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涂林的考卷就被送到了御书房。
嘉运帝与杜相两人启封试卷,看了一眼,两人的脸色都不好看。
杜相气道,如此国家大事,竟然如此敷衍。这字迹横画率性,纵画随心,撇捺心不在焉,这摆明了不想要名次。
嘉运帝道,朕此刻很想传旨赏他二十廷杖。
杜相道,卷面字数有点少,但是文章尚可。
嘉运帝道,那廷杖先记着,有没有办法?
杜相道,臣找人捉刀重新抄一遍?
嘉运帝道,来得及吗?
杜相道,绰绰有余。
涂林殿试完毕,即可依命离开了皇宫,回了宅子,明日辰时分还要去一趟。
涂林回了宅子饿得两眼发光,丽雅和武绣娘自然早就准备了好酒好菜。涂林见了酒肉仿佛见了仇人一般,正要上去拼命。
白玄端着稀粥和馒头来了,让涂林吃这个。
丽雅和武绣娘很奇怪,白玄道,明日少不了殿前奏对,万一肠肚有恙,只怕会闹笑话。
涂林放下流油的鸡腿道,当真?
白玄道,嘉运六年恩科,殿试之上就有人闹过肚子,后来被革掉了功名。
涂林道,我正饿得慌,喝粥饱肚子还快一些。
待涂林用过晚餐,白玄又递来了一封信,杜相写来的。
涂林打开看了看,信里的意思很简单,涂林殿试的策论卷子只怕是有意为之,不过暂时不追究,杜相已经找人重新工整誊写了一遍。
但是在明天的御前奏对上,不许涂林打马虎眼,要格外用心对待。这个关系到嘉运帝安排赐婚,虽然全京州都知道云萝公主要下嫁给涂林,皇帝陛下也需要一个契机公布出来。
涂林看完信,之前心里的踏实少了一半,这后台太硬了,想崩都难啊,看来要明天重新下功夫了,反正看在钱的份上,坚决不要头甲前三。
涂林有点坐立不安起来,这到手的银子要飞,如何是好,难道不要了么?
不要钱是不可能的,一辈子都不可能不要钱的。
涂林在书房里面喝着茶转着圈,正在想办法之时,白玄又送来了一封信,道,这是庆州来的家书,刚到。
涂林连忙拆开信封,信封里面居然装着两封信,一份是父亲涂老爷子写的,还有一份自然是橄榄写的。
我儿,收到我儿来信,问候二老平安,为父甚慰。你娘身体安好,一如往常。为父一日尚饮酒半斤,打拳两个时辰,不必担心。听闻你在沧州再娶武家女,我儿光大门楣,开枝散叶,为父甚慰。那武亲家曾与吾有旧,今结为亲家,为父甚慰又闻我儿要娶皇家公主,为父甚慰,又饮酒半斤,有些醉意,他日应考需用心些,为父打拳去也,橄榄也给你写信了。
涂林看了父亲的信,心里自然高兴,又打开橄榄的信。
相公见字如面,橄榄身在庆州,有孕在身,不得伺候相公左右,然日夜挂念相公旅途在外,寝食不得如意,心有愧意,幸得丽雅妹妹在侧。
橄榄每每念及,娘亲多有宽慰。父亲打拳饮酒如故,相公勿念,橄榄近来胃口好转,略胖了一些。
相公来信言及多了两位姐妹,橄榄愧意略减,待来日再谢过两位姐妹。
涂林看罢橄榄的信,心里却多了一些愧意,橄榄在老家时刻挂念自己,自己何曾时刻挂念过她。
沉思片刻,涂林分别给父亲与橄榄回了信,嘱咐白玄连夜安排人送回去。
虽然回了信,涂林心里还是有些愧意挥之不去,橄榄并无半字言及对他再三娶妻,但是橄榄那寂寞勉强的笑容,就在涂林眼前浮现。
如何处理感情上的事情,涂林自思良久,自己毫无章法。娶武绣娘起初是死活不从,后来呢,嗯,真香。
眼下就要娶公主了,自己也似乎假意拒绝了一番,一旦人家开出了条件,自己也就顺势答应了,既然两边都答应了,离再次说真香还远吗?
涂林突然间觉得,其实这事也并不怪自己。想想自己在二十一世纪,天文地理人文科技,虽然都不精通,起码还知道些,但是对于如何处理超过一夫一妻之外的事情时,骨子里面最深的秉性在支配指使自己,自己也并不曾学过半个字的学问去拒绝。
想起来就头大,橄榄心思细腻,她能猜到涂林的心思,就知道涂林一定想过她自己会不会吃醋妒忌。既然涂林会这么想,以橄榄的聪明,她也无需再提及。
啊,谁来救救我,我该怎么办?涂林在书房里面叹息道。
在窗外回应涂林的,是远处农田里面隐隐约约的蛙鸣声,还有近处卧室丽雅与武绣娘细细碎碎的说话的声音。
感情上的事从来没有对与错,要是自己错了,那她们也都错了,所以自己不能错。
对,就是这样。涂林觉得自己本身带来的观念与眼前的现实产生了冲突。涂林想改变这个世界,也只能先改变自己,融入进去,才能做一番改变,这改变还只能是有限的,不能太超前。
所以现在可以找机会去折腾摊丁入亩,官绅一体纳粮那一套,但是去折腾民生民享民权那一套,肯定是行不通的。
涂林读了大周这么多正史野史,也从来未听说过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大周立朝近千年,从来是一家天下,谁人敢去想过,把大周皇帝拉下马,自己去坐一下那位置。
先融进去这个世界,才会有所谓的出来,站在这个世界最高处做一些改变,利于大周皇位世代相传,利于百姓安居乐业,利于大周国力常盛不衰。
涂林似乎想通了这个关节,此时看到的也是橄榄那真切关心他的笑脸。这四个老婆就当是这个世界奖励给他涂林的奖励,那么这个世界需要涂林做的是什么,涂林也甚是了然于心。
涂林觉得南柯子师兄的道似乎就是这般,不求回报的给予,只求这份给予有价值。
涂林望着窗外的天空,北斗七星依然明亮,指引的不仅仅是一个方向,更加是一个人一个时代的气运。
也正如这天枢星,涂林觉得自己在明日的殿试御前奏对上定能大放光彩,如同天枢星一样耀眼,成为这个时代最好的指引。
白玄此刻正在打坐,忽心血来潮,似有所感,望向天空,找到师祖一直关注的那个星。
那颗星从弱到小,从暗到亮,从南到北,今夜似乎又变亮了一分。