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爱情的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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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倾情之恋(2)

对于爱情,吴宁在心里一直有个难言的结。十几岁时,在少女的梦想里,她的爱人即便不是骑着白马,也起码是个骑士,有能力有事业有雄心,带着她一路厮杀,越过贫瘠,到一个海阔天宽的领域里,一个与她原先生活世界截然不同的新天地,每天都有梦想有惊喜。她这样的女孩,上学时不是没人追,可让她动心的一个也没有,不是长得不够帅,就是被她贬低为幼稚得够呛。等到上班,嫂子一个个没少给她牵线,可是她又暗限嫂子未免太低估了她的水准,难道单凭有个铁饭碗就足以配得上她吗?到建波,已经是条件最好的一个,不可免俗,她也喜欢阳光青春的帅哥,何况家庭条件也很是优越,这样就正儿八经地交往起来。不经意间,就是一两年了。可是越了解得深,她就越失望。建波是当兵出身,分到税局,有吃有喝有外快,已经是相当的满意:父母大小事都一手包揽,在他的世界里,没有挫折和困苦,一切都是春光明媚大好河山,奋斗啊、壮志啊这些对他不仅仅是不需要,简直就是奢侈品。“人生在世就要享受眼前的,何苦跟自己过不去,有什么好奋斗的,我觉得我这样活着就挺好。”建波不止一次亮明自己的人生观,对他来说,在电脑上玩游戏比起挖空心思要当官要发财有意思得多。吴宁不是他交往的第一个女孩,可是渐渐的,这个时而豪爽帅气,时而优柔寡断,时而雄心勃勃,时而稚气可爱,一会嗔怒,一会娇笑,这样不可理喻又不可捉摸的女孩,让他越来越无法自拔。那一次,在他新房子里,趁着一点点酒劲,他死劲把她抱在胸前,涎着脸一路吻下去,眼睛眉毛耳垂嘴唇脖子……在他的烟味酒味和浑身的男人特有的气息里,她也有点意乱情迷,再也把持不下去,两人跌倒在床上。她注意到他的有条不紊,就轻笑:“老手啊!”他喘着气说:“难道你是第一次?”她哼了声你太小看我了吧!心里就叹气:一个二十四岁的女人,还没有尝过男人的滋味,在现在的社会,也许已经不是纯洁,而是有点可怜了吧!虽然这不是她爱的男人,但也有足够理由来放纵一下自己了。他挺进去那一刹那,她哎呦一声抓紧床单,心想真的不是一般的疼。上面的人正是激情进发,一味地信马驰骋,哪里注意到下面的佳人拧皱的眉头。过后他搂着她俯在耳边轻笑:“真的是第一次啊!”她冷笑:“现在做个处女膜多便宜啊,你以为我会守身如玉为了今天等到你?不过,从今天这个做爱事件,我又发现了你一个缺点——一心想着自己,特自私,这就是独生子的特征!”他对她的批判不以为意,毫无疑问,他是她的第一个男人,单这一点就让他窃喜不已。她注定就是他的女人,他已经觉得胜券在握了。

他时不时给她打电话:“亲爱的,我想你了!”压低声音撒娇的:“姐姐,我想要嘛!”她跺脚,叹气,理想中她的男人起码比她大个五六岁,体贴温柔,喊她宝贝蜜糖公主,可是现在,这个大男孩还小她两个月,对她撒娇?天呢,她长叹,老天咋就这么给我作对呀!可她还是去了,为了她可爱的弟弟,她的第一个男人——这个心底坦荡单纯的男人她并不是不爱,但也许不是爱情的爱吧?而这个男人在性爱上,给她感受是:直奔主题,枪刀马利快,战斗刹那间就宣告结束。刚开始几次,他还知道完事后搂着她聊聊天,渐渐地,就是老夫老妻了,不是转脸呼呼大睡,就是交待一句:你睡那歇歇吧。就一头扎进电脑里不亦乐乎了。这个时候,她躺在床上那个恨呀:这不是她要找的男人,决不是。这也不是她要的爱情,决不是。

一个艳丽而真实的梦

在去上海的火车上,吴宁心潮起伏,上海上海,那个传说中香艳、糜烂、小资的城市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她想想自己都觉得可怜,长这么大了,祖国的大好河山还没到过几处呢!可是她不是还年轻吗,她还有数不清的梦想没有开花结果呢!奋斗,奋斗,是的,奋斗之下一切皆有可能!她对着窗口看着在眼前穿梭不止的景色,像刚出门的小女孩一样心里荡漾着激动、幻想和豪情。

这次上海之行,家生只带了三四个人。他的弟弟家宝妹妹家云,跟着他多年,都是公司的骨干,还有一个业务经理。吴宁坐在下铺他的对面沉思不语,家生问道:“想什么呢,挺深沉的。”她说:“就是上海啦,人生啦,之类之类,”摆摆手烦恼的样子,“总之你不懂的。”

家生此刻心里也正涌动着人生的感叹。从上火车开始,他的心里就波涛汹涌了,有千头,有万绪,错!对!应该!不应该!那种念头是水里的皮球,摁下去,又蹿出来,摁下去蹿出来……一向,在他的世界里,再困难再难缠的事,被他冷静地在心里三下五去二地盘算一下,就有条有理各得其所了。可是现在……他陈家生算得上一个好人,对朋友够义气,对父母绝对称得上孝顺,亲戚们都跟着起来了,对儿女他是慈父,对老婆一惠芬在她的朋友中不算有福气吗?早早的不用上班,生意上的风风雨雨全不用过问,他何时像那些有点钱就花天酒地夜夜笙歌的男人?……人生何其短暂,难道他一生就得这样平淡无奇地过下去?没有刻骨的爱,没有惊心动魄的恨……无数个理由站起来,又无数次被推翻。可是可是……无数的“可是”在火车的飞驰中被吹散,遗弃……

他再抬头,看到吴宁,是翠绿色的短袖,下边浅白色紧身牛仔裤。他有点喃喃地搭讪:“小吴,你怎么老爱穿红的、绿的那些鲜艳颜色的衣服。”

“这你就不懂了,第一是我皮肤白,穿什么颜色都好看,”吴宁一本正经地,“第二哪,女人就得趁着年轻的时候尽情地想穿什么就穿什么。我穿红颜色的时候,就想象自己是一团火,看到的人觉得耀眼,会被融化;穿绿色的,就想象是雨后的树叶青葱欲滴——自我感觉良好吧?再说了,到三四十岁让我穿估计还穿不出来呢,”她又叹气,“什么都是趁着年轻时来好啊。”她在心里着实害怕时光的飞逝,她的理想梦想还都这样遥不可及啊。末了,她斜瞥他一眼,“怎么样,这样的解释说得过去吗?”

家生笑了,这个女人,她的微嘟的娇俏的唇,她的眼睛里一贯的顽皮的挑衅,她那些头头是道又莫名其妙的思想,她的健康充满活力的身体,一切一切,把他的心搅疼搅乱……她还这样没事人一样,难道是她知道自己的心事故意挑逗他?单这一念,他立刻觉得精神抖擞,神清气爽。他说“等会儿到了,我带你买几件正装,好歹像个白领吧。”

吴宁笑道:“好意心领了,我还不想胡花这个钱。”等下了火车,家生对其他三人说:“你们先到那里报个到。住处不是早安排好了嘛!小吴想见见她的亲戚,人生地不熟的,我把她送过去。呆会我还见个朋友,饭你们自己吃吧,不用等我。”等到坐上出租车,吴宁还是有点恍恍惚惚的感觉: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家生坐在她身边轻声说:“我先带你去买两身衣服,一会咱们去外滩转转。你不是一直想领略一下上海的风情吗?”她失去了说话的能力,这会不会是偶像剧里的一个场景:阔气的男主角带着傻乎乎的平民女友,到价格不菲的专卖店,不顾她对价格的咂舌吃惊,让店员尽情地把她装扮一下。于是丑小鸭变成白天鹅,男人惊艳的目光,掏出支票大笔一挥……不不,这不该是她,更不该是他,一个大自己十几岁的有妇之夫……她尊重他仰慕他,也幻想过能遇到这样的男人,难道他一直都在喜欢着她,难道她在下意识里早就对他有好感?她在他面前恣意地说笑,毫无遮拦地诉说自己的心事,难道就是所谓的持宠撒娇?难道在潜意识里她早就明了他的心事,拿定这是一个喜欢她的男人?可是,她不该是这样的人,她也从未想到她会成为这样的人,她不过是一般女孩的虚荣心在作祟,谁不喜欢得到异性的喜欢?何况是这样一个成功的受尊重的男人?可是现在他到底是怎么了,这一切是真的吗?……她一会儿不能原谅自己,要停车下去;一会儿,她又觉得是梦,也许一踏到上海这个地方,连梦都得是艳情的。她一时又无力阻拦这个梦的发生。

在宝姿专卖店,他给她买了两身套装,一身银灰色,一身宝蓝色。他结完账,出去,手随意地揽了她一下:还满意吗?她哦了一声,拿不准自己脸上是该带笑,还是讨厌,还是面无表情。家生好久才解释一句,为了公司的形象嘛,算是公费报销吧。他又带她去外滩,那里凉风宜人,无数的灯火像散落人间的星星。可她哪有心赏景,一个小石头被她无休止地向前踢下去,每踢一下就是一句问话:怎么办?怎么回事?两人默不作声地走了一段,家生说你不是一向健谈,怎么这会不说话了?她说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说也得你先起个头,找个话题。他这边倒又沉默了。因为沉默,她觉得气氛格外的诡异,一切变得深不可测而又无法掌控。她索性说咱们回吧我没什么心情看景。他说好。

回到房间,她在镜前捏捏自己绯红的脸颊,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他是什么意思?反常的举动和神情,这不是他的作风。是因为他喜欢她吗?未必,或者男人的本性,想玩一夜情,他应该不会这样对她,他会轻易破坏在职员面前的形象吗?在公司一年多的接触里,她认为了解他的程度还不会肤浅至此,也许公司有什么难题,他想找她说说,这也不可能啊!……整个晚上,她辗转反侧,一会忧心忡忡,一会咬牙切齿,一会是种害羞和得意,一会又是羞愤和难堪,在焦虑和盼望中等来了第二天。

第二天等来的却是一个让她更加迷茫的答案:他带着他们参加会议,分析产品前景,中午和晚上都和上海那边的代理商一块吃饭,席间谈笑风生。看她的眼神也是坦荡磊落,没有任何异样。晚上躺在床上她一面暗笑自己神经,一面又有点痛恨他,他凭什么无缘无故地让她胡思乱想?从此她可能无法再坦然面对他——好像她心里先藏了鬼似的——真的已经藏了一个!让她不由得想他的点点滴滴,不由得夸大了他的一切优点,稳重稳健成熟成功,胸有大志,没有绯闻……这才是她一直想要的老公人选。而这个人,她又细想了一年多他们相处的无数细节:是的,他对她一直是一种宽容宠爱的眼光,允许她的小脾气,她的以小犯上的玩笑,她的……他是不是喜欢她无从得知,但是,他对她与别人是不一样的,这一点是肯定……天哪,她拍拍自己的脑袋,疯了疯了,她肯定是疯了。

第三天下午,因为事情早早处理完了,大家商量着出去转转。她回屋拿东西,刚进房间就接到他的电话:你就说去找亲戚,我在前面的咖啡店等你!不等她回答,那边电话就挂了。她一下跌坐在床上,心撞小鹿!难道这一切是真的?我该怎么办?去还是不去?等到别人来喊她走,她已经言不由衷了,说自己呆会想去亲戚那儿,让他们先走。疯了,真的疯了,管它哪,我就是想看看他要什么花招而已!他还能把我怎么样了不成?她在房间里转了几个圈,自言自语,然后大义凛然地出了门。

到咖啡店见到他,她以平时玩笑的语气说,怎么陈总想亲自陪我转转大上海呀!他眼里倒有一丝的腼腆和尴尬,站起身,说走吧。他自作主张地安排行程。一路上,她故作洒脱地喧闹不止。他的沉默却暴露出他隐约的不安和心虚。夜色笼罩下来时,他说,想吃什么?中餐还是西餐?她冷笑一声,西餐我还达不到这个级别,习惯不了;中餐呢,我不喜欢那些甜不甜咸不咸的粤菜,吃着就觉得暖昧。我就喜欢又咸又香又辣的东西,像做人一样直来直去,是什么就是什么!他笑道,你的道理总是多。就选了一家四川风味的饭店。

吃完饭,他说我带你去间酒吧吧,你也看看上海异国情调的酒吧。她嗯了声,心里虚弱地说,谁怕谁呀!

酒吧也许就是专供暖昧男女藏身的地方吧!她哪有心绪看是不是异国情调,灯光迷朦,她看不清他脸上的真实表情,想必他也是。他举杯和她碰了一下,一饮而尽。她是知道他的酒量的,他诚心要喝醉,然后一切就有借口!可是她是不会轻易醉的,她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品酒,也在品他的心情。他笑道,你这会儿怎么淑女起来?也不说话。她皱眉,恨他的若无其事,他怎么可以这样若无其事的笑?他拿她当什么了?这一念之间,她立起身,面无表情,我要走了。家生慌不迭地结完账跑出来,她已经走出大门。他拉起她的手,哑了嗓子,别这样,一会儿你陪我说说话你就走好吗?她无语,她突然又打定主意要奉陪到底。这个男人,这个她一向佩服敬慕的男人,到底会怎样?她真地好想看看。

他开了房间,她很冷静地跟着进来。他说,你先坐那歇歇,我洗把脸清醒一下。他走进洗手间,用冷水往脸上泼洒,抬头看镜中的自己,满脸的水,满脸的忐忑。他忽然笑了,自己觉得滑稽,这是那个历经风雨沉稳冷静的中年男人陈家生吗?是谁说的,成熟男女的心有灵犀,有时只需要一两个眼神的交流。当然这不是他要的,对他来说,爱和欲不可分割。这么长时间来,他是真的爱她想要她,谁可以解释清楚这有多少错多少对?

吴宁立在窗口,外边灯火辉煌,这是上海,传说中发生过无数惊天动地故事的大上海。她不是在做梦,那个她爱慕的却从未有过幻想的男人就近在咫尺。她听见他出来了,她感觉到他走向她。他就站在她的背后,那么久那么久,没有说话,幽暗的灯光下,是两个人都听得到的呼吸声。她觉得要受不了了,转过头,你到底怎么……话没说完,后面的手一下揽住了她的腰。他的头抵着她的头。

“我喜欢你,一直以来……”

“我真的好想,难道……”

“我知道你不是个轻佻的女人,我想你也该知道我的……”

“我一定要这样压抑自己吗?我难道不可以……”

每一句都不是个完整的句子,每一句后面都是省略号,都有很长的停顿,可是他觉得她懂。他突然把她扳过身来,紧紧地搂在胸前。她感到他坚硬的胡子茬刺着她的脸。她闻得到他身上的古龙水的气息。她感到他的手臂太有力了。她似乎要被捏碎,揉进到他的体内。她觉得眩晕,窒息,哪有这样逼真的梦境?这个男人,这个她从不抱幻想的男人,是真的喜欢她,也许真的爱。她的惊喜像外滩上的闪闪灯光,美丽到梦幻,把那同时带来的后怕羞耻藏在黑暗处默不作声了。

她无论如何想不到性爱可以完美到这个地步。他温柔而谦和,在进入到她身体里那个关头,他还不忘伏在她耳边爱怜地问:亲爱的你还受得了吗?她羞得满面通红,扭捏而不耐烦地叫道:别问我!她好想用布把他两个人的眼睛都蒙起来,在黑暗中把她那点廉耻之心统统抛掉。他温柔,却绝不失勇猛;他缠绵,但强悍有力;他粗暴,却体贴备至;他持久,却绝不让人生厌。她时而像被施虐的布娃娃,时而又像女皇一样被伺候得周身舒畅。无数次,她觉得灵魂已经飞到天上了;无数次她由不住自己想,她和建波已经快两年了,同样是男人,为什么差别可以这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