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滚滚,载我归家。
“娘娘,前方道路被大雪封住,马车过不去,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不到驿站恐怕也不那么安全,您看,是不是下车换马而行?”
夜狼身上的披风,早就爬满了雪花,连露在外面的眉毛上,都有白白的痕迹。
车窗一掀开,马上就钻进一阵的冷风来。
“好冷哦!”初七先下了马车,又伸手抚我下来。
深冬的雪,仿佛要迎接除夕一样,疯狂的洒向大地,四处都白芒芒的一片,山成了雪山,地成了雪地,连树,都银妆素裹的失去了原来的生机。
四下打量,确实一片荒凉。远远望去,只有隐在一片雪地的尽头处,有烟雾了了升起。
夜狼也发现了,忙挥手叫来一个侍卫:“去看看,若有人家,便求宿于此,过了今夜,再做打算。”
那侍卫领命而去,一行清晰的马蹄印,深深的在他离去的方向,刻画着痕迹,但很快,又被大雪飘满。
“这场雪,来得太快太大,能避就避一下吧!”松开初七的扶持,我一步一步在雪地上踩着,看着身后一个个深深的脚印子,被这郊外的清新空气,一扫心底压抑,反而能痛快呼吸起来。
久在宫中,难得有这样宽广的天地,多久了,我不曾看这样美丽的风景,多久了!
“娘娘,外面寒冷,您还是先进马车里吧!”夜狼跟了上来,紧随在我身后,按在刀柄上的大手泛青,冻得有些发抖。
车里烧着炭盆,自然比较暖和。但是,我羡慕这样自由的空气太久了,所以,哪肯轻易又躲回那个狭窄的空间?
当下不理他,仍是一步一步的向着刚刚升起炊烟的地方走去,夜狼招手唤来侍卫:“我陪着娘娘往那边走,呆会儿如果确认可以住宿,你们就带初七姑娘先去打点,烧些热水,准备娘娘的膳食。”
我回过头来,嘴巴里一张开,就呼出白乎乎的热气,小脸上因为兴致而红通通的,走动了一下后手脚也暖了起来:“就这样走走挺好,将军肯陪着本宫,本宫很高兴。”
这样是任性,换作胤宸,可能早被他霸道的抱回了马车之上,毕竟这样的寒气于我的身体,只有害而无益。
夜狼低下头,看着陷在雪地里的脚尖:“娘娘多久不曾这样笑过了。”
我抿唇,看着他不说话,只听他轻轻叹息之后,跟在我身后又向前一步一步的走去。
多久?我也不知道了。在宫中常与人打交道,天天都挂着虚伪的笑容,皮相累,心更累,这样毫无心机的笑意,我也许久不曾见过了。
能得一时清净,便得一时清净,属于平静的单纯的日子有多少,只能是掰着手指,数着过。
雪地上只剩下了脚踩着积雪时的声音。
卡卡作响,竟十分动听。
“呀!”
到处都是雪,又走惯了宫中平坦的大道,这下子在雪地里看不清路,深一脚浅一脚的摸索,又没有格外的小心,一不留神,一只脚滑了一下,踏破了雪下的薄冰,纯棉的靴底,浸湿了水渍,脚脖子也无法避免的扭了一下。
“娘娘!”夜狼眼疾手快,在我身子刚刚歪了一下的时候,就托住了我的胳膊,让我险险的、没有摔倒。
小心翼翼的扶着我,将陷在冰雪中的脚拔了出来,看看已经跟车队走出了好远,显然前去探路的侍卫已经查明了可以休息的地方,车队缓慢但已经开始在向前方移动。
他隔着靴子检查了一下我的脚脖子,松了口气:“好在没事,只是湿了水,穿在脚上未免会冷。”
我轻轻一笑,干脆脱去了脚上的湿了靴子,提在手中,扬起脸来调皮的看着他:“怎么办呢?脚底若是入了寒气,只怕人也会跟着着凉。”
他看了我一眼,黝黑的皮肤上泛着可疑的红晕:“属下得罪了,冒犯之处,请娘娘不要在意。”脱下身上的披风,大手有点别扭的替我系上,然后接过我手中的靴子,弯腰在我面前蹲下:“娘娘,属下背您过去吧!”
我看了看,其实也没有太远了,按照他的脚程,恐怕不要一柱香的工夫,就能到。翻过这个并不太高的小山头,一面是一个四合院,不大,看样子是户人家。
当下便趴了上去,有些笨重的手环上他的脖子,没了披风的他,后背上暖暖的气流与我交织,似极了曾经,年少时的我顽皮累了时,他背过我的样子。
时间无法倒流,曾今胤宸身边的人,与我是那样亲近而毫无隔膜,可如今,他们对胤宸的忠心,都成了与我之间最大的障碍。
在宫里时,夜狼误伤初七,但对我还是有几分守护之意,虽然很有可能是因为我是胤宸的宠妃,但说到底,他的那份沉默下的关心,我还是感激的。
就像现在,他体贴的将沾了风雪的披风,挡在了我的外面,宽大的衣裳,盖过了我只穿着袜子的小脚,人整个儿的埋在他的背上,前后都感觉不到风雪的寒意。
“将军,如果可以……咱们能在外面绕一圈吗?”
他的脚顿了一下,低沉的应了一声:“是,娘娘。”胳膊用力的将我上托,迈开步子,缓缓而有力的,将原来一前一后的两排脚印,变成了一排,本来向着那户人家的方向,继而因为我的要求,而微微偏向了旁边。
这样的男人,沉默的时候让你几乎注意不到他的存在,但依靠的时候,又总是让人心安。他们有着宽厚的肩膀,能给女人最温暖也是最安全的所在。
如果不是有恨,可以把初七托负给他。
“娘娘!”初七上前接过夜狼手中的靴子,一旁的侍卫早将铺了厚实的棉被的椅子抬了过来,解去身上两重披风,我窝在宽大的椅子上,看着初七从行礼中又挑出一对鹿皮的软靴,替我换上。
很快,手中又多了一个暖炉,人也从外面的冰天雪地中,被挖了回来。
这个小四合院,原来是一家过往的客栈,是出了东泽,前往泽内与野泽的分岔路口。店主是个精明的小商人,一下子来了这么多的人,很快就把这个小院整得热闹起来。
这是间上房,不华丽,但收拾得很干净,决定住下来后,初七很快就手脚利落的换上了我们自带的棉被及一应用具,夜狼就住在隔壁,其它侍卫分成三班,一班休息,一班外围值守,一班店内把守,很快的,一个平平常常的小店,整得就像深宫大院一样,由人,堵成了门,又把我关了进来。
重重叹息,我看着夜狼:“将军,外面风雪太大,这里又是荒郊野外,还是让侍卫们撤回来吧,天太冷了,大家都休息休息。”
“娘娘的安全重要,这是属下们的职责,谢谢娘娘关心。”
“出门在外,也别叫我娘娘,叫夫人吧!”
他抬起了头,看了一眼,恰在此时屋外响起一阵低低的敲门声:“客官,小店备了些小酒跟家常小菜,您将就着先用些吧!”
是个老实的女人的声音。
夜狼点了点头,沉声道:“开门。”
门外马上有侍卫回应,并打开了房门,才见一个年纪并不太大、约摸三十出头的女人,端着托盘,走了进来。
她摆好了东西,并不离去,而是冲着我的方向发了会愣,才跪了下来:“这位夫人,麻烦您撤掉外面的随从吧,这样路过的人都不敢过来投宿了。天寒地冻的,与人方便,才能自己方便。”
“店家,这里是荒郊野外,本来就没有什么人烟,何况此时大雪封路,哪里来的路人投宿?若有人来,我们自然放行就是了。”
店家苦了张脸,看了看黑着脸满是严肃的夜狼,又转过脸来看着我:“夫人,您看看……。我们这是小本买卖,还是给通融通融吧!”
“夜狼。”我唤他的名字,语气中有着商量的意味儿:“撤回来吧,大家都休息一下,明日才好赶路。”想了一下,补充道:“人都撤回店里来,在店家这里借宿,总不好还挡了人家的生意。何况,她说得对,天寒地冻的,又是大雪封路,如果行人想要求宿,看到你布在外面的层层侍卫,大概也不敢冒然进来了。”
他拨着炭盆的手抖了一下,垂下头来,想了一会儿才道:“是,夫人。属下这就去办。”
起身看着那店家:“我们夫人爱清静,闲杂人等如果有事一律先通过我。没事的话,就先下去吧!”
那店家很开心,因为我同意了她的要求,马上赞美了几句,跟在夜狼身后退了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了我跟初七,相视一笑,掰开那温热的小酒壶,从酒塞里拿出一张小纸条来,只见上面清清楚楚的写着两行小字:
萧破月一更前到达,欲乘风雪扰我泽内!
将纸条扔进炭火里烧掉,我眯起了眼睛:萧破月!如果你仗着眼下姬胤宸对萧氏的放纵,想要欺我泽内的话,你就想错了!
有我风灵乔在的一天,你就休想把野泽的臭脚,插足泽内一步!
父亲病危是假,实则是探知萧破月欲趁着今年冬天,大举进犯泽内,强行迁徙,以不得以找的这样一个借口,由我出宫,亲自与他周旋。
毕竟,现在也只有我这样的一个宠妃的身份,才会让他有所顾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