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宋江进城,寻访戴宗、李逵、张顺,不料一个也没碰见。只好独自一人袁闷闷不乐出城来看景。来到浔阳楼前袁见门边柱上有两面牌,各有五个大字:世间无比酒,天下有名楼。
宋江上楼来,选了一临江阁子坐下袁凭栏眺望,果然景致非凡。宋江乘兴,叫了酒菜,独自一人倚栏畅饮,竟自醉了。猛然寻思:“我生在山东袁长在郓城,出身学吏,结交了不少英雄好汉。如今年过三旬袁功不成名不就也罢了袁却身为囚犯,发配于此,不知何日方能出人头地。”
霎时间袁酒上心头,感伤不已。忽想作一首西江月词袁便向酒保借来笔砚。见白壁上有许多前人题咏之作,宋江寻思:“何不就写于此?”乘着酒兴,在那壁上挥笔疾书:自幼曾攻经史袁长成亦有权谋。恰如猛虎卧荒丘袁潜伏爪牙忍受。不幸剌文双颊,那堪配在江州!他年若得报冤仇,血染浔阳江口!
写毕,宋江愈看愈喜袁又饮了几杯,更加手舞足蹈起来,再次提笔袁于那西江月后又题下四句诗:心在山东身在吴,飘蓬江海谩嗟吁。他时若遂凌云志,敢笑黄巢不丈夫!
写罢,在后面题下五字:“郓城宋江作。”掷笔在桌,又连饮数杯,已然大醉。给了酒钱,踉踉跄跄回到营房,倒头便睡,直至次日五更。酒醒后,竟丝毫不记得题诗之事了。
江州对岸有个小城叫无为军。城里有个通判叫黄文炳,是个妒贤嫉能之鼠辈。得知蔡九知府乃当朝太师之子,常来巴结讨好,指望得个一官半职。
这日,黄文炳买了些礼物,过江来拜访蔡九知府,却碰上府中公宴,不敢擅自进去。
回船至浔阳楼下,见天气炎热,便上楼消遣闲玩,不想看到宋江写的西江月词及所吟四句诗,大吃一惊,道:“这不是反诗么?”再读到“他时若遂凌云志”二句时,瞠目结舌,直摇头道:“这还得了!这厮还想赛过黄巢,不是明摆着要造反么!”
看了“郓城宋江作”,问酒保道:“这两首诗词到底是何人所作?”酒保道:“昨日,有一人独自在此吃酒,就是他在此所作。”黄文炳道:“这人怎生模样?”酒保道:“生得黑矮肥胖,面颊上剌着金印,可能是牢城营里的人。”黄文炳道:“便是他了。”借来笔砚,拿纸抄下,藏在身上,吩咐酒保道:“别刮去这些诗词。”
次日,黄文炳来见知府,送了礼物,故意扯话问道:“近日京师有何消息钥”知府道:“我父亲前日寄来书信,说据奏报,吴楚等地将有造反之人,叫严密监察,及时铲除。另有市井小儿传唱四句谣言:耗国因家木,刀兵点水工。纵横三十六,播乱在山东。”
黄文炳寻思片刻,笑道:“恩相,此事并非偶然!”从袖中取出所抄之诗词,交与知府道:“万万没想到,此谣言应在此处!”
蔡九知府看罢,道:“这正是反诗!通判从何处得来的钥”
黄文炳便将昨日之情形说了。知府道:“这宋江是何人?”黄文炳道:“他写道‘不幸剌文双颊,那堪配在江州’,可见是个配军。”知府道:“不知此人是否真在此处?”黄文炳道:“此事容易,只须到牢城营文册一查便知。”
知府立刻派人去查,果然看见宋江之名。蔡九知府立马升厅,派人捉拿宋江归案。
知府命人将宋江捆绑了,押至厅下,连打五十大板袁直打得宋江皮开肉绽。戴宗见了,无法相救,只能暗暗叫苦。宋江熬不住袁只得屈招:“小人不该一时酒后糊涂袁误写反诗袁并无他意。”蔡九知府随即取了招状,命人将宋江押赴死囚牢中。
戴宗竭力帮助袁吩咐小牢子好生照看宋江。那黄文炳邀功心切袁建议蔡九知府连夜写好家书袁称已捉到应谣言题反诗的罪犯袁若要活的袁便押解进京曰若不要活的,就此斩首示众。此外,还举荐了黄文炳之功劳。
蔡九知府将一切安排妥当,次日一早,唤来戴宗,吩咐道:“我有一封家书和一些礼物袁要送到东京太师府,庆贺我父亲之生辰。你要赶紧出发袁万万不可沿途耽搁!”戴宗哪敢不依袁只好领了家书和礼物,拜别了知府。
临行前袁戴宗来牢里与宋江告辞,又叫来李逵,吩咐他好生照看宋江。戴宗仍旧放心不下,怕李逵贪酒误事,李逵下定决心今曰戒酒,戴宗这才放心辞别。自这日起,李逵真的不再喝酒,早晚寸步不离地在牢里服侍。
戴宗在路上行了多日。这日,经过梁山泊朱贵所开的酒店。戴宗吃了三碗酒,就麻倒在地。
朱贵让人把礼品拿进去,自己则从袋中捜出了那封家书。一看之下袁目瞪口呆,那上面写着:“现今袁捉拿到应谣言题反诗的山东人氏宋江……听候审判。”再看那朱红宣牌袁上面雕着“江州两院押牢节级戴宗”几字。朱贵寻思:“常听军师说袁江州有个叫戴宗的是他知心密友,莫非正是此人?为何送信去害宋江?”忙拿解药救醒他,要问个明白。
不多时袁戴宗苏醒过来。朱贵自报家门袁问清此人正是戴宗后,责问他道:“吴军师曾寄与你一封书信袁如今为何反要去害宋大哥的性命?”戴宗道:“宋大哥也是我兄弟袁因他题了反诗袁在江州我无法相救,正打算到京师找寻门路,救他性命,怎么会害他呢?”朱贵道:“你若不信,看此书信便知。”
戴宗一看,吃惊不已,便把江州所发生的事一一述说。朱贵道:“既然如此,请院长亲自去山寨一趟,与众头领商议良策如何救宋大哥。”
朱贵便同戴宗上了山袁见了众头领,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晁盖听了,大惊失色,即刻就要带人去打江州,救出宋江。
吴用劝道:“江州离此路途遥远袁众多军马一齐去,必定会打草惊蛇,反害了宋大哥性命。此事只能智取袁不可力敌。我有一计,必能救出宋大哥性命。”晁盖忙问:“是何妙计?”吴用道:“如今袁蔡九知府派院长去东京送书袁我们利用此书信,将计就计袁写一封假回书袁让院长带回。回书上写:‘速把犯人宋江解赴东京,详细审问后,再斩首示众。’等他被解押到此,我们便下山夺人。不知众位意下如何?”
晁盖道:“此计虽妙袁只是无人会写蔡京笔迹。”吴用道:“这事容易,济州城有个秀才叫萧让,能写各家字体袁人称圣手书生。还有一人叫金大坚,刻得一手好图书玉石印记,人称玉臂匠。我想让戴院长前去,只说请他二人来泰山州岳庙里写碑文。半路上袁我等文邀武请袁说服他二人入伙。山寨中有许多用他二人之处。”晁盖连声道好。当下,摆设筵席,款待戴宗。
次日,吃罢早饭,戴宗带了一二百银子袁离开梁山泊,直奔济州城,找到了圣手书生萧让,把吴用所说的重述一遍,拿出五十两白银给他。萧让毫不怀疑,便请来玉臂匠金大坚。
次日,三人一同上路,半路上被王矮虎等四位头领抢上山来。第二日,竟将他二人家中老小都接上了山。晁盖、吴用好意相劝,二人见事已至此,只得入伙。
安顿好两家老小,吴用便请萧让、金大坚商议写蔡京回书,去救宋江。当下二人就完成了。安排了回书,设了酒席为戴宗饯行。
戴宗辞别了众头领,速速赶回江州。
众头领送走了戴宗,回山寨继续吃酒。席间,忽听吴用连连叫苦,对众人道:“众位有所不知,我这封书信只怕会送了戴宗和宋大哥性命!”众头领大吃一惊,忙问缘由。
吴用道:“只怪我一时考虑不周,那封回书上用的图章是玉筋篆文‘翰林蔡京’四字,这个图章定要让戴宗吃官司了!”金大坚道:“蔡太师的书缄及其文章,皆用此图章。这次,我雕刻得天衣无缝,怎么会有破绽?”
吴用道:“各位有所不知,江州那蔡九知府是蔡太师之子,哪有父亲给儿子写书信用讳字图章的道理?戴宗拿此书信回去,必被审问,一旦说出实情,罪名极大!”晁盖道:“赶快派人追他回来,重写一封回书,另盖图章如何?”
吴用道:“来不及了!谁能追得上他?事已至此,如今只有一个法子能够救他二人。”晁盖道:“如何去救?先生有何良策?”吴用在晁盖耳边低语一番,后又道:“头领可暗中传下号令,让众人知晓。事不宜迟,赶紧动身。”
晁盖依计而行,传令下去,叫众好汉连夜下山赶往江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