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漠,只要互生情愫,就能私定终身。”风兰息的笑意暗中发涩,他顿了顿,说的并不轻松。“但这儿是中原,我不能不明不白地留着你。”
这一句话,堵得她半个字都说不出来。他在对街等候她小半天,他们在护城河边说过的无数个故事,他们在窑坊他看她的眼神,他派人送来她最爱吃的梅子干……她挤出笑意,笑靥依旧明朗,眼底的幽幽柔光,风兰息避开她的视线,沉默着遥望天上明月。
他脸上的一丝细微的迟疑,却令她心口一震。
韶灵抿唇一笑,她缓步走到他的面前,逼着他看着自己的眼睛说话。“风兰息,你的心不是已经告知你一切了吗?你身边的是谁,站在你面前的又是谁,你难道一点都察觉不出吗?你非要我说出来吗?”
风兰息无声地望向她,淡漠的眼底诸多情绪,清浅俊容,晦明晦暗。
她的耳畔,突地安静的没有任何声响,甚至连令人烦躁的夏蝉,都像是一刻间飞走了。她甚至,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她笑着,红唇轻启。“风兰息,我——”
他伸出手去,不曾抚上她的脸,他……却一手捂住她的口鼻,紧紧的,不让她说出哪怕一个字。
韶灵的呼吸一滞,眼底迎来一片惊痛。
这就是他想对她做的全部。
风兰息的确察觉到一切都错了。
但他不惜错上加错,不惜颠倒黑白,不惜指鹿为马,却不想从她这儿听到那一句真话。
他要她掩埋秘密,当另一个跟他此生无关的人。
他想拥有的只是季茵茵,而不是她。无论季茵茵身上多少破绽,无论季茵茵本性如何,他全都可以视而不见!
她是谁,季茵茵是谁,还有追根究底的必要么?!
那么温暖的手掌,贴在她的唇上,她的唇却冷得像是千年寒冰。
韶灵淡淡睇着他,睇着那一双熟悉又陌生的眼睛,那柔和的俊脸轮廓,她的心,一瞬坠入万丈悬崖,被崖底的刀剑刺得鲜血淋漓。
他跟随了他的心,给的却不是她要的答案。
她的眼,一瞬从汹涌激荡,变得死寂晦暗。
“我一直在等一个人,如果他变心,我以为我会杀了他。其实……”韶灵拉下风兰息的手,眼底依旧没有一滴眼泪,双目覆上一层淡淡血色,她唇角上扬,平静地说。“他不配,我也不想脏了手。”
风兰息眼底的光亮,一瞬间彻底熄灭,他的面如死灰,黯然而复杂。
她正欲掉头就走,突地转过脸来,盯着他的眼睛,笑的有些轻蔑。“我只想跟你说,宫琉璃早就死了,死在九年前的那场大雪。”
这一句话,字字绝情。
月色照在风兰息的俊脸上,他的脸色更白了一分,眼底带着震惊,一抹痛楚无处可遁。
她心中冷笑,季茵茵当然只是一个冒牌货,但她同样也不再是宫琉璃了。
韶灵噙着笑意,甩开他的温暖手掌,决绝转身,走入夜色之中。
脖子上的那一道血痕,伤的只是皮肉,但亲眼看到风兰息给她的答案,伤的却是……心。
她终究太自负了。
她以为——等所有破绽都被风兰息识破,他会还给她应有的公道。
公道……唯有靠她自己去争,她还是信不过任何人。
“侯爷,您该回去了。”
管家在风兰息的身后低语一句,韶大夫走了将近一个时辰了。但风兰息还是站在原地,望着她走的那条石路,若有所思。
韶灵跨入洛府的门槛,短短一瞬,她的力量就好似燃烧殆尽。她无力地靠在庭院的树旁,眼底的火热迟迟不肯消退,良久后,才再有力气提步离去。
夜色越深,那双墨眸,却越是坚定如火。
从梳妆台前取出那一支莲花簪,她紧紧握着,指节透着苍白冷光,几乎耗尽所有力气。
咔擦。
及其轻微的声响,从她的手心传来,荷花簪裂成两半,从韶灵的手掌,无声落下地面。
白瓷的沾着她手心的殷红血滴,静静地躺在她的脚边。
她无声地笑了。
风兰息缓步从楼梯上走来,他的眼神定在临窗的老位子上,举步自如地走向她。
韶灵今日一袭束腰红裙,胸前一大片灼灼盛开的山茶花,三千青丝,肌肤如雪,红唇如雪,侧脸望向窗外的夜色,身影决裂而鲜明,宛若一把火,将人的心烘的炽热。
他没料到韶灵时隔一夜会要跟他见面,仿佛昨夜,他们都不曾说出一句绝情的话。
她回头看他,素手一摊,眼底幽深似海。
“侯爷,请坐。”
他再也听不到哪怕一声带着怨气的风兰息。
她勾着笑容,脸上不含一丝多余情绪,直视着风兰息的面孔,她游刃有余,张弛有度,收放自如。
仿佛,他不过是一个客人。
风兰息入了席,脸色如水,眼神清明,双手垂在身侧,连茶杯都不碰。
“侯爷欠我一笔人情,不知还记不记得?”
“既然我答应了你,当然会做到。”风兰息的眼神平静,说话的声音却有些干涩:“不过若是跟她有关……”
韶灵眼神一沉,生生打断了他的话,笑着摇头:“您贵人多忘事,我就直说了。我为老夫人治病,当下不曾要侯爷的一分诊金,只要侯爷满足我一个心愿。”
他真当她那么在乎侯爷夫人的身份?!时过境迁,岁月无情。
风兰息在她的脸上看不到哪怕一丝一毫的悲伤阴郁,眉头轻蹙,他下颚一点。“你说。”
“侯爷,我这人有点毛病,是我的,终究是我的,不是我的,我不争。”韶灵双眼冷冽,收起百种情绪,冷声道。“您请放心,我今日跟你要的,跟那个女人没半点关系。”
闻言,风兰息的淡色眼瞳之内,诸多情绪,宛若藤蔓一般纠缠纷杂,她根本看不清楚。
他沉默了良久,才点头答应。“只要我能办到,你尽管提。”
他们之间,泛着一样客套的疏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