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织谎风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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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你最近怎么老是心不在焉的?”

“啊?没有吧”

……

仁宇站在厨房门口,右手隐隐作痛,出于粉笔写字的腐蚀性,他还是给自己的手掌包了几层厚厚的纱布,校医勒的过于紧,让他本来为此惹来目光的紧张变得更突兀,戴着半掌护腕依旧坐立不安。

冷静下来挺懊恼的,仁宇就知道,不理智做的事情绝对会让他对自己耿耿于怀,或许要后悔的埋怨自己将近一个世纪才肯放手。坚持了这么多年一秒破功,仁宇决定再也不喝这个牌子的酒,再也不在凌晨三点半不睡觉,再也不半夜看月亮,这都是不详的征兆。

那些信好好的放回了书架,染红的那几封被压在书页里,这样也好,终于可以在心底大胆直面她死去的事实,悲伤还没倒出来,仁宇觉得,或许是那天发泄的时候一起蹦了出去,那些莫名的压抑和潜意识的声音跟着消失的无影无踪,这让仁宇放佛卸下重担,轻松的垫脚就要飞起来似的。

即使他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估计除了那些他暂时不想碰的信之外也无从考究,只大概觉得,应该是前几年,应该是自己矫情的作死的,凭着自己的了解,他对死亡的李子佩还是少不了轻蔑。

瞿仁宇更加肯定了“感情是绝不需要在自己身上存在”的想法是正确的。

这种时候,跟他说他是出于恐惧还是逃避,他或许都会嗤之以鼻。生活对他来说,还是一如既往地重复,上下课,在会议室一言不发,去咖啡厅喝不加糖的美式咖啡,走路回家,偶尔收到来自世界各地的信,和室友或自己吃饭,写教案,周五晚在沙发上看电影,每天十点半就寝,七点半准时倒一碗燕麦片看早间新闻。

生活就该这样规规矩矩才不会出错。

瞿仁宇觉得紧握着规律,控制好一切才是最能放心的方式。

理智至上,他一直这么想。

所以,当他再看见红头发的时候转过身拔腿就走。

出乎意料的是,桑德拉没有追他,站在那瞟了一眼仁宇的背影很快就离开了。

仁宇隐隐听说,她和前夫彻底掰了,在校园里大闹一场,十分难看。这让他害怕,他觉得,这种感情,他在李子佩身上领教的够多了,这点也就不算什么了。

可他再也不想回顾了。

李子佩拍碎玻璃站在走廊的角落里低着头大哭的时候他冲出去使劲按着她的肩膀跟她讲话,准备强行抱她去医务室——那个时候他心里狠狠痛了一下,已经上课的教室旁边围着他们一群人,那时候仁宇觉得一点也不难为情,满心都是这个刚被男朋友摔了一身书失去理智的所谓青梅竹马。

严格的来说,已经是前男友,并且是没有感情线的青梅好友。

仁宇清楚的记得,那些血和玻璃渣从她手上掉下去,滴在她的小白鞋上,滑了满地,他知道那种时候李子佩只听得进去他的话,他也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并且可能是出于习惯或者……那时候对她一点厌恶感都没有的热切的关心,在窗户碎的一瞬间从椅子上跳起来冲出去,还把要来上课的老师撞到了一边。

李子佩没让他陪着去医院,抓着一个并不熟悉的班委头也不回地走了,他到现在也不知道原因,忐忑不安的回到教室,苦苦熬了一下午,借来班主任的手机悄悄给班委打电话问她的状况。得到的答复有点出乎他的意料,李子佩居然不吵不闹一言不发的乖乖缝针,只是破伤风过敏,坚持不打麻药直勾勾盯着那根针在手上穿来穿去,把医生和同行者看的心里发毛,电话那边的女孩子言语之间都是恐慌。

这是仁宇第一次感受到她的强大和可怖。

那天她们到第二节晚自习才回来,李子佩冷漠地无视所有人的目光和关心拉扯,回到座位,拿出纸笔用白晃晃的手写作业——就像她感觉不到疼一样。

仁宇在她身后,清楚的感受到了她的身躯在不断颤抖,一整晚都没有停下来。

从那天起,瞿老师把李子佩调到他旁边做同桌,还把他叫到办公室,语重心长的叫他好生照顾她。

但李子佩开始频繁消失在他们视线里,回家的路也不和仁宇一起走了,不到放学就被两个女孩子叫走早退,或者干脆旷课,貌似夜不归宿的时候,回来总是满身酒气,趴在桌子上一睡一天。对她,仁宇最开心的事竟然变成了之前他最无奈的,子佩持续了好多年,每天拆掉他笔的恶作剧。即使频率从一天三次变成了暂停一周后的一两天一次。

最起码证明她有些好转不是吗?

当有一天,李子佩终于没有提前走开,放下手机看着他的时候,仁宇心里像落下一块大石头,背上书包,站在旁边等着她收拾完东西,回家路上她还是一句话都不说,仁宇也默默不语,直到她家门口的时候,李子佩突然抬起头问他了句什么,仁宇已经忘了,只知道当他回头的时候,才发现她说完再见以后,看着他离开,走向了和家相反的方向。

那时候他还只是心疼她的。

从那天后,李子佩一周多都没有出现,她妈妈来了学校一次以后也消失不见,瞿老师叫他好多次,问他知不知道李子佩现在怎么样,他都抿着嘴摇摇头,难道她又离家出走了吗……

每天学委去教务处领教案的事情从子佩身上理所当然一样落在仁宇肩上,分卷子的印刷老师不见了那对小情侣还打趣的问问,仁宇每次都笑笑,然后抱着那些让她抱怨了无数遍重的快把本来就不高的她压扁的卷子回到教室。而这之后,再也没有全班起哄要把学委和卷子一起赶出去的玩笑话了。

所有人都很默契的再也没提起她,最起码,是在教室里有前男友,瞿仁宇和子佩闺蜜的时候。

但关于他和子佩的谣言又时隔多年的传了起来,并且这次连解释都无从开口——他本就不高调不外向,还根本没人会当面问他,这是那时她唯一让仁宇烦闷的事情。

那么,那时候李子佩究竟去哪了呢?仁宇到现在也不知道,他们的默契一直都是你不说我不问,可太多的事情都没有提起,他或许再也无从知晓了。

总之再见到李子佩的时候,仁宇是颇为惊喜的在周末等到了她按门铃的那一刻。他知道她一定会来的。

李子佩很不好意思的蹲在单元门口,仁宇冲下楼打开门的一瞬间,就忍不住把笑挂在脸上,冰箱里备了好久的食材终于用的上了,可这次子佩没有哭,没抱那个小恐龙,淡淡笑着,握着那杯温开水,第一句话就是“你看我,减肥成功了。”是啊,从那天以后她开始一点点变瘦,仁宇不知道说什么好,默默看着她,坐在那,叉着双手,突然就想把她抱起来。但她拒绝了已经站在她身边的他。她说不行的你抱不动我,仁宇看着她,想想到底不妥,不好意思地收回手,但怎么可能抱不动,她都瘦的脱了形。

仁宇已经忘了聊了什么,唯独想起来的是子佩挂着好像数夜无眠的黑眼圈,像只小猫一样蜷在他家沙发上睡着了,仁宇从房间拿出毯子给她盖上,去厨房煮粥回来,她好像做着梦,悄无声息地不停流泪,他就坐在旁边一张张抽纸给她擦,直到她睁开眼睛,仁宇有点尴尬的放下手。后来子佩有没有喝粥,有没有哭,有没有同往常一样跟他诉苦他已经彻底不记得了。

现在,可能受了这回忆影响,瞿仁宇抬头看着冒着白气的锅盖,感到一抹笑意浮出来,好像也不那么讨厌她了。

仁宇仿佛感受到,她只是痊愈了之后,化成女人本有的水状,消失在水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