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孽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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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颤抖的小手,恍忽间抚上我的面容,冰凉的触感让我情不自禁的覆上她的,双对泪眼朦胧:“姐姐,乐单不是在做梦,姐姐真的出现在了乐单眼前。”

抿紧了唇,她压抑的哭泣、抽搐的肩膀突然间泄露出了她的脆弱与孤单,一如被人遗弃在荒芜中的小兔苗般,红了眼睛,无助的紧紧靠在我的身上,那种透彻了心底的无助感突然震憾了我!

原来,我一直是这样被人依赖着、信任着,毫无介蒂的赤子之情,是那样的真挚。

“好了,乐单不哭了。”她隆起的腹部,似有七个余月的身孕了,忧喜掺半,长袖中的纤手伸出,温柔的抚上这个还不知世事的胎儿,曾经,我几乎狠下心来,要让它胎死腹中!毕竟,这是姬胤宸的孩子,是个,不容质疑的,孽种!

“姐姐!”不知所措的后退了一步,乐单脸上泪水尚未干净,红肿的眼睛迷茫的看着我的脸,似乎有着惧意。

莞尔一笑,温柔覆盖了刚刚乍现的阴狠,伸手将乐单拉近一步:“想当初,姐姐肚子里的孩子,便是怀胎七个月的月妃,凭借着我对她的信任,竟然在小菜里下了堕胎药,惨死娘胎。”

“我不是风叶心!”乐单有些急切,本来有些本能抗拒我亲近的手主动而焦切的紧紧握住我的,脸上着急:“姐姐,我是乐单啊,从始至终都是姐姐身边的那个,最亲近的乐单啊!无论是谁、无论怎样,乐单都不会对姐姐有丝毫的陷害之意。”

她的坦率,不似深宫中其它女人那般另有心意,急切的表达的是对我这个姐姐恋慕之意,当下为宽她心,佯装失笑,抚了抚她的头发,温和的道:“乐单你本性单纯,怎么会想到那里去?姐姐只是想到……”提及当初之事,太过不祥,隐有惴惴不安之感:“当初,月妃害人终害己,但好歹也是条成了形的小生命。如今,乐单你也……独自在宫里,姐姐不能时刻守在你的身边,一定要好好保重。”

面前的女子终于释然,露出一丝欢喜的神色,只是依旧保持了她面上如今夜初见般的悲伤,掠过悲伤,还有感动:“姐姐如今,大孝期间,还在记挂妹妹的安危,而妹妹却不能分担姐姐的哀痛。”

见她情绪稳定了,这才拉着她一同坐在软榻之上,素衣的乐单,已不见初入宫时那种灵俏,少妇的风韵也不见分毫,眼神中的清澈,透露了无比的沧桑,不禁十分怜惜:“我的事,是仇必报,天可见怜,爹娘隐归乡间依旧逃不脱萧氏的迫害,足见萧破月狼子野心,对我泽内的必争之势。此事不可操之过急,需要长期的经营,以姐姐当下的能力,不足以报父母大仇。倒是妹妹你,虽然避退棠梨宫,不与萧紫衣争一时长短,但如今毕竟是有了身孕,犯下她的大忌,才要小心为上。”

抬眼看了看这布置得精致而沧凉的灵堂:“妹妹于姐姐这份真情,让姐姐的心,倍感温暖。乐单啊,只是你如此做,只怕皇上也……”

“皇上有心庇护萧家兄妹,多我一人不多,乐单先前不知姐姐身在何方,如此只求替姐姐略尽孝义,顾不得旁人如何看。至于皇上,他后宫繁华,反正这棠梨宫中萧条,早已入不了他的法眼。”

我听乐单言辞,没有了初时的心凉,反而有一丝的庆幸,看来她是真的已经放下了对姬胤宸的爱,没有了爱,又何来的恨?

只是我却做不到她那样的置身事外,同样的,我也没有了爱,却被仇恨充盈心腔,满满的,十分沉重!

真心的替她感到开心。一份情感,单方面的付出有多么的辛苦,从苏乔的身上,我已经看得通透。她能跳出这情爱的折磨,是件好事。何况,我与姬胤宸之间的恨愤交织,终有一天会兵刃相见,如果乐单于他还有情爱,只怕介时会限入两难。

“如此,甚好。”我没有说明白,只是这句话,更像是在宽慰自己的心。

“娘娘。”门外轻轻的脚步声,顿在那里。

“姐姐,是我母亲。”乐单抹去眼角的泪水,起身打开了门,四下张望了一番,才与宁夫人前后脚的关紧了房门走了进来。

“宁氏见过苏妃娘娘。”宁夫人的眼睛仅在我身上打了个照面,便径自跪了下来,恭恭敬敬的行了大礼,不似一般谨见宫妃的礼节,更像是……

我上前扶起她,只见她的眼睛扫过我微微凸起的小腹时,闪过一丝讶异,但很快的便垂下眼睑,惊惶失措的扶了我的手让我坐下:“娘娘是宁家的恩人,宁妃在宫中也多亏了娘娘的庇佑才护得周全,无论是苏相还是娘娘,都是宁家的大恩人,娘娘完全承受得起妇人这一拜!”

先前在房梁之上,我已经知道了宁苏两家的前缘,清楚她此刻的激动是真情而不是假意,便不再拖辞,欣然受了,而后屈身还了半礼,这才一同坐下:“宁苏两家是世交,我与乐单情同姐妹,宁夫人日后便不要再多礼了,便待我如同乐单一般就好。我娘亲新近辞世,看到夫人与乐单间天伦之乐,不禁十分羡慕。”

可能是想起了‘苏妃’的身世,宁夫人十分动容,当下拉了我的手,亲呢间透着无尽的怜爱:“好孩子,天可怜见的美人儿,却受了这样多的委屈。”她看了看我的肚子,犹豫了一下才道:“如今也不是孤身一人了,千万保重。你不回宫里,自然有你的怨、你的愁绪,无论如何,保重身子才是最主要的,留得青山在,哪怕没柴烧?何况萧氏在大泽,也并不见得就如同表面上那样风光好过,毕竟大泽还是姬风天下,萧氏想取风氏而代之,大多数天下人还是反对的。”

谈及天下,她虽是妇道人家,言辞浅显,却也有些道理,看来是受了宁太傅薰染的缘故,不由得想起了那个和蔼而对天下侃侃而谈的老人。

宁家无论是与萧家还是当朝正红的郭家,都有着化不开的纠缠,如果宁太傅肯助我,无非是又一大助力,他或者领的是闲职并不当权,但是一代闻名的文人儒士在大泽士大夫贵族之中的影响力,是十分强大的。

若要武治天下,必先文治人心。心中不由得一动。

“姐姐此番进宫,可是打算即刻离去?连他……。也不肯见的吗?”乐单有些舍不得,但我这样的避闪,早将离去的意思表达清楚,她有问,其实心中更早已有了答案。

我苦笑着,安抚她:“姐姐并不是永远不回来了,有你在宫中一天,姐姐迟早会回到你身边的。只是眼下,要我如何背复着父母深仇恨,与萧破月共处一宫屋沿之下?”

“只是我瞧着刚刚禁卫将军们查得严厉,此时的宫廷已如铜墙铁壁般,连只蚊子也飞不出去,娘娘如何安然出宫呢?”

我望着宁夫人,若有所思,片刻,她也领会到了我眼中的意思,当下沉吟了片刻,才道:“只是委屈了娘娘千金之躯,但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乐单的眼神在我们之间打量了许久,在明白过来,失声惊呼:“难道姐姐你是打算扮做娘亲的婢女出宫?如此岂不辱没了姐姐身份?”

我不语,但脸上的平静却将我的心思隐藏了起来:何来辱没之说?为了报仇,我都可以委身仇人,与他周旋,难道连个婢女丫环也装不得吗?何况,今夜已经引起了姬胤宸的警戒,如不趁早出宫,只怕被他找出来是迟早的事情,棠梨宫看似个安全的所在,但怀了皇嗣的妃子,周围不定有多少双眼睛牢牢的盯着她,明箭易躲,暗箭难防,万一我躲在棠梨宫的消息传了出去,自己暴光事小,牵联乐单是大!

宁夫人点了点头,她是个有阅历的人,我想得到的事情,她也想到了,当下与我交织的目光更是下定了决心:“也只好委屈娘娘了,明日,我便借口回宁府准备些孕妇爱吃的小菜,出一趟宫。”

晨曦,春寒之下的初阳还未照亮大地,红红的日头如同映在水中般,透着神秘与朦胧之美,我便一身宫娥装扮,腰上挂着棠梨宫的牌子,一身素白的披风宽大的掩住了略显腹怀的身形,这样的简装与棠梨宫宁妃的风格极其的贴近,若说是其它的宫中走出这样的宫女,恐怕早已引起了禁卫的怀疑。

折腾了一夜,禁卫们都泛了,却也丝毫不敢松懈,必竟宫中出现刺客,关系到的是皇室的安全,还有他们头顶上的乌纱和乌纱下的脑袋。

凡有进出,都会仔细的被一一查验。

我们坐的是棠梨宫的马车,前面与小太监共同执鞭的,正是乐单身边最机灵稳妥又忠心的青梨。

“马车停下,接受检查!”禁卫的声音随着两刀相碰,挡住了马车的去路。

青梨马上从车上蹦了下来,持着手中的牌子上前:“这是我们棠梨宫宁妃娘娘的母亲宁夫人,奉娘娘之令回宁府取些物什,当日会返回宫中,此事已请示过秦贵人,还请禁卫营放行,不要误了夫人的行程。”

宁妃的名号在从前或者并不太好使,必竟已经是个不受宠的妃子,但如今,她的腹中的皇上期盼的子嗣,身份与地位立刻便不同了起来。

侍卫们立刻肃容行礼,领头的近到马车前正色道:“原来是宁夫人的车辇。只是属下等也是奉命行事,宫中昨夜出了刺客,眼下全城诫严,例行公事,请掀开车辇,接受检查。”

早有料到侍卫们会有此举,当下宁夫人掀开轿帘一角,微微发福的身子刚好就半隐住了我窝在角落里的身子:“将军检查自是应当,只是麻烦请快,妇人还赶着早去早回,进宫侍奉娘娘。”

那侍卫侧身应了,一手伸了过来,我透过他的身子,只见一双锐利的视线从角楼上射了下来,男人黑色滚金边的披风,在朝阳下散发出透彻心霏的清冷,心里禁不住打了个冷颤!

侍卫们只在外宫巡逻,进内宫的机会少,认识众位妃子的机会就更少了,我也不怕,加上脸上经过略微的装扮,十分袒然的微垂着头,便如同一个未曾见过世面的婢女一般,被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没有露出丝毫异状。

果然,只是例行检查,侍卫行了礼,示意前方放行。

马车滚滚,我转身透过车窗,似乎还感觉到了来自城楼上那抹犀利的目光的紧迫不放,当下,松了一口气的宁夫人马上催促车夫快马加鞭。

心觉不妥,如此反尔显得这车辆上有异状。

未等我出言警示,已听到车后有快马追了上来!

“宁夫人且慢行!”刚刚拦车的禁卫追了下来,马匹烦躁的地上刨着地,军靴翻身下马的沉重,伴随着一个熟悉的脚步声,向马车这边走来。

“皇上!”前座的青梨失声惊呼,低低的声音似在告诫车内的我。

果然是姬胤宸!刚刚在城楼上紧盯着马车里的人,正是他!没有想到他会亲自在城门督促临检,这会儿,千不想万不想,还是被他发现了异样!

宁夫人握住我的手心里,已经沁出了汗水,无奈的眼神看过我,有着担忧与恐慌。

反手握了她一下,尽了婢女的本份,扶了她的胳膊下了马车,迎着那道灼热的打量视线,恭恭敬敬的跟在她的身后跪了下去:“宁氏拜见皇上,皇上金安!”

我垂着头,却感受到了那视线的折磨,仿佛要看穿这素白的披风下,究竟盛着一副什么样的皮囊一般,探究的、迷茫的,又不解的。

许久,似乎盏茶过半的功夫,才听到姬胤宸毫无温度的声音响起:“宁夫人请起。”

“谢皇上。”宁夫人的声音尽量的平静,轻声询问:“不知皇上驾临,宁氏回府,未经向皇上禀报,请皇上降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