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怀理看见青子灿烂的样子，整个人就开始放松下来。用手捏了一下青子的粉脸，说：你这个小妖精。
青子继续撒娇说：常怀君，你们汉语里面不是有句话叫做“今朝有酒今朝醉”吗？明天就是未来，未来是什么样子，都是我们不能把握的，只有这一刻才是真实的，你觉得呢？
常怀理也感慨地说：是呀，明天是什么，天才知道。
青子的汉语说得很麻利，不像有的日本人说得颠三倒四。如果不知道她的身份，谁也不会认出她是一个日本人。
常怀理说：你的汉语是在“特高科（日本特务机构）”学的吧？
青子说：不是，我的父亲是一个商人，往来于中国和日本之间，专门把这边的瓷器、茶叶、香料运到北海道去，然后把那边的海产品运到这边来。我自小就跟随父亲来来往往的跑，时间长了，也就学会了一些。
常怀理说：又是编故事吧，我们这种人的经历都是骗人的谎言，连自已都不会相信。你就说是在“特高科”学会的，我能把你怎么样？
青子看起来一脸真诚的样子，说：常怀君，我真的没有骗你，你为什么就不愿相信我呢？
常怀理说：我能相信你们吗？你们不是要南京的城防图吗？我已经给了你们，并且我说过咱们是一次性买卖，买卖之后，钱物两清，再不往来。如果不是你们以毁掉我南京的家作为威胁，也没有这次交易。现在，交易早就完成了，可你们还不放手。你让我怎么相信你们的诚信？我不想当汉奸，这让我睡不好觉，让我恐惧，那种民族败类的罪恶感让我寝食难安。
青子说：常怀君，还是你的定力不够，一次和百次千次有什么区别呢？区别仅仅是数量的不同，定性从第一次我们的交易开始就无法改变了。关于你说的汉奸问题，我可以给你开一个长长的名单，他们甚至位高权重。从我们我合作开始，你就明白，这是一条没有回头的路。就以南京城防图这一件事，如果泄露出去，对于你而言，决不是杀头那样简单，恐怕你毁掉的将是你的全部家人。
常怀理说：你这是威胁我吗？
青子说：不不不，决不是这样，我只是跟你讲清楚事情的严重性，就我们现在这种情形，难道我不是你的家人之一吗？
常怀理喝了一杯青酒，说：你这样的“家人”，是为我送葬来的。
青子突然暗然地说：常怀君，你为什么这样想呢？我是真的喜欢你，如果不是爱，我怎么会怀上你的孩子呢？战争是战争，情义是情义，我想有我们俩的孩子，将来我让他（她）到东京帝国大学去读书，他（她）会让我想起这段刻骨铭心的中国岁月。
青子说着，一副充满憧憬的样子。
常怀理似乎是突然听明白的，看着青子说：你说什么？我们的孩子？
青子说：是呀，我们的孩子？难道你不喜欢吗？如果不是特高科绑架了你的儿子，不会促成我们之间的第一次交易，所以，我知道你喜欢孩子。
常怀理说：对，我是喜欢孩子，但我们俩不能有孩子。绝对不能有。我已经这样了，我怎么能有一个“小汉奸”呢？
青子没有想到常怀理是这样的态度，气愤地说：孩子是你的，也是我的，你为什么这样想？我们没有阻挡他（她）来这个世界的权利。再说：我们经历过什么，跟他（她）有什么关系？
常怀理说：你不懂我们这个民族，我们这个民族对“汉奸”这样的人，历史以来都是零容忍，比如说今年发生的汪精卫被刺一案，至今仍然是一个悬案。我不知道你们特高科对你这样的感情用事会怎样处置，就我们的组织来说，我就是专门调查和处置变节者的人，同时，也有人对我进行调查和监督。一旦事情暴露，死，恐怕是最好的了结，整个家族都会永远背上耻辱。
青子说：我们会保护你的。
常怀理说：你们保护我？汪精卫不是受到24小时的保护吗？没有用的。暴露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青子说：你为什么这样悲观呢？你没看东北三省已经沦陷，估计南京也守不了多久。
常怀理说：我们是这个世界的明白人，所以，没有必要欺骗自已。是你们太乐观了。客观地说：如果国军不是退却而是进攻，你们能轻易拿下东三省吗？
青子说：你们国家现在是一盘散沙，不堪一击。在所有的武装力量中，只有中共的红军决意与我们对抗。可蒋介石和汪精卫都在对付红军，这实际上是帮了我们的忙。照这样下去，相信帝国很快就会占领中国。
常怀理说：你们太乐观了，你知道续范亭将军在南京中山陵剖腹自戕是一个什么信号吗？我们这个民族讲究一个“民心”和“民意”。身居要职的将军都对国民政府的不抵抗以死进言，这代表了一个民族的“民心”和“民意”。特别是中共提出建立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得到了人们的普遍认同。一旦这个号召被形成民族统一意志，那么，你们离失败就不远了。
青子说：常怀君，你的分析很有见地，帝国也担心发生这样的事情，所以，其实我们想尽快的结束这场战争。我会把你的意见形成报告，送呈天皇，你这是十分有价值的战略情报。
常怀理说：什么战略情报？这只不过是我个人的看法。你们觉得有价值，是因为你们不懂中国。
青子提醒说：常怀君，你要明白，你和我们是一条船上的。
常怀理说：一条船上？怎么可能？你们会真正的信任一个背叛者吗？绝对不会。所以，你们的船上不会有我。我只不过是一个被你们收买的人。在我没有价值的时候，你们自然就会抛弃我。
青子说：怎么会抛弃呢？我们至少是同盟。
常怀理说：不是同盟，而是同谋，我们之间不是平等的关系，仅仅只是被迫的买卖关系。
青子说：常怀君，我们想尽快知道国民政府的国家资源管理委员会是一个怎样的机构，可是你一直没有给我们有价值的消息。
常怀理说：你们得给我时间，我得有时间。你们需要的是国家最高机密，如果轻易就能得手，你们相信吗？
青子说：那，你抓紧时间吧，我想回北海道把孩子生下来，我想要这个孩子。
常怀理一下又急了起来说：我就不明白，你为什么就要这个孩子呢？这不等于是生一个小汉奸吗？我们自己都活成这样了，为什么还要把痛苦延续给下一代？
青子固执地说：我就要这个孩子。
常怀理说：青子，你听我说：不论这场战争的结局如何，如果是你我的孩子，不论他（她）将来生活在中国还是北海道，他（她）都会因为我们而不幸福。所以，你理智一点，不要冲动。
青子说：爱情不就是用来冲动的吗？我就要生下这个孩子。
常怀理沉默了，他知道自已劝不了青子。
青子将十根金条摆在常怀理的面前，说：这是给你的报酬，事成之后，还有另外的酬劳。
常怀理拿起一根金条，说：这就是我出卖灵魂的价格。钱一挥手就用掉了，可耻辱却永远和我在一起了。
青子说：你为什么总是要用世俗的道德来禁锢自已呢？不论做什么，不都是为了活下来吗。
常怀理说：因为我是一个俗人。对，我是为了活下来，准确地说，我是为了我的家人活下来，我的死无所谓。做汉奸的人都有做汉奸的理由，比如我为了家人不受伤害，但结果不会因为理由而发生变化，汉奸就是汉奸，这一点我比谁都清楚。
青子说：你真的不喜欢这个孩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