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了笑,看着他揉捏盆内的专注模样,最终视线却定在他那双白皙修长的手上,多年烧制陶瓷,他的手看来如此柔软,这个男人的心地……也是这么柔软吗?陶泥污了他的手,夕阳余晖洒落他一身,他依旧一如既往的优雅温和。
“你想试试看吗?”风兰息在下一瞬抬起脸,低声问她,语气格外温柔。
“好啊。”她应了一声,揉捏着陶泥,兴致上来,她索性脱了白色软靴,将裙摆卷高,系在腰际,踩踏着泥巴,乐此不疲。
风兰息在一旁凝视着她眉梢眼角处的飞扬,那种不加修饰的明媚动人,不知不觉感染了他。随着她的踩踏,她手腕处的金铃传来悦耳的轻响,他突地入了神。
“今天看来只能完成第一道工序,往后你要有空,可以再来,烧成了瓷,出了窑坊,我再给你送去。”
他笑着说。
韶灵却有些错愕不及,这几次见面,他笑的次数,比往日加起来都多……过去他也总是笑脸迎人,但却常常透出淡漠和疏远,而如今,他是想笑而笑。
风兰息的视线,避开那踏在泥土中的白皙赤足,自顾自地问:“你想要什么?瓷瓶,瓷碗,瓷碟,还是——”
“女子的首饰也能用瓷所做,阜城内……不,就算整个齐元国都该很少见,是你发明的么?”韶灵的眼睛发亮,唇畔含笑。
风兰息分析的很有道理。“想来是没人会喜欢,不需要,自然就无人售卖。再说了,先要绘画图样,细细打磨雕刻,物件虽小,却需要耗费不少时日,才能拿得出手。要真的去贩卖,价格不见的会低于那些精品瓷器,与其买一个白瓷做的首饰,造价不菲,还不如去买些金银首饰,她们会这么想吧。”
“可我喜欢啊。”她低头,望着脚下的陶泥,一件能入眼的瓷器方要经过千锤百炼,更别提一个人。风兰息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思,只为了打造一支簪子送她?他那么用心,价格的高低,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风兰息的眼底闪过一道暖光,他笑道。“难得你喜欢。”
“我的眼光不差,我要喜欢,别人也不会讨厌。”韶灵浮想联翩,用力踩踏着泥土,想象着烧制出来的瓷器光洁而上乘,一脸喜色。“以后开一家小铺子,专门卖瓷器,特别是这些白瓷打造的首饰,我想很多爱美的女子都会来买的。洛阳纸贵,物以稀为贵,越是别致,越是罕见,就越是稀奇。”
她眼底的明朗笑意,脸上的欢欣喜悦,像是绽放了一朵花。他的眉目柔和而释然,心中一瞬间涌入满满当当的温暖。
韶灵笑的狡诈,双眸璀璨发光:“这么好的商机,我一定会发大财的!”
风兰息轻轻点头,眉目舒展,唇畔挂着一抹温润的笑,往日就风神俊秀的男子,如今更是美如天神。
“可惜到时候就怕请不起侯爷这个制瓷师傅。”她轻声叹息,似有无奈失望。
风兰息却说的坚定,不容置疑。“你要开了口,我必会答应。”
韶灵微微怔住了,这个念头虽好,却也只是一时的想法。她如今手头有好多事要做,并不是抽身享受的关头。
但这一个想法,却抓住了她的心。
夜色跟黄昏最后的一道光纠缠不清,远方的天空阴沉而迷离,小屋旁的灯笼随风摇晃着,光一会儿照在他的脸上,一会儿照在她的脸上。
她面上笑着,心中却是百转千回。
要是她的身上没有背负那些仇恨,那又该多好?
要是风兰息不是齐元国的隐邑侯,那又该多好?
要是她只是一个大夫,他只是一个瓷器师傅,那……又该多好?!
风兰息从一旁的井打了一桶水,她坐在竹凳上洗净手脚,白裤卷到膝盖,小腿莹润如玉,他站在一旁松了袖口,并不看她,他的谦和知礼,并非假装。
正如风兰息所言,他们的马车到了半路,就在路口一家茶肆用了晚饭,菜色很简单,都是农民种的时下蔬菜,烧的味道却不差。
“把人安全送到洛府。”马车到了侯府门前,风兰息正对马夫吩咐,韶灵却已然跳下马车来。
她扬唇一笑,说的直接:“方才吃的太饱,我自己走动走动,反正也不远。”
风兰息皱了皱眉头,看她如此坚持固执,最终还是点头了,沉默了些许时候,他才说了句。“你小心些。”
这便是关心吧。
被一个人关心的感受……像是品尝梅子干外面的那层蜜糖,是甜的。
韶灵笑着,点了头,挥手告别了他,这才走入夜色。
在窑坊待了很久,如今都快二更天了,她放慢脚步行走,不知为何蓦地回过头去,侯府正门那对红灯笼下,一个男子玉立不动。
没想到他居然没有离开,依旧站在门外,遥遥目送着她。隔了百步,她凝眸去看,猝不及防间两人目光相撞,火花四溅。
他的眉宇之间,隐约有一丝担忧,但见到她回过头来,下一瞬,风兰息的面上蓦地带了一丝惊喜,眸子像是星辰般闪烁,看来更是俊美。
韶灵心中一颤,赶紧回过头去,朝着前方疾步匆匆地走去,裙摆毫无章法地翻卷着,几度快缠住了她的脚。
走过洛府荷花池上的石桥,一株株荷花在夜色中摇曳,妩媚多情。哪怕无人欣赏,依旧自在浪漫。
她微微抬高下巴,望向院子里的漆黑夜色,门不知何时修好的,屋内没有任何烛火,也没有任何人造访的痕迹。
等她推开簇新的门,走入屋内,才惊觉其中有人。
月色从门口铺了一地,直至那人脚边,她屏息凝神,缓步靠近,才看清这一个再不能更熟悉的身影。
他背着身子而坐,身影满是寥落,她看不清慕容烨脸上的神情。
韶灵看了几眼,笑了笑,低声道:“七爷来了怎么不点烛?”
作势就要去摸索桌上的烛台,却碰倒了一个瓷杯,冰冷的液体溅上她的五指,她皱了皱眉头,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