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怀理趁机下台阶说:对对对,现在最重要的是去医院,其它事咱们再议。
陈耀祖说:如果不把周若无放了,我是不会走的。
陈谷雨说:什么周若无?意思是抓的不止父亲一人?
常怀理说:放。马上放。
常怀理对高美清说,通知下去,让他们把周若无也放了。
高美清说:是。
常怀理对陈耀祖说:陈,陈老先生,这下你可以放心走了吧?
陈耀祖并不答话。
陈谷雨叫人把父亲陈耀祖抬走,在离开特务处时,对常怀理说:这事不算完。
常怀理一直陪着笑脸对陈谷雨说:得罪,得罪,改日怀理一定上门负荆请罪,负荆请罪。
常怀理站在门口,等看到陈谷雨走远,常怀理开口说:军事委员会三局有什么了不起?等我查实了证据,我同样治你陈家的罪。
高美清站在旁边不知说什么。
常怀理对高美清说:小高,你来我办公室。
常怀理在办公室,又恢复了往前不可一世的神态,对高美清说,我是让你去跳舞,你怎么给我弄了一批人上门来?简直就是耻辱,我们特务处从来没有碰见这种打上门来的情况,好在处长去了南京,如果处长在家的话,你看这个场面,我还在特务处怎么混下去?
高美清说:我就主张不要用刑,如果仅仅只是询问,以不至于这样收不了场。
常怀理说:那意思是我错了?这里是特务处,咱们是特殊工作,特殊工作就有特殊的手段,要不怎么叫特务处呢?
高美清说:我对你说过,对于那些意志坚强的人来说,用刑是没有意义的。用刑并不是获得证据的必要手段。
常怀理说:你是在教我吗?你们喝过一点洋墨水的人都这样自以为是吗?不用刑,你让我请他们喝咖啡吗?
高美清说:要是科长看我不顺眼,可以把我调走。
常怀理说:逼我是吧?这地球离了谁都照样转。
高美清说:如果我们是有理的,在陈谷雨面前不至于说不过人家。
常怀理说:你别忘了你是特务处的人,你站在谁的立场?你不会是跟那小子对上眼了吧,处处都帮他说话?
高美清说:科长不用操心我的事,还是想想这事怎么了断吧,你以为陈谷雨会就此罢休吗?
常怀理说:我姓常的也不是省油的灯,如果我整不死陈家,我就不在特务处干了。
高美清说:还是先想想眼前的事怎么了罢,退一步海阔天空,鱼死网破的事情不是两全而是两败,对谁都不划算。你想想如果是你的父亲遇到这样的事情,你敢说你不会拚命吗?
常怀理说:到底是银行家的女儿,什么事都把账算得挺仔细。想想也是这个理。常怀理突然转变话锋说:小高,你看要不这样,你帮我从中周旋周旋,我看那小子看你的眼神有点那个?
高美清说:我可不敢,到时候,你又说我给你添乱了。
常怀理从抽屉里拿出一瓶香水说:巴黎的香水,朋友送的,我这人不喜欢用这些洋玩艺。
高美清拒绝说:不行不行,不合适。
常怀理说:我说合适就合适,我知道你们家什么都有,但这不也是我的心意吗?刚才不是你找了一个台阶,指不定那家伙还会干出什么样的事情来。再说,我也觉得走和棋是上策,犯不着拚一个你死我活。
高美清说:好吧,那么,我就试试。没有别的事,我就先出去了。
常怀理说:去吧。
常怀理站在窗子处,看着高美清婷婷玉立地走出了特务处,才把手中的杯子猛地砸在地上,自言自语地说:不就抓一个老头吗?怎么就跟军事委员会三局撞上了?这运气真他妈的倒霉。
第二天早上,高美清换了一身新款的巴黎时装,到“四十二锅鸡”买了一锅鸡,省城的四十二锅鸡是滋阴补气的药膳补品,每天只卖四十二只鸡,虽说经济不好,但要吃上四十二锅鸡还是得预订,否则是买不到的。到底是冬月的天气,高美清的呢子裙子还是让她觉得有些寒冷。
到了花城医院,找到陈耀祖的病房,高美清伸手敲门。
听到“请进”的声音,高美清推门进了病房。
坐在陈耀祖病床上的陈谷雨起身对高美清说:你怎么找到这里?
高美清对陈谷雨说:你忘了我是特务处的吗?
陈谷雨说:请坐吧,怎么还提个罐子。
高美清说:我买了四十二锅鸡给伯父补补身子,是我们把伯父搞成这个样子的,算是赎罪来了。
陈谷雨接过高美清手中的罐子说: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为何要代人受过呢?
陈谷雨说:我父亲说你劝阻了,但他们还是下手了,我父亲还说你是一个好人。
高美清说:伯父怎么还表扬上了,我可受不起,责备倒是可以的。
陈谷雨说:说起来,你还真是我父亲的救命恩人呢,要不是你通风报信,我父亲恐怕早就没了。
高美清,也不是啦,谁知道那样巧呢?如果不是碰上你,或许伯父真的活不到现在了,想起来真的很危险。
陈谷雨说:所以我说你是我父亲的救命恩人,否则,后果想都不敢想,所以,我还在想怎么谢谢你呢。
高美清说:你真的想谢谢我吗?
陈谷雨说:当然。
高美清迷笑着说:那你就以身相许吧。
陈耀祖醒来说:好香的味道,是四十二锅鸡吗?
高美清本来只是想跟陈谷雨开个玩笑,没有想到陈耀祖在这个时候醒来,高美清以为自己的话被陈耀祖听到了,一下脸热耳烧,突然的变得忸怩起来。
陈谷雨看见高美清的脸红得像熟透的苹果,明白她忸怩什么,却装做不明白地问道,说:天气很热吗?你看你脸都红了。
高美清看着陈谷雨说:没正经。他们的情形神态像是相识很久了的恋人,实际上他们认识的时间加起来不超过两天。
陈耀祖看着高美清,想挣扎着坐起来,可终究没有挣扎起来,虽然只是皮肉之伤,可他必竟是老人,一动就全身的疼痛。陈耀祖挣扎着说:闺女,谢谢你。
高美清说:伯父,你责备我,我心里会更好受一些,必竟我参与了这件事,起码算是帮凶。
陈耀祖说: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如果不是你碰巧遇见谷雨,我这条老命恐怕早就没了。
高美清安慰地说:伯父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陈耀祖说:福就不想了,活着就不错了。死不可怕,人终有一死,可我还是想活着,活着,看着我的儿孙们长大成器,看着鬼子被赶走,看着我们这个民族一天一天的强大起来,所以还是想活着,死了,就什么都不晓得了。
高美清说:伯父肯定是受上天庇护的好人,碰到这样的大难,恐怕你自己都想不到会碰到你的儿子吧?
陈耀祖说:没有想到,想都不敢想。谷雨一直骗着我,一月一封的家书,还是从那个什么麻省寄到灵泉县,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反正是把我骗过去了,我以为他一直在异国他乡念书,谁知道他?唉。不念就不念吧,世道不好,平安就是万幸了。
高美清说:伯父能这样想就对了。做儿女都一样,开始都不愿听老人的,等自己经历多了,慢慢的就明白了父母的心意。
陈耀祖说:嗯,嗯,一辈接一辈的都是这样。
高美清说:伯父好好的养病,我得走了,我会再来看你。
陈耀祖说:谢谢,谢谢你。谷雨,去,送送高小姐。
高美清说:伯父再见。
陈耀祖挥了挥手说:再见,再见。
陈谷雨和高美清边走边聊,高美清说:你打算怎么处置这件事情?
陈谷雨说:我肯定不会放过这个家伙,他做得太过火了。你今天除了看我父亲,还是来做说客的吧。
高美清说:你猜对了。但也不完全是。我只是觉得我们现在最大的敌人是鬼子,其它的纷争都不重要。伯父这件事情吧,要说责任,我也不能置身事外。
陈谷雨说:我听你的,必竟我父亲还活着。不管咋说,虽然是捕风捉影,终究还是被人家抓住了一些把柄,可要说我心里没有仇恨,不可能。
高美清说:你能这样想,最好了。我就担心你为了伯父,不顾一切地跟常怀理拚命,不值当。
陈谷雨说:不过,真的谢谢你。
高美清说:不要再说谢字了,我都快内疚死了。
陈谷雨说:好,总之,我记在心里了。
高美清说:咱们不要耽误太多时间,快去照顾你父亲吧。
陈谷雨说:那好,咱们再见?
高美清说:再见。
转身就去了。
陈谷雨看着高美清远去的背影,对着远去的背影说:你,什么时候需要我“以身相许”的时候,你召唤一声。
高美清没有回头,可陈谷雨能看见她身体的颤动。
高美清确实是笑得身体都颤抖了起来,连走路都觉得自己的身体像云一样的飘了起来。高美清感觉到自己好开心。不知道为什么开心,但就是开心。高美清觉得自己从来都是冰冷清高得永远不会示爱的那个人,可在这个人面前就失去了矜持呢?难道自己喜欢上这个人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