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兰惊喜一唤,只见紫妃长裙尽处,一抹暗黄色、泛白的丝绢从地下冒出了一个角来!
“在哪里?”紫妃猛的回头,惊喜的张望,一时间所有的眼神都聚集到那小小的一角之上。
“娘娘,这里!”
玉兰弯腰伸手去扯,只见一个身影十分迅速的从我身后窜了出去,一把推开已经碰到那绢丝巾的玉兰,从地上把它扯了出来,飞快的窜出雪芙宫去!
初七?!
我心中惶恐更甚!
“给本宫截住她!贱婢,看你能逃到哪去!”萧紫衣快速反应过来,冲着侍卫大声下令,侍卫们忙跟着冲了出去。
这里面好歹只是一群女人,院外的那个男人才真正危险!初七啊初七,我身边只剩下了个你,一定、一定不能有事!
顾不得寻思,冷汗吟吟而下,忙推开身旁的秦贵人,眼睛牢牢追随着初七的身影,跟着跑了出去。
“啊!”
忽然,一声惨叫,止住了我的步伐。初七淡青色的宫女裙装瞬时染红,当我冲到宫门口时,她已经倒在了地上,鲜血自腰间沽沽外冒。
“初七!”凄厉的惨叫,让我心慌意乱,一味心思的向她扑了过去,却被一条有力的胳膊拦了下来,挣脱不出、挣扎不了,浑身的力气只能转嫁到牙齿之上,狠狠的咬住下唇。
眼前明黄的色彩那样刺眼!
夜狼的刀锋还未收起,是他那致命的一击,打了初七个措手不及!
当她本能的抢过丝绢想要毁灭掉它的时候,慌不择路的初七不知道,姬胤宸早在他下令搜查雪芙宫的时候,就已经候在这里,等待着结果!
我终于明白,原来搜宫不过是个由头,他只是为了找了个理由来雪芙宫寻找一个答案!
现在答案呼之欲出,我却没有了应有的恐惧。
欺君也好、灭族也罢,他对我所做的一切带给我的伤害,早不在这之下。
可怜了我的初七……
“放开我!放开我……啊!放开我!初七、初七!”顾不得他的九五之尊,顾不得他的脾气禀性,顾不得我这样会带来什么样的下场,我只想从这个让我讨厌的怀抱里挣扎出来!
“苏乔!”厉声一吼,他狠狠的握住我的肩胛,用力一摇:“给朕清醒一点!”
如狮吼一样的声音,唤回了我些许我理智,怔怔的望着他,想要扭头看看初七,都不可能,完全被他暴力的扭转过去,不给看初七浴血秋夜的惨状,唯有丝丝哀号,昭显着她的痛苦,与生命最后的挣扎。
“杀了我、放过她。”哀求的拉过他的衣角,冰凉的小手搭上他的,颤抖着的、恐惧着的,都是对亲人离去的绝望:“这样不管,她会死的!”
姐姐死了,太子哥哥死了,他们是为了保护我和昭澈,不甘却依旧情愿一死。
真正的苏乔死了,我的小妹妹,为了激励我的生存意志,献出了她年轻的、完美的肌肤与生命。
暖冬死了,这个自小陪着我长大的小丫头,上进的、用功的身影总是回影在我脑海里,她只是错爱了我的仇人,就被我无情的推到了死亡的万劫不复之地!
现在,连初七也要离我而去了吗?
如果不是那年的野泽大战,如果不是我沉迷于男女之情,如果不是年少而失贞于他,如何、如何会有今日的欺瞒!
说到底,怪我,更怪他!
哀求的神色逐渐被浓浓的恨意所替代,姬胤宸,都怪你!全怪你!
指尖泛白,我的绝望、我的憎恨,都化成疯狂的、竭尽全力的一推,衣袖碎裂,人跌跌撞撞的逃离了他的怀抱,转身扑到初七的身边。
或者是我的强烈震憾了他,或者是此时的我已经让他开始不屑,他没有动作,任凭我扑在初七身边,慌乱的点穴、止血,到撕开下衬裙替她包扎。
“滚!都给朕滚!”雪芙宫里的人都出了来,看着我跪坐在初七身边拼命替她运气的样子沉默一片。
我的狼狈、我的惊慌,此时都已磨灭了我所有的骄傲。
他的愤怒、和压抑的狠厉,顿时,侍卫、宫女、内侍作鸟兽散。
萧紫衣顿了一顿,也终于摄于他此刻阴沉的脸,带着得意、带着疑虑而离开。
秦贵人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有做,只是默默的、那样怜悯的看了我一眼,转身离去。
夜狼跃上高墙,四下警惕的观望。
空旷的雪芙宫外,只剩下了哀伤的我、垂死挣扎的初七,还有,浸染在阴霾中的他!
凉风习习,天上的月亮那样净亮,星星闪闪眨着昏昏欲睡的大眼。
抱着初七,不敢用力,血虽然止住了,但是伤口太大,寸长的口子拉过腰间,红润的肤色早变得苍白。
再不救她,会死的。
“初七。”噙着眼泪,轻轻的揽着,她软软而无力的向我怀里更靠拢了一些。
“小姐,初七好冷。”瑟瑟的发着抖,她的牙齿也因为失血过多,而上下磕碰起来。
我也冷。大颗大颗的眼泪滴下,竟然是滚烫的。
“相传寒冷的两个人相互依偎,就可以增加彼此的温度,初七,我抱着你,别怕。”眼泪一直的往下掉,落在她的脸上,与那晶莹的泪汇合,滑下颈畔。
如果初七死了,姬胤宸,我们之间这本就解不开的仇恨,就更深了!
秋夜更深露重,水气萦绕在人周身,我紧紧的抱着初七,想要给她温暖,奈何自己的手指尖,都冰湿一片。
感觉到怀里的呼吸越来越浅,越来越浅,浅到我屏住了呼吸都无法感应的时候,我才意识到自己犯了多大的过错!
是了,姬胤宸!
或者他没有动杀机,否则便不会放任我们在这里相拥这么久,垂死挣扎在黑白无常游走的边缘!
他的骄傲不允许背叛!而我的背叛会让他想尽一切办法来折磨我,抵还他所受的伤害!
人敬他一尺,他不见得会回敬一丈。
但人若犯他一分,他会还之千万!
松开意识渐弱的初七,我从她握得紧紧的手心里,死命的瓣出那方丝巾来,轻柔的把她平放在地上,像捧着一个露珠娃娃般的,小心翼翼。站起身,那样平静的、冰冷的,带着最后一丝笑容,一步一步走向一直站在背后动也没动过的男人。
“皇上,您费尽了心思,想要找的,不就是它么?”眼泪顺着面颊滑下,我承认,这一刻,是那样的脆弱,生怕我唯一的筹码在与他谈判的时候,会被拒绝,那样,就等于灭掉了初七最后生存的希望。
“您问我,我会毫不犹豫的告诉您,何苦这样,还得赌上两个皇嗣的性命。”苦笑一下,苍白的脸色,一如我的衣裳般单薄的意志。
平举着那泛黄的丝绢,乌黑的血迹中,腐化的动物肠衣依稀可辩。
“您要的,是这个吗?”
沉默了好久。
再开口,低沉的声音变得沙哑:“他是谁。”
心痛。没有疑问,而是肯定。他肯定那个人的存在,或者说,他从来都不信我。否则不会眼巴巴的从泽内接来,却又冷落宫中三个月。而现在,即使宠幸,也未必真诚。
抬起眼,空洞的看着他俊逸如雕刻的脸:“皇上的心,定是花岗岩石做的,那么硬。”
“他是谁。”沙哑的声音,是暴风雨袭来前的平静。
温柔的眼神如丝,幻在他的周身,最后,停在他睿智的、不容忽视和欺骗的双眼之上:“臣妾的身子,从始至终,都只属于一个男人。”
对视,一如水般平静而坦诚,一如火般煅烧着任何可疑的成份。
幸好我没撒谎,不然,在这样的眼神底下,我无法想象自己可以保持冷静和袒然。
终于,他找不到一丝的破绽和虚伪,放过了我,犀利的眼刀扫过我手上的丝巾。
“拿去吧,最有经验的大夫,会瞧得出它是什么。”我在赌,赌一点时间。如果姬胤宸真的让人来验证它的真伪,那么,这段时间就是我为初七和自己,赢得的最后的希望!
缓缓的,他才迈步走到我的身前,迟疑了一下,才抬手去接我手中的丝绢。
就在他快碰到的时候,我忽然一松手,秋风拂过丝绢,带着我眼角飞出的泪花,一起,离开我的视线。
“你找死!”大手忽然激怒的掐住我的脖子,窒息感让死亡来敲打着我的心门。
动也不动的任他掐着,本能的挣扎都失去了意义:“是……我是找死。在皇上的眼中,臣妾早就该死了,不是吗?”
否则不会有今天的搜宫!他已经先给我判了不贞的死刑,才来坐实这个罪名。
这样的绝望,这样的消极抵抗,显然比积极争取效果要来得好些。
他略松了松手,落在他掌心的泪仿佛会灼伤他一般的闪了神,放我下来,任凭我干咳不止的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朕在乎,所以……”声音很小,有些不自然,夹在我咳嗽得头昏脑涨之间,但还是听到了。
抬起头来,以不屑的眼神望着他:“皇上的在乎,如果携带的是死亡和恐惧,那么,臣妾要不起。”
一脚踩在我的腰间,他脸上略红,却很快的被阴狠覆盖:“苏乔!不要得寸进尺!朕宠你也好、弃你也罢,或是杀了你和你身边的人,都是朕的权利!你,能不能活着还是一回事,不要试图来查探朕的底线!”
脚一收回,他绝情的转身,走得仓惶而狼狈:“把她们关进落英阁,没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准探视!”
夜狼从房上飞身而下,湿气早就布满了他的周身,复杂的看了我一眼,伸出的手直接被我无视。
这才叹了一口气,上前打横抱起奄奄一息的初七,僵直的背影留给我:“苏妃娘娘,奉皇上旨意,请您移玉驾,前往落英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