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大周立朝开始,朝廷科举取士就成了定制,三年一次。天下大庆,如新皇登基,大婚,册封太子,对外战争大胜,出现祥瑞,朝廷或加一次科考,也称恩科。
殿试在皇帝陛下大朝群臣的太极殿举行,届时群臣负责监考,皇帝陛下亲自命题,并钦点前三,赐进士及第,此为一甲,二甲若干名,赐进士出身,三甲若干名,赐同进士出身。
会试中选者即贡士才有资格参加殿试,殿试以后又会有三分之一淘汰,算起来算是几次科考以来录取比例最高的考试。
当日寅时宫门大开,宫廷武士侍立道路两旁,从宫门一直延伸到太极殿,众贡士早早地在宫门处排队候着,依次校验应考文碟,搜身,检查文房四宝。
卯时一刻,众位考生在大殿已经等候多时,嘉运帝终于来了。
殿试当日,朝会会在两仪殿举行,太极殿会让出来,朝会散罢,皇帝会移驾太极殿,接见众位考生,勉励并出题。
嘉运帝穿着朝服,端坐那龙椅之上,众考生跪拜便赐平身,道,众位将来会是我大周的顶梁柱,今日的考试朕亲自命题,希望诸位能刻苦用心,勉力施展,不负朕的期望。
杜相随后递上若干考题供皇帝抽选,皇帝观看片刻,随即抽取出考题,嘱咐一番,随即离去。
殿试是个苦力活,涂林见到考题,距离起床已经过了三个多时辰了,殿试要考到日暮时分,还要尽量少喝水少上厕所,到此刻涂林有一点暗暗叫苦,真的不轻松。
太极殿很大,容纳将近两百名考生应考也不显得拥挤,每人一张小桌子,一个小凳子坐着,桌子上除了文房四宝,少许清水供研磨,再无他物。
涂林叫着苦,更苦的估计就是宫廷侍卫了,起码众考生还是坐着的,他们不会换班,环绕站立守卫着,也不能动,不能影响考生考试。
考题是诸子之长治国孰优。涂林看了考题,就知道这考题是三位宰相之中出的,这道题也并非新题,嘉运帝继位之初就靠过,如今又来考,是何意图。
历届殿试上优选者的考卷都会出书集,一般的州府都可以买得到,在场诸位读过这道题试卷也不少,虽然考过,但是也不好考,抄一下改一下那是不可能的,在殿试之上还想糊弄过关,必然会被淘汰。
涂林看着完题,一边研磨,一边思考着如何应题,还要想着如何如何混个中上,不要进了那前三,左手不知不觉开始挠头了。
众考生也开始研磨了,也纷纷开始挠头,肯定有人在腹诽,这是哪个混球出的题,前人考过了还要再考一遍,又不能抄前人卷子的观点,这路这么窄,还要两百人一起过去。
涂林思索定了,就开始在稿纸上写策论。
先圣有言,治大国若烹小鲜。
烹饪之道,以料为佐,控火候为主,不夺食材之本味为上。烹小鲜,尤其为重。
治国之道,以律法为佐,扶民生为主,不夺百姓之生计为上。
诸子百家之长,窃类比为油盐酱醋之味。盐乃百味之首,烹食不可或缺,法为大周之脊梁,无法则大周之不立。然则或无油酱醋佐配,齁咸之至,味之不显,无儒道之间杂,法度森然,国之不张。
诸子百家之长,窃类比为东南西北四方百姓之脾味,东鲜西肉南甜北咸中酸辣。烹饪之道,因地制宜,因人而异,治国之道亦如是。
是以为治国并无孰家优劣,欲以诸子之长治国,譬如烹饪,佐料之配选,火候之掌控,因地制宜,因人适用。
大周立朝初始,战火余烬未消,流民家园不返,朝廷法度几立。方是时,烹小鲜不可扰,治大国不可烦。烦则人劳,扰则鱼溃。
始祖二世三世祖皇帝,谨守与民休养生息,轻徭薄赋,此乃道家之无为而治,三代以后,大周百姓逾兆亿,始称盛世。
三代以后,四世五世皇帝以国富民强之势,北驱匈奴,南并百越,开疆辟土,大周始有四十州之地,方得南北屏障,东西要道,免大周年年战患之忧患。此乃儒家之有为而治。
五世之末,连年用兵,致使国力空虚,民生疲弊,遂复道家无为之道,使休养生息,恢复国力。
十世以后,大周法度废弛,久不用兵,兵源松懈,军械陈旧,贪官污吏横行,民众苦不堪言,当是时,十一世祖皇帝痛定思痛,重申法度,完备大周律,内修民政,外革兵法。
又两世,大周得治,国力昌盛,又北修驰道,南开运河,南北一体,国运日隆。
时至今世,大周历代祖皇帝治国,采诸子之长,因势利导,反复取用,使百姓疲弊无患,致大周强盛有为。
是以为,治国之道在于诸子之长,孰优孰劣,并无定论。
运乎之妙,存乎一心,在乎取舍,在乎轻重,在乎张弛,在乎主次。
是以为,诸子之长之于国,无优劣也。
涂林草就而成,又润色一番,心里颇有一些得意,无论如何,一甲前三跑不掉的,自己还有两位准岳老子两道保险,没人比他们后台更大了。
但是不可以。昨夜涂林就嘱咐白玄下重注买自己进前三,钱多多也使人重注买涂林进前三,造成热门的假象,然而不进前三钱多多才能赚更多的钱。
进一赔一,不进一赔十。那位算得清算兄弟
早就告诉了结果,进了前三,钱多多只赚一万余,不进前三,钱多多能赚三十余万,那自己也有四成进账。
所以前三是坚决不能进的,打死都不能进。
殿试一甲前三是照例直接去翰林院任修撰编书去的,虽然很有面子,但是不会外放做官的。
涂林打定主意,混个进士出身,哪怕是同进士出身也可以,那两位准岳父这么算计自己,也可以趁机回报一下。
文章有没有认真写是态度问题,写得好不好是水平的问题,字写得好不好是天赋的问题。
涂林不能在态度上犯错误留下把柄,也不能承认自己的水平有问题,这么好的文章,短小精悍,言之有物。
那就只能在考卷上的字迹上搞事情了。
自古以来,科举场上,最重要的一项不成文的规定,考卷上的字体要工整端正,不然很影响考试成绩。即使文章做得再好,也会被拉低名次。
把字写好需要格外认真小心,一笔一画,一丝不苟。
那不想把字写好的原因就可以有很多了。
拿定主意,涂林把草稿再次润色一番时间已经过了午时了,肚子已经有点饿了,又有点渴了,涂林往桌子上一趴,与其他考生一样,累了来个小憩,无伤大雅。
可是这一觉就睡得有一点久了,涂林一口气睡到了未时三刻,距离申时三刻还有一个时辰的时候,涂林才被监考官大声叫醒。
只剩一个时辰了,砚台里面早就干了,笔也枯了,涂林这才似乎慌了手脚,一边研磨,一边把笔尖放到嘴里润开,可是嘴巴里也没有口水了。
所以一篇墨迹干枯,笔法仓促的试卷交了上去,由三位宰相领头与翰林院众学士评定,再交由嘉运帝亲自朱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