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重又叫了一壶酒,仿佛之前的凌厉之色从未在他眼中出现,又恢复了一贯的云淡风轻,慢悠悠地品起桌上的菜肴来,只偶尔听到自吹自擂的女人说到夸张的地方时,眸光会不经意地从她身上掠过。
虽然只是短暂的停留,她却清晰地感受到了那双如狼般锐利的眸中瞬间燃起的炽烈。
这臭小子,看来是盯上她了!
“唉,风水宝座给人占了,生意也没得做了。罢罢罢,‘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小二哥,明儿个记得帮本姑娘留位子了啊!”
如芒刺在背的苏醉儿依然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掸了掸尘土,拍了拍小手,脚底抹了油一般,身形一闪便下了楼去,一溜烟地混入了车水马龙的大街。
“主子?”
见白墨染随之放下酒杯,站了起来,追风很是困惑。
“跟着她!
没有多作解释,白墨染也匆匆下了楼,不动声色地跟在了苏醉儿的身后。
在大街小巷上兜兜转转浪荡了半日,看着那个丑女人很没形象地喝了两碗豆腐花,吃了三串糖葫芦,又故作慷慨地打赏了一帮叫化子,追风终于忍无可忍了。
“主子,虽然你多年不近女色,可是……可是这个女人也太……太那个了吧?”
“追风,你这臭小子什么时候能学精明点?”
拿纸扇在追风头顶上狠敲了一下,白墨染无奈地叹了口气,摆出一副朽木不可雕也的表情。
他如果真想找个女人解决生理问题的话,大把女人投怀送抱,犯得着这么鬼鬼祟祟吗?
这女人,可没有看起来那般简单!
趁着喝豆腐花的空当,她摇头晃脑地徘徊在旁边贩卖假冒伪劣珍珠的档口,用一粒假的珠子换走了档主当作诱饵的南海珍珠;
利用吃糖葫芦的时间,她很不小心地撞在了一个刚刚从别处得手了钱袋,形色匆匆的小偷身上,不动声色地变走了钱袋里沉甸甸的银子;
行经一处破庙时,看着一帮衙役欺负手无寸铁的乞丐,她的衣袖里又神不知鬼不觉掉出了几颗铁钉子,扎得衙役的马发疯似的在街市上乱跑;
而那颗如假包换的珍珠和几锭白花花的银子,最终都莫名其妙地掉在了叫花子的破碗里。
想不到这女人竟然是个偷儿!
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下身后甩不开的两条尾巴,苏醉儿干脆加快了脚步,闪进一条幽深的小巷子。
“两位躲躲藏藏的,可算不得英雄好汉。”
当两个男人急急忙忙拐进同一条巷子,不约而同望着空荡荡的路心生疑惑的时候,身后忽然有一双小手同时拍了拍他们的肩膀。
“姑娘一路所为,也非光明磊落之事。”
就在追风站在一旁窘迫不已之时,白墨染嘴角却噙起一抹淡笑,大手一挥,悠哉游哉地轻摇起手中的檀木香扇。
“要不这样,我帮兄台一个忙,兄台也放我一马,如何?”
想不到被师傅戏称为‘鬼手’的她,竟然还是在他面前露出了马脚!
长而卷的睫毛往下一垂,敛去眸中不易察觉的一丝慌乱,苏醉儿再抬起眼来的时候,已经笑得一脸春风。
“哈哈哈哈——!你知道我们公子是谁吗?这世上,连我们公子能没法办到的事情,别人就更不用说了!”
追风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般,笑得不能自抑。
“既然兄台那般自信,权当我没说过!反正误了皇上寿宴,曝尸荒野的又不会是我。”
苏醉儿若无其事的一句话,却立刻让追风紧紧地闭上了嘴。
这古灵精怪的女人莫非懂得猜心术不成?
“皇上御赐的葡萄美酒,不知姑娘有没有兴趣品一口?”
见苏醉儿转身就要离去,白墨染迅速自追风腰间取下随身携带的葡萄酒,投其所好。
一听说有好酒,苏醉儿那丁点儿的自制力立刻就飞到九霄云外去了,毫不客气地夺过白墨染手里的美酒,仰头就是一大口。
“再有七日就是皇上六十大寿,从醉城运酒到皇都,如果不出意外六日也是可行,只是此行山路多险峻,路途遥远,要是遇上风沙耽搁一下,就算是上好的千里马日夜兼程,也难免有所延误。”
苏醉儿一边美滋滋地啜着美酒,一边娓娓将白墨染的难处道出。
“姑娘可有良策?”
奇怪了,这女人怎么对他的事情了如指掌?
“听说福仙楼的红烧鱼做得格外美味,不如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慢慢再谈,如何?”
美酒很快就被苏醉儿喝得一滴不剩,只见她舔了舔嘴唇,意犹未尽地提议道。
“你……你还真是得寸进尺!”
他真的从未见过如此无赖的女人!追风难以置信地接过空空如也的酒壶倒转过来,赫然发现酒壶里的美酒已经一滴不剩,当下气得脸色煞白。
“小子,成语学得还不赖嘛!”
苏醉儿不怒反笑,拍了拍追风的肩膀,径自向巷口对面的‘福仙楼’走去。
一桌子的美味佳肴,白墨染主仆二人连筷子都没有动过,全部被苏醉儿一人歼灭,那风卷残云的速度,惊得两个大男人是目瞪口呆。
从来不知道,女人吃饭也可以这般豺狼,厉害厉害,自愧不如啊!
“姑娘但说无妨。”
见苏醉儿伸了个懒腰,打起了饱嗝,白墨染终于忍不住发问。
“此路不通就换一条,别老往死胡同里钻。”
“可是此去皇都就只有一条道啊!”
追风眨巴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天真无比。
“白兄何不考虑走水路?”
酒足饭饱的苏醉儿干脆一手搭在白墨染的肩膀上,和他称兄道弟。
“水路?水路只通往明州,明州在北,离皇城不是更远了吗?”
不习惯被女人随便碰触的白墨染尴尬地望着肩头那只素白纤细的小手,不动声色地闪开了身子。
“此去明州水路最近,最慢两日便到,明州在北,虽然离皇都比之醉城更远,可是明州至皇都路多平坦宽敞,费时少了许多,白兄只需提前命人在明州备好千里马,便可如期抵达金汤城,甚至比预算的七日还要多出一日来。”
“以退为进?妙,此计甚妙!”
就常理而言,辗转次数愈多,路途上耽搁的时间愈多,也正是因为这种通常而言的思维定势,让他从来没有去想过这个折衷的办法,如今被这女子一说,可谓茅塞顿开。
手里轻摇的纸扇蓦地在掌中合拢,白墨染激动地站起身来,黑色的眸子对上眼前这位其貌不扬的女子灵慧的眼睛,不由得重新开始审视这位他曾经不屑一顾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