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英阁。缤纷的落英,其实是一种美景,犹其秋季,当叶落枯黄,剩下累累果实的时候,真的非常炫丽,而且让人有饱足的感觉。
偏偏落英阁里,没有一丝生气。活的花草树木没有,连死的也没有。
空旷,通透。
整栋的阁楼被圈在一座高高的围墙里,而这阁楼整个就像个死塚,没有窗、没有门,轻柔的呼吸都感觉到回音。
“呼!呼……”初七发着高烧,整个人都烫得怕人,伤口的地方没有水清洗,没有舒适的床铺供她休息,环境恶劣到阴湿之气让人身上泛着疙瘩,没有伤药,这样下去,初七恐怕真的会死。
咬紧了牙关,不得已,只能出去找点干净的水和药了。天气阴冷,夜晚寒气降临,她还需要一床被子。
四下的宫殿熟的都不能去,不熟的又怕找不到我要的东西,思来想去,也就只有昭澈住的养培殿,最为合适。
果然,在姆妈的房里,找到了普通的伤药及治疗伤寒的药材,抱了床崭新还未套上被单的棉被,正要沿原路回去,却听到了一声压抑的低泣。
呜呜咽咽,断断续续。
假山背后,一个小小的身子团缩在石缝里,一条胳膊上青青红红,映着月光,全是伤痕,了无声气的垂在那里。
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选择来养培殿,或者我内心深处,就是期待与这个我唯一的亲人,见上一面吧!
他十分警觉,听闻到这一丝气息,忙抬起头来,倔强的小脸上虽然挂着泪珠,却也瞬间隐藏了脆弱,换上冷漠的骄傲:“谁?”
“你为什么哭?”没有回答他的话,我一身月白色的裙子,脸上也戴了同色的丝巾,只露一双疲惫的眼睛,专注的看着他。
“你是谁?还不快快回本殿下的话,哪宫的宫女,这样不识好歹,胆敢夜闯养培殿!”
小小年纪,说起话来,却是相当傲气!不愧是大泽的正统皇子,优良的血脉让他一身的贵气自然散发,那种从容与淡定,丝毫不因为年幼而受到影响,像极了他父亲当年的样子。
“你很像你父亲。”
一句话,他马上就变幻了态度:“你认识我父亲?而不是我父皇?”
温和的笑了笑,上前拉过他的小手,蹲下身子来,与他平视,肯定的点了点头:“你的父亲,曾是大泽最优秀的男子,而你的母亲,也是大泽,最美丽的女子。”
昭澈小脸上幻出光彩,他的疑虑因我说这句话的真诚而放了下来,肯定的接道:“我的小姨,也是大泽最聪明漂亮的小姨。”
眼眶一热,泪珠滚滚而下。没想到才六岁的昭澈,还记得他的小姨,哽咽着:“昭澈还记得小姨?记得你父亲、母亲吗?”
他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昭澈不孝,都没有印象了。昭澈没有记住父亲母亲和小姨的容貌。”
“难为你了。”看他难过而又自责的样子,我开解道:“小小年纪便将他们放在心中,想来,他们也会很安慰的。”
替他拭去泪水,我正色问道:“你为何哭泣?胳膊上的伤又是怎么回事?”
他脸上一红,喏喏回答:“我的胳膊,动不了。”
我这才想起,昭澈的一条胳膊因为当年之灾,骨胳粉粹,形同残废,而且逢雨季、或是天气湿冷的日子就会酸痛不已。
眼下正是秋季,入夜便更深露重,他的胳膊定是因为这样,而旧疾复发。
轻轻揽抱着他,安抚的拍拍他单薄的背:“昭澈不怕,会治好的。”
精细的小脸上神色一僵,一股冷默突然从眼睛里穿射到我的身上:“你骗我。”推开我的怀抱:“我是大泽的皇子,不需要怜悯,你走吧!”
“呵呵。”很有骨气,我很欣赏。昨夜所受的气与辱,在见到他这副样子的时候,便感觉都值了。
“你笑什么?”他有些恼了,脸上红红润润,是健康的红色,是害羞的红色。
敛住笑容,我正色向他保证:“好孩子,你如果相信我,我便可以让你复原如初。”
眼中一亮,他兴奋的拉着我的手:“你不骗我?”
“用我的生命保证。”
“那你是谁?”他忙追问。
我站直了身子,定定的望着他:“从现在开始,你叫我姑姑吧!我谁也不是,不管你日后在哪里见到我,都不是真实的我,只有当我单独来见你的时候,你可以叫我姑姑。”
他似懂非懂,但以他的聪明,极有可能在日后的相见中,认出我来,所以,先跟他约法三章,十分必要。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你的身上肩负着重要的使命。所以,从现在开始,逢单月的月上弦、双月的月下弦,都是这个时间,我来这里见你。如果有改动,我会通知你。”
转身抱着我要的东西,轻轻一跃便上了假山顶上。
“那个。”他轻轻的唤了一声,我回过头来,看着他:“嗯?”
“我可不可以叫你姨娘?”
声音一僵,我绝决回道:“不可以!”
脚下轻点,泪花跟着洒落:昭澈,不要。太多的情感会让人的心肠变软。如果是姨娘,那么就不能做出自私到谋害别人的事情,沾污了那个亲切的称呼,在你心中的神圣与美好。
昭澈还小,后宫---在这个唯一可以让女人聚集权力的地方,我唯有坚强如藤萝依附在姬胤宸的身上,才能够做成我想做的一切!
放下手中的东西,落英宫里,什么东西都无所遁形。
“尉相好大的胆子,夜闯皇宫不算,还敢夜闯冷宫。当真是闲情逸致的很啊!”
他一身夜行衣,没有刻意的隐住容貌,我回到落英阁的时候,他正在给初七上药。
“这里的条件太差了,你们必须出去。”避开我的眼神,他侧过身去。
“我自然会想办法出去,不过你来,只会让我被关得更久。你走吧,恕不远送!”
他身子僵了一僵,贯挂着痞笑的脸上,布满了苦涩:“你以为,我想来吗?但是听到你被关入冷宫的时候,这脚就自己管不住了的往这里闯。明知被发现是死路一条,却还是来了。原来,我就是传说中的贱种,拥有的时候不珍惜,失去的时候却后悔。”
“尉蓝,你?”
他的哀伤震憾了我,忽然就被他紧紧的揽在了怀里。像个孩子一样,将头埋在我的颈项里,沙哑着声音,明明十分疲惫,却充满了幻想的活力:“太医说你不能生育了是不是?这样就没有问题了。我们离开,我带你离开这里,找个没有人烟的地方,过隐居的日子好不好?”
头脑嗡的一响,舌头却打了结:这是什么话?什么叫我不能生育就没有问题?离开,如果可以离开,当初为何他要抛弃苏乔?
泽内的消息还没有带到东泽城来,眼下我被困冷宫,恐怕娘亲想送来消息,都会变得十分困难。
本来已经被送上了浪尖风口,却又冒出个尉蓝---他像个不定时的毒药,随时都有可能带给我致命的一击!
淫乱后宫,这得是多大的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