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织谎风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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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其实,有一些想回家的念头了。

仁宇握着咖啡坐在草丛上。

傍晚的余晖温柔地撒在那群鸽子身上,映的整片广场都冒着柔和的光。

不久前他给桑德拉发了短信,告诉她,他已经为她送来的画架配好了剩下的画具,并即将完成第一幅画。桑德拉很开心地回复了他。仁宇现在心情很好,他仰起身倒后去,用手肘撑着地面,看着那轮正在下落的太阳——每当夜幕快降临的时候,它就变得温情脉脉,愿意让人直视它,看它最后最美的一面。

人大抵也是如此吧。

所以,仁宇想,子佩可能亦因为是出于这种心理,才一封封的写了这么多最后,想要跟他讲的话吧。

他依稀想起来,好像很久很久以前,子佩读给他某本书上的什么话,大意是要人应当好好告别什么的……

而自己以前竟忘得一干二净。甚至还很生气,真是不明事理。

明天桑德拉要过来,说要带他去什么好玩的地方,仁宇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把纸杯丢进垃圾桶,直起背沿着小路走回家。

北岛怀念顾城的时候说:若人间有情,那是开始,也是尽头。虽然他不太喜欢顾城,但现在他仿佛终于读懂了这话。

……

不是说明天吗?

桑德拉顶着那头红发站在不远处向他招手,仁宇看着她笑了笑,缓缓走过去“怎么,改主意了?”

“是啊,怕你明天早有准备,跑了我去找谁陪我玩。”还是狡黠的眼神,仁宇无视了那点不一样,也不反驳,默认了她的话,跟着她进了地铁站,就这样吧。

他有些怀念不按计划的这种生活方式带来的乐趣了。

“怎么样,你应该没有来过这里吧?”桑德拉在电梯里压低声音问他,言语之间掩不住那点得意。

还真的……没有。

仁宇捧着桑德拉从隔壁酒吧带来的一杯不知名黄色鸡尾酒,抱着胳膊从68楼看下去,美轮美奂的圣保罗大教堂、伦敦地标建筑伦敦塔桥、泰晤士河和金融区的“小黄瓜”玻璃建筑、密集交错的铁轨……伦敦美景被他尽收眼底。

仁宇站在窗边,这座塔似乎是2012年建成的,凭着西欧第一高的名头,在旅游局的命名活动中冠上了“摘星塔”这个诗情画意的中国称号。全玻璃超现代风建筑还因与英国整体的罗马旧式风格相悖造成过轰动,但很明显,现在的碎片大厦成了英国人眼中独特的美人。

“可惜上面现在没开放,带你看不了它花蕾一样的呼吸口。”桑德拉不知道从哪窜回他身边,“要不要去试试那个超大触摸屏的特殊数码望远镜,今天天气很好,晚上也看的很清楚。”仁宇摇摇头“算了吧,这样就很好了。”

“你知道吗?11月5日烟花节,站在这看是最美的时候了。我第一次上这大厦就是13年的那个时候。震撼的我眼泪都出来了。要是有钱,我绝对要在这,挑五十层的地方,买一套高级观景公寓。每天回家都是无与伦比的享受。”桑德拉拉住他的袖子,“你有没有吃饭?楼下有一家很有名的中国餐厅,叫‘HUTONG’。厨师都是从你们那来的。”

仁宇有点犹豫的看着她的手,“抱歉,我吃过了…”

“那在这呆着,我也吃过了,还有酒吧,要不要过去坐坐?”

“嗯……也好。”反正手里都握着店里的酒了。

酒吧人不多,一个男孩坐在旁边弹着吉他,悠悠地唱着民谣。

“你要画什么画啊?”桑德拉换了一杯酒回来,坐在仁宇对面盯着他。

“还不知道,看吧。”仁宇这次说的是实话,他心里只有一点点模糊的感觉,还没看清它的样貌。

“好吧……那我很期待。”

……

“你都不打算问我吗?”

“问你什么?”

“问我……问我和我前夫,我们前几天在学校的事情,你应该也知道了。”

“这个啊……嗯,我比较习惯不问。你如果想说的话,我可以听。”仁宇看着她,有种微妙的感觉在他心里流转,这句话,仁宇很久很久没有说出口了。

接下来就是久违的,听一个女孩子在他面前絮絮叨叨,说着有的没的,抱怨着,回忆着,把那些琐碎的好与不好拉扯开,展成一幅属于她们的画卷。

“就好像不是夫妻,一直都是在竞争,这让我们都很累,从我认识他开始,他为了超过我拼命努力,给我展示他的某些才艺,我也不甘示弱啊,为了不被赶超付出更多心血,回敬给他他不会的那些东西。就这样持续了大概两年,我们突然在一起了。”

“但是,就因为这样,谁也不允许对方比自己优秀,没有人愿意妥协,我们的婚姻变成了没有硝烟的战场,你看,到了我们离婚之后,都没有改变。他觉得我比他过得好的时候,删掉我所有联系方式,用恶毒的话伤害我。他有所成就的时候,又转头回来,恨不得夸大一百倍的给我看。我为了报复他,每当取得某方面的胜利,都要大肆昭告天下,唯恐他不知道。总之,就这样恶性循环,没完没了。”桑德拉趴在桌子上玩弄着吸管,“前几天我终于受不了了,发信息把他拼命嘲讽了一通,把我这些年对他所有的意见总和了,全部发泄出去,把他的幼稚,无聊,自以为是,甚至是劈腿这种事情等等等等一股脑儿倒给他。谁知道他恼羞成怒,冲到我们学校来,闯进我的课堂,对着我一通大骂,还企图动手,被我学生拦下了赶出去了,他居然说,男人劈腿没有错,还说我就是活该,活该……算了。”桑德拉停下手里的动作,“我现在只庆幸我彻底认清并摆脱了这个渣男。”

“就算……”红头发的刘海垂下来,声音越来越小“我可能忘不掉作为情侣理所当然拥有的那一点点甜蜜。”

……

仁宇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哪怕自己曾经作为倾听者这样坐了好多年。

可能每个人都有应当承受的生命之重吧。

不然何来自我呢?

分开的时候,桑德拉昂着头,挂着满脸的笑把手插进外套口袋,帅气地上了出租车。仁宇转过身,收到了她的短信。

生活还是要继续的,我从来不相信有我做不到的事情。谢谢你,瞿仁宇。不过,长日尽处,我站在你的面前,你将看到我的伤痕,知道我曾经受伤,也曾经痊愈?。

回去的路上,仁宇久违地看到了明媚的月光。

?出自泰戈尔《飞鸟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