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锐最令人称赞的是他的嘴。绣口一吐,不仅是李杜诗篇、韩柳文章,还有中肯建议、暖人情话。人是群体动物,人际交往是每个人都需要,也回避不了的事情。会说话、好好说话,不仅是高情商的表现,也是个人终身学习的课程。这方面,金锐算得上高手,对于说话分寸的拿捏,虽谈不上炉火纯青,却也十分精准。和张曜一样,酒桌上有了他,永远不会冷场,只会热闹;但和张曜不一样,金锐在正儿八经与“耍宝犯贱”之间逢源游走,吹得了牛逼,侃得了大山,摆得了龙门阵。一肚子墨水进退得宜,既适当地“秀了秀”,又不显得“好为人师”,让餐桌变成“一人堂”。三国时,东吴老将程普对大都督周瑜曾有过“与周公瑾交,若饮醇醪,不觉自醉”的评价,而与金锐交,则每每醺醺然。
金锐最令人惊叹的那双手。十指修长如葱玉:这是双巧手,绣出的双面《猫》,取线极细,用了20多种颜色的丝线,将猫睛绣得炯炯有神,栩栩如生;这是双慧手,揉、捏、弹、拨、点、摇、滚、拍,认穴奇准,力道恰到好处,按摩推拿手法持久有力、柔和自然;这还是双生花妙手,笔名“小土山人”的金锐,随笔、游记、诗歌、散文、评论、专栏全面开花,其文无不奇思妙想,亦庄亦谐,庄而不致严肃,谐而不致油滑。笔下滔滔,健朗柔情,率性洒脱又不失细腻。故此,博客和微博的粉丝也很多,算得上“金牌博主”。
而现在这双手,正在雕一个小玩意儿。
玩意儿虽小,雕刻的人还是带着“凝聚万千意志于十指”的专注,自信又自重地刻下每一刀,仿佛雕琢的不是物品,而是岁月。
有人觉得,雕刻家是孤独的,刻下第一刀时,也许正是少年,青丝满头、意气风发;等完成最后一刀时,或许已经迟暮,动作迟缓、两鬓星星。一刀一刀地耗损了许多人生岁月慢慢地完成一件艺术品的过程,令人同情。
不然。雕刻者的世界,不狭窄、不黑暗,反之,明亮如阳光、辽阔如宇宙。
一件完美的雕刻品,必定蕴含着雕刻者那一股“铁棒磨成针”的毅力、那一种“吸纳各家之长为技艺”的努力,他/她是用“衣带渐宽终不悔”刻“鬼斧神工”的碑!当他/她把原始平凡的材料转化成匠心独具的艺术品时,他/她也同时把一种惊天动地的美雕进了永垂不朽的岁月里。
一位丽人从始至终目不转瞬地盯着这双手,眼神里满是激赏、钦羡,还有一抹刻意抑制却又不加掩饰、大方袒露的情焰在跳动。
这位丽人的脸,是苹果脸中最美丽的一类,端庄秀丽,皮肤如雪梨一般水润丰腴,脸部线条却又十分之柔和细腻,真是此人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见。方才说了,金锐的气质,是以道家为主,夹杂儒法,更带一丝若有若无的佛门超脱,而这位丽人,则身具大慈和大悲悯的佛家气质,杂以儒家之平实、道家之清风,她静静地站立在那儿,就是一道风景,淡泊、恬静、温和、柔顺,这是很迷人的一个女子——她的迷人,更多还在与生俱来的自然而然的宗教感,这是令人叹为观止的。可恰恰是这类女子,有人所不及的大勇,有人所不及的言人之不能言,有人所不及的虽万千人吾往矣。
许久,金锐吹去最后一点木屑,完工。
手中的玩意儿是个木雕美女,确切而言,是个仕女作品。仪态端庄稳重,容貌清秀,双目微翕,若有所思,嘴角衔了一丝浅笑,像极了眼前的丽人。人物雕镂饱满丰腴,刀笔洗练,线条流畅,所刻衣纹浑圆有致,披巾有质料轻薄漂拂之动感,隐现体态。
金锐将木屑处理掉,收起刻刀,把木雕递给眼前的丽人,“前几天你生日,那晚是你公司的员工为你庆祝,我不便参与,就发了个短信祝福一下。今个儿你既然来了,就把生日礼物给你补上,看看,喜欢吗?”
“喜欢!你送什么我都喜欢!你就是什么都不送,我还是喜欢!”悦耳的声音轻轻道来,清丽柔和,极为漂亮。“老实交代,是不是一早就准备下了,预备给我一个惊喜?”
“年后开工的,也是巧了,你今天正好过来,而这个小玩意儿也就差最后一点儿。”金锐笑着说道。
“晟毓,你的手真是绝了啊,去年你为我庆生,弹了首《Tenderness》(《款款柔情》,班得瑞《迷雾森林》(Mist)专辑中的第9首曲子),简直惊为天人,想不到你玩木雕都能玩到这个程度,我一定好好珍藏!”丽人是发自内心的喜悦。
“那是我的荣幸!”金锐答得很绅士。
“对了,我一直想问你,我的生日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还有,你怎么年年都能记住呢,我自个儿有时都会忙忘记呢!”
“对啊,因为你忙啊,而我,很闲!”金锐应对得很俏皮。
“去你的,别贫!”那丽人娇嗔一声,“我说正经的。”
“在N市,我的朋友不多,你是我到N市后结识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异性朋友,我当然印象深刻。”金锐道。
“这回该是我说‘荣幸’了,不过,只是因为这样?”那丽人显然并不完全相信。
“你觉得呢?还有什么原因?”金锐笑着反问。
“我……”端详了金锐一阵,丽人放弃了,“我不知道,你从来都像一个谜,有时明明离我这么近,可我觉得好遥远。不过,你的这个回答我还算满意。”
“依恋,是一叠昨天,你给的抱歉,多想没听见;依恋,是一条天线,只收到从前,回忆的画面……”铃声响起,是蔡淳佳的《依恋》。
“不好意思,我下午还有两个会要开,先走了哈,谢谢你的礼物,改天我们聚聚!”丽人晃了晃手机,向金锐道别。
“那还是醇味坊吧,听说他们家又推出了几道新菜,到时候去尝尝!”
“没问题,你定,听你的!”丽人说完,袅袅婷婷地走了,高跟鞋叩击地板,发出清脆的声音,空气中残留一缕淡淡的清香,是安·杰拉德珍珠苔藓(Ann Gerard Perle de Mousse),不甜,不谄媚,独立、冷静、精明而硬朗。
丽人没有察觉,一对眼眸始终注视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关注、回忆、恍惚、依恋,还有淡淡的哀伤,最后凝成一句深情的喟叹——
“唉,玉罗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