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将收着的碎银丢入铜罐内,说道。“他是侯府的管家,说是他家主子吩咐的,买来的都是全城最好的点心。”
韶灵无声冷笑,心中寒凉如雪,她安然地望向一旁空了的几个蜜饯纸袋,眉梢眼底尽是凉意。
她在看病的时候最为专注,没有半点分心,连着吃了好几天风兰息派人送来的东西竟然也不自知!
对她无心,就该无情,站在对街久久的守望,带她去无人去过的窑坊,听她说大漠的故事,生怕她忙着看病饿坏累着还送来点心……这些关心,这些体贴,都那么多余!
“明日起,侯府来的人,一概不见,侯府送来的东西,一概不收。”
韶灵拍了桌子,淡漠地说。
五月的声音,在下一瞬响起:“小姐,那个管家又来了……”
韶灵继续写手下的药方,说的极冷,毫不留情。“侯府来的人,一概不见!关门!”
“管家手里还有东西——”三月补了一句,不太舍得。
“侯府的东西,一概不收!”韶灵面色不改,眉目之间坚定如铁。
“那个人不是侯爷吗?”三月停下了手中的算盘珠子,一脸惊愕。本以为管家来了就算了,没想过侯爷还亲自来了。
韶灵骤然抬起脸来,风兰息已然走到了门槛外,他许是半路上就听到了她的话,俊脸上没了笑意。
“一概不见。”她紧紧盯着风兰息的眼,逐字逐顿地说,每一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逼出来的斩钉截铁。
风兰息触到那双火光四溢的明亮眼瞳,她的坚决和愤怒比任何一种颜色更加鲜明,她当着他的面,下了逐客令,根本不给人任何情面。
这四个字,几乎是甩到了他脸上来。
他的靴子还未踏入门槛,看韶灵如此决绝,不再多言,转身下了台阶。
侯府管家匆匆将手中的拜帖放在长台上,见主子离开,也追着跟了上去。
韶灵看也不看那封拜帖,等到黄昏时分,灵药堂最后一位客人走出去,三月一丝不苟地清点账目,五月收拾打扫屋子。
“小姐,这只鸽子停在门口,怎么赶都赶不走。”
三月双眼泛光,摩拳擦掌,恨不能扑上去:“我来抓了烤了吃,鸽肉最嫩——”
“这是给我传信的信鸽,把它抱来。”韶灵放下手中的笔,淡淡说道。
五月抱着鸽子,韶灵从白鸽的腿上拆下一个纸条,她走之前,曾经让连翘留意云门中事,每隔十日就要跟她通信。
前些天,她跟连翘证实了独眼的确在慕容烨那里受了鞭刑,韶光听从她的话,几乎足不出户,就算偶尔到花园走动,连翘也常常跟随,一切如常。
连翘的信还是不长,只是他在最后提起,韶光在某一日郁郁不乐,一字不说,似有心事。后来他才知,在他为云门弟兄配药的时候,七爷曾经命人将韶光找去,单独见过面。
五指一收,信条在手掌中紧紧攥成一团,韶灵面若冰霜,慕容烨到底跟韶光说了些什么?哪怕半个时辰不到,韶光便毫发无损地回来了,她依旧无法安心。
韶灵提笔,又在信中嘱咐一遍,捧着信鸽放回天上,看着在满是彩霞的天空飞翔的那一点白,她的眉眼之间,愁绪很重。
她独自在灵药堂坐了许久,视线落在长台上那封浅金色拜帖上,她最终起身,将其拆了开来。
月底是侯府老夫人的寿辰,风兰息方才是特意给她来送拜帖,邀请她前往赴宴。
韶灵凝视着拜帖下方风兰息秀雅的亲笔署名,红唇旁卷起一抹微弱的笑意,他终究是犹豫不决了么?!
只要风兰息愿意在她跟季茵茵之间选择一个立场,她愿意全心信任他。
从腰际荷包倒出那一条金链,链子上坠着一颗七彩琉璃,她噙着柔美的笑意,一遍遍地抚摸。
一连串的事,终究把季茵茵逼急了。
她越是急不可耐地想要除掉自己,留下来的蛛丝马迹就越多,接二连三的破绽……季茵茵如今已经慌了,而风兰息显然已经疏远季茵茵。
很快,她就能将过去的恩怨全部结清,展绫罗母女也会失去所有,一切,都会回到原点。
老夫人的寿辰,她自然要去。
“我刚刚看了你让管家拟定的贵客名单,我说过,不想大操大办,就找家族里亲近的人,办两桌酒席就好。”
老夫人合上手边正红色的册子,对着来给她请安的风兰息说,神色淡然。“你不但邀了韶大夫,还专程去送了拜帖。这两个月来,外面有关你们两个的风言风语,我也没少听过,但阿息你一向做事有分寸,我也没多问。”
风兰息的眼底犹如青川静波,他既不否认,也不肯定。
老夫人前几日就听到展绫罗来哭诉,宫琉璃因为此事而郁郁寡欢,她这次才不得不出面,给她们主持公道。
她正襟危坐,很有主母的威严风范,不疾不徐地道。“韶大夫的确治好了我的病,但治病救人,本就是她的分内之事。我们侯府的家务事,把一个外人也牵扯进来,是不是不大好?”
“我已经将拜帖送了出去,就没有再收回来的道理,母亲。”风兰息语气淡淡,却笃定的不容置疑。
老夫人沉默了许久,眼底诸多情绪,沉声劝道。“阿息,外人怎么说不要紧,母亲当然知道你是什么人的人。你要不是因为动了真心,是绝不会跟任何女人胡来的。过去那些个莺莺燕燕,红粉知己,你从不纠缠不清。但你身为风家的子孙,更该清楚,你的妻子只能是琉璃,哪怕她不是你最喜欢的,最想疼惜的人。到了这个地步,她年纪也不小了,你一定要娶她,不能耽误了人家一辈子。”
“母亲,我也从未想过,要娶除了琉璃之外的女人——”风兰息的眼神定在某一处,淡色的眼瞳之内,透出莫名的晦暗。
老夫人捧着一杯暖茶,陷入深思,在这件事上,她不愿偏袒任何一方,宫家的面子她要顾虑着,但儿子的心意她同样不能视而不见。风兰息虽然儒雅翩翩,绝不是一头脑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