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温柔的母亲豁达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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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台风

“天鹅号”台风的消息是前一天发布的。下午放下了,周洪和王立还兴致勃勃的在教室里谈了好一会台风的疯话。天色忽然暗了下来,他们也就赶紧回去了。

华林夕往回头往教室里一看,教室里只剩自己和黄莲琪以及她的同桌刘慧梅。华林夕又看了看窗外,轻轻的叫道:“黄莲琪,刘慧梅,快点回去吧,看这天是快要下雨了。”

刘慧梅看了一下窗外,也说:“是呀,黄莲琪,我们也赶紧回宿舍吧。”

黄莲琪看了看窗外,只能答应说:“好的,等等我。”一边说一边收拾书本,给华林夕打了个招呼,然后就慌慌张张的和刘慧梅一起往宿舍里跑。

华林夕脚步刚走出教室,突然想起自己的牙膏没有了,要是洗衣粉或者洗发水没有还可以找宿舍的同学借着用,可是牙膏这涉及个人卫生问题的东西总不好意思找人借吧?华林夕冒着阵阵凉风,走出了校门。

原以为学校里的老师和学生在这个时候都躲进了宿舍和房间,所以学校里才不见什么行人,就连经常打篮球的那伙体校生都不见了身影。当华林夕走过小桥,才发现,原来一直在校门口卖烙饼和米糊的几个大妈也早早的回去了。小桥的另一端,只剩下那孤零零的几棵树。

站在小桥头边上,左右一看,“春临街”上的行人也只剩几个匆忙的脚步,还有就是零零落落的在赶路的自行车和摩托车,四个轮子的汽车已经没了踪影。华林夕心想,这台风有这么可怕吗?连路上的行人都少了这么多。

想归想,可自己的牙膏总得买。华林夕也不知道是什么驱使,也拔腿飞奔在这条熟悉的街道上,或许也是想着快点买了牙膏,好快点离开这危险的街道,快点回到安全的宿舍。可这不是才刚刚起风吗?怎么街道上竟比平时萧条了许多,不但路上行人稀少,就连很多店铺都已经关了门。这番景象还是华林夕第一次看见,一下子,小春似乎成了白天的夜晚——因为只有夜晚,在路灯的照耀下,才会显得这么光亮,路上才会行人稀少。可现在虽然是傍晚,在阵阵的轻风下,虽然天色暗淡,至少现在还是白天,照往常,太阳还没完全下山呢。

这条熟悉的街道就像华林夕的脑子一样空白,不管华林夕往哪里走,所有的店铺不是已经关门,就是正在收拾货物关门,而华林夕要找的卖牙膏的那些店面早已经把门关上了。华林夕有些失望,忽然转头发现一条小巷子,而小巷子的边上正有一个小店在关门。凭着以往的经验,华林夕一下子判断出这间小店应该是方便周围居民买小东西的小店,所以华林夕立即拔腿跑了过去,一下子扑到小店门口。

正在关门的大爷吓了一跳,急忙问道:“小伙子,你这么急,要去哪里吗?”

华林夕喘了两口气,说:“大伯,我要买一支牙膏,麻烦你。”说完就从口袋里掏出钱。

大爷犹豫了片刻,问道:“你要那个牙膏?”

华林夕喘着气说:“都行。”

大爷见华林夕这么匆忙,一下子接过华林夕手中的5块钱,在货架上熟练的拿出一支牙膏,说:“这支是5块钱的。”

华林夕接过牙膏,说:“谢谢。”说完又是拔腿就跑。

大爷看着绝尘而去的身影,叹口气微微摇头,随即转身把门拉下,钥匙一转,门就锁上了。

华林夕飞快的回到宿舍,风已经更大了。回头一看,天边已经是灰蒙蒙一片。学校的食堂已经剩下残羹剩菜,幸好华林夕去领菜的时候还有一些能吃的。领了饭菜,就冒着大风回到了自己的宿舍。

宿舍里似乎一片祥和,几个早就吃饱饭的同学已经去洗澡去了,还有在床铺上打闹玩牌的。

整个宿舍14人,华林夕在一周内全认识了。

“华林夕,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是不是又到美术室去了?”说话的是二班的聂进。

华林夕说:“没有,我到外面去买牙膏了。”

下床的林开说:“这么大风还到外面买牙膏?”

华林夕说:“牙膏没了,能有什么办法?”

隔壁床的谢牧至笑着说:“要是我宁愿明天不刷牙。”

“那是你!”聂进白了他一眼。

“就是!……”宿舍里几个同学一起鄙视了谢牧至一番。

华林夕的饭吃完了,也终于等到自己洗澡了,现在才发现,宿舍里的空桶好像已经没几个了。再仔细一看,原来都泡着衣服呢。华林夕问道:“你们这是干什么?衣服不洗了?”

最靠门的盘东林说:“明天就是台风,洗了衣服往哪里挂呀?再说,那么大的风肯定有大暴雨,晾了也干不了。干脆就都泡着呗。”

华林夕无奈的进了浴室。

从浴室出来,宿舍里的灯已经把整个宿舍照亮了,而窗外已经漆黑一片,还哗啦哗啦的传来雨点打在玻璃窗上、树叶上,还有地面上的声音。

华林夕惊奇的喊道:“哇!雨下这么大了!什么时候下的?”

聂进说:“突然下的。你看,我们要不是把窗户关了,别说林开的,就连你的床也能淋湿了。”

华林夕顺着聂进的手指一看,果然,地下已经湿了一大片,就连陆架床的木柱上也留了许多水影。

忽然窗外几下闪亮,把外面闪现几下瞬间的白昼。

“哇!”宿舍好几个人惊叫。

紧接着,“轰隆隆……”一连串闷雷响起。

有人叫道:“赶快把等关了,打雷天开电灯最怕烧坏了电线。”

“对对对,把天电引到宿舍就危险了。”说话的是聂进,只见他高大的身躯,猛然扑向电灯开关,“噔!”的一声,宿舍暗了下来。

立刻又有人骂道:“谁关的灯?不想活啦?”

“我,我关的灯。谁不想活了?到我这里来!”是聂进的声音。

“关了灯好,不然一会又一个闪电,谁也保不准会不会闪到我们宿舍。聂进关灯都是为了大家着想。牌就别再打了吧,赶紧睡觉。”说话的是盘东林。

大家只好兴趣阑珊的各回各的床了。没一会,听大家的动静,应该都回到了自己的床。可是谁又能睡得着呢?都躺在床上大话连篇。可谁在说什么,几乎都听不清楚,因为外面的风是越来越大。

华林夕虽然跟他们闲聊,但是脑子里却一片空白,迷迷糊糊的就盯着窗外看。

宿舍里黑得像暗房,可集中注意力还是能借着微弱的光看到窗外那模糊的憧憬,不,那不是憧憬,那是远古的荒漠。荒漠上怪石林立,古树参天,那晃动的黑影,不正是奔跑的野兽吗?是的,漫山遍野的野兽从眼前呼啸而过。是野马奔腾,不!是饿狼捕食,听哪,外面不就是漫山遍野的狼嚎吗?看哪,那高高低低的涌动,不正是抢夺食物的劲么?外面那“呼呼咧咧”的惨叫声,不正是被捕的动物发出最后惨烈的哀嚎么?惨烈的哀嚎啊!

是哀嚎吗?不,外面稀里哗啦的,分明是秦国的箭雨。“哗啦……啵……啪……!”是攻城略地时,城门倒塌的惨像。那摇曳的黑影不正是冲锋陷阵的大军吗?“轰隆隆!轰隆隆!”战鼓再次响起。“噼!啪!”是旗杆断裂!

“谁家的房子倒了?”宿舍里不知道是谁的声音。

“什么房子倒了?这里是城市,你还以为是在你家吗?”是聂进的声音,似乎他还保留着清醒。

“……”

“……”

“呼!……呼!……”“嘭——!隆——!”“哗啦啦——!”似乎是电影里碉堡被炸裂的声音。“呼!”“呼!”是轰炸机略过上空,不,是子弹的飞雨落在地上,“哗啦啦!”一片。连着窗外的野鬼也哭了起来“呼——!呼——!”

当然了,这是远古的神鬼战场,外面的“哭声”不正是小时候《聊斋》电视里的鬼哭吗?华林夕被吓得连忙裹进了被子里。

一道强光过后,紧跟着“劈——!啪——!”一声巨响!雷公动怒,天惊地裂,就像裹着天的那块蛋壳被炸裂,整个宿舍也颤抖了几下!

“天塌啦!天塌啦!”宿舍里被嚷成了一片。

“塌什么?你们多大了?这都没经过吗?都回床睡觉去!”被聂进这么一吼,就连震惊中的华林夕也被拉回了现实。

“轰隆!”“啪!”……“呼——!”“呼——!”

外面继续闹着“鬼”,可宿舍里似乎成了唯一安全的堡垒。也不知道“闹”了多久,华林夕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头晕脑胀,就连洗脸刷牙回来,也清醒不了多少。忽然一阵大风从身后袭来,大风带着水汽把下半身的衣服都弄湿了,华林夕猛的回头,想骂两句,可哪里还瞧的见人?原来是宿舍里有人开了一下门,闪出去后马上把门关上。随后又听见走廊上有人在叫:“等等我!”“哒哒哒哒!”带着踏水的脚步声,从走廊上跑了过去。

“开饭了吗?”

“早开饭了。”

“我们也下去吧!”

宿舍里好几个人在讨论。话落,又是一阵大风刮进来,“嘭!”的一声关门声,只见聂进拿了好几个饭盒进来了,可是他全身已经湿透了。进门就骂:“他妈的,这什么天气,台风刮了一天了,还让不让人活?”说完,把手里的饭盒两下分完,自己留了一个,却拿了衣服跑到洗澡间去了。

华林夕看看时间,已经是10点多钟了,原来聂进他们打回来的是早餐。一想到早餐,肚子就开始叫了。可是看到聂进这幅模样,立马打消了到食堂打早餐的念头,还是忍一忍吧。

外面的雨就像瀑布一样冲下来,玻璃窗外就像照着一层浓浓的雾,连对面的艺术楼都看不清楚。密密麻麻的雨线又像一层飘动的纱,让人看不清这个世界。兴许是忘记把学校的国旗放下来了,只见旗杆上那红色国旗迎风张扬,像是革命先烈的鲜血,又像迎着飓风战斗的鲜花。

“快看哪,这么大的风,还是有人这么拼命,到教室学习。”谢牧至惊叫道。

“是啊,还是女孩子呢!”是聂进的惊叫。

“是时候吃饭了,她们才回来的。”是下床的林开说。

“是吗?”华林夕不敢相信,仔细的盯着他们看过去的方向,果然看见两个女孩子正打着伞往宿舍食堂的方向走来。“不是吧?真的是女孩子啊!”华林夕惊叫出来。那……那个不是黄莲琪吗?华林夕惊奇的发现,虽然雨那么大,朦胧得几乎看不清外面的世界,但和黄莲琪初中同班2年,这身材和衣服乃至她的长发,华林夕再熟悉不过了。

突然“轰!!!”的一声,一道霹雳从黄莲琪两个女生身侧一米左右劈了下来。

“啊!!!”宿舍里的男生同时一声惊叫!

两名女生似乎并没有发现,依然打着伞一步一步的走来。可是她们身边的那棵树就惨了,斜生的一条浓密的树枝就这样断了下来。不过幸好,掉在两名女生的身后。而两名女生似乎仍没发现,还是一步一步的往宿舍食堂这边走来。

“吃饭了!”宿舍里不知道是谁在叫,立马就听见敲铁盘的声音。

华林夕叫上林开,拿着自己的饭盒也跟着大队人马下了食堂。虽然食堂就是宿舍楼下,可总要走过一段长廊才能到达食堂门口,出了宿舍门才知道风雨的强劲,没走几步衣服基本都被刮过来的雨泼湿了。

林开虽然走的小心翼翼,可还是免不了摔了一跤。风声,雨声,骂声,嘲笑声混成一片,都听不见谁说什么,也听不见谁喊什么。

华林夕本能的喊道:“林开,顾不了那么多了,赶紧上来。打了饭回去再说。”也不知道他听见没有,刮来的雨已经让华林夕睁不开眼了,为了免摔这一跤,华林夕只有走着小碎步,来到食堂。

食堂里,所有人的衣服都湿透了。无法想象,只好先打好饭,叫上林开和聂进等一个宿舍的人缓缓的走回这条长廊。

回到宿舍,聂进就骂娘了:“现在已经换了两套衣服了,还让不让人活?今晚谁衣服多的,我们都把饭盒给到他,让他一个人给我们全宿舍的人打饭好了。”

盘东林刚从洗澡间换衣服出来,说:“想的美,谁还有干衣服呀?这衣服干脆不洗了,下午打饭的时候穿上再去吧!”

正吃着饭的谢牧至一口饭喷了出来,把对面上下床和王满的身子喷满了米饭和菜屑。紧接着就捧腹大笑。

王满自然少不了骂娘。

宿舍里竟一下子全把饭喷了出来,瞬间宿舍里只听见骂娘和狂笑。

晚上再次经历了那惊天地、泣鬼神的魔鬼战场,但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华林夕真的没感觉,因为前一天晚上他根本就没睡着。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一看时间已经10点多了。外面的风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下得食堂,只有微风还在意犹未尽的带着雨花吹在小脸上。

吃过早餐,华林夕本想到美术室,可刚出食堂门口,就看到远处那高高的广告牌已经只剩下一个扭曲的铁架,原来前天晚上那些巨响是这些广告牌给吹掉了。那外面现在是什么世界?不由得他思索,脚步已经走向了校门外。

校门旁边的足球场已经成了一个鱼塘,而校门口也给雨水淹成了一条河流,幸好早早有人在“河流”中间放了好几块砖,方便人出入。

出得校门,可校门的三条桥都给春临河盖了面,也只有中间的桥看着水流,似乎还浅一点,也有好几个人从上面经过,水位都不过膝盖。

华林夕到了对岸,桥头的几棵树已经倒了,春临街上只有个别的自行车和些许行人,满街道都是树枝和树叶,就像过年的时候街道上的鞭炮纸,没一张完整的,也没一处露白。更有些转角处,像垃圾一样堆成一座小山。两边的行道树东倒西歪,就像垂死的老葱,再也挺不直那空心的腰。所有的店面门口都在清理着垃圾。

华林夕沿着春临河往上走。俨然一个巨物挡住了去路,华林夕回过神一看,原来是那棵熟悉的大榕树倒了,连根拔起。像一颗巨型的蘑菇,挡在了正道上,被拔起的树头连根带着泥翘起足有一层楼那么高。茂密的树叶像纸屑一样散落一地。华林夕忽然觉得心里有点难受,看着倒下来的大榕树,摇摇头,绕着走过了正路,继续往上走。

春临山的上山路口掉了好大一块,不过还可以抓着倒下的树木走过这个坎。一路上,只见所有的树木都断枝落叶,很多已经半倒在地。放眼远眺,不由得触目惊心——不仅是近处的,就连远处的山体上都是横七竖八的断枝,反白的叶子更是赛过天上的繁星。华林夕又突然觉得胸腔在隐隐作痛。正准备往上走,回头一看,上面路边的那座亭子已经被旁边倒下的大树压倒。华林夕摇摇头,绕过了倒下的亭子。

来到山顶。首先看到的是“春临中学”的足球场,已经成了一个规模不小的鱼塘。三三两两的也不知道是老师还是学生,在校园内走动。最不堪入目的是图书馆后面的角落,所有的垃圾都被水推到堆积在那里,仿佛就是个垃圾场。教学楼前那一排整齐的树也被吹断了几棵。

学校前面的春临河灌满了水,分别从三个低处的缺口流入春临街。春临街的一边成了一条小溪一直流向春江河。临东的街道上全是黄泥和树叶,市中心的那些招牌倒的倒,掉的掉,只有三五辆汽车在路上跑。临河街还淹在春江河里,而华林平卖水果的那条横街也只露出一截,而街道上的情况却怎么努力也看不清楚了。华林夕闭起眼睛,迷糊一会,就下山了。

山脚下,是流经小春的春江河上游。道路上靠春江河的半边全是淤泥,每一棵树头边上拦下的枯枝藤条水草七零八落,树枝上挂的塑料袋,苇杆,还有不知名的杂草杂叶更是比比皆是。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这条春江河边上的道路开始遇上积水。华林夕心想,这大概到了临河街了吧。便不敢往涉水的临河街上走去,只好走进没积水的春行街。

眼前的景象,更让华林夕一阵眩晕,春行街两边的铺面都有人在里面打理卫生,门口前面都堆了出了与垃圾和在一起的淤泥,一路上连成的两条,就像电影里战壕前面挡子弹的土墙;又像历史老师曾经说过的土长城。街道中间的塑料袋,烂椅子,烂桌子,轮胎,烂玩具,木块,断枝,败叶,淤泥,鞋子,烂衣服,裤子,掉下来的花盆,广告牌,扭曲的铁枝,碎落的玻璃,瓶子,易拉罐,赶趟似的占满了整条街道。

华林夕一步一步的看着落脚,往街道中间走了过去。华林夕走过的地方,所见心痛,心想:这还是我认识的小春吗?

不知不觉,华林夕回到了学校。除了宿舍和美术楼,再也没去别的地方。大概是两天过后,学校通知回复上课,当天晚上就要上晚自习。

走在校道上,那些断枝和败叶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清理干净了。

下了晚自习,华林夕走到校门口,发现足球场也回复了原样。于是走出了校门,放眼远眺,那棵倒下的大榕树已经被清理掉了,地上的断枝败叶都已经没有痕迹了。借着路灯的灯光,可以看到那些倒下的广告牌已经重新挂了上去,街道恢复了往日的清洁。路灯下,人来人往,车来车往。叫卖的小贩,宵夜档口,面包铺,服装店,书店,都挤满了人。走在街上,又听到了往日劲爆的音乐。华林夕也豁然开朗许多。这台风后的风景和台风前竟然一点也没变,华林夕兴奋的跑了起来,跑到了华林平的档口,又跑到了临东,宿舍关门的前一刻也总算跑回了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