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绪紊乱,胸腔闷得难以呼吸,一口恶血喷出来,整个人都呈现一种颓败衰老的气势。
齐磊将那块割得整齐匀称的皮放到干净的托盘中,看着晕死过去的景行止,一双眼睛移到那个小孔中,在那里,或许这一幕正被孟光长公主收在眼中。
他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那个不过及笄之年的美貌贵族少女的心思,并非是他们能够揣度的,又不知这男子是哪里得罪了她,要受到这样永无止境的惩罚。
你还记得建武十七年的深秋吗?
那一年萧元十七岁,是嫁给景行止的第二年,青春年少,灿若明霞。那时候,她还会跟在景行止的身边,陪他下山去讲经。
景行止记得很清楚,在清山百里之外的一户人家,有一个老妇人与她的儿媳生活,唯一的儿子去参军了,那小妇人怀了身孕,景行止在老妇人的嘤嘤哀求之下,留在了那家人为她儿媳养胎。
萧元虽然住不惯那稻草铺的床,但是实在难得与景行止一起,便笑着答应了。
深夜的时候,小妇人肚子疼,景行止去了,再回来时,萧元便不见了。
他很快的找到了萧元,却没有救萧元。
那个环山的邵光子,自幼修习禅法,却嫉妒景行止天人合一的禅意,在许多年前就已经开始和他作对,但是却没有一样比得过景行止,屡屡为败。
可是这一次,他捉住了景行止的妻子,萧元,以及那两婆媳。
萧元被单独装在一个巨大笼子里,她自幼都是被珍而重之的对待,何曾会受到这样的惊吓,而那笼子仅仅用一道小锁锁着,另一半是一只巨大的猛虎。
刚如铁石的猛虎与柔弱无骨的美人,景行止却皱了眉,走向被悬在悬崖上的两婆媳。
他刚一转身,那道锁就被邵光子打开了,萧元缩在角落里,沉默着等待着那只饿虎的靠近。
“殿下……”
那是……那是容焕……
那个少年火急火燎的跳下马背,一把将萧元推开,那只老虎的前爪就拍在容焕的背上,少年的衣衫破碎,鲜血横流。
“焕儿……”
少女眼中泪,这才落下,而在她身后,那只饿虎又一次的扑了过来。
容焕顾不得许多,忍着背上的剧痛,将萧元推出笼中,少年的背生生的被饿虎揭下血淋淋的皮,萧元看得红了眼睛。
在以为自己要葬身虎腹的时候她没有哭,她有着与生俱来的的贵族风骨,不被折辱,却在少年扑向她的那一刻流出热泪。
“公主。”
他赶回来的时候,笼中的老虎已经被容焕打死了,那是第一次,萧元没有将爱之若渴的目光投向他,而是夺过瘫软在地上的少年手中的剑,一次又一次的刺进老虎的府中,那些血溅在萧元的脸上,衣服上,她却浑然不觉。
那之后,邵光子被太子亲自带禁军抓住,施以千刀万剐之行,刽子手用了整整三天的时间拼下他身上一千块肉,直到最后一刀,他才断气。
环山上前,在大火中无人生还。
而那两个,被景行止先选择救命的婆媳,并没有如景行止所愿的那样平安生下孩子。
在容焕始终昏迷不醒的时候,萧元的怒气烧到她们身上,两个人最终也没有逃过那一劫,依旧被萧元坠了崖。
“为什么不救我,我是你的结发妻子……”
最终,萧元也没有问出那句话,而是姜永夜,在接到萧元的消息之后,马不停蹄的赶去,一把揪住景行止的衣领,怒气不知质问他,“我将元儿亲手交到你的手中,你却让她受到这样的惊吓,你何德何能拥有元儿的爱?”
地牢中的灯火逐渐熄灭,男子的眼睛慢慢睁开,带着朦胧的水汽。而在他的头顶,少女捧着那托盘中的新鲜人皮,一遍又一遍的抚摸着,流连着,素白的手指,轻轻划弄,脸上是愉悦而又满足的笑容。
那种高贵疏离的气质给她戴上冷冰冰的面具,看着觉得噬人,叫人心生恐惧,却又会在一个恍惚之后,以为那还是年少不解世事的纯真少女。
轻盈端着晚膳进门,放下手中的托盘。
“把这拿去,找个手艺好的,作盏灯笼。”
她笑语言言,端起银耳羹,又慢慢说道,“七文灯笼祭的时候,拿去放了。”
这句之后,是轻盈长久的沉默。
阴涔涔的,萧元的笑声,“怎么,你害怕了?”
咚的一声,轻盈跪在地上,诚惶诚恐的说道:“奴婢不敢,殿下是奴婢的主子,奴婢不敢。”
萧元莞尔,淡淡的说:“端出去。”
“诺。”
“你莫要存着怜悯别人的心思,即便是佛祖,要救人也还得割肉还换,轻盈,你舍不下你的肉,便合该做个心冷如石的人。”
“诺,奴婢谨记殿下教诲。”
“下去吧,明日就启程。”
“诺。”
萧元放下说中的调羹,望着窗外的一弯明月,唇间晦涩,过了许久,她才说:“环山那边可以动手了。”
在黑暗中隐匿的方简应了一声,脚不点地的离去,这时,才真正的只剩下萧元一个人。
她坐在凳子上,看着那一碗银耳羹,半点食欲都没有,那些原本的,预想的快乐来得很快,消失得更快。
不过九月底,她却已经觉得身体发冷,可是那种要北地的思念愈发深重,像是母亲的子宫,而她便是那个不足月便抛出来的孩子。
萧元半夜忽然惊醒了,睁开眼睛望着帐顶,过了好一会儿幽幽的叹了口气。
她知道有人在慢慢的像她靠近,步伐沉重,却又坚定不移。
萧元被子中的手,不露痕迹的摸到枕下的匕首,这是自幼养成的习惯,也是她夜夜能够安枕的原因。
她将匕首握紧,眼睛看着那团黑影步态缓慢的移动,就在要将匕首刺出去的时候。
那黑影突如其来的扑过来抱住她,“元儿,别怕。”那依旧虚弱低哑的声音,分明是景行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