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晓的脚心被钉子扎伤了,凌达珺为他包扎时,注意到他的伤口状态很不好,故而,非常担心他的伤口会发炎,便关切地追问道:“扎你脚的一根大铁钉是不是生锈了?”
“是的,生锈了。”东方晓漫不经心地回答。
“我看,你的伤口不仅又大又深,而且很脏,又没有办法为你消毒。”凌达珺的眉头拧成了疙瘩,“虽然包上了,我还是担心会被感染。”
“没关系!我们这些拉板车的,那位身上不带伤啊?”东方晓则嘴角微微上扬,毫不在意地微笑着。
“如果患了破伤风,你就笑不出来了。因为,可能会危及你的生命。”凌达珺绷着脸敬告他。
“哎哟!书呆子,你可别吓唬我嗷。”东方晓的脸色,立即变得灰暗了。
“赶快去医院,大意不得!”凌达珺就像一位外冷心热的首长,严厉地向东方晓下达了命令,
“我有那么娇气吗?”东方晓的底气,显然不足了。
“这不是娇气不娇气的问题,我说的是科学。”凌达珺诚恳地告诉他,“人的生命只有一次,必须珍惜。说句心里话,我也希望你留下给我作伴,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东方晓迟疑了一会儿,地下了脑袋:“那么,好吧。我听你的。”
“大叔,你过来一下!”凌达珺对着王实诚喊道。
王实诚放下了车把,跑了过来:“达珺,啥事?”
其时,凌达珺已经站到了东方晓的身后。他从背后把双手伸进了东方晓的咯吱窝,抱住他,说道:“大叔,您抬起他的双腿!别碰他的脚。”
两人把东方晓架上了板车,让他坐在一块的大石头上。
“坐稳了。”说着,又搬了几块相对平整的石块给他垫脚,“觉得不舒服,你还可以躺下。”
“好的!书呆子还真细心。”东方晓调整了姿势,半卧着说话。
“尽量不要乱动。翻身时,控制好车辆重心,避免翻车。”凌达珺叮嘱东方晓,然后,又把自己的板车稳妥地放在一棵大树下。
一切就绪,凌达珺便与王实诚约定见面的时间和地点。随后,拉起的扳车向着工地医院快速跑去。
凌达珺冲至十来米的地方,王实诚仿佛想起了什么,冲着凌达珺大声喊道:“达珺,我陪你去吧?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
“没关系的!你放心,我已经不是XB河工地那个毛头小子了。”凌达珺边跑,边回应着,“大叔,不能耽误了我们的石方任务,你走你的吧。我会准时回到你身旁的。”
“达珺,你……”王实诚眉头皱起,“能行吗?”
“呵呵,大叔,你可不要小看我啊!”凌达珺停了下来,回过头来安慰王实诚道,“没有把握的事,我不会做的。你仔细想一想,这么多天了,我出过问题吗?再说了,你身上的担子也不轻呀!完不成任务,队长凶你,不会凶我的,不是吗?”
凌达珺连珠炮似的劝告,把王实诚说得毫无反击之力,只好回道:“那好吧!达珺,事毕,你要给我完完整整地回来!”
看到王实诚老实巴交的模样,凌达珺哈哈大笑:“哈哈……少根头发你都可以处罚我!大叔,你就放心吧!等我回来,一定要把失去的时间全都夺回来。”
说完,凌达珺就拉着东方晓飞跑起来了。跑有近百米远了,还隐约听到王实诚的喊话:“达珺,注意安全呀!”
仿佛一股暖流在凌达珺的心灵涌起,且向着他的周身汨汨地流淌。“实诚大叔,常常自称‘大老粗’,可是,他的心思却细如发丝。他凭什么这样关心我?甚至比我的父亲还周到。”凌达珺一路跑着,一边想着,“如果我的心灵是一间沉闷的小屋,那么,实诚大叔的关心,就是给我带来和煦春风的那扇窗户;如果我的心灵是一片大海,实诚大叔的关心,就是为我照亮航程的灯塔。接受再教育的生活是艰苦的,但是,成长在这样一个温暖如春的大家庭里,我却是十分幸福的。我还有什么理由不以同样的赤诚奉献青春,去报效自己的祖国母亲呢?”
从工地医院折回头,凌达珺又把东方晓的石材送达了目的地,且将他的板车归了位。完成了这一切,已经是夜深人静了。他依然马不停蹄地找到了自己的板车。此时,他才感到自己已经困乏至极了,而且,距离与王实诚会面的时间和空间,都非常遥远。
环顾四野,他发现那棵大树的附近,有条湍急的河流。河面在月光的照耀下,波光潋滟,就像少女白色的裙摆。于是,他决定留在河边休息了。
河滩上,到处静悄悄,他便百无禁忌地剥光了衣服。站在河边,他撩起清凉的河水,泼向自己健壮的躯体,仿佛就是在亲吻天地精华。随后,他一丝不挂地走进河中,于是,感受到了绸缎般地柔软丝滑。清清的河水,也在轻柔地抚摸着他精美的肌肉、线条和体格,感知着他那着四射的青春活力。飘游在中流,凌达珺仿佛就是一只徜徉在母亲怀抱的小蝌蚪,尽情地享受着母爱的甘美和温馨。他自由自在地划动着双臂,哗哗流动的水声,便把他带到了无邪的童年:
第一次亲吻母亲河,凌达珺还是一位十一岁的懵懂的少年。小小的个头,泥鳅似的身体。刚刚在学校旁边的小鱼塘里学会了狗刨式,他就不知深浅地跟随一群熟悉水性的同学前去横渡淮河。因为,在他的眼里:“水就是自己的纯美温柔的母亲。而自己在凌凌盈盈的河水中戏耍,就是鱼儿在母亲的怀抱里撒欢。”
跟他在一起的小伙伴们,一个比一个熟悉水性。他们一会儿蛙泳,一会儿仰泳,一会儿蝶泳,仿佛就是小鹰振翅,又是幼龙腾飞。玩累了,他们便惬意地躺在水面上休息,就像睡在自家的凉床上。而唯有凌达珺,这只刚学走路的小狗,前爪一声“啪”,后脚便即时地跟进一声“嗒”。啪嗒啪嗒的小狗,几乎就是在水中挣扎。忸怩了很久很久,才会前行那么一小步。无意之间,他被同学们抛在了遥远的这一边。有同学实在看不下去了,才会游回来陪他一会儿。
好容易挨到了对岸。人家都在沙滩上继续追逐打闹。凌达珺却只能躺在沙滩上气喘吁吁地试图尽快恢复体力。待到人家开始返程了,他依然觉得腰酸背痛。然而,他却不愿意落伍,也害怕孤单,故而,不顾一切地穷追猛赶。虽说,他早已体力不支了,却依然跟在小伙伴的后面咬牙着啪嗒……
不发生意外,或许凌达珺也会坚持到对岸。可是,事态总是不以人的意志转移。就在即将到达河岸的那一刻,突然有小伙伴失口喊出:“哎呦,我没劲啦。”于是,妙间,众人便呼地围了上去,拉的拉,托的托,顶的顶,七手八脚地把那位小伙伴给“救”走了。
几乎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凌达珺的身边只剩下了一位同学了。然而,那一声“没劲”的呼喊,却有效刺激了凌达珺的神经,让他立刻四肢酥软,身体下沉。他随之“哎呀……”了一声,尚未喊出下文,身体便陷入了没顶。
幸亏,有一位始终跟在他身边的小伙伴伸手扶着了他。本意是想帮助凌达珺浮起身体,却无法控制地自己的身体也随之一起下沉。出于无望之中的凌达珺,见有人扶自己,便本能地把双手搭在了对方的肩膀上。实指望借对方之力让自己喘口气,但见对方也随着自己快速下沉,两人的周遭,有无数的气泡咕咕噜噜地往上窜去。人却越沉越深,越沉越黑,越沉水越凉……此刻,他想到了体育老师曾经说过的话:“……溺水者在最后的关头,会死死抓住施救者……最终,导致两人‘同归于尽’……”
他这才意识到了:“我原来正在做这样的蠢事。”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口,凌达珺认为“我自己死了不要紧,但是,我绝不让小伙伴随我一起赴死。他死了,他的爸爸妈妈该有多么伤心啊!我不能……”
想到此,凌达珺扶在对方肩膀上的双手猛地用力就把小伙伴给推开了。且在心里喊了一句:“永别了!我的朋友。”
唯一的小伙伴离开了凌达珺。现在,就剩自己了。他感到死神正向自己招手,也仿佛看到了自己死后爸爸妈妈和兄弟姐妹们痛苦的模样。他忽然鼻子一酸:“我才十一岁呀!那个未知的世界,对于我来说,一切都还是‘如果’……死后谁会想念我,将来谁来回忆我?不行,我得挣扎……我要活下去,我必须活下去,只因为所有的‘如果’还没有变成现实……”
于是,凌达珺天生顽强的性格开始发生效用了,他朝着心中的彼岸拼命地冲刺……“假如方向错了,也会死去,但是,我相信我的直觉……”
凌达珺毫不犹豫地向着自己认定的方向挣扎着前行。可是,潜在深水里,狗刨式已经发挥不了作用了,他只是还无规则地把河水往身后划,划着,划着……又精疲力竭了。他感觉臂膀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四周也没有任何支撑点,身体只能任意下沉,仿佛死神再一次地向他逼近……
“拉我下沉的,是黑白无常,还是牛头马面?可是,据说,马面是观音菩萨的化身,既然是菩萨,就应该护佑苍生的呀……”凌达珺挣扎着,幻想着,却无法抑制身躯的下沉,下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