我们内部机制的一部分的恒定事物,尽管我们已回忆不起它们从哪里来。这种作品有一种特殊效力,就是它本身可能会被忘记,却把种子留在我们身上。”(卡尔维诺:《为什么读经典》,译林出版社,2012)

语文教师本身不一定是种子,却一定可以做一个播种者。

带领学生阅读经典,就是在他们的生命中播下许许多多美好的种子:文学的、美学的、哲学的;自然的、人性的、社会的;历史的、宗教的、政治的……

即使是已经成年的教师自己,也完全有跟着学生一起重读经典的必要。“一个人的成年生活应有一段时间用于重新发现青少年时代读过的最重要作品。即使这些书依然如故(其实它们也随着历史视角的转换而改变),我们也肯定已经改变了,因此后来的这次接触也就是全新的。”(卡尔维诺:《为什么读经典》)从这个角度来说,对经典的凝望,同时也是对自己的凝望。不同时期的不同的自己,对同一部经典会有不同的发现。

经典的不朽魅力不仅仅在于“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更在于它总是常读常新的,生命输给时间,而时间输给经典。常常想起毕淑敏的《常读常新的人鱼公主》,经典的某些新东西,往往需要我们花费一生的光阴去等待它慢慢呈现,甚至,有人终其一生也等不到、看不见。

单靠光阴的力量是不够的。凝望经典,需要智慧的光照。我们需要被照亮,才能看得清。

——这就是阅读的意义。

单靠自己的力量也做不到,“我们必须被举起——谁是那举起我们的力量呢?是那些真诚的人,那些不复是动物的人,即哲学家、艺术家和圣人”(尼采)。

像向日葵追求光明一样追求智慧,用那样执着的凝望去接受智慧的照亮,我们就会走在光阴的前面。

像仰望星空一样去探索前人博大深邃的精神世界,用那样好奇的凝望去接受思想的洗礼,我们就会走在自己的前面。

爱默生说:“我们倾听,是为了让我们自己能够发言。”“既要有创造性的写作,也要有创造性的阅读。当心灵得到劳动与创造的支撑时,任何书籍都会页页生辉,意义倍增。每一个句子的含义都扩展了,作者的意识变得像世界一样宽广。”(《美国学者:爱默生讲演集》)

凝望经典,倾听经典,我的学生有了这样的思考——

蜉蝣一世

华中师大一附中高二(20)班 何明靖

蜉蝣,一种生长于山区溪流的细小水生物。羽翼微红,透明,轻盈。蜉蝣,日出而生,日落而殁,在激流中蜕皮,飞出水面,在阳光下完成爱情与延续后代的使命。

短短不到一昼的时间里,它经历了生命的所有美好和痛苦,带着疲惫,安静地走向死亡。

三千年前,民谣为它这样唱道:

蜉蝣之羽,衣裳楚楚。心之忧矣,于我归处。

蜉蝣之翼,采采衣服。心之忧矣,于我归息。

蜉蝣掘阅,麻衣如雪。心之忧矣,于我归说。

这三亿两千万年前便出现的生物,越过《诗经》的歌,越过流水的叹,越过时间的光影,依旧如它刚刚出现时那样,在蜕去二十四次皮之后,用力地飞出水面,用力地寻找伴侣,不吃不喝,然后用力地产下数以千计的卵,在燥热的夏夜里,像一片火红的叶,飘进无底深潭;像一粒火红的石子,坠向潭底,永不复生。

蜉蝣一世,不过朝夕,却也完整,却也令人羡慕不已。

蜉蝣的幼虫,是经过二十四次蜕皮,才得以化为成虫的,蝴蝶破蛹而出,需要的是承受撕心裂肺般痛苦的勇气。蜉蝣二十四次蜕皮,除了勇气,还需要能接受下一次痛苦的冷静和忍耐的毅力。一次又一次地脱去陈旧的外壳,才换得了飞出水面的动人舞姿,才换得了追求的权利。

痛苦后的幸福,才格外刻骨铭心。正如雨后的空气,才格外清新透明。

炎热单调的夏天,知了在抱怨,嚷个不停;蚊蚋在乱窜,漫无目的。只有蜉蝣,安静地飞过草地,穿过许多同类,终于,它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那一只,然后,美妙的事情发生了:爱情,交配,结晶,短短的几个小时,这些美好的事都发生了。短暂,却不乏真实。蜉蝣一出生便踏上了追寻之路,它废寝忘食,只为了追求它想要的,而最终,也实现了自己的梦。梦后的疲惫也是真实的,真实得置它于死地。然而,它找到了另一个它,它实现了自己的梦,还有什么可留恋,有什么可后悔的?

在没有黑暗的生命里,蜉蝣拥有用执着、专注、梦想铸成的太阳。

当我们掰着手指过日子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自己连蜉蝣都不如?也许我们已经习惯了站在生物链的最高层,习惯了整日像蚊蚋一样漫无目的地游走,习惯了说“日子还长着呢”,可是当我们把自己放在浩渺的宇宙中时,几十年的光景是否也不过如白驹过隙?没错,我们也经历过痛苦,也拥有过梦想,也渴望获得真实的爱情,可是光挂在嘴上,又怎能实现?蜉蝣的一生充实而有意义。它执着,它坚强,它勇敢。我们的生命,表面上看起来漫长,可有多少人能真的像它一样一次活个够?若我们连蜉蝣都比不上,又怎能以所谓的高贵姿态站立在这个世界上?

蜉蝣一世,一瞬而已,却美丽至极。

愿我们的生命也能如此。

凝望经典,凝望《诗经》中的小小蜉蝣,她看见了生命,滋生了力量,绽放了自己的思想。蜉蝣短暂的生命和热烈的追求,让她想到了人的生存状态。她无疑是在张扬一种“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的生命哲学,鼓励我们把生命的美丽绽放到极致的辉煌。

当我们凝望风景的时候,我们自己也成了风景。

有时候,我们凝望的对象是伙伴。

那些在宿舍里会为了某个观点的冲突跟你争得面红耳赤的人,那些在下课后离开教室时会冷不丁地掐你一下然后瞬间遁形的人,那些在考场上会捅捅你的后背或胳膊向你借橡皮擦的人。

正是那些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人,常常令我们刮目相看。

我曾经出过一道作文题:

某人得一宝贝紫砂壶,夜必安放床头。一次,梦中失手将紫砂壶盖打翻在地,惊醒甚恼,壶盖既碎,留壶身何用?于是抓起壶扔到窗外。天明,发现壶盖掉在棉鞋上,无损。恨之,一脚把壶盖踩得粉碎。出门,见昨晚扔出窗外的茶壶,完好地挂在树枝上……冲动是魔鬼,别着急下结论,事情可能没你想象得那么糟。

根据上述材料,自拟标题,自定立意,除诗歌外文体自选,写一篇800字的作文。

一位平时很安静沉默的同学因着下面这篇作文而受到全班同学的膜拜——

价值

广州外国语学校高三(2)班 陈慧明

直白地说,我们与任何存在发生交集都是为了其所拥有的价值。物质层面不用说,即使是爱情、友情,甚至是世界和平这些高尚无私的存在,在获取的目的方面都是可以一概而论的。

倘若爱情没带来美满幸福,还有谁会去追求;倘若友情没带来快乐欣慰,还有谁会去珍惜;倘若和平没带来安宁悠闲,还有谁会去拥护。所以,我们所需的从本质来说都是价值,但是我们经常放弃价值。

首先,价值只能随存在的消失而磨灭。没有任何存在的价值是为零的。短板效应就是一个例子。假如我们一直执着于将短板长度与木桶容积挂钩,那么我们就一定会责怪短板,甚至产生淘汰短板的冲动。但是,如果短板真的消失,哪还存在木桶之说?整体的价值固然大于部分价值总和,但整体的价值也会因部分而改变,而部分的价值却从不因整体的消失而磨灭。单独的一枚硬币与如山般堆积而成的硬币群中的任何一枚是一样的,可是我们经常看中单独的一枚,却不屑堆积中的一枚。艰辛地获取后却轻易地放弃,不得不说这也算是人生的一种动力,不过人们还要抱怨这种循环的艰辛真是矛盾。既然是为了得到,那又为何不懂得珍惜,又为何轻易抛弃。获得难,用曾经的眼光对待更难,那么永恒地拥有理所当然会难上加难。假若紫砂壶的主人并没有因整体一时的不完整而放弃部分,那他又怎么真正地体会到整体的消失所带来的追悔莫及呢?其实,珍惜才是一种更高层次的智慧。

其次,价值是可以创造价值的。既然价值可以因存在的消失而磨灭,那价值又何尝不可因存在的诞生而出现?即使紫砂壶整体消失了,但壶身仍是壶身,甚至有一日会出现更合适的壶盖,创造出更完美的紫砂壶。希特勒在战败的落魄中大骂自己的部下是草包,但他又何曾记得他战胜时的辉煌正是自己的部下打造的。萤火表面上确实无法与皓月争辉,但皓月的光辉永远只是阳光的写照。只要珍惜,总会发现部分价值才是整体价值的原因,倘若曹操在赤壁战后一直指责自己的部下,那他又何德何能拥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尘埃尚且构成大地,水滴尚且汇成大海,细菌尚且维持平衡,一切都有价值,一切都值得你正视,一切都可被你拥有,人的目光可不能只看“只有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对于这个作文题的审题,有同学定位于“不要心急,不可急于求成”,这是偏题的。“不要急于求成”与“不要急于下结论”,是两个概念。从材料来看,当事人并非急于成功(或曰急功近利),而是急于毁坏和抛弃(价值观迷失)。此急与彼急是不同的。这个差别很容易造成误区,一不小心就会落入陷阱。还有很多同学都是定位于“冲动”或者“凡事不可太早下结论”,这样的定位是对的,是准确的,但是,有一个弱点:比较浅表。只看到了每个人都看到了的东西,却没有深入实质来思考:他为什么会这样冲动?为什么会那么着急下结论?为什么茶壶盖丢了,他把茶壶身都否定掉了?是内心里面什么样的观念促使他做出了这样的选择?

其实很简单:我们往往依据环境来确定一个事物的价值。事物是联系的,但更应该是个体的。每一个事物都不必依附于另一个与之相关的事物而存在。茶壶和茶壶盖诚然是一个整体,但分开来看,也各有价值。如果你懂得珍惜那个失去了壶盖的壶身,第二天当你发现壶盖完好无损的时候,二者重逢,仍旧完整;如果你懂得珍惜那个失去了壶身的壶盖,等你发现那个挂在了树枝上的完好的壶身时,二者还有机会重逢,仍旧可以恢复完整。这个人连续错失了两次机会,就是因为不懂得珍惜。他总是用整体的价值来衡量部分的价值,当整体被破坏的时候,他把部分也丢弃了。结果整体永远找不回来了。

我在课堂上逐句逐段地跟学生一起欣赏了这篇文章,品语言,析手法,赏思想,学生屡次齐呼“膜拜小明”——

我觉得,陈慧明同学,就像那种老式的炸爆米花的机器,外面看起来烧得黑焦焦的,非常不起眼。但他的思想过程,就像那个机器在不断地转动,不断地加热,他的理性思维不断地在积聚,不断地在蕴藏能量,到最后爆开的那一刻,你才会发现他流光溢彩的内心。(崔荻)

小明的文章有自己独特的风格。他平时说话做事,都有自己独特的价值观,所以写出来的东西与众不同,很自然地带有他独特的思想和风格,发人深省。(王梓轩)

我想到了林清玄的两句话。“坚持走向完美,坚持做人间稀少的物种,就会带来两种完全不同的结果:一种是环境与情景的无法融通,走向死灭之路;一种是终究被发现了珍贵的内涵,被视为珍宝。”小明是第二种。另外,小明很善于发现生活中的种种哲学,比如皓月啊,萤火啊,尘埃啊,水滴啊等。我很欣赏他能够坚持用自己的世界观来看这个世界。(刘畅)

我觉得他太强了!他的文章里面有很多句子有点像我们政治书上的哲理句,可是他用自己的语言来表达这些道理。他的文章让我对这些道理觉得懂了,但政治书上的说法让我不懂。我就觉得,小明的文字会让我产生共鸣,会觉得那些文字都很深入我心。不僵硬,让人容易接受。而且那些素材用得也很独特,其实有些素材是人人都知道的,他却能从另一个角度看出新的东西来。哎呀,不知道怎么说了,词穷……(张诗慧)

当他们凝望着小明——这个一直沉默在他们身边的伙伴——他们看见了奇迹的光辉。

每个人都是一个会发光的星体,当看到身边另外的星体正在发光,他们也会开始渴望发光,并且最终能够发光。他们会被光明唤醒,被奇迹激励。

每个人都是一棵会开花的树,当他们看到身边的树正在开花,他们自己也会开始渴望开花,并且最终能够开花。他们会被季节唤醒,被芳香催动。

所以,我们的作文,可谓佳作如云,遍地开花。

而对于我的学生的作文,网友们也好评如潮——

有哲思的锐角开辟、有再回首、眺望人生的心灵情感花开——感谢您、您的学生照彻我们的生命!(新浪网友)

让这些孩子给我清理头脑,真是可笑可叹可喜可乐。他们的文字里都有深刻的哲思呢,有点麦子的味道哦。(冷月无声)

看过你博客上的学生作文,印象很深。尤其是《放下·不放下》《花》《盒子》,有很多感悟,抒发的角度,是成年人也未必能有的。是你的学生真的拥有了那样的思考力,还是《读者》等看多了,从而融会贯通?期待着你继续在你的博客上登载这些作文。谢谢!(老断线)

很欣慰。想说:不是《读者》看多了。是他们在对经典的凝望中,在对伙伴的凝望中,已经优美挺拔地成长了起来,他们开花,结果,超越了我们的想象和预期。

灵感,创意,在凝望中悄悄生长。

像呼吸一样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